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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离險地 笑釋奇謀


  沉靜的一笑,紫千豪有些乏倦的道:
  “其實房兄,練就殺人的本事,在我個人的感受來說,并不覺得有任何愉快,更缺少那股子榮耀感……”
  房鐵孤眯著眼道:
  “但在那一行优言那一行,可不是?”
  紫千豪無可奈何的笑笑,沒說什么,房鐵孤又道:
  “方才少兄,你所施展的那一招怪异劍法,可就是昔日收拾了‘南劍’關心玉的一招?”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
  “不錯,就是此式。”
  嘴里“嘖”了兩聲,房鐵孤贊道:
  “簡直凌厲凶猛到無以复加了,而且那种劍式的顯露方法,如非親見,真叫人不敢相信,以一個人的力量和動作來說,怎么能夠在斗然間幻化出這么多條幻迷的影子來?又怎么能在瞬息里將一把劍揮洒出這么廣泛又密集的芒彩來?宛如千百個人在同時進行者一式奇党的招數一樣,又好像千百個紫千豪在以一個動作攻擊敵人!我實在無法聯想其中的奧妙精詭所在。少兄,你在“劍”之一道上的的确已登臨至善之境,天下雖大,恐怕無出其右了!”
  剛好苟圖昌走了出來,聞聲笑道;
  “房掌門,如果我們老大的‘大魔刃’劍法精奧要被你知曉了,你也成為“魔刃鬼劍’啦,我們還能吃這獨份?”
  呵呵大笑,房鐵孤道:
  “笑話笑話,就算我能以勘解紫少兄的劍法奧妙吧,卻也得耗上一段長久的歲月去苦練呀,不論我有沒有這份資質、秉賦、天才,光這練刻的日子,算算,只怕待到有成,我也早就老邁得不能動彈了!”
  紫千豪笑問苟圖昌:
  “那四位尊者,可有留著口气的!”
  搖搖頭,苟圖昌道:
  “沒有,全死翹了!”
  咧開大嘴,他又道:
  “老大,你這一記煞手施展出來,几時還有個完整的人留著?如果有人沒死,那才叫奇怪哩!”
  房鐵孤笑道:
  “剛才根本不用去察看,光瞧他們那种倒地的恣態,便曉得不會有活口留下了,混江湖混了這多年,別的經驗沒學著,至于辨別死人活人,卻差不多在道上闖久了的伙計們全有心得,那四位尊者以那种模樣栽倒,用不著上去細察,我便知道這四位仁兄俱皆上道了!”
  苟圖昌咽了口唾液,道:
  “‘紅袍七等’四頭儿費蒼相最是干脆,在胸上一連排列著五條劍印,劍劍俱透入心髒,大約他沒受什么痛苦就斷了气,應大啟比較慘,自喉頭至小腹,一連中了十劍,劍痕斜著自上而下,應開肉綻,肺髒橫流,連臉孔全被弄得不像是他了,那包祿只挨了六劍,但卻全是對穿而過,他滾在坡下,經我們拖了上來后,早就混身冷絕了,乖乖,大概他血流得太多,從外面看,混身肌膚除了染紅的是血,其余的部位都泛了青。青的灰白、青得發綠,委實惊人,曹少成還坐在那里,被老大開腔破肚了!方才我過去察看他時,淌在地面前的一大堆腸子還在蠕動呢!”
  干呃了一聲,房鐵孤忙道;
  “行了,苟老弟,不知道你看得意恁般仔細!”
  舐舐唇,苟圖昌道:
  “這是我的責任,掌門,我也并不愿意親近這些尸体!”
  紫千豪朝四周一看,道:
  “叫他們把費蒼柏几個人的尸体埋了吧!”
  點點頭,苟圖昌回頭發出號令,十几名孤竹弟兄立即開始在斜坡那邊覓地挖坑,轉過臉來后,苟圖昌道:
  “老大若依我的性子,干脆,將這四個王八蛋的尸駭丟下絕淵,既省事,又俐落,犯著不為這几個狗操的麻煩!”
  紫千豪平靜的道:
  “你錯了,圖昌,仇恨應該有一個終結,當放人活著的時候,我們當然要和他們爭執;但仇敵業已死亡,其中的糾葛也就自然消失了。一個人死去,他的生命一切行為也就告終,我們不能去向一個沒有知覺,意識,与活動力的尸体算賬!如果我們再毀坏對方的遺体,侮辱對方的殘骸,那就是我們太偏激和狹窄了……”
  苟圖昌咕咕道;
  “老大,有些時,你就是過于仁慈,過于講理,大家如果全像你,天下早也太平多了!”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
  “別發嘮叨了,圖昌。我還得為你的机警反應与聰明才智喝聲彩呢!”
  得意的一笑,苟圖昌道:
  “怎么樣?老大作的這位二當家不含糊吧?”
  紫千豪贊許的道:
  “果然不錯!”
  房鐵孤有些迷惆的道:
  “怎么回事?”
  笑了笑,紫千豪道:
  “在我跳崖之前,不是曾經交待了囹昌見格“身后’之事么?在我支持他的那几樣事里,最后一份我便點醒了他,暗示我這跳崖之舉是個障眼法儿……”
  回憶著,房鐵孤道:
  “老實說,我卻想不出你在那一份享暗示了他。”
  哈哈一笑,苟圖昌道:
  “掌門,老大不是在最后叫我好好愛惜他那副挂在山上‘不屈堂’二樓里的巨畫么?老大還說,見了畫就如同見了他一樣?”
  房鐵孤道:
  “是的,但其中又含著什么暗示?”
  苟圖昌笑道:
  “你再想想看,掌門,老大交待我的時候是怎么說的?”
  思索著,房鐵孤道:
  “他就叫你妥善愛護那付畫嘛,那里還說過別的?”
  搓著手,苟圖昌得意洋洋的道:
  “你再回想一下看,掌門,老大是不是說叫我好生愛惜他那付叫做楚霸王‘破釜沉舟圖’的畫?”
  連連點頭,房鐵孤道:
  “不錯,紫少兄當時确是這樣說的。”
  苟圖昌笑道:“好,關鍵即在老大這付畫的名字上了。”
  房鐵孤忙道:
  “怎么說?”
  神气的朝著業已站在四周的几位大頭領張視了一遍,苟圖昌慢條斯理的道:
  “那忖畫,實際上不是‘破釜沉舟圖’而是‘霸王別姬圖’,因為掌門你尚不太熟悉來本幫堂的各處的布置,所以聯想不到其中的妙處,但是,我們自己的弟兄怎也除了我之外全未猜了,卻頗令我惊异!”
  一邊,祁老六忙道:
  “二爺,我也想到了,那付畫不是“破釜沉舟圖“,而是“霸王別姬圖”。當時,我就覺得有點不對……”
  一閉眼皮子,苟圖昌問:
  “什么地方不對?”
  祁老六道:
  “畫名不對呀!”
  苟圖昌問:
  “既然你覺得有點不對,怎的沒想到這就是老大的暗示呢?”
  禁不住黑臉—紅,祁老六結結巴巴的道:
  “呃!我,我還以為……以為是老大一時悲切過度,情緒激動太甚,連他那付最喜愛的畫也搞不清名字了……”
  一下子大笑起來,苟圖昌點著祁老六的腦門:
  “說你他媽的是個豆腐渣腦子吧,你還硬不服气。老六,你真他媽是個楞頭青!”
  祁老六不服的道:
  “我能查覺這一點業已不易了,還有連這句話都沒槁清楚的呢!”
  怪叫一聲,藍揚善道:
  “胡說,咱也听出這句話內中有物……”
  一斜眼,祁老六道:
  “那么,怎的卻沒想到其中含有何物?”
  呆了呆,藍揚善吶吶的道:
  “咱正在琢磨哩,情勢變化得太快……”
  “熊臂”罕明卻憨气十足的道:
  “我可沒發覺出大哥有些什么□示,我只在想,大哥如果一死,我也絕不活下去了……”
  貝羽也老老實實的道:
  “當時,大伙全急瘋了心,除了怎生能留住大哥的法子之外,別的,誰還有空去猜測?”
  蘇家兄弟中的蘇言笑道:
  “我哥倆卻并非不夠聰明,只因為我們全在后頭,大哥講的話,多少有點听不清啦……”
  苟圖昌哼了哼,道:
  “一說起來像是全有理由,其實都不夠机智,反應也不夠快,你們听著,我這里就給你們上課,也好叫你們多增點見識!”
  雙手叉腰,這位孤竹幫二當家大刺刺的道:
  “當老大交待我,叫我好生愛惜他那付‘破釜沉舟囹’時,我立即猜到老大的心意是表示他的跳崖之舉乃同計謀,否則,老大素來沉著鎮定,冷靜精細,他斷不會連他最喜愛的那付畫名也搞錯了——縱然在任何危急關頭,老大也不會弄錯這一點,易言之,老大說錯了畫名,乃暗示他的行動中含有他意。也就是老大存心說錯畫名提醒我的注意,接著在畫名中,老大也表現他的高度智慧,你們知不知道,‘破釜沉舟圖’的意義后面蘊寓著一种什么樣的精神?”
  四周的孤分好漢們全面面相視,作聲不得,連房鐵孤也是搜盡枯腸,想不起那所謂“破釜沉舟圖”的背后又有什么獨特的含意?
  嘿嘿笑了,苟圖昌以一种權威性的話聲啟口道:
  “所謂,破釜沉舟的典故,乃是楚霸王項羽欲教‘鉅鹿’悉引兵渡河,沉其舟舶,破其釜前,以示其決心其中,暗寓著一個意義——‘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們想想,老大故意告訴我這件實在并沒有的‘破釜沉舟圖’的事,豈非暗示我他那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意?這种心念,正好与他對冒此性命之危而圖,敵以求取大家生机的情況相吻合,前后連接一想,不就大澈大悟了?”
  于是,穎悟之色浮上了每個人的面孔當然,在大伙的頓然僚悉里,更加榮有一抹由衷的欽佩,房鐵孤一伸大拇指:
  “苟老弟,難得你反應神速竟能連想貫通,而紫少兄更令人服貼,他卻想得到以這個典故來暗示作他的計謀!”
  祁老六喃喃的道:
  “在那种要命關頭,換了我早就急糊涂了,那還想得到以這些斥腐典故來啟發別人?”
  藍揚善眉頭一皺,道:
  “所以隨你就只能扮演個小角色,登不了大雅之堂!”
  祁老六反唇相譏:
  “媽的皮,你別說我,再怎么暈,我也比你強,想當年,在黃河上下,我姓祁的可是一跺腳翻江倒海的人物,那時,坐的是大虎皮交椅,執的是黃金令箭,操生殺之權,握水路命脈,可神气著呢!”
  “哇”了一聲,藍揚善道:
  “少在咱面前炫耀,你以為咱是干啥的?咱自白山黑水開始,走南闖北,過三江五湖,會盡天下好漢,咱一條金剛杖,明堵奸商,暗砸肥羊,過的是优游歲月,享的是酒肉生活,一人占山,一人為王,睡下一根,起來一身,向煙林喊嘯,朝云海叱喝,嘿嘿,更威風八面!”
  祁老六不屑的道:
  “說穿了,肥頭.你不過只是個敲悶棍的罷了!”
  掙紅了一張臉,藍揚善急道:
  “咱,咱是獨腳大俠!”
  嘻嘻一笑,祁老六道:
  “你少他媽在那里賣起道號,俠?什么俠?”
  苟圖昌大聲阻止他們吵鬧下去,呵斥道:
  “一天到晚淨曉得吵,怎不多用點心思到傍的地方?學學我,包你們竅門也多開几個!”
  紫千豪笑道:
  “圖昌,我們也該走了吧?”
  這時,恰好“斷流刀”伍桐奔了過來,气吁吁的道:
  “大哥,那几個龜孫全埋下地了,我們是不是現在就走?”
  點點頭,紫千豪道:
  “下令列隊登程。”
  伍桐躬身答應,邊笑道:
  “大哥,今天這一戰,我們全都變成看熱鬧的了,從頭到尾,全是你老一個人在比划。”
  紫千豪笑道:
  “那還不好?你們多歇者點。”
  搖搖頭,伍侗道:
  “滋味卻太不好受,大哥,你不知道,你在跳下絕崖之前,那种慷慨悲壯的模樣,就和真的役有分別我們大伙全震惊得心都不會跳啦,只想到你一跳,我們就跟著往下跳,都不用活了……”
  苟圖昌道:
  “還不是我壓制住了你們這种呆想?等于救了你們的性命,要不,老大一跳之下馬上飛扑回來,你們跟著一跳呢?恐怕就一個也回不來嘍!”
  一邊,祁老六道:
  “我們跟著老大這么久了,卻還不曉得老大有這一手呢,演技演得比第一流的角色都逼真……”
  紫千豪笑罵道:
  “不要胡扯,圖昌,下令啟行。”
  很快的,在苟圖昌的一連串命令下,數十名孤竹儿郎全已登鞍上馬,紫千豪仍然一騎當先,牢領著隊伍,站著狹窄的山道緩緩往前行去。
  落后一個馬頭的房鐵孤忽然開口道:
  “對了,紫少兄,我想起來了……”
  回過頭,紫千豪笑道:
  “想起什么來了?”
  房鐵孤若有所思的道:
  “在你聲明同意跳下深淵的時候,我不該那么盲目沖動,几乎坏了你的大事,其實。我只要仔細一分析,便可以發現你的用心……”
  笑笑,紫千豪道:
  “說說著。”
  房鐵孤道:
  “除了苟老弟所說的,你在那副圖畫上的主要暗示之外,另還有些小細節可以影射出你的心意來……”
  紫千豪有趣的道:
  “譬如?”
  咳了一聲,房鐵孤道:
  “譬如,你未曾交待你的坐騎怎生處置,你的未來夫人方姑娘應如何善待,你的信物放置何處等?這全是异常重要的事情,以你的個性來說,是斷不會含混略過,或者追忘不提的……”
  紫千豪微笑道:
  “是的,這的确是些小破綻,但一般人往往不會注意,假如“紅袍七尊”也這么仔細的話,可能就瞞不過他們……”
  房鐵孤打了個哈哈,道:
  “他們根本還不曉得你和方姑娘的事呢?”
  眉宇舒展,紫千豪道;
  “當然,就連我們自己人也有些不曉得的……”
  監視著周道山色,房鐵孤道:
  “少兄,如今只有一椿心事了,這樁心事一了,就會有一段長長的平靜日子好過啦。”
  紫千豪若有所思的道:
  “你是說……‘血狼星’單光?”
  點點頭,房鐵孤道:
  “正是他!”
  低喟一聲,紫千豪道:
  “這是個鬼,邪惡的,歹毒的厲鬼!”
  房鐵孤沉聲道:
  “听說此人非但武功強悍,尤其心思慎密,行動詭异難測?”
  紫千豪道:
  “是的,更可恨的是單光這人毫無理性,毫無道義,毫無仁恕觀念!只要達成目的,什么齷鹺卑鄙的手留他也肯用!”
  用手指纏繩,房鐵孤道:
  “若是仍有机會再圈住他一次。少兄,我們就永遠不使他逃出去!”
  苦笑一聲,紫千豪道:
  “這個念頭我比你更迫切,這個決心,我也比你下得更堅定,房兄,但愿是如此的了!”
  悠悠的望著遠山積示空蕩壑谷,紫千豪輕輕的道:
  “在單光手上,房兄,染滿了我孤竹一脈弟兄的鮮血,他身上,背負著多少孤獨,弟兄的人命,很少人像我這樣的痛恨他……就在我面前,他曾使我眼睜睜的看著我的手足弟兄被凌遲碎剮,血肉橫飛……他任他們修號哀叫,輾轉呻吟,卻在他們嗥似的在笑聲中像殺死一頭畜生段的殘害了他們……”
  咬咬牙,房鐵孤道:
  “這三八蛋!”
  歎息一聲,紫千豪道:
  “我只要能接著他,我會不惜一切代价將他誅除!”
  房鐵孤安慰著道:
  “你會接著這廝的……”
  紫千豪低幽幽的道:
  “那种滋味,房兄,你只怕很少嘗過——那是—种煎熬,一种負擔……再在我想起單光這個名字,就好像是一張克服在眼前向我嘲笑,向我諷嘲,每一想起他,無論何時何地。我便宛若听到了那些死去的弟兄們的哀號及慘叫,便似是看見了他們那种血糊糊凄怖之狀……他的名字有如刀在剜我,針在扎我,聲在罵我……夜里,多少次夢噩是他造成,多少次的悚然惊醒是為了他的來臨,他像是一個邪惡的鬼魂,處處陰沉,處處纏著人心……”
  長長吁了口气,他又道:
  “我知道如何去解除這兩心頭上的枷鎖——或威脅,我更知道如何使我的內心獲得平靜,除了將他消滅,沒有任何其他方法。”
  房鐵孤低聲道:
  “姓單的逃不掉的,少兄……”
  澀澀的一笑,紫千豪道:
  “為了搜查他的蹤跡,我已動用了我所有的方法和力量。但是,至今沒有效果,好像他隨時可以消失,也隨時可以出現一樣,那么為所欲為,來去無影,而他又從不正面和我碰,每一次當他出現,全是找我們的暗處下手,或多或少造成我們的傷害和損失……”
  忽然,房鐵孤問:
  “少兄,我們出來的這几天,姓單的會不會真找上‘傲節山’去?”
  抬抬頭,紫千豪道:
  “很難講,這人捉模不定,不過山上有熊無极在,就算他果真摸上去了,在純功夫上說,熊無极可以罩住他,而他主要對象是我,我不在山上,他肯不肯己這個險卻大不一定……”
  房鐵孤恨恨的道:
  “這小子簡直不是個人种!”
  紫千豪默然無語,神態中,又陷入了沉思,他的雙眉糾結著,兩眼迷漫,田唇緊閉,似是又衣考慮著某一樁令他煩惱的事情……
  騎隊順著狹窄的山道被蜒向前,或向高處攀,或往低處落,轉過一道山彎,又是一道山彎。層山群峰,俱是皚皚積雪,山中行跡,十分空寂冷蕩,他們緩慢的,謹慎的前進著,他們知道,不用不久。就可以行出這片起伏重疊的山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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