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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另一邊——
  那女孩不管寶元和尚他們的糾紛,唇角急速抽搐著,痛苦的道:
  “你把頭轉過來,我知道你是誰,你是敖子青,你把頭轉過來。”
  敖子青偷瞟了寶元和尚一眼,發覺他的注意力不在他身邊,他才向眼前的少女淡淡的一笑,低澀的道:
  “包姑娘,你……你這是何苦?”
  這女孩的臉色轉為死灰,輕輕抖索著,緊咬下唇,小巧精致的鼻翅儿急速翁動,卻是老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呆住了。
  敖子青冷靜的道:
  “包姑娘,現在不是講話的時候,以后有机會,在下……”
  這女孩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泫然欲位,她哽咽著聲音,道:
  “敖子青,你說你為什么不喜歡我?那個邵亦虹她有什么好?論家世,論武功,論姿色我都不比她差,我哪一點比不上她,你說!”
  敖子青叫苦不迭,微喟了一聲,低沉的道:
  “包姑娘,請你不要泄露我的身份,很多事一時之間實在說不明白,改天……”
  這女孩子的眼中淚水滿盈,順頰流淌,她硬咽著哭道:
  “我要你現在回答我,你告訴我邵亦紅她有什么好?她不過比我妖艷,她不要臉,我認識你在先,她憑什么搶走你,她……”
  “咯崩”一咬牙,敖子青低吼道:
  “不許辱罵亦虹,她……她已經死了。”
  激靈靈的悚栗了一下,睜大了那雙淚盈盈的眼,那女孩顫抖的問:
  “真的?你……你沒有騙我?她……”
  敖子青憤怒的道:
  “我騙你干什么?我會拿亦虹的生死開玩笑,你……你太莫名其妙。”
  這女孩子不知該是喜,還是憂,情敵死了,可是眼前的意中人對她還是如此冷漠,她全身仍抖個不停,淚如泉涌,抽噎著道:
  “那你……你以后會不會常來……來看我……我是說……”
  敖子青歎了口气,深摯而柔和的道:
  “包姑娘,感情的事誰也不能勉強,我跟亦虹情深意長,而她尸骨未寒,咱們別談這事。”
  這女孩哭得更悲切了,她咽著聲道:
  “你……她都死了,你還是不要我,為什么?你說為什么,你告訴我……”
  淚水像珍珠斷了線一樣,成串的往下落,她一直仰著那張美麗無比的面靨,那是一張如何哀怨,如何凄楚的面靨,宛如梨花帶雨,叫人見了多么心痛啊!
  敖子青干咳了一聲,又搓搓手,吶吶的道:
  “包姑娘,你很漂亮,又是個好姑娘,你會找到如意郎君的,在下……”
  那甜麗的少女不由全身一顫抖,淚水奪眶而出,迷茫的道:
  “我難道配不上你嗎?敖子青你為什么選擇邵亦虹,而不是我呢?”
  又咳了一聲,敖子青窘迫的道:
  “我說過感情是不能勉強的,我……我實在無話可我,我對不起你。”
  此際——
  歸緣摸摸自己的大光頭,尖細叫道:
  “好朋友,咱們玩玩吧!好久沒打架了,手痒的很哪!”
  大街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見雙方有一触即發的情勢,也不敢站的太近,免得遭了池魚之殃!
  歸緣在這節骨眼儿,又回過頭來對寶元和尚叫道:
  “師父,把這兩個小子收回去當徒孫,如何啊……”
  “啊”字還在他口中拖著,歸緣的左右雙時已閃電般向兩旁搗出,一個大轉身,雙腿又如飛般踢向迅速跳開的那名大漢。
  歸緣一動手,寶元和尚格格笑了笑,一掌劈向老人,掌風帶起一片狂颶,“呼呼呼”的兜向敵人,出手之快,力道之雄,确是非同小可。
  敖子青心里明白再呆下去,情勢對他越來越不利,眼前的女孩又糾纏個不停,為今之計,只有迅速离開現場一途了。
  他回頭朝正在狠斗的主元和尚笑了笑,雙手一抖,馬上已如狂風一陣,暴沖而出。
  那生得甜甜蜜蜜的女孩子俏眼一瞟,帶著淚珠的臉蛋儿一仰,毫不考慮的雙手摯鞍,飛身上了寶元和尚的坐騎,尖聲叫道:
  “敖子青,你別跑——”
  寶元和尚斗的正酣,不看猶可,一眼瞥見,怒气陡上心田,他有如一只豎毛立冠的老雞一樣,敲破鑼似的大吼道:
  “小雜碎,臭婊子你們竟敢落井下石,偷了大爺們的馬……”
  歸緣已听到女孩的叫聲,他連出十一腿十六掌,將兩名敵人逼退,他奮力挪身至寶元身邊一面尖聲的怪叫道:
  “師父,那個小妞叫那小子敖子青……”
  寶元和尚睜大了眼,惊道:
  “真的?你沒有听錯?快,快,咱們快追,別跟他們糾纏了。”
  一面叫著,一面有如脫弦之矢,急追而去,歸緣也突出重圍,連罵帶喊的赶上。
  那凶惡老人站在當地呆了呆,又驀然跳了起來亦向前便跑,口中气急敗坏的大叫道:
  “小姐……不好了……小姐……怎么也跟著跑了,快追……”
  于是,他們三個人也急急追出去。
  兩匹馬八蹄揚,狂沖向前,周遭的景物似發了瘋一樣往后急速倒退,空气被割裂了一般響起“嘶”“嘶”之聲,啼聲有如焦雷轟嗚,震人耳膜。
  敖子青已快撐不住,又感到气喘心悸,冷汗如注,在他后面,那少女緊緊追赶,一刻不敢放松,有非追上不可的樣子。
  一陣陣狂勁的風,迎面扑來,令人有些窒息,不太實在,像在騰云御風,敖子青用力呼吸著,一面回頭吃力的大叫道:
  “包姑娘,你就回去吧!這樣……你是何苦?我一介莽夫不值得你如此……”
  敖子青的話她都听見了,她的雙手把馬韁催的更緊,口中恨恨的道:
  “哼!我今天非弄個明白不可,我始終不懂我到底哪一點不好……”
  敖子青喘了口气,又用力道:
  “是我不好……包姑娘你別多說,你……還是請回吧!”
  那少女的面龐一下子轉為慘白,她雙眼里淚光浮現,聲音凄啞,道:
  “你實在沒有良心,口口聲聲要赶走我,今天你不給我一個解釋,我就死在你面前!”
  敖子青抿抿嘴唇,沒有繼續說下去,回頭向后望了望,后面赶命似的狂追的几條人影,越來越拖得遠,逐漸模湖不清了。
  前面一座山,一座滿是大岩石的山,馬儿翻飛著鐵蹄,在短暫的時間里,已奔至山上。
  敖子青緩緩勒住了馬韁,虛弱的俯倒在馬頸上,語聲沙啞的道:
  “包姑娘,你有什么話請說吧!”
  那少女向周圍一看,這些大石頭一塊塊的直立著,巨大得嚇人,像是一個個的妖魔鬼怪張牙舞爪,景色陰沉而恐怖。
  少女恐懼不安的左右張望著,甜麗的面龐上浮著發自內心的畏怯,她不由惊悸的低呼道:
  “敖子青你跟我回庄去,這里好嚇人,咱們別在這里逗留,好嚇人哦!”
  敖子青臉孔迅速扭曲,唇角不停的抽搐著,他顫抖的道:
  “回去吧……在我身上……你得不到……什么,只有痛苦……”
  少女跳下馬,跑到敖子青身邊,拉著他的手,急促的道:
  “敖子青,你……你怎么啦?你受了傷?不,你像中了毒,是不是?你快告訴我,你很不舒服嗎?你說話呀,敖子青!”
  敖子青抬起頭,雙目緊閉,面孔神色慘白如紙,汗珠盈盈,屠弱的道:
  “這一次我不知道……過不過得關,我是中了……‘銀棠花’之毒……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夠熬……多久……”
  這少女嘴唇在微微顫抖著,臉色轉為死灰,她顫生生的道:
  “你……你中了‘銀棠花’?不……不可能,中了‘銀棠死’一個時辰內,必然全身發黑,毒發而死,你……你騙我……”
  敖子青苦笑了一下,低沉的道:
  “難道我還會詛咒自己嗎?我不過運功將毒气逼住,別讓它運流得太炔,其實……這也只是短暫的,終會控制不住的,你……回去吧……”
  這女孩被敖子青蒼白痛楚的形態嚇呆了,她惊恐的道:
  “我……我去找最好的大夫為……你醫治,你……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絕對不會!”
  敖子青深深吸了口气,迷茫的道:
  “包姑娘,別……”
  抿抿唇,這女孩凝視著他,好一陣,她突然勇敢的道:
  “你不會死,我知道有一個人可以醫治你的毒傷,我可以帶你去,但是……我有條件……”
  敖子青正色的道:
  “你說吧!包姑娘。”
  一抹深情又靦腆的笑意在淚痕中融開,這位少女深情款款的道:
  “我要你答應跟我成親。”
  敖子青窒了窒,訥訥的道:“這不太好吧!我……你……包姑娘我的毒不一定能解……你何苦為我……”
  抽噎著,女孩委屈的道:
  “我是個女孩子,不顧忌自己的尊嚴開口向你……你竟然不答應,你難道一點也不能体會我的心情嗎?你太無情,你……”
  敖子青深切知道,這個條件由這個倔強驕做的女孩嘴里的說出來,這等于袒裎靈深處的委屈,毀滅一個美麗少女該有的矜持和含蓄,尤其是,這個少女是“青鳥山庄”庄主包封沙的掌上明珠。
  悲傷的,她又哭著道:
  “這輩子我心中只有你……如果你不要我……或者你死了……我會跟著你去……我不可能一個人獨活……我一定要跟著你……”
  連連點頭,敖子青低弱的道:
  “包姑娘……我是為你的聲譽著想……這事如果傳出去……你知道,江湖上那些人的嘴有多髒……如果你愿意指示名醫,我……很感激,以后我們……還是好朋友……如果……”
  女孩子搖搖頭,淚珠又紛紛洒落,她抱著敖子青,嗚咽著道:
  “你……為什么那么不懂得珍惜自己,只要你答應我,你的命就可以救回來了,敖子青……”
  長長噓了口气,敖子青感歎的道:
  “生死有命,包姑娘,亦虹去世沒有多久,如果我又答應你的婚事,那敖子青豈不成了天下最無情之人,男女感情的事……”
  禁不住淚水盈眶,籟籟顫抖,那女孩噎著聲,道:
  “好,你狠,敖子青我認輸了,你……明知道我舍不得你死……所以你有恃無恐,你……好狠……我會恨你一輩子……”
  一見這少女的淚水連連,敖子青不禁心也軟了,也疼了,他尷尬的一笑,歉然的道:
  “在下對不起你,你快回去吧,我不會勉強你,如果你不想說那就算了……”
  拭去淚痕,那少女幽幽的道:
  “在元溪舖的鄉下,有一個隱居的用毒高手,叫‘毒圣’房獄,你去找他,或許他能救了你,你對我無情,我不愿對你無義。”
  本來,敖子青對生死兩字,他已看開多了,但是現在又有了一線生机,人類有求生的本能,他一定要跟命運搏斗到底。
  敖子青淡淡一笑,道:
  “在下如果還有命,當不忘包姑娘的救命之恩,以后有緣,愿效犬馬之勞。”
  這少女平靜的道:
  “這里离元溪舖還有百余里,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我走了,你……”
  敖子青屠弱的叫道:
  “姑娘……”
  那少少女大眼睛又紅又腫,道:
  “等你好了,你……你會不會來找我?我是說……我們還有沒有希望?敖子青你知道,我……我的心都給了你……”
  說著,她又傷痛欲絕的哭了起來,敖子青拍拍她的肩,低微的道:
  “我如果能夠救回這條命,一定登門造訪,或者我們無緣,包姑娘當知……”
  小姑娘滿臉淚痕,她抽噎著道:
  “你不必說,我知道,我不應該苛求大多,我本想陪你去,可是我不能忍受万一你……”
  敖子青粗濁的呼了口气,道:
  “你怕我還沒有到元溪舖就死了?或是找不到大夫?你的心情我了解,敖子青永銘于心,對姑娘的情意,但愿你……”
  這女孩硬咽著凝視敖子青,淚眼迷离中,她知道她的一切都失落了,目前的這個人,与她距离得好遠好遠,淡漠而又冷硬。
  敖子青深深的注視著眼前這又甜又美的可人儿,他凄然一笑,語聲里帶著濃重的傷感,輕輕的道:
  “包姑娘,快走吧,荒山野外的,你的朋友一定都急著找你,回去吧!”
  似一尊石塑之像一樣瞪視著他,良久,良久,小姑娘平靜得出奇的點了點頭,道:
  “敖子青,或許我們……我們永遠不能再見了,永遠……”
  敖子青緊緊的握了包儀心的小手一下,屠弱的道:
  “姑娘多保重,敖子青祝你……”
  不等他話說完,包儀心轉過身去,默默的跨上馬,揚蹄而去。
  敖子青待蹄聲冥寂,他才長長的歎息了一聲,緩緩下了馬,頹然坐倒,開始運功調解內力起來。
  他的毒傷已加速發作了毒性,在他的經脈中逐漸升迫循流,他自己知道,他目前已越來越不能控制那毒性的蔓延之勢,但他一定要堅強与命運爭抗至最后一刻,方始罷休!
  就在這緊要關頭——
  在他附近的一塊大石上,有若鬼魅似的站著一個人,像是一個睡夢的冤魂,一個死不瞑目的僵尸,恐怖极了。
  敖子青已經知道有人來了,但他雙手重疊腹前,姿勢依然不變,他的眼緊閉著,全身毛孔中汗出如漿,鼻翅急劇翁動。
  緩緩的,那人向前移了過來,他的臉孔似是才自地獄中轉回了人世般的冷厲,沒有一丁點活人的味道,在這种地方,更增其恐怖气氛。
  敖子青覺得心口在跳,血液流循加速,他是擔心對方猝然動手,那他根本沒有反擊的能力。
  站在石上的人一直盯著他看,沉默了一會,語聲有如來良九幽之境,空洞而飄渺,宛似山谷中不見人影的回音:
  “你是什么人?赶來送死的?”
  敖子青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長長的呼吸一了几次,他現在的气色稍微轉好了一點,沒有方才那种駭人的慘白,他淡淡的一笑,道:
  “這是你的地盤?”
  這人陰森森的道:
  “不是,招魂子在的地方,本來就不充允許有其他的人出現。”
  一听他的名字,敖子青心頭也不禁跳了一下,他惊异的道:
  “你是招魂子曹煉,你還活著?”
  招魂子曹煉沒有回答,顯然已經默認。
  敖子青有些吃力的站立起來,蹣跚的走動兩步,他輕淡的道:
  “你的規矩也太不講理了,事先人家怎么知道你會在什么地方出現,這里既然不是你的地盤,你無權這樣對在下講話。”
  曹煉雙目半睜的瞧著敖子青,淡漠的道:
  “等你死了,你就知道有沒有這個權,報上名來吧!”
  敖子青揉了揉沉悶的胸腹,故示輕松的一笑,道:
  “多了個敵人,不如多個朋友,招魂子,交個朋友,揭過這段不必要的梁子,不好嗎?”
  招魂子曹煉古怪的道:
  “招魂子一生沒有朋友,也沒有敵人,在我眼前的,只有死人。”
  敖子青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一笑,道:
  “很好,自在下闖蕩江湖,你是我僅見比我更狂妄的一個,但是,凡事适可而止,過猶不及,這個道理你懂吧!”
  招魂子雙目怒睜,暴戾的道:
  “不知死活的東西,你在跟我談道理?你以為自己有几分重量?活膩了?老子今天一定活剝了你的皮,將你……”
  這時——
  在招魂子身后,有四個人落葉般飄然站在大岩石下,四個人一式的藍色長衫,同樣的冷酷平板,有如一個模子造出來的。
  敖子青瞧向這些突然出現的人,一人在先,三人在后,山風一吹,陰森森的鬼气侵骨。
  在前頭的那人年約六旬,身穿一身藍色的長衫,這人尖頭削耳,臉上都是皺紋,他的整個外形,卻另有一种虛無幽渺的气息。
  在那人后頭的三人跟前面一樣的表情,年紀亦相當,身軀卻較瘦長,面孔細小,三人的長相在眉字間有點相似。
  招魂子曹煉轉首一看,臉色寒如冬霜,他幽冷的道:“你來了。”
  那人毫無表情的瞥了曹煉一眼,冷冷的道:
  “你也來了。”
  后頭的三人己齊齊將背后的雙刃刀現出,三柄銳利的雙刃刀在空气中閃過一片寒芒,有些森森的味道。
  后來的人看一看敖子青,很不客气的道:
  “曹老頭,他是你找來的幫手?”
  曹煉表面深沉,心里卻感到憤怒無已,冷然道:
  “招魂子几時找過幫手?老夫不是你銀鞭卷浪秦平須,一個人足夠了。”
  敖子青心中一惊,想道:
  “原來這入是銀鞭卷浪,那后面三個就是嘯天三鷲了,這一下子有熱鬧看,听說他們從年輕時,就互相看不順眼,彼此爭斗十年,互有胜負,想不到至今仍然不罷休。”
  他正想,那嘯天三鷲已同時向招魂子曹煉扑到!
  曹煉“嗤”的一笑,向左一閃,“呼”的朝右暴旋三尺,左手橫迎當面二人,右手臂倏曲猝揮,一名敵人摔出尋丈之外。
  場中人影一花,曹煉的肉掌又擊中一人的胸中,那人尚未倒地,已被曹煉補了一腳,哀號一聲,口吐鮮血,翻滾而出。
  這些動作几乎是一連串的,在剎那時間開始,又在瞬息里完成,好像那兩名敵人早就已經躺在地上一樣。
  以“嘯天三鷲”在江湖中的名气,他們不該如此容易的被打倒,唯一的解釋——那就是對手招魂子曹煉武功太高,太強了。
  銀鞭卷浪秦平須何嘗不知道嘯大鷲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只是多年不見,他不知曹煉的武功精進多少,故意以他們三人先試試對手,可是……他設想到才一出手,胜負立分。
  秦平須雙目怒睜,暴戾的喊:
  “退下!”
  僅存的一人倏忽退后,站到秦平須的身邊。
  秦平須毫無表情的望向敖子青,驀然仰天長笑,冷蕩蕩的道:
  “小兄弟,你的毒傷很重,是不是?”
  敖子青一時寸摸不清對方的用意,几乎打了一踉蹌,他連忙穩住腳步,笑道:
  “你現在該關心的應該不是在下,而是你眼前的這場血斗。”
  秦平須生硬的眨眨眼,僵硬的道:
  “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能夠救你,你想不想活命?”
  那平直而毫無音韻喜怒的笑聲,那張一點沒有人味的面孔,敖子青直覺的有著极不舒服的感受,确實有些別扭。
  秦平須睜著兩只小眼,帶著冷酷与深沉的表情,像是欣賞一件獵獲物似的望著敖子青不動。
  敖子青沉和的笑了笑,道:
  “還請賜教!”
  秦平須仿佛不把曹煉放在眼前,他走近敖子青,他生硬的道:
  “只有我能救你,只要你肯點頭,我就可以治愈你的毒傷,揀回你一條命,如何?算是條件交換吧!”
  敖子青懶懶的伸了個腰,以掩飾他的倦態,淡淡的一笑,道:
  “你能治愈在下体內的毒傷?你的醫術比之毒圣房獄如何呢?”
  秦平須毫無平厭的道:
  “不能比。”
  敖子青嘴角一挑,道:
  “那么你既能,為什么毒圣房獄不能?”
  秦平須古怪的笑笑,生硬的道:
  “我并沒有說他不能,我只是說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能,因為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敖子青眨眨眼,輕沉的道:
  “當真?你怎么知道?”
  秦平須平板的望著敖子青,道:
  “他是我殺的,我當然知道,現在你只要替我除了招魂子曹煉,我就會治療你的毒傷,怎么樣,這個交換你不吃虧吧!”
  沉吟了一下,敖子青深沉的道:
  “在下不想追究你為什么殺了毒圣房獄,也不想知道為什么要我替你除了曹煉,在下想知道的是,我如何能相信你所言不假,你治得了在下的毒?如果你屆時毀了約,在下不是白搭了?”
  銀鞭卷浪的小眼驀然擴張,又倏而收縮,不帶感情的道:
  “你相信我是嗎?你中的是一种無色無味的毒,叫‘銀棠花’,中毒初時你并沒有感覺,而后感到全身發麻,是不是,年輕人?”
  敖子青不在乎的笑笑,道:
  “你說的很對,但由這一點還不能證明你就能治得了它,對不對,朋友?”
  沒有笑,沒有怒,沒有任何表情,秦平須又道:
  “你能讓這种劇毒在体內留了這么久而不毒發身死,的确不容易,可見你的体質异于常人,這是我看上你的原因,不過……你不可能再挨過今天晚上,所以你最好答應我的條件。”
  敖子青搖搖頭,道:
  “為了自己的命,在下就該馬上答應你,但是,在下一生從不接受威脅。”
  秦平須沒有表情的道:
  “你不答應?”
  敖子青洒脫的一笑,道:
  “不是不答應,而是不接受威脅。”
  銀鞭卷浪秦平須不大相信的看著敖子青,半晌……他才道:
  “很好,年輕人有骨气,我不威脅你,算我請你幫忙,你以為怎么樣?”
  敖子青味味一笑。道:
  “不敢當,以在下目前的情況,你可能高估了在下的實力,你的對手可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在下如今的樣子,只怕有辱重負!”
  秦平須那冷漠得不帶一絲儿情感意識的眸子微微一亮,急道:
  “只要你答應,其他的你就別管了。”
  說著,他伸手至衣內,拿出一小瓷瓶,緩緩倒出兩顆白白的藥丸,遞給敖子青,道:
  “如果你相信我,就把它吃了。”
  猶豫了一下,敖子青深深的點點頭,接過秦平須手中的藥丸,仰頭吞了下去。
  頓時,敖子青驀然感到內腑一陣翻涌絞痛,全身發冷,虛汗盈盈,內髒如焚如炙,他窒了一窒,咬緊牙根,道:
  “這藥……”
  秦平須沉默片刻,低沉的道:
  “那是藥性在流動,不過,年輕人,這藥不過暫時止住你体內的毒气,等你替我辦完了事,我自會幫你解毒。”
  隔了一會儿,敖子青直覺的感到体內的一股苦熱都被帶去,五髒六腑也緩緩的貼熨著一般,舒适极了,他精神一振,立直了身,他試著將一股丹田真气,在体內做了數次流轉,澎湃极了。
  秦平須深深的盯著他,敖子青用力點點頭,道:
  “是好多了。”
  秦平須緩緩的道:
  “藥性只能持續一個時辰,所以你最好不要浪費時間,赶快行動,你的對手可不是好應付的。”
  敖子青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象牙質的閃光在黑暗中起了微微的一絲晃幻,使他看起來有些詭秘,他轉身對招魂子曹煉道:
  “朋友,你都已經看到了,也已經听到了敖某為了活命,不得不得罪了。”
  招魂子曹煉一直冷眼旁觀,他毫不在意秦平須利用敖子青來對付他,他森冷而狠厲的注意敖子青,他陰沉沉的道:
  “不必廢話,你們兩個今天都該死,一個也別想离開這里,誰先上都可以。”
  敖子青輕輕抿抿嘴唇,道:
  “在下与你雖無冤無仇,但是以敖某平日的作風,并不是個仁慈之人,呆會動了手,你也不必客气,在下可是狠狠的。”
  招魂子曹煉冷冷的瞧著他,幽幽的道:
  “不必廢話,招魂子想殺的人還沒有一個能夠再活下去。”
  敖子青哧哧笑了起來,他淡淡的道:
  “你跟秦平須不是已經爭了几十年嗎?他還不是話的一樣好好的。”
  招魂子冷哼了一聲,單手一翻,他成名數十年的“招魂棒”已握在手中,猝然點戳向敖子青的咽候,出手极是狠辣。
  敖子青淡淡一笑,右臂伸縮之間,已以他的鬼蕭將戮來的招魂棒蕩開。
  招魂子曹煉臉色寒如冬霜,他幽冷的道:
  “年輕人,你是鬼蕭影敖子青?”
  笑了笑,敖子青道:
  “不敢,正是敖某!”
  招魂子厲烈的一笑,道:
  “好,今天我就來會會鬼蕭影有什么大不了的能耐!”
  “耐”字自他舌尖中迸出,連環十九腿已連成一串飛擊而來,招魂棒摟頭蓋臉直砸下。
  敖子青突然暴叱一聲,鬼蕭斜砍倏回,身軀猝轉,敵人的攻勢在落空下被逼退五步,硬生生將招魂子逼退出去。
  招魂子倏進倏退,千折百回的攻打中游移飄浮,姿勢美妙而出手狠辣的反复縱橫,絕式滔滔如長江大河,澎湃洶涌!
  敖子青原本澄澈的雙目,倏而閃射著金蛇電火似的精芒,与他方才屠弱的神韻完全不同,多凶狠,多厲烈,多威猛!
  仿佛是兩片落葉在狂風中旋舞,又宛如二條有影無實的幽靈在追逐奔嘯,看不清他們的身影,看不出他們的面孔。
  銀鞭卷浪心頭暗暗的一跳,想不到招魂子的武學進益的如此惊人,他利用敖子青也不過是想消耗對方的体力,而今他發現敖子青的實力更不容忽視,“鬼蕭影”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在人們呼吸的瞬間,三十余招一溜而過,快得似天際的流星一閃——
  敖子青狂笑一聲,有手鬼蕭一閃,突然彈出一把彎形的利刃,帶著迸濺四射的銀亮曳尾,几乎不可抗拒的將招魂子赶得倉惶跳出三丈。
  招魂子呆了一下,面色一沉,冷冷的道:
  “你的蕭藏有玄机?”
  敖子青輕淡淡的笑一笑,他爾雅的向招魂子抱抱拳,道:
  “在下十分不該,動手前忘了告訴你得小心我的蕭,讓你吃了一惊,還好沒傷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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