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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波折


  席弓夫婦的住家,在丰城之南十里,一個叫“小松崗”的地方,這地方与鹿雙樵如今的落腳處,只有著十五六里的路程,算是相當接近了。
  到小松崗去辦事的,除了查既白,就是鹿雙樵,他們沒有多帶一人——兵在精,而不在多,查既白明白,這趟去,主要是救席雁出困,不是打群架。
  起更時他們出發,一路上不停的走著,半弦月才到中天,已經到了目的地。
  小松崗地處荒僻,密密的矮松連綿簇生,風一來,齊人胸頭的松濤便籟籟拂動,宛如浪翻波涌,在凄清的月光照映下,頗有那么几分蕭索的意味。
  就在矮松環繞中,有石屋三間屹立著,偌大的崗岭上,也就只有這三間陳!日的石屋,光景便顯得有些孤零同詭异了。
  石屋的前一間,有燈光透出,并隱隱然人影綽約,屋里還有人不曾尋夢。
  伏身在距离石屋十丈之外的一叢矮松后,查既白目光凝聚,低聲問:
  “就是這里么?”
  鹿雙樵神情緊張的道:
  “就是這里,席雁被關在后面那間石屋內,要救她得從另一邊繞過去……”
  仔細的打量著周遭的形勢,查既白沉穩的道:
  “我們一齊繞到后面,你動手救人,我替你掩護,你只管定下心來進行你的工作,如果發生情況,一概由我來應付!”
  點點頭,鹿雙樵道:
  “就這么說。”
  查既白又謹慎的道:
  “再檢點一下,家伙是否全帶齊了?節骨眼上,可別漏了什么。”
  鹿雙樵迅速查視他腰帶上攜著的几樣工具:細條鋼鋸、鐵錘頭、鑿子、小鋼杆,然后他做了個周全的手勢,領著查既白悄無聲息的疾往石屋一側潛行。
  最后頭那間石屋,此時是一片漆黑,沒有燈光,沒有人聲,寂靜得恍若能出鬼,鹿雙樵目注查既白,意思是征詢動手的時机現下是否允當?
  揮揮手,查既白自己迅速隱到屋邊的一道土坡后——這是個十分适宜的位置,無論對于旱期示警,攔截,或是發動狙擊,都能把握先制的功效。
  暗淡的月光下,鹿雙樵非常小心的湊近石屋外側那武窗前,他一面取出細條鋼鋸,一邊壓著嗓門招呼屋里的人。
  屋里仍然一片黝黑,一片寂靜,任是鹿雙樵如何呼喚,連半點反應也沒有。
  鹿雙樵不禁手心冒汗,胸脯緊迫,他從窗柵隙中极目向內探視,卻僅見室中模糊的桌椅家具輪廓,那張靠牆的木榻上舖整著被褥,光線隱晦下,不能确定是否有人躺臥,然而,木榻兩邊的布慢并未放落,仍是勾束著的。
  席雁是個習武的人,尤其是一個机靈的少女,其感触必然靈敏細微,豈有如此遲鈍的道理?就算她再累再乏,也不會睡到這种程度——鹿雙樵呼吸急促起來,這只有一個解釋:席雁不在屋里!
  這個時刻,此等光景,她不在屋中,又會置身何處?
  手握著冰冷的鋼鋸,鹿雙樵的一顆心也變得同樣的冰冷了,池僵立窗前,覺得全身虛軟,四肢乏力,腦袋也變得恁般空茫起來。
  土坡后查既白是耳听四面,目觀八方,但是听來看去,非僅不曾發覺什么异狀,就連鹿雙樵那邊也毫無動靜,他有些迷惆的瞧了過去,這一瞧,才瞧見鹿雙樵那失魂落魄的模樣!
  一呆之后,查既白不免心中有气,他偏著身子斜閃向前,一個旋轉已到牆側:
  “我的老天爺,這是什么辰光,你們還在脈脈含情,玩那無聲胜有聲?快動手啊!一會發生變化,進行起來不會太順當了……”
  鹿雙樵激靈靈的一顫,頹然垂首:
  “查兄,完了,一切都完了,席雁不在房中!”
  查既白愣了愣,立刻攀往窗口往內望,仔細看了好一陣,才訕油的道:
  “果然房里沒人,娘的,這是在弄什么玄虛?”
  鹿雙樵吸著气,聲音几乎像哭:
  “一定是她父母把她移走了,查兄,這條線索一斷,我又到哪里去找她?就算找得到,亦只怕時不我与,悔恨鑄成了……”
  查既白的眉心糾結起來,目定定的看著前面那間石屋里所透出的燈光,燈影還在,表示前屋里有人,他在想,席雁會不會在那里?若然,又在那里做什么?
  鹿雙樵形容悲痛的轉過身去,木然低語:
  “怎么辦?查兄,我們該怎么辦呢?”
  猛一咬牙,查既白橫下心來:
  “去他娘的,我老查這一道是絕不空跑的,走,這里沒人前屋有人,我們找姓席的兩口子問話去!”
  略微顯得畏縮的退后一步,鹿雙樵遲疑的道:
  “這樣做,查兄,合适么?”
  查既白瞪著眼道:
  “魚与熊掌,不能兼得,你又想要人家女儿,又不愿開罪丈人丈母娘,天下哪來這么多兩全其美的事?為了你們的百年合好,說不得只有拉下臉來玩硬的,我都不在乎,你還顧慮個鳥?你要想,眼前可能是你唯一的机會了!”
  最后的這句話,給了鹿雙樵莫大的刺激与勇气,他抬起頭來,雙目在黑暗中閃亮:
  “好,查兄,就這么辦!”
  查既白顴首道:
  “這才硬气,此番不用擔心得罪姓席的兩口子,待有了那一天,你再回頭賠補求恕不遲!”
  于是,他們大步走向石屋正門,這一次他們決不掩掩藏藏,就好像孫太爺回衙一樣,大大方方的來到門前。
  粗重的木門是緊閉著的,門內傳出隱隱的笑語,顯示里面的人談話正歡,這么晚了,會有什么事叫屋里的人高興得睡不著覺?
  鹿雙樵的臉色泛白,神情也顯得有些僵硬,平時的洒脫飄逸不知怎的全然不見了,他站到門前,竟透著那等的窘迫相,真有几分新女婿初見岳父母的意味,缺少的就是那份喜气罷了。
  查既白在一邊催促道:
  “敲門呀,我們是先禮后兵,看在席雁面子上,不給他砸進去!”
  咽了口唾沫,鹿雙樵又深深吸了口气,舉手輕輕叩門。
  屋內談笑聲,就在他叩門的一剎那之后驟然中止,跟著來的是那种突兀的沉寂——鹿雙樵屏息靜气,額頭上冒出汗來。
  查既白雙臂環胸,挺立如山,是一副泰山石敢當的姿態。
  沉厚的木門緩緩開啟,門內的人背對燈光,卻仍能看出他臉上表情的冷峻与嚴酷——這是個高瘦身材,透著無比世故神色的中年人,他穿著一襲紫色薄衫,以紫帶束發,右手腕上,戴著一個寸許寬的雕花金環。
  鹿雙樵連忙退后,像是懾于對方那尖厲逼人的眼神,嘴唇顫動著,竟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中年人的表情冷漠,甚至還帶著几分憎厭,他微微揚起面孔,以一种生硬又輕蔑的語气開了口:
  “你又來了?鹿雙樵,你還來干什么?”
  面色蒼白的鹿雙樵似在和什么無形的壓力努力掙扎著,發出的聲音恁般暗啞:
  “席……席前輩……我,我是來看令媛的……”
  冷冷一笑,那顯然就是席弓的中年人眸瞳森寒:
  “鐵刀牧場的少東主,應該不至于如此欠缺教養,更應該不至于如此厚顏無恥才對,席雁是我的女儿,我有權選擇她交往的朋友,甚至選擇她的婚姻對象,而不論朋友也好,對象也罷,都決不會是你,鹿雙樵,我們席家雖說淪身江湖黑道,席雁卻仍是個清白的少女,比你們鐵刀牧場的任何一個女人都清白。你這樣死纏活賴,可是存心要法污她的閨譽?”
  用力吞咽著唾液,鹿雙樵期期艾艾的道:
  “我沒有這樣的意思……席前輩,你也知道我不會有這樣卑劣的想法……”
  席弓陰沉的道:
  “前晚上你得以全身而逃,鹿雙樵,你可明白不是我們傷不了你,乃是給你一個省悟仟悔的机會!你切莫一而再的糾纏不休,惹煩了我,不管你是鐵刀牧場的什么人,我都能叫你血濺三步,橫尸就地!”
  鹿雙樵明顯的是在竭力忍耐對方的羞辱,他吸著气道:
  “我不是來糾纏……席前輩,我是來請求,來解釋,前輩,我和令媛彼此情意相投,兩心契合,且早有終身之約,我們之間一直發乎情,止乎禮,毫無越軌之處,而我們全已成年知事,對于各自的選擇并不孟浪草率,前輩又何苦非要活生生將我們拆散不可?”
  重重一哼,席弓道:
  “席家女儿高攀不上黑江的鐵刀牧場少東主,我夫婦對姓鹿的那一族也看不順眼,就是這么回事!”
  鹿雙樵艱澀的道:
  “但,但前輩,這只是我与令媛之間的事,這是我們兩人共同對于終身幸福的選擇,与雙方的家族關系,似乎不該有直接的牽連……”
  席弓勃然怒道:
  “一派胡言!我的女儿何嫁何從,怎會与我這做老子的沒有牽連?”
  鹿雙樵著急的道:
  “我是說,前輩,婚姻的美滿与夫妻的和樂,關鍵僅在于結婚的男女雙方,只有他們之間才能感受,才能体會,才能有所承擔,這不是家族的事,不是任何人的事,尤其不該以雙方的出身地位來評斷婚姻的得宜与否……”
  席弓大聲道:
  “愛是沒有條件,沒有高低,沒有歧視的,你可是這個意思?”
  鹿雙樵鈉鈉的道:
  “是——我是這個意思……”
  一揚頭,席弓暴烈的道:
  “那么,你父親和二叔的表現如何?他們的態度又是怎樣?他們使用威迫利誘的卑陋手段,傷害我女儿的自尊心,扼殺她的情感,他們竟恁般毫無怜憫、心狠手辣的脅迫她在那風雪肆虐的深夜离開,棄之于絕地,置我女儿生死于不顧,他們為什么要做得這般絕情、這般酷毒!鹿雙樵,因為他們認為我女儿配不上你,我席家的人出身低賤,認為你們是黑江的名門大戶,是關外的巨族,席家的女儿一旦和鹿家結親,就是玷污了鹿家,羞辱了鹿家!鹿雙樵,這是沒有條件与歧視的愛么?姓鹿的把我女儿看成了什么下流胚子?將我席家當做了什么牛鬼蛇神?”
  嘴唇抽搐著,鹿雙樵面孔扭曲,十分痛苦的道:
  “前輩……請莫誤會……我尊長的想法并不代表我的觀念……前輩,至少我和令媛的情感不渝,我們彼此深愛深契,毫無間隙……”
  席弓大吼道:
  “不要說了,鐵刀牧場鹿家算什么東西?你們不把我們當人看,我們更犯不著吃這口怨气!鹿雙樵,在我還沒有翻臉之前,你這就給我走,一待我起了性子,休怪不認得你這位少東主!”
  在席弓身側,忽然有一個臉窄眼細,形色冷肅的中年婦女現身出來,她輕輕在席弓肩頭上拍了拍,才沖著鹿雙樵道:
  “你回去吧,鹿雙樵,我丈夫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你和我們家雁丫頭的事,是決不可能的,在彼此尚未傷和气之前,你最好赶緊离開!”
  鹿雙樵顫聲道:
  “但……但至少我也要跟令媛見一面……”
  踏前一步,席弓气勢如虎:
  “不要得寸進尺,鹿雙樵,我對你已經十分容忍了,你可別逼得我出手傷你!”
  鹿雙樵又吸著气,盡量使自己的身体不發抖,聲音不發抖:
  “前輩……請准許我見過令媛一面再走,我……我有些話要當面對她說……”
  怒叱似雷,席弓的模樣突然變得极其獰厲可怖:
  “她不見你,也不會听信你的花言巧語,鹿雙樵,我最后一次問你,你滾是不滾?”
  驟然間,石屋里迸裂出一聲凄絕的呼叫:
  “爹——我要見他,請讓我見他……”
  額頭的青筋暴起,席弓頭也不口的怒叱:
  “沒出息的賤人,你給我好生呆在屋里!”
  席弓的渾家寒著臉轉身人內,只冷冷的丟下一句話:
  “鹿雙樵,你是要拆散我們這個家!”
  咬咬牙,鹿雙樵仍抱著那一點殘存的希望央求:
  “前輩,你就忍心令我們如此痛苦?前輩,我求你……”
  渾身骨節一陣咯崩密響,席弓瞑目聳肩,活脫是要吃人:
  “給你生路你不走,鹿雙樵,是你咄咄相逼,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忽然響起几聲呵呵怪笑,查既白斜步攔在鹿雙樵面前,吊著一雙眼珠,他大馬金刀的道:
  “怎么著?你姓席的扮出這副德性,莫非還真想玩那套刀槍棍棒?”
  席弓陰冷的注視著查既白,不屑的道:
  “我道鹿雙樵今晚上真會有這大的膽量,敢到此地騷扰?原來他是請了幫場的打手來了!”
  一開口就透著不是路數,查既白亦不禁怒火上升:
  “不錯,是請了我這打手來了,但我要打的不是那知書明理之輩,亦非那成人之美的賢者,我是專要打這二干礙人終身,斷人姻緣的頑固糊涂之徒!”
  席弓气极反笑,他切著齒道:
  “很好——我倒要會會你這個為虎作悵,巴結權勢的狗腿子,看你能用什么手段幫著鹿家人來強奪我的女儿,逼迫我們低頭!”
  查既白冷硬的道:
  “席弓,你兩口子在道上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虧你們還闖蕩了這大半輩子江湖,卻是把胸襟越闖越窄,將理性越混越回頭了,你家閨女已經長大成人,腦筋清晰,見識廣遠,她自己挑選的對象豈會有錯?你閨女愿跟鹿家人,也是為了她將來的終生幸福打算,做老子娘的又憑什么出來橫掃一腿?你們夫婦管她小、管她大,莫不成還能管她到老?”
  席弓憤怒的叱道:
  “這是我姓席的家務事,你算老几,也配出面干涉?”
  查既白火辣的道:
  “你們要棒打鴛鴦,我他娘就是看不慣,看不慣便非得插上這了手不可,好叫你兩口子知道,天下之大,不是關起門就能胡鬧的!”
  席弓雙目平視,語气居然轉為緩和了:
  “今天晚上,你們兩人趁夜摸來我這里,要強迫我答允交出女儿,你們施用脅制恐嚇的手段,仗恃著關外鹿家的邪惡勢力,企圖逼使我畏縮退讓,好使你們得遂那攫奪人女,淫虐清白的愿望——但是,你們算盤打錯了,我是席弓,出身綠林的‘飛蝎,席弓’,我半生逞強斗狠,出生入死,守的是個義字,爭的是那一口气,我決斷的告訴你們,我女儿不和鹿家人來往,更沒有進一步發展的可能,言止于此,你們再要糾纏下去,我看除了訴諸于暴力,即無其他解決之途!”
  語調雖然平和,但那一股剛烈凜然之概,卻更表露出這位“飛蝎”的堅持与決絕之心,看來是沒有妥協的希望了,一點也沒有……
  鹿雙樵全身發冷,表情呆滯,他低弱的呢哺:
  “查兄……我們……我們該如何是好?”
  查既白用力在臉上抹了一把——仿佛是要抹去面龐上的几分猶豫,更像是把臉孔也拉了下來,他雙腳叉開,气沖牛斗的大喝:
  “姓席的,任你血口噴人,歪曲事實,老子也不管你他娘哪條腿了,要是你答應鹿某人和你閨女的事,仍還來得及做你未來的老丈人,大家維持一團和气,否則,你要生生拆散這樁姻緣,老子卻是絕對不准!”
  席弓陰凄凄的一笑:
  “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個‘不准’法!”
  大步行向門口,查既白咆哮著:
  “很簡單,且把席雁帶出來再說!”
  席弓的動作粹然發動——指如劍,快不可言的戳向查既白腦門。
  查既白不躲不讓,左手去勢如電,斜斬對方胸口,掌將沾衣,方才帶起“噗”的一聲銳勁破空之聲。
  掌勢复出,卻搶在指戳之前,席弓吃惊之下,不得已往側疾移半步。
  門里,席弓的渾家楊美玉一閃迎出,雙掌如刃,兜頭劈向查既白天靈,一足勾彈,暴踢敵人下腹。
  查既白兩手上下倏飛,只見颶般的勁力“呼”聲回旋,“叭”“叭”兩響撞擊之聲傳來,席楊美玉一個踉蹌,退后了好几步!
  席弓的身形便在這時騰空掠前,他在猛疾的翻滾間抖手二十四叉插向查既白背脊及兩側——兩柄亮銀短叉,卻能在同一時里幻展成二十四形象,足見其功力之深,運用之妙!
  “我操!”
  查既白低叱著,貼地旋身,又在旋身的剎那一個倒仰翻躍半空,衣袍飛舞問掌腿交織,更從席弓的上方罩壓下來!
  這种完全違反力道慣性的身法,加上那罡烈雄渾的勁气,使得席弓難以硬架,他連連閃挪游竄,情況已略現窘執
  席楊美玉已從空中扑出,手上亦多了一對湛藍短劍,她豎眉瞑目,尖銳激昂的大叫:
  “當家的,連手齊心!”
  查既白一頭大鳥般翩然落地,反手抽出別在后腰帶上的斑竹棍,皮笑肉不動的道:
  “席氏婆娘,你兩口子就把吃奶的力气也使出來吧,我老查今晚上便沖著你這一對不通情理的混東西,好歹豁他到底,玩橫的玩到我頭上,娘的個皮,你們算撞上大板了!”
  正往這邊移動的席弓,聞言之下突然一怔,他目光炯然的盯著查既白,緩緩的道:
  “老查?你是查既白?”
  嘿嘿一笑,查既白道:
  “正是某人,姓席的,說起來紅花綠葉,我們算一條道上的呢!”
  席弓的神情微微有些變化,他先向自己渾家使了個眼色,方才冷沉的道:
  “我夫婦比不上你,查既白,你的路子多,財源廣,黑白兩道跨腳踩,碰上就要吃一份,我們哪來你的神通与霸道?”
  查既白吊起雙眉道:
  “娘的,你這是捧我還是貶我?不錯,姓查的十方撈財,可不傷天理,取得心安,至少為人行事不似你兩口子這樣專斷胡搞!”
  慢慢靠近了席弓身邊,席楊美王生硬的道:
  “查既白,不論你的名聲如何響亮,不管你的手段多么高超,我夫婦卻不受你的威脅,你闖你的天下,我們混我們的江山,你若想插手我席家的家務事,莫說你只是個查既白,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也行不通!”
  查既白大聲道:
  “話可不要說得太滿,席氏婆娘,我看你老公恐怕不一定同意你的看法!”
  席弓冷冷的道:
  “你用不著挑開來講,查既白,我渾家的看法,原就是我的意思。”
  查既白拉了臉道:
  “這么說來,你兩口子是壓根不買任何人的顏面,非要堅持到底不可了?”
  席弓鎮定的道:
  “因為你是查既白,我們愿意退讓一步!”
  竹棍上肩,查既白立時笑了:
  “此話當真?我說姓席的,我早就知道你不會是這等不開竅的人……”
  席楊美玉愕然看著她老公:
  “當家的,你怎么啦?”
  擺擺握叉的右手,席弓平靜的道:
  “這退讓的一步,查既白,就是我們不再追究你的強行出頭,上門挑釁,現在你領著鹿雙樵离開,我們便當沒有這回事發生!”
  大大的一呆,查既白隨即勃然大怒:
  “他娘的,說來說去,你們還是咬著驢烏不放松。姓席的,這是耍著我者查玩不是?你們這叫退讓?你們乃是拿鞋底給我擦臉,抹灰我的頭面啦!”
  席弓毫無表情的道:
  “查既白,你在道上有你的份量,席某夫婦也有席某夫婦的場面,你非省油之燈,我們亦不是叫人唬著混出頭的,你再要不知進退,就休怪我們不留余地!”
  怪笑一聲,查既白道:
  “好,好极了,一條鋼鞭頂褲襠,我們就硬撐上吧,看看是你兩口子擺得平我,還是我姓查的收拾得了你們!”
  說著,他一轉頭對著默立于側的鹿雙樵嗆喝:
  “老兄,你可听清楚了,由我來動手應付一對不識高低深淺的渾夫婦,你進屋去帶人,帶著人馬上就走,不用管我,就算我老查把一條命耗在這里,也要他們兩條命來抵數!”
  鹿雙樵极為不安的道:
  “查兄,這……這樣做是不是合宜?我看……”
  打斷了對方的話,查既白吼道:
  “你什么也別想,照我的話去做,百年姻緣,就此一舉,奶奶個熊,我老查孤家寡人一個,豁掉性命無牽無挂,赤腳的還怕他穿鞋的不成?”
  鹿雙樵正想再說什么,查既白的身形已倒騰而起,在他翻掠的一個半弧中,青瑩的光芒便仿佛毒蛇的雙信吞吐,那么靈巧又那么閃幻無定——卻聚成了一個焦點,流瀉向席弓夫婦的身体。
  席弓夫婦二人猛然交叉躍起,短劍的寒光穿過銀叉的芒彩,布成一面珍珠亮麗的星网焰穹,于是,那密集的金鐵交擊聲便正月花炮般連串激揚……
  當光電的顧閃穿射還殘留著那抹似有似無的形象,席弓夫婦背肩相靠,陀螺般急旋,刃鋒与叉尖就像驟雨也似噴洒飛濺,而查既白夷然不懼,他的青竹絲騰掠縱橫,跳動在點与線之間,瞬息万變中如此准确又奇妙的封住了對方的每一次攻擊。
  于是,鹿雙樵暗中咬緊牙關,匆忙奔向右屋。
  席弓夫婦也看見了鹿雙樵的行動,但他們卻并不急著攔阻,甚至連一點惊急之色也沒有,他們仍然全神專注的抵擋著查既白。
  查既白正在心中疑惑對方這不近情理的反應,剛剛沖入石屋中的鹿雙樵已傳出悲憤昂烈的大叫聲:
  “放開她,你們這些邪魔惡鬼,快快放開她——”
  跟著就是兵刃碰撞的脆響与怒叱厲喝聲,也只是在查既白和席弓夫婦的兩次攻拒過程中,鹿雙樵已一個空心斤斗從石室內翻出!
  查既白倏然閃身向前,一把扶住鹿雙樵,而這位鐵刀牧場的少東家已是發舍散亂,气喘吁吁,衣襟上一條裂痕展現,臉孔更是白里透青。
  還未及開口發問這是怎么回事,查既自己赫然看見石室里走出來好几條身影——兩個半座肉山似的光頭大漢,兩個滿面憂惶之色的少女。
  那兩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分立兩側,兩個少女默立在中間,十分明顯的透露著監視夾持的意味一兩個少女,自然就是席雁与她的貼身丫頭。
  鹿雙樵呼吸粗重的指著門口那兩個巨漢:
  “難怪……席雁一直不能出來……查兄……是這兩個狗熊……看住了她……”
  查既白端詳著對方——兩個人全是一臉橫肉,一式銀衫,最怪的是這兩人的額心都有著一彎相同的月牙形痕跡,那痕跡呈現著猩紅色彩,這表示決不是天生,而是由人工紋刺上去的,而兩條大漢的外形雖然透著出奇的粗壯碩大;眼神眉字之間卻顯得异常精明靈巧,斷非那种渾憨莽撞,僅只四肢發達的角色可堪比擬!
  清了清嗓門,查既白故作輕松的道:
  “想不到想不到,姓席的還玩了這么一手螳螂与黃雀的把戲,難怪兩口子泰山篤定,敢這么專斷蠻橫!噴噴,看來我們鹿老兄的這段良緣,只怕又得多費點精神啦!”
  席弓夫婦沒有答腔,兩人的表情卻相當沉靜,似乎對那二位銀衫大漢的作為和舉動不以為意,更像是早經他們夫婦默許過的態勢。
  查既白心中大犯嘀咕,又惱又火得很,他瞪著一雙眼定定的虎視著那兩個不速之客,一面急速盤算下一步該怎么做——這樣的枝節橫生,可委實不在他預料之中。
  站在右邊的銀衫大漢竟忽然歎了口气,他沖著查既自上前几步,伸出一只手指,速速朝自家額心上的月牙形痕跡點触,似乎在提醒查既白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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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殿堂 赤雷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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