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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招魂子兩只眼睛睜得圓鼓鼓的,毫不稍瞬的瞪視著敖子青,兩只眸子里,包含著強烈的憤怒与不滿,尖刻的道:
  “你不要跟我耍嘴皮,招魂子豈是如此容人折辱?你必須為你的話付出相當的代价。”
  這位玩世不恭、飄逸脫塵的敖子青聳聳肩,無可奈何的笑笑,道:
  “在下實在不愿意跟你拼個死活,在下一直在動腦筋,有什么辦法可以化解……”
  三丈外的銀鞭卷浪秦平須急道:
  “敖子青,你想反悔,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快動手,把這老頭殺了。”
  敖子青哧哧笑道:
  “你急什么?敖某答應的事沒有辦不成的,你要靜一點,別在哪里叫嚷,我自己會看著辦。”
  秦平須聞言之下不由一怔,他憤怒的大吼道:
  “你敢對我無禮?”
  敖子青不帶煙火气息的笑笑,道:
  “你不必動肝火,咱們是互相利用,條件交換,況且是你請我的,你最好不要自視過高,咱們之間是平等的。”
  秦平須重重哼了一聲,止待說話,招魂子曹煉已冷冷的道:
  “你們不要在我面前鬼叫,如果活膩了,兩個一起上了也無妨!”
  敖子青爾雅的一笑,道:
  “不必了!”
  話聲甫住,攻勢倏出,招招相連,式式銜接,罡烈的勁風呼蕩縱橫,澎湃回激,在空間織成千百條勁道,交舞成渾厚的气流,濃烈极厂,威猛极了。
  招魂子的招魂棒倏起倏落,忽上忽下,一會點,一會戳,像只毒蛇在飛旋織舞,在空中流轉,無休無止。
  极快的,兩人已較斗了五十招左右,招式越來越快,攻擊越來越狠,左奔有挪,前翻后躍,穿插大奔掠,快捷絕倫!
  這時,雙方的招式已越來越快,快得叫旁觀的人目不暇給,喘不過气來。
  迅速的,五十招又過去了……
  敖子青叫道:
  “好!好久沒有遇見种這种狠辣的對手了,在下今天一定好好陪閣下玩玩。”
  高手對招,哪有空隙說話,敖子青此招不過是一种戰略,借以分散對方的注意力,也可以掩飾自己的緊張,讓敵人搞不清自己的實力,任何打斗皆以攻“心”為上,先取得先机!
  赤紅閻下不搭理敖子青,濃眉突削,右袖倏揮,人已到了敖子青身側,手掌卻插向敖子青的咽喉,招魂棒點向敖子青的雙腿,那等快法,簡直超出了“人”的所有潛力。
  偏身,敢子青猛的暴旋,也不見他伸手作勢,他的鬼蕭已經砸向曹煉面前!
  瞬息間一—
  赤紅閻王曹煉就隨著空气飛舞一樣,整個人在半空里滴溜溜的旋轉起來,他雙袖兜風呼呼振揚,有如肋生羽翼,那快,那嬌,那凌猛,匪夷所思!
  曹煉振袖之間,招魂棒伸縮如電,令人目眩神迷,防不胜防!
  如今,故子青已經知道曹煉的名聲所系,确非虛傳,他一度消失在江湖上,有人傳言他早已作古,此番再出,功力必定又進益不少,敖子青要想贏得這番胜利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曹煉的招魂棒在他的精湛功力操縱下,發揮了難以想像的威力,非但能以斷柱裂碑,拆人兵刃,据說曾將十匹俊馬并排著撞出尋丈之遙,血肉飛濺,把在場找他尋仇的人,嚇破了膽,自此再也沒有人敢找他的碴,秦平須是唯一的例外。
  面對此等天下最強的高手之一,敖子青當然不敢有絲毫狂妄疏忽,他口中雖然高做嘲諷,骨子里卻异常謹慎得連眼皮子都不敢多眨一下。
  鬼蕭平常時不易使出的斷刃,此刻他也亮出來,他十分清楚,強者相搏,只需有一丁點錯失,即可能釀成千古之恨!
  一支平時与尋常并無兩樣的洞蕭,卻突然在尾端多出一把散發出万丈光芒的利刃,見過這种利刃的人极少,因為他們大都成了死人了,死人是無法再形容鬼蕭上斷刃的威力的。
  鬼蕭上的斷刃在敖子青手上流爍不息,泛著股股的冷焰,以人們瞳孔所不及追攝的快速旋閃飛揚,縱橫飛舞,那冷清清,明爛爛的銀光光尾,已經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弧圈,仿佛千百個大圓在交疊,一溜又一溜的流虹,無數條毫光在織連。
  曹煉的身手也越來越快,招魂棒往返掃拍,風聲呼呼,勁力澎湃,似巨浪漫空,狂颼橫拂,甚至連他的人影也看不真切。
  斗然間——
  敖子青的行動宛如是一片飄忽的風,只是那么一晃,整個身体業已凌空,在半空飛快翻滾,一個空心斤斗緊接著另一個空心斤斗,竟然一口气懸虛做了三十次翻滾,然后有若一朵云般騰飛而下。
  曹煉的招魂棒的所有攻勢,全部帶著呼轟罡力,梢著一線的掠過敖子青的身側統統落空。
  敖子青立刻展開反攻,似飛鴻來自九天,那黑色的袍袖膨脹旋舞,長射而至,手中銀芒如曳,璀璨眼目,划破空气,響起尖銳的嘯聲,那嘯聲像是鬼哭,“嗖嗖嗖”……
  鬼蕭上的斷刃是一柄奇异的古怪的緬刀,寬窄如人手掌的厚度,軟韌似帶,長不到尺許的精煉鋒利的緬刀。
  這种緬刀,是所有刀种類中非常罕見的,不很長,想將它練成自己慣用的兵器也不是件易事,練不到的人只要斗然出手,极可能不但傷不了敵人,自己已先遭了毒手,不過,要是練成功了,則只要抖刀出手立即創敵,威力十足!
  暴叱如雷,曹煉釘立原地不動,兩手猛揮,旁人眼里僅只看見他這一個動作,其實,他已經劈出了十五棒,二十一掌!
  曹煉的招魂棒,含有至精的內家真气,可以碎石粉,洞壁頹革,威勢之大,彌足惊人,當今之世,練到他這种程度的人,業已如晨星了……
  瘦長的身形運轉得如似狂風赶江,曹煉以一种奇特的回步法急速騰挪,只見銀蛇也似的電閃一溜溜擦過他的身邊,倏現又滅,倏滅又現,串連成一條條的光帶,仿佛流星的曳尾在交相穿織,明亮爍耀,令人目不暇接。
  于是,很快的,兩人的交手又過四十多招了……
  斗場中人影在飛,在閃,在轉,在奔,看不出誰追誰,也看不出誰迫誰。
  空气是寂靜的,不,是凝凍的,生澀的,也是血腥与顫栗的,隱隱的,有嘯聲,宛似一頭受傷的野獸在凄號。
  兩個人幻成了兩條淡蒙蒙的煙霧,而煙霧又融隱在彌漫的塵灰里,只見銀亮的寒光在以惊人的快速掠射,雄渾的功力在呼號著沖激,雙方的出手換招,攻拒挪移,早就不是大家所能看得清楚的人。
  一向深沉若谷的秦平須此際面上變色,他暗暗吸了口冷气,自語道:
  “想不到,想不到……”
  他目不轉睛,全神貫注的留意著場中的發展,他眼角也不斜一下,低緩的自己問自己,道:
  “如果此番在場的人是我,能夠抵擋曹老頭儿如此猛厲的攻勢?想不到敖子青這小子的功力竟然高到這等地步!”
  喃喃的,秦平須道:
  “到現在已超過兩百招啦……”
  驀然間——
  斗場中響起一片隱隱滾動的風雷之聲,几乎不分先后,一串尖銳凄厲的兵刃破空長嘯也跟著揚起,這兩种惊叫聲音合在一起,簡直就能撕裂人們的耳膜,將人們的神智全部瓦解了。
  頓時色變,秦平須脫口惊叫道:
  “曹煉在豁命干了……”
  其實兩人死了哪一個對他都無妨,最好兩人同歸于盡,省得自己費事,不過,看到這种激烈的場面,仍然禁不住心惊肉跳!
  赤紅閻王曹煉的招魂棒像是鐵杵似的勁力,呼呼轟轟的挾著雷霆之威,掃蕩掠擊,一波接一波,一輪跟一輪,串連續合,不止不息。
  而敖子青銀蛇似的光芒則宛如极西的流電,斷刃帶著森森的寒气,穿射縱橫,幻起無際的光圈、光弧,又洒出千奇百怪的光條、光影。
  一時之間,天地之間,似乎在剎哪里全被這些東西所充斥了。
  快得不容有人們眨眼——
  曹煉狂吼著打著旋轉自戰斗中連連翻出,每一旋轉,由于身体轉動,便濺洒起一輪一輪的鮮血。
  仔細一看,他的胸前、小腹、雙腿,包括面孔,竟布滿了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刀痕,猩紅的皮肉全部鼓擠著倒翻向外。
  曹煉其凄厲可怖的形狀,加上他原本冷峻,滿是皺紋的面孔,煞是惊人,慘不忍睹!
  就在曹煉旋出圈子的一剎,敖子青也倒弓著背,宛如突然失去重量似的飛向半空,一大口熱血噴洒向下,整個人軟軟的反栽下來。
  這時一—
  秦平須飛快奮起拔空,想抱住墜落的敖子青,但敖子青閃過他的救援,自己落下來。
  秦平須一個落空,連檢視敖子青的創傷都來不及,他大聲道:
  “敖子青,你會不會死?”
  瞞跚的移了兩步,敖子青輕輕搖搖頭,語聲低弱的道:
  “一時之間,在下還死不了,過陣子就不知道了,還得仰仗閣下。”
  赤紅閻王曹煉顯然在傾盡一切力量以內家真力,來延續奄奄一息的自己一條命,看不清晰曹煉的臉色,但可瞧出他的表情,那是一种——惊恐的,失敗的,悲憤的絕望的表情。
  呃,曹煉的處境看來比之敖子青更為危險,更為不妙……
  剛才与曹煉苦斗的敖子青,在支撐了近三百招時,他已感到來自對方的壓力越形沉重,對方的攻勢,更形凶猛,招術也越加深幻難測,敖子青咬牙硬挺著,終至獲得最后的胜利。
  秦平須碟碟怪笑道:
  “怎么樣,曹老頭儿,站起來吧!老夫想与你們再斗個三天三夜,有沒有興趣?”
  曹煉大口喘著气,忽然“呸”了一聲,有气無力的道:
  “你這不要臉的雜碎,自己膽小躲在后頭裝人熊,現在還敢站在我面前逞英雄。”
  微喟一聲,秦平須道:
  “你的年紀足可以當敖子青的爺爺了,還斗不過一個后生小輩,曹老頭儿你未免太不成气候。這話傳了出去,豈不有辱你的名聲?”
  他們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揭瘡疤,展開另一場爭斗——舌戰,曹煉到了這一种地步,他一點也不肯示弱,仍不斷反駁。
  兩人在江湖上的風評都不甚好,但分別在黑道上占了一席地位,今日一見,敖子青對秦平須的為人更為不恥,反而聲名狼藉的赤紅閻王曹煉,為人雖然冷漠、殘酷,人格卻高尚些。
  冷冷一笑,曹煉道:
  “秦平須今天我們之間的會戰,改至明年此期,屆時我一定手創你這奸詐的小人。”
  豁然一笑,秦平須道:
  “你以為你還机有會嗎?別說明年了,即使是明天,你也過不了了,曹老頭。”
  勃然變色,赤紅閻王曹煉怒道:
  “秦平須,你想趁人之危?利用這個時候再對我下手?你……卑鄙、下流、無恥到了极點。”
  銀鞭卷浪秦平須哼了哼,道:
  “要我饒了你也可以,不過……你得對老夫磕三個響頭,求老夫饒了你一條狗命,發誓從此不敢与老夫為敵,老夫即可放了你。”
  注視對方,目光如炬,曹煉沉重的道:
  “好個不自量力的狂妄東西,就憑你?他娘的,你是叫鬼迷了心竅了,老子豈是貪生怕死之輩?回去做你的春夢吧!”
  秦平須生硬的道:
  “曹老頭儿,我對你的忍耐已經到了极限,殺了你,江湖中人沒有一個會為你歎息,你是不值得饒恕的魔頭,一個滿身罪惡的禍害。”
  曹煉嗤道:
  “秦平須,我們彼此,你比我高明不了多少,要殺就殺,你不必硬找一些叫人不齒的借口,老子要哼一聲,就不叫閻王了!”
  踏前一步,秦平須道:
  “老夫不信你真的不畏死,我倒要看看你的老骨頭有多硬,我一刀一刀的凌遲你,直至你慢慢痛苦而死,看你嘴硬到几時。”
  曹煉的痛苦越來越叫他撐不住,他咬牙奮起撐住,怒但:
  “姓秦的,曹煉并不是畏懼你,只是你太過于無恥,不要臉了……”
  秦平須雙睛中閃身出一片浩烈而果決的光彩,他斷然道:
  “曹老頭儿,你認命吧!怪不得老夫!”
  敖子青忍不住心頭冒火,但他又強忍了下去,大叫道:
  “秦朋友,你何必一定要赶盡殺絕,好漢相惜,改日你們有幸再互相切磋武技,不也是美事一件,請看在下薄面……”
  秦平須不禁呆了一下,面色一沉,轉首對敖子青冷冷的道:
  “敖子青,別忘了咱們的約定,如果我殺了他,反而是替你下手呢!你應該感謝老夫的相助才是,怎么反而出言無狀!”
  敖子青想不到對方竟是如此老辣,好像道理全叫他占住了似的。
  敖子青笑了笑,依舊緩和的道:
  “老兄,兩位既無什么深仇大恨,再說,他与在下動手時已受了重傷,你此時下手,對江湖道義來說,太過于……不夠光明正大……”
  他的語句未說完,銀鞭卷浪秦平須已濃眉倒豎,兩目圓睜,滿面寒霜的道:
  “你的命還在老夫手中,還竟敢編排老夫的不是,你命不要了?”
  敖子青心里歎了口气,暗忖道: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這個人真是太小人了,一個弄不好,這條命……”
  他舔舔嘴唇,平靜的道:
  “秦朋友,在下先前已經說過了在下不接受威脅,我敖子青是忍辱吞聲之人嗎?”
  有些憤怒,秦平須冷厲的喝道:
  “別以為老夫怕了你,老夫一掌一樣可殺了你,誰也不知今天這碼子事。”
  敖子青不慍不怒的軒軒劍眉,淡淡的道:
  “不錯,你可以不幫在下解了毒,把自己說過的話,當作放屁,但是憑你要一掌斃了在下,還是留待下輩子再試試吧!”
  秦平須那雙含有煞气的眸子倏忽射了兩道冷電,他憤怒的道:
  “敖子青,你狂錯了對象!”
  敖子青仰天狂笑一聲,道:
  “比之曹煉,你的武功如何?他的經驗就是你的榜樣。”
  秦平須眼里像要噴出火焰一般怒視敖子青,嘴唇在翁張著,滿面孔的憤怒之色!
  趁兩人對峙之間,曹煉連忙坐下來,運功調息,希望能借此机會稍微恢复一些精力。
  在他旁邊,有一個大家都沒有注意到的,那就是嘯天三鷲唯一的幸存者,虎視眈眈,兩眼直盯著曹煉不放。
  敖子青想了一下,道:
  “朋友要在下為你辦的事,已經大致完成了,你也應該實踐你的諾言為在下解毒了吧!”
  搖搖頭,秦平須冷冷的道:
  “剛才我請求你殺了曹煉,你打敗了他,我可以承認你完成了工作,要我為你解毒,換你開口向我要求吧!”
  敖子青心頭的怒火突然暴升,怒道:
  “咱們是條件交換,互相利用,你應該知道鬼簫影敖子青從不做吃虧的事,更不會平白被人利用,你最好不要自找麻煩……”
  此時,突然一一
  敖子青他“煩”的那個字音始才從半張的嘴唇里吐出,雜樹里驀然一陣沙沙的聲音,空中人影一閃,天三鷲的那人手中兩刃刀倏指一旁盤坐運功的曹煉,去勢非常凶威!
  他原本以為敖子青忙著与他主人爭辯,不會注意到他,曹煉雙目又緊閉,身上的傷极重,更不能抵抗他的偷襲,誰知他料錯了……
  以曹煉此時所受的傷,的确無法反抗抵擋,可是敖子青卻能——
  几乎在他的身影才剛才伸出,敖子青已經發現了,他大叫道:
  “你不要命了!”
  叫聲中,鬼蕭就口,猛力一吹,寒光森森,藍亮凶狠,一支暗器直飛至偷襲者的咽候,划破空中的聲響,令人心惊膽顫,好不駭人!
  半聲號叫,那人已倒了下去,軀体從斜坡上沉悶的跌滾下去,一條生命就此隕落,在靜止,在高潮后趨向幻滅
  這一下的轉變,不但秦平須嚇呆了,曹煉也惊得微張著嘴,沒想到敖子青的鬼肅中,藏有這么厲害的武器,太不可思議!而他的反應及出手之准,之快,之狠,更叫人不敢相信!
  敖子青臉上浮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摸摸自己的心愛的鬼簫,愛惜的握著它!
  秦平須有些不敢相信的愣在哪里,他迷惘著,曹煉已怒恨的道:
  “秦平須,你的人跟你一樣的卑鄙下流,這筆債咱們一并記下了……”
  話雖如此,曹煉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以他身上的傷,拖得一刻是一刻,不見得真能复原而來報仇,可是他不愿死在敵人之手。
  秦平須激怒的道:
  “他娘的,曹老頭儿你再嘴硬,你看老子殺不得你,老子可不是那個飯桶!”
  敖子青舔舔嘴唇,他相信這次偷襲的人,如果是秦平須本人的話,情勢就更為惡劣,那么事情的演變,連他自己也不敢想像。
  秦平須有些進退維谷的在猶豫著,他并不是想著自己是否該救敖子青,而是救活了他之后,敖子青會不會對自己下手,凡是小人,他在猜測別人的行為,總是以自己的行徑來衡量。
  現在,他不敢像剛才那么強硬,如果不救,只怕敖子青會在毒發之前先行對自己下手,以他剛才露了的身手來說,敖子青与曹煉之斗,所受的傷并不如秦平須想像的那么嚴重。
  只有敖子青自己明白,剛才吹動暗器時,他是卯足了勁,他是借此來恐嚇秦平須,因為他不能跟他動手,以他目前的情況,只怕胜算不大,而且他還指望秦平須治愈他的毒傷。
  他的掩飾作得太好了,所以除了他自己外,眼前兩位當代高人都被蒙騙了。
  敖子青笑了笑,十分平靜的道:
  “秦平須,在下不會出言相逼,要不要實踐你的諾言,就隨你的高興了,不過,在下決不會讓人在我身上占到一點便宜”。
  話說的夠明白,這比任何威迫利誘來的更有份量,秦平須這老好巨猾,古怪的道:
  “老夫說過的話,一定會遵守,敖老弟未免大小覷了銀鞭卷浪了。”
  敖子青一點也不覺得訝异,坦然一晒,道:
  “不敢,不過在下習慣先把話講清楚,避免不必要的誤會!”
  秦平須低沉的道:
  “現在老夫立即幫你解毒!”
  敖子青心里有了希望,驀然又感到內腑一陣翻涌絞痛,他窒了窒,緩緩的道:
  “多蒙費心了!”
  秦平須一步步的走了過來,他在每一跨步之間,身軀都是飄飄蕩蕩的,仿佛他的雙腿并沒有沾著地面,而是被一陣陣的微風吹送過來一樣。
  忽然——
  秦平須在敖子青身前一尺處,敖子青驀然出手,在他胸前的要穴一點,不在意的一笑,道:
  “得罪了!”
  微微一愣,秦平須像被針刺了一下似的跳了起來,暴怒的道:
  “敖子青,老夫好意的要幫你解毒,你猝然點了老夫的要穴,到底什么意思?”
  敖子青淡淡的道:
  “你的為人在下領教到了,為了讓你安心替在下解毒,在下只得暫時得罪,你放心,傷不了你的,一時之間,你不會有任何不适,等在下的毒傷治愈之后,自然幫你解穴。”
  秦平須算是一位武林中一流的角色,他突然被敖子青一出手便得手,難免羞憤難當,他只覺微微一麻,其他并無不适,而且行動并無妨礙,心想:
  “敖子青,你未免大小看我了,我雙手行動自如,我豈不會自己解穴嗎?”
  想著,暗暗運起內力,將功力移至手指,在被點之處,慢慢的推拿起來,可是,任憑他如何運力,越推拿胸口越感不适,心中不由大吃一惊。
  敖子青搖搖頭,道:
  “你不必白費力气,我點穴的手法,是經高人指導過,別人絕對解不開,一時三刻不會發作,過了時刻,就會痙孿而死……”
  秦平須的眼睛睜得老大,帶著無比的仇恨,顫抖的道:
  “敖子青你不該用這种小人手段,老夫既答應替你解毒,豈會食言,你未免太狠了!”
  敖子青閒閒淡淡的道:
  “你何必動怒,等在下的毒解了,再替你解穴,你不耍花樣,在下也不會背信食言的。”
  秦平須的确想利用為敖子青治毒傷時,一掌劈了他,不想他狠,他毒,敖子青比他有過之無不及,他自歎不如。
  僵了片刻,秦平須生硬的道:
  “敖子青我忠告你,你最好遵守諾言,假如你敢生二志,就算你毒解了,逃到天涯海角,我銀鞭卷浪會報還你失信的代价!”
  敖子青頷首道:
  “放心,敖子青永遠不會逃的,我們是彼此。”
  秦平須冷冷的道:
  “坐下,解開你的上衣。”
  敖子青了解人性,他毫不遲疑的脫掉上衣,坐了下來,在他坐下的剎那間,右手的鬼簫握的更緊,平放在他小腹剛。
  秦平須亦在他背后坐了下來,雙手在他身上按揉推拿起來。這推拿之力,起初甚是和緩,緩緩的,越漸加重。
  每一推拿,秦平須的喉頭必低低的降叫一聲,有些栗人毛發……
  推揉之勁越來越強,曝聲越來越急促,敖子青腦中一片紊亂,体內五髒六腑火炙如焚,仿佛置身熊熊火爐之中,全身毛孔賁張,汗漿狂涌。
  一陣熱騰騰的白色气体自敖子青的頭頂上升起,他的雙眼緊閉著,鼻翼急劇翁張,他現在雖然仍不見紅潤,气色已稍微轉好了一點。
  秦平須雙掌平貼著敖子青的肌膚,順著血气流循之路指按,而一陣陣滾燙的,如火炙一般的熱力,已貫入敖子青的体內。
  正在敖子青覺得骨骼欲折,气也欲窒的時候,秦平須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他長長呼了口气,手仍按著敖子青身上,嚴肅的道:
  “這是緊要關頭,你慢慢的散去你心頭的陽元之气。”
  敖子青略微遲疑了一下,終于用力點點頭,秦平須的雙手又開始運作,沉緊澎湃,血管粗亮,在敖子青周身關節穴道推揉,在秦平須一放一緩之間,敖子青体內嫌惡之感漸被帶去。
  同一個動作,在他身上反复的做,過了約半個時辰,敖子青方才覺得五髒六腑宛如受著一只冰袋在緩緩的貼熨著一般,舒暢极了。
  這時,秦平須松了口,他自己已已滿頭大汗,喘息吁吁,但他那冷漠的面孔,卻仍然沒有一絲表情,緩緩的站了起來,語聲低沉的道:
  “好了,你可以起來了。”
  敖子青慢慢的睜開了眼睛,長長呼出了一口气,等到呼吸調順,才站了起來,打了個踉蹌,蹣跚的原地踱了几步。
  靜靜的,秦平須又自身上摸出了一個紅色的小木盒,倒了兩顆紅色的約丸,叫敖子青吞下去,有一股深深的麝香之味,在喉間發出。
  藥才到了敖子青腹內,敖子青剎那間覺得反胃,又想作嘔,他來不及思慮這是怎么回事的瞬間,一個不隱,他又跌坐在地。
  秦平須不說話,再走近他道:
  “別壓制体內的穢物,吐出來就好了。”
  敖子青全身滾熱如火,遍及四肢百骸,七經八脈,他痛苦的在地下翻側,而大量的穢物,已自他口中吐了出來。
  才覺得好一點,驀地体內的熱气又迅速上升,七經八脈又一次急速的收縮鼓張,他又一次嘔吐了不少烏黑的穢物。
  如此反复了几次,他痙攣著,抽搐著,大量的汗水自他身上的千万毛孔中沁了出來,已經吐完腹中所有的東西,他卻仍然站不起身來。
  過了約一盞茶的時間——
  敖子青覺得舒服多了,他站了起來,真正覺得舒服,好像自己從未中過毒似的,不像有任何不快的感受,他松了口气。
  他睜開眼睛朝秦平須看,秦平須的面孔仍刻板如昔,毫無表情,但是,面上气色卻更慘白及憔淬,正坐在地上調息內力,在這短暫的時間之內,他的确耗費了不少內力,如同打了一場硬仗。
  在秦平須調息內力的時候,敖子青也試著將一股丹田真气,揉和著心口的一團陽元之力,在体內做了几次流轉,再也沒有那股翳悶沉重的感覺,也沒有那种紋痛如裂的苦楚了,更沒有那阻擋消懈的現象了。
  嗯!他覺周身暢順极了,澎湃极了,几乎較他未受毒傷更為适意,敖子青小心的站了起來,秦平須正靜靜的望著他。
  敖子青有些控制不住內心的雀躍与喜悅,他緩緩的道:
  “不管如何,在下仍然非常感謝你的療毒之賜,費了你不少真力。”
  秦平須沉默了一下,語聲低沉的道:
  “我們是互相利用,你的毒解了,我的穴也請你幫忙。”
  敖子青不去在乎秦平須那种不帶一丁點人味的態度,他輕松的道:
  “你的穴不用在下動手,你自己就可以解了。”
  秦平須驟而不悅的冷然瞪了敖子青,伸出他的銀鞭,擺開姿勢,澀緩的道:
  “姓敖的,你想毀諾?”
  敖子青輕輕抿抿嘴唇,道:
  “姓敖的不是那种人。”
  秦平須森冷而狠厲的注視敖子青,沉沉的道:
  “那你剛才說的不用你動手,到底什么意思?你別跟老夫玩花樣,銀鞭卷浪也不是好惹的。”
  敖子青微晒道:
  “在下久經江湖風浪,一個不小心仍中了敵人的毒,人心陰詐,在下不得不防,這一點請你見諒,其實,方才在下并沒有真的點了你的穴,不過虛晃一下,也就是說不過是個障眼法罷了。”
  心里仍有疑竇,秦平須的眼仁詭异的一閃,平板的道:
  “老夫不是三歲孩童,豈能為你三言兩語就給騙了,如果你未點老夫的穴,為什么老夫一再運功,就是解不開穴呢?”
  敖子青眨眨眼,笑道:
  “那是因為你以為自己的穴已被點住了,拼力用力想解,如此用力想解,如此一來,未被點住穴反而被你自己點了,在下故意選個不會致命的穴道,免得你傷了自己,用心不可不謂良苦……”
  秦平須的瞳孔映幻出一片難以言喻的神色,冷煞的道:
  “你狠!敖子青你給我記住!”
  敖子青抱拳道:
  “在下不敢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可心卻不可無,這是在下的習慣与本能,其實你不過受了騙,也沒有吃什么虧,是不是?”
  秦平須那死板而冷酷的面孔,有著一股极難察覺的怨毒与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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