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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忽然——
  —股窒人的气息,宛如在這瞬息之間已經籠罩了天地,掩遮了万物,敖子青掌影暴散飛舞,縱橫交錯,有如古洞中成千的蝙蝠惊嘩震翼,飄躥漫天。
  在這于鉤一發的生死之分一刻,忽從遠處一個蒼老乾枯的聲音喝道:
  “手下留人!”
  敖子青回頭看去,見是一位身穿藍色衣袍的老者,那人臉上都是斑紋,年紀約五十上下,尖頭削耳,卻別有一种富貴气象。
  在這人的后頭又跟了兩個,年紀相仿,敖子青知道前者是鐵虎幫的幫主鐵虎五季全創,后面兩位大約是他們的左右護法了。
  敖子青仔細看看后面右首的人,生有兩道濃眉,一雙豹眼,卻自右眼角到下巴橫印著一道血紅疤痕的面孔,滿臉殺气,模樣凶惡暴戾之极!
  另一人滿面書卷气息的文士,面色略為蜡黃,自有一股冷酷的威風,雙眼炯炯有神,嗯!這人的內力修為极精湛!
  三人身形如風,欺近身來,上下打量著敖子青,厲聲吼道:
  “哪個江湖鼠輩,市井走卒,鐵虎幫也是你招惹得起的,報上你的狗名!”
  嘴里“噴”了兩聲,深沉的道:
  “季幫主貴為一幫之主,不但縱子逞凶,還出言不遜,這也就難怪鐵虎幫這些多年,局面始終大不起來了。”
  右首的刀疤大漢,喝了一聲,怒道:
  “乳臭小子,誰指使你來這里大呼小叫的,報上名來送死,老子鋼環郭狂風成全你!”
  敖子青眯著眼,望著郭狂風一齜牙,笑嘻嘻的道:
  “在下還是不說的好,怕嚇破你的膽子,你的小名在下好像听過了。”
  郭狂風額上青筋暴起,刀疤紅中透亮,他暴厲的喝道:
  “臭小子,老子先劈了你!”
  剛才險些喪命,一直怔在原地的季海奇,悄悄的對三人道:
  “爹,兩位叔叔,他……他是鬼簫影敖子青。”
  季全創上上下下朝敖子青打量了一陣,詭譎的一笑,道:
  “小朋友,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冒別人之名,不怕惹來殺身之禍,你的万儿?”
  敖子青愣了一下,舐舐嘴唇,緩緩的道:
  “在下為什么要冒敖子青之名?我倒希望我真的不是他,只要是任何人皆可,敖子青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為什么要假冒?”
  一直沉默著沒有開口的一人,這時走近一步,面色沉下來,神態中頓時顯露出一股難以言諭的凄厲与冷酷,低聲的道:
  “傳言敖子青生性狂妄自大,就憑你這几句話,定知你不是敖子青,為什么要冒充人來此鬧事,想嫁禍他,讓咱們去惹那個大煞星嗎?朋友,你打的好算盤,咱們可不是傻子。”
  在馬上的季夢寒躍下馬來,輕輕的道:
  “郝叔叔,他真的是鬼……敖子青大俠……”
  季全創目光如電,向女儿環視一遭,暴烈的道:
  “你怎么知道?”
  季夢寒臉一紅,低下頭,嚅囁的道:
  “他自己說的……”
  敖子青含有深意的望著季夢寒,伸出腰間的鬼簫,旁若無人的徑自吹起“江湖行”,簫聲委婉凄冷,悠悠遠遠,動人魂魄!
  季全創霍然睜開眼睛,直直盯著敖子青,半晌,他沉重的道:
  “就算你真的是敖子青,那又如何?咱們各行一方,現在你無故相扰,你想如何?”
  敖子青冷冷一笑,道:
  “說的好,在下早欲离開,可是季公子糾纏不清,在下一再容讓,他又出手相逼,在下平日作為,早叫他喪命了,他卻不知好歹,真是坐井的青蛙,不知天高地厚,你帶回去好生教導,免得他日死得不明不白,他人只怕沒有在下的度量!”
  玄天郝幽聞言之下,眼珠子斜吊了一下,皮笑肉不動的道:
  “敖少俠好大的口气,少俠固屬武林絕材,但是,你在鐵虎幫滋事,咱們若不出面處理,豈不令人嘲笑鐵虎幫膽小怕事,以后還能再混下去嗎?”
  敖子青背負雙手,雙眉一挑,笑道:
  “面子事小,生命事大,三位朋友,希望閣下等再加三思,在下亦非庸碌之輩。”
  敖子青說完,往眾人臉上看,一眼瞥及季夢寒深情的凝注向他,那模樣動人极了,敖子青咬咬嘴唇,連忙把頭轉開。
  一陣凄冷的笑聲出自季全創口中,這笑聲仿佛一千万條小毛虫爬在人的心上,令人難受极了,正待動手,郝幽輕輕擺手,目注敖子青道:
  “我等不想与你為敵,但你總得給我一個交待,只要你公開向鐵虎幫道歉,咱們這場梁子也就不必結了……”
  敖子青冷冷的道:
  “你知道姓敖的辦不到!”
  郭狂風怪叫了一聲:
  “走著瞧!”
  他的語聲尚在空气中繚繞的時候,一陣突起的狂風已猛然拂向敖子青身上!
  敖子青腳尖一撐,人已滑出五步之外,一個大回旋,有如流星倏掠,暴起十腿踢向郭狂風,雙臂一圈猝揮,分劈季全創及郝幽!
  季全創“哼”了一聲,飄然移出,冷森森的道:
  “這是你自找的!”
  季夢寒仿佛從一個凄怖的夢魔中惊醒,睜著那雙水盈盈的眸子,道:
  “你……你們不要打了……爹……敖少俠……”
  敖子青后出五掌攻向避至右側的郝幽,一認滿不在乎的一笑,道:
  “季姑娘你看到了,在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貴幫的人……”
  郭狂風在連續躲閃敵人反擊之下,毫不遲滯的再度挨上,喝道:
  “說什么鳥話,老子叫你從此開不了口!”
  季全創身為幫主,一向很少自己出手,現在他又飄出圈外,沉著臉,目不稍瞬的注意著斗場上的轉變,他要伺机而發!
  玄天郝幽面色冷凄再度揉進,飄忽不定的連連遞入十一腿十九掌,在敖子青的盤旋反擊中,他多少相信這位眼前人确是鬼簫影敖子青!
  季夢寒那美麗的面龐已變得蒼白,細凝如玉的肌膚在輕輕抽搐,心狂跳著,冷汗涔涔,几乎快要癱瘓,快要暈絕了……
  季海奇很想下場去幫忙,可是場內的人飛舞的太快,連眼都炫花了,他如何動得了,只能瞪大眼睛隨著場中的人飛轉!
  一聲尖銳的惊叫,季夢寒眼看敖子青差一點著道,嚇得膽破心裂,嘴唇蠕動了一下,目光焦切的向敖子青瞧去!
  敖子青在一次惊險至极的閃挪中,一連串的反攻,同時逼退了郝幽及郭狂風,他露齒一笑道:
  “多謝姑娘關心!”
  季夢寒赧然醒悟,有些窘迫的低下頭,但馬上又不放心的抬頭觀看戰果!
  郭狂風足尖一點,倒射而回,反手就是五掌、八肘、十五腿!
  郝幽卻似輕煙一縷,飄飄來到,倏然而飛舞的掌影,似落英繽紛,朵朵洒旋!
  像一只憤怒沖天的利矢,敖子青猝然在一片拳腿交織中長射而起,一個翻滾,他已伸出他的鬼簫,斷刃也已出鞘!
  在旁觀場的黑虎五季全創眼珠子一轉,倏叫道:
  “注意,這小子亮家伙了!”
  語聲未落,衣袖飛舞,季全創已暴襲而上,一道白色閃光,直攻敖子青!
  這道白色的閃光甫始展現,已与敖子青斷刃掠起的一片銀芒碰個正著,一聲巨大的金屬震響中,兩條人影分由兩個方向錯開!
  在空中一個翻折,敖子青舍去季全創,笑著猛扑郭狂風,在郭狂風的喝罵避讓中,鬼簫的斷刃斬到郝幽的天靈!
  郝幽急忙拋身斜步,如流水行云,瀉出七步,季全創手上白光耀耀,搖晃不定的刺向敖子青的腰側兩腿!
  在那片如怪蛇伸縮的流芒中,敖子青方才看出季全創握在手中的兵刃,是一柄細窄成半月型的短劍,晶瑩澄澈,想必鋒利無匹!
  他毫不轉動,鬼簫用力迎去,几乎同時,一個大銅環,已呼嘯卷向他的腳踝,他輕輕移出兩步,那銅環帶著勁風拂過!
  原來是郭狂風的成名兵刃銅環,敖子青哧哧一笑,迅速的道:
  “把吃飯的家伙全搬出來吧!這樣玩起來興致或許高一些!”
  季全創連出一十八劍,口中凶厲的喝道:
  “媽的,小子廢話偏這么多!”
  敖子青上攔下架,同時擋開了郭狂風的十環与郝幽的八腿,冷冷的道:
  “這是給你們一個警告!”
  郭狂風的銅環舞得虎虎生風,像山疊,云滾,沙崩,破口大罵:
  “你媽的我操,你狂到几時,現現你的威風讓老子瞧瞧吧!”
  敖子青語聲在剎那問變得冷酷而陰森,像是出自另外一個人的口中,像是來自輪回殿上的宣判,冷得如寒風刺骨的道:
  “小心了。敖子青的絕活要招待你了!”
  季夢寒听在耳中,像是一把冰碴子洒在她的心上,寒透了,使他禁不住激靈靈的一顫,恐怖的睜大兩只眼睛,惊懼的叫道:
  “敖大俠,不要……”
  不待敖子青答話,季全創猝然后退,冷沉的道:
  “讓老夫領教領教你的絕活!”
  敖子青靜靜的道:
  “季姑娘,如此情況,你讓在下如何?”
  一陣出奇的悲哀,摻合著絕望,像一股澎湃的潮水般沖入季夢寒的心田,她忍不住雙手捂面,痛苦的啜泣起來。
  季海奇平時非常疼愛妹妹,今天見她一再坦護他人,他狠狠的“呸”了一聲,吼道:
  “哭什么,爹爹与兩位叔叔正在危急關頭,你想叫他們分心,万一出了差錯,你擔待得起?”
  這位美艷的少女那張粉臉,羞憤中有著痛不欲生的痙攣,她實在慌亂了,她眼前的人,都是她不愿看到有任何傷害的,現在,他們敵對上,她不能眼睜的看他們火并,她又有什么辦法?
  敖子青望著雙手蒙著臉的季夢寒,怜惜的搖搖頭,道:
  “季姑娘,請你諒解了!”
  郭狂風大叫一聲,銅環抖成圓圈,暴卷猛砸,圓環划破空气,帶起悶悶的嘯聲,摟頭蓋臉來到敖子青身上!
  敖子青仿佛是空气中的一個幽靈,輕飄飄的蕩出,一片掌影,又如山岳齊頹,呼轟壓到,郝幽已同時發難,攻向敖子青!
  于是一一
  敖子青右手一抬,鬼簫上的斷刃,突然旋飛,神鬼莫測的劈向郭狂風,這乃是他平生煞手之一“飛刃斬”中的首式一一“天神開路”。
  郭狂風只覺眼前寒光暴閃,犀利的斧刃已到了頭頂,他的銅環已來不及收回攔截,無奈之下,只有狼狽不甘心的急忙跳開。
  郝幽哼了一聲,避過敵人斷刃旋轉時所發出的強韌回蕩之力,以自己成名武林的“蛇手”猝然抓去,指尖一挑,同時就向對方丹田下腹!
  寒芒一溜,抖起滔滔光輝,實在邪得厲害,就在敵人攻勢才起,已倏忽飄蕩的迅速移開,好像是個有意識的東西!
  好几回,眼看斷刃就要被襲落,但見敖子青伸手一抓,它像認得主人似又倒射而至鬼簫中,只是一個大意,它又射出,其勢威猛,銳不可擋!
  翻飛的鬼簫像是無盡無限般自九天之上連連落下,郭狂風心頭一震,銅環舞成一道護圍,人卻离的遠遠的,不敢靠近!
  郝幽的蛇手連抓十几次,勁風貫透中,亦倉皇后退……
  但是——
  敖子青狂笑如雷,一個大側身,斷刃對准郭狂風而去,鬼簫卻在奇妙的三折三轉下,猛而擊向玄天郝幽的面孔。
  這是他“飛刃斬”的第二招:“天王托塔”。
  鬼簫在他手中轉旋之下,有如在剎那間變成千千万万,似游浮的荷葉,聚集的黑云,而斷刃的突然飛斬,宛如在一片迷蒙的云翳中突然射出的強光一道,潑辣而厲烈,令人措手不及,難以防備,奇异极了,詭妙的不可思議!
  郭狂風將他銅環的“蚊龍飛騰”已反复用了三四次了,卻絲毫未將局面扭轉,他直覺的感到力有不殆,好似根本找不著落手之處!
  對方的鬼簫斷刃砍到,看得如此清晰明顯,但卻偏偏已來不及出招相拒,好似空有一身舉鼎拔山之威,在与一個沒有實質的幽靈搏斗一樣,空幻的好似沒有成形的東西,無從下手!
  郭狂風气得大喝一聲:
  “他娘的!”
  敖子青這一招的主力是在鬼簫,斷刃是個障眼法,殺傷力不大,那個郭狂風才自避開,郝幽出于自衛,連連出擊,卻俱于敖子青的簫影中落向虛空,“砰”的一聲悶響,郝幽那瘦長的身軀已歪斜不穩的搶出五步之外,汗水如注!
  這時,場外驀地人影一閃,一條光亮耀目的蛇信劍刃,已幻成銀芒漫天,自四面八方刺到。
  敖子青澄澈的眸子掠過一片奇异而強烈的光彩,像兩股毒紅的火焰,他沉厲的大聲叫。
  “好朋友,不要執迷不悟了!”
  沒有人因他的喝聲而緩慢了攻勢,雙方越攻越快越急,已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敖子青已被激怒,憤恨的怒吼:
  “怨不得在下了!”
  他的兩臂霍然平伸如鵬鳥之翼,身子卻似流光冷電,筆直伸出,雙臂同時向內并合,一大片棘林似的尖刃光影已被他拋在背后。
  鬼簫的急速旋回,竟使空气波蕩排涌,成了一股強勁的暗流,郝幽被這股暗流吸引得向后一傾,而有如西天的電閃倏亮,鋒利至极的斷刃已斬到了他的后腦!
  雙目几乎在這一剎那出了眼眶,一張蜡黃的面孔急成了豬肝之色、在這瞬息間他將原有的冷漠化為一臉的焦躁,手中的短刃在他奮力揮擲下,快絕無倫的飛射向敖子青背后!
  他這一聲已失去了一個武林名手的矜持,也可見出他已到了孤注一擲的地步了。
  鬼簫在空中一旋,“嗤”的一聲沉悶低響,季全創的短劍竟然被收入其中,顯然在場的人沒有料到鬼簫還能吸人兵刃!
  就在不及人們呼吸的十分之一時間里,“呱”的一響熱血迸濺,郝幽像一塊拋石般飛墜入一堆雜物中!
  郝幽以為敖子青的注意力全在季全創身上,想不到一擊未中,自己反遭到了斷落的厄運,在千鈞一發之中,他拼命以心頭一口至純真气逆轉三旋,將身形向左方帶出,但仍抵擋不住。
  郝幽的輕身之術原是超絕無匹的,想不到還是栽在敵人手中,而且栽的不輕!
  敖子青冷冷一哂,淡淡的道:
  “這是一种新的經驗,各位以為如何?”
  尾音未收,他又猛扑而下,被收在簫內的短劍急彈而起,直取季全創,他簫中的斷刃又脫离飛出,划過一抹冷芒,斬向有些目瞪口呆的銅環郭狂風!
  短刃來勢甚急,季全創霍然偏身,伸手攫取自己的兵刃……
  但是——
  他估錯對方的用意,冷電一閃,倏而覺得手掌像是被炙紅的烙鐵触了一下似的劇痛入骨而他的右手中指、小指、与無名指,也就在這剎那的痛苦中,被他自己慣使的短劍削掉!
  這位黑道上的江湖魔星,又憤怒,又懊惱,他沒想到敖子青將他的兵刃抖還之際,還注進了一股至剛至精的功力在內。
  郭狂風來不及看季全創的傷,敖子青鬼簫上的斷刃正以雷霆万鉤之勢砍到了,他瞥及短劍削落了季全創的手指,已知敵人斷刃飛來之式,勁道之恢宏巨大,不是他能力可以匹敵!
  他經驗十分老到,斷刃臨近身前時,手中銅環如云聚風舞,霍然卷出數十圈卷花,團滾如龍般迎上,他狠狠一踩腳,人以進為退的暴躥而出!
  郭狂風腳步急撐,動作快如電光石火,飛斬而來的斷刃竟像一個有著靈性的鬼怪,微微一沉之下,并未落地,又斜砍直劈跟到,疾如雷奔!
  滾卷的銅環与斷刃相撞,在“卡嗤”聲中,銅環在被斬飛落地,斷刃卻奇异的一轉一旋,敖子青騰空掠起,握住即將力竭落地的斷刃。
  敖子青的目光向眼前的三個敵人瞧去,郭狂風額際黃豆大的汗誅滾滾酒落,郝幽已站了起來,面色慘白憔悴,但卻沉默無比,以一雙充滿怨毒的眼光,死死的盯視著敖子青,季海奇扶著他。
  季全創的三根指頭被斬,血流之勢卻已緩,他衣衫上,染滿了血跡,怔怔的站著,季夢寒正在幫他包扎傷口!
  季全創嘴唇緊閉,唇角的肌肉卻在急速抽搐,顯示著他心中那不可言喻的憤怒!
  敖子青汗珠不停的滴下,一人獨對三名高手,外表雖然洒脫,其實他也全力以赴了。
  敖子青舐舐嘴唇,冷笑一聲,道:
  “三位見著了吧!或許這輩子你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功夫呢!”
  季夢寒似是一怔,那雙明媚的眸子像是迷惑的閃眨一下,听得出她是蹩住了一肚子怒气在說話:
  “敖子青,我爹跟你有什么仇,你……為什么要斷了我爹的手指,你心為什么如此狠毒?你……江湖中傳言果然不差!”
  搖搖頭,敖子青無奈的說:
  “在下不是個好脾气的人,也很少對人仁慈,但是今天在一再容忍,他們仍然不識趣,斷了他的手指不過是最小的警告,你爹身為一幫之主,理當負起領導教化之責!”
  季夢寒愣了一下,訥訥的道:
  “我爹固然有不對,你也有不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你口气太狂妄!”
  敖子青狂笑一聲,道:
  “在下生性如此!”
  這陣猛烈的笑聲,短短的六個字,仿佛是六只魔手,一下子猛然攫住了季夢寒的心弦,她打了個寒戰,呆呆的望著敖子青,呼吸變得急促而滯重,囁嚅的道:
  “你……你不該如此……”
  敖子青凝望著季夢寒淡淡一笑,道:
  “姑娘金言,在下本不該不听,但是人各有志,這不是該不該的事,這是個性及原則的問題,如冒昧之處,請姑娘見諒!”
  季夢寒勉強頷首,低低的道: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不管人怎么說你,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相信你……”
  敖子青一拂衣袖,向季夢寒點點頭,溫和的道:
  “姑娘不但人好看,也有一顆善良的心,令在下十分敬佩!”季夢寒撫媚之极的瞧著敖子青,低俏的道:
  “少俠年青名盛……”
  季海奇哼一聲,冷森的道:
  “小妹,他是我們的敵人,斷了爹的手指,傷了兩位叔叔,你不思如何報仇,還跟他攀什么交情,也不怕人家說閒話。”
  季夢寒稍微猶豫了一下,坦然道:
  “我覺得敖少俠也沒有錯,他的确一再希望彼此停止爭斗,是咱們……”
  季海奇有些粗暴煩躁的道:
  “你說什么?如此護著一個野男人,你害不害臊?你不懂得避嫌嗎?”
  季夢寒如柳的眉儿漸漸郁結在一起,說話的聲音也低沉了許多,道:
  “哥,我就對事不對人,彼此無冤無仇,我們為什么要互相殘殺呢?大家作個朋友不好嗎?敖大俠你以為如何?大家化敵為友……”
  敖子青嘴角的肌肉僵硬的動了一下,“啊”了一聲,苦澀的一笑,道:
  “只怕貴幫之人不愿就此罷休!”
  他像是呻吟般歎息了一聲,望著眼前這張美得是以令人甘心為她而死的面龐,他實在不愿与這么美麗善良的人儿結下深仇。
  汗珠仍不停的自銅環郭狂風額際滴下,他仍在怀疑眼前的一切它的真實性……
  敖子青豁然大笑,道:
  “以三位在江湖中的聲名,今天此事若傳言出去,的确不太好听,不如從現在起,大家都把這回事全部忘了,就當沒有這回事好了。”
  以敖子青的個性,他的确給鐵虎幫的三巨頭找了台階,如果他們听明白的話,便會拾回自己的兵刃,連忙离開現場,如敖子青所言,就當根本沒有這一回事,彼此也可相安無事。
  可是,敖子青這几句話卻像針一樣刺入他們的心中,他們的神色斗然大變,無比的羞怒浮上他們的面孔,季海奇憤怒的道:
  姓敖的,你不必在咱們面前逞威風,假惺惺的,咱們不吃這一套,想怎么樣你直說?”
  敖子青劍眉一挑,道:
  “既然你不領情,在下自不便自做多情,不過,在下奉勸你一句話,几兩人說几分話,先掂掂自己的份量,實力比響亮的名號差了一大截,只會貽笑大方,在江湖上揚名容易,但要名符其實!”
  他說完了話,又向季夢寒點點頭,平靜的道:
  “季姑娘,如果你要怪我,就怪吧!你的兄長實在太不長進了,心胸狹窄,有空你該勸勸他,讓他向你看齊,在下告辭了!”
  季夢寒深深吸了口气,艱澀的道:
  “你……真的走了……去哪里……”
  敖子青長長的吁了口气,緩和的道:
  “相見不如怀念,季姑娘咱們后會……不一定有期……”
  季夢寒全身一冷,有些寒意的道:
  “敖大俠,我們如能再次相逢,我希望……希望你能改變你的作風,我是說……”
  敖子青平靜的笑笑,道:
  “難了……”
  季海奇面色一陣紅一陣白,气得渾身發抖,強自吸了一口气,道:
  “敖子青,我們的仇是結定了,我發誓只要有一口气在,我一定要討回公道!”
  敖子青冷森森的道:
  “在下記住了,今天各位以多欺寡,要討回公道,非在下的不是,不過,姓敖的仍然等著,等你有本事的時候再來吧!”
  說完才一轉身,一條人影快絕的猝然扑到他的身后,掌風如浪,疾速猛劈,的是狠辣至极!
  敖子青冷冷一哂,道:
  “你試試!”
  右手鬼簫突然向空側揮,身軀一斜倏轉,斷刃在空中帶起一片匹練白河似的銀芒,空气中發出一陣裂帛似的刺耳巨響,一股強大的壓力猛然往回周排擠,就在人們的瞳孔尚未及將這一切景象印入……
  一聲凄厲得駭人的慘叫,已連著血肉肚腸紛紛飛濺,一個軀体分成兩截,拋摔出五丈之外!
  這人是——玄天郝幽!
  季夢寒惊恐的瞪著身前那頭恐怖的頭顱,他那失去生命色彩的臉上泛著死灰,一雙眼珠凸出目眶之外,上面蒙著翳霧与血絲,毫無意識的,不甘心的、瞪視著每個看他的人。
  她激靈靈的打了個寒凜,仿佛從一個凄怖的夢魘中惊醒,她用手捂著心口,懼怕的道:
  “你……你太殘忍了……你殺了郝叔叔……你為什么?”
  敖子青眼角微挑,冷漠的道:
  “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我不殺他,他便殺我,這是一件殘酷的選擇,任何一個人都會做出跟我同樣的決定,生活在這种血雨腥風的日子里,刀口舐血,劍林打滾,大家都是為了活下去。”
  季夢寒睜著那雙水盈盈的眸子,她了解敖子青的意,可是……
  她的雙目中有著隱約的淚光,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她不想看,卻又移不開目光,呆呆的注視著郝幽那顆腦袋、剛剛還活生生的……
  她低啞著聲音道:
  “郝叔叔從小看我長大,你……你不是逼我与你結仇嗎?”
  敖子青嘴角微微一撇,淡淡的道:
  “已經有一段長久的時間了,人曾傷我,我亦傷人,江湖有江湖中的規矩与生活方式,我抱著一個‘義’字,郝幽背后偷襲,已經該死,在下以殺止殺,以血止血,別人怎么想。在下也就無權過問了。”
  季夢寒古怪的瞪著敖子青,良久,她語气陌生而冷峻:
  “你是個豪杰,你很殘忍,甚至對待一個信任你的女孩子也是如此。”
  敖子青輕輕的道:
  “你說的對,在下凡事盡力而為,評論如何自由他去!”
  銅環郭狂風已按捺不住,心碎腸折的厲吼連聲,悍不畏死的扑向敖子青!
  敖子青冷冷一哂,像煞流星曳空,一閃而出,又在身形閃出的同時,一連五招十四式,有如狂風呼嘯,怒海排山,自每一寸空間,每一絲隙縫中洶涌壓去,威力之大,是今天地為之色變!
  剎那風嘯气蕩,愁云慘霧迷迷漫漫,郭狂風的蚊龍飛騰才施出一半,已覺得口鼻俱窒,耳嗚目眩,他雙臂一抖,大翻身,倒射而出!
  但是——
  敖子青那陰沉幽冷的語聲,仿佛冤魂不散般緊緊響在他的耳旁:
  “來不及了……”
  一片耀眼的冷電,一股寒栗的气息,宛如在瞬息之間已經籠罩了天地,掩遮了万物,全身血液猛然沖上郭狂風的腦袋。
  厲號一聲,他面紅如火,拼命將蚊龍飛騰的絕技一再施出,環影暴散飛舞,縱橫交錯,有如古洞中成千的蝙蝠惊嘩震翼,飄躥漫天!
  二人的動作像是不差前后,像是將時間停頓了,再湊合一起,場中人影翻飛,寒芒耀霍,環卷如浪,而在人飛,環舞的一剎問,已經分出胜負了。
  一大蓬鮮血像自一個猛力擠壓的气囊中爆濺,噴洒周遭五丈方圓,一顆斗大的頭顱,滴溜溜的飛上半空,又滴溜溜的在郝幽下半身尸体的旁邊。
  空气中一片沉寂,死樣的沉默,周遭的強烈血腥味在飄蕩,刺鼻而嘔心,匹周的空气,都像是在輕微的歎息,幽幽的啜泣。
  一個凄厲得不似自人類口中發出的嘶喊聲響起宛如地獄鬼位:
  “好!敖子青,我的兩名弟兄都走了,老夫這條命也請你成全吧!”
  敖子青胸前微微起伏,額際濕淋淋的汗水聚成几顆珠滴下,墜落入塵埃之中。
  緩緩的,他睜開眼睛,靜靜的道:
  “我不會跟你動手,算是看在令媛的份上吧!”
  季全創雙目倏睜又闔,幽幽的道:
  “哼!為這筆血債,就算与你同歸于盡,亦在所不惜!”
  敖子青淡淡的道:
  “犯不著吧!留著一條命,以后找机會報仇不是很好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季海奇叫道:
  “爹,我回去調動所有的人馬,今天務必生剝了這小子的皮!”
  季夢寒柳條儿似的眉儿一皺,道:
  “哥,你……”
  不容分說,季海奇右腿一抬,竟在平地跨上了黃馬馬背,縱馬欲奔,猛覺腰間一麻,已被暗器打中了穴道,力道全無,竟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敖子青一拂衣袖,道:
  “多有得罪了,在下無意再与各位糾纏,山高水長,后會有期!”
  敖子青既不縱躍,亦不踏鐙,一抬腿,便上了馬鞍,縱馬向前馳去,叫道:
  “季姑娘,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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