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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們一邊交談一邊策馬前行,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一片斜坡的下面,那斜坡之上,正是郁郁蔥蔥的白楊木林子!李映霞正想說什么,敖楚戈已勒馬停住,低聲道:“好了,我們就等在這里吧。”
  怔了怔,李映霞迷惘地道:“為什么?等誰呀?”敖楚戈平淡地道:“那削去耳朵的仁兄,以及他的朋友們。”
  立即緊張起來,李映霞急促地問:“你确定他們會在這里攔截我們?”笑了笑,敖楚戈道:“他們已經在這里了。”
  倉惶回顧,李映霞惶然道:“在哪儿?怎么我沒發現?”右手的大拇指向斜坡上的那片白楊木林子一指,敖楚戈道:“林子里。”
  急忙循著方向望過去,李映霞窒著气道:“我完全沒發覺什么,那里可是一點可疑的動靜也沒有——”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不會叫你失望的,我們還是就在這里恭候他們的大駕吧。”
  李映霞低促地道:“你沒搞錯?”
  敖楚戈道:“當然。”
  習慣地又咬緊唇,半晌,李映霞不安地道:“怎么還不見有動靜?”敖楚戈輕輕地道:“他們正在注視我們的動靜,李姑娘、耐下心等,大家熬下去,總會有人先按捺不祝我想.他們等不了多久的,天色業已不早了……”望著蕭蕭的林木,李映霞的右手緊緊按在斜挂鞍側的“青鋒劍”上,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變得沉重起來,鼻翅儿合翕得好急。
  敖楚戈冷靜的自四周打量著,路的左邊,是起伏不平又雜草短樹叢生的荒地。坡下的路面較寬,前后的道路卻比較窄了一點。他盤算,在這里動手乃是唯一合适的所在……這時——李映霞又焦灼地道:“鬼影也不見一個一一—敖楚戈,大概你弄錯了吧?”敖楚戈溫柔地道:“好孩子,你敖哥哥是個容易出錯的人么?”李映霞啼笑皆非地道:“虧你尚有心情說這种俏皮話!”
  聳聳肩,敖楚戈道:“不要緊張,李姑娘,心一定,則應變力就會自然加強了。”
  透了口气,李映霞道:“可惜我不是你,沒有你那樣深沉的火候……”敖楚戈道:“那么,你就唯我馬首是瞻好了。”
  不安地注視著坡上那片靜蕩蕩又陰沉沉的樹林,李映霞一下咬咬嘴唇,一下握緊劍柄,兩只白水銀裹著的水晶似的眸瞳不住的骨溜溜轉動……敖楚戈閉上眼,宛似老憎入定。
  很寂靜,在這一刻。
  風拂過樹梢,響起輕碎的簌簌之聲,天色已有些昏暗下來,現在,已是快近黃昏的時分了,空气里卻仍散放著一股揮不去的沉悶……。
  終于,白楊樹林子里,響起了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音——這是人体移動時衣抉的振動聲音,這聲音,連李映霞也可以察覺到。
  她目光凝聚林坡,低促地道:“來了,有人來了……”閉著眼一笑,敖楚戈沒有答腔。
  突然間,十几個身影出現在林木的外面,他們出現得那么詭异而輕俏,以至叫人感到一种怪誕的突兀——就好像他們是林木的精靈气幻成了人形似的。
  李映霞屏著道:“十五個人。敖楚戈,他們有十五個人!”
  緩緩張開眼睛,敖楚戈靜靜地道:“不算多。”
  覺得喉嚨冷干,李映霞苦苦澀澀地說道:“他們正朝我們這邊看望著,顯然是來意不善,他們——”敖楚戈一笑道:“不用解釋,我也在注意他們。”
  李映霞咬緊下唇,美好的面龐微微有些蒼白。
  坡林上的十五個人穿著各异,形形色色,由這一點上。可以看出他們并不是一個有組織或者同屬于某一個幫派的團体、但他們的動作十分老練,沉穩而謹慎地緩緩朝下圍了過來。
  十五個人當中,那滿臉疙瘩的家伙赫然在焉,他失耳的地方貼著一大塊膏藥,頰頸肩額處,猶還沾著斑斑血跡,甚至連他的面部也像涂上一層灰青了!敖楚戈注視對方動作,他的鋼鐵棒子斜背身后,那斗大的黑布袋便平扁地懸挂于馬首之側,人在鞍上,他套著黑皮護臂的雙臂環抱胸前。
  十五個人分散開來,將敖楚戈与李映霞圍在中間,這時,那缺了一耳的疙瘩漢子呵腰向正面對著敖楚戈的一個疤面人細聲說話,同時伸手向敖楚戈指指點點。
  疤面人的体魄強壯結實,黝黑的面孔充滿的悍野之气,他的額頭中間,清楚地浮凸著一個十字形的淡紅色疤痕,看上去,便越發襯托得他那張臉是如此的凶狠与冷酷了。
  疙瘩漢子在低聲向他說話,但這疤面人的目光卻并不投注在敖楚戈身上,他定定地望著敖楚戈身邊的李映霞。不過。
  他的眼神中并沒有淫邪之意,卻流露著一种疑惑及思索的表情。
  疙瘩漢子說完了話,极為謹慎地退下几步,于是,疤面人的目光方始轉到敖楚戈臉上,他微仰起頭來,將束發的布帶一拋至肩,冷硬地開口道:“殺人的就是你?”敖楚戈笑了笑,道:“我那缺了耳朵的伙計不是已經告訴你了?”疤面人厲聲道:“不要在我面前耍俏皮!”
  敖楚戈露齒笑道:“你在唬你那個親爹?”疤面人目光銳利地盯視著敖楚戈,緩緩地道:“看來,你是有所倚仗的?’?”點點頭,敖楚戈大刺刺地道:“不錯,我是有所倚仗。”
  疤面人暴烈的道:“報你的山門!”
  唇角略動了一下,敖楚戈道:“用不著。我倚仗的不是我的山門,是我背上背的棒子与馬側挂的環子!”
  疤面人惡毒地道:“你殺了我的手下,猶在我面前賣乖,今天我就勢必要用你身上的每一塊肉來祭奠我那手下的亡魂!”
  敖楚戈笑吟吟地道:“你那手下的亡魂正在黃泉道上哼著窯于里姐儿們慣唱的小調往判官面前應卯,他樂著呢,你老哥也就無須多此一舉了!”
  疤面人冷冷一笑,道:“或者你有几下子,但你狂得离譜了,在你來說,是一件非常失策的事。”
  敖楚戈無所謂地道:“你瞧,我這樣子像是‘失策’的樣子么:哈哈,我早成竹在胸,十掏八攢,不將列位尊兄置于眼內,列入小丑之屬,至多,也不過就是能跳個梁而已。”
  一側,一個頭大毛稀的黃臉大漢,猛然揚起手中大號的竹節銅鞭,气沖牛斗地大吼:“王八蛋,我們這就把你這只知夸口放屁的狗才砸進土里。”
  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敖楚戈淡淡地道:“就憑你這等賣像,要在這里叱喝,你還遠著呢。”
  頭發疏的漢子咆哮如雷,怪叫道:“你他娘的就算個人王。
  今天我們也要豁上這條命惦惦你的輕重。”
  右手食指伸出,輕勾几下,敖楚戈以十分藐視的口气道:“我的儿,哪一個狗娘養的在攔著你呀?”沉重的竹節鞭凌空抖了個花,這位仁兄大叫:“好雜种,看我能不能搗你個骨碎肉成渣!”這人正待往前沖,疤面人已一舉臂,冷叱道:“辛大腦袋,你給我站住!”
  辛大腦袋猛然停住,气吼吼地道:“頭子,這王八蛋簡直要蹋上天了,讓我砸他個四仰八叉再捆起來由你整治!”疤面人的眼角微微地抽掂,陰沉地道:“沒有叫你動手,你就不要輕舉妄動,憑這小子的模樣。你估量著行么?”有些不大服气.但辛大腦袋卻不敢再說什么了,他嘴巴張了几張,終于—臉不高興地退了回去。
  敖楚戈吃吃笑道:“對了,干瓢把子的到底有几分眼力,瞧著人,心里也多少有個數。辛大腦袋。你們頭儿說得不錯,就憑我這模樣,你估量著,行么?”滿口牙挫得咯咯直響,辛大腦袋的兩眼全發了紅。
  點了點四周的敵人,敖楚戈又道:“別盡在磨你那口狗牙,不想開一點?你們總共有十五個人,你無須搶著第一個送命!”疤面人憤怒地道,“你既然如此從容鎮定,嘻笑怒罵于重圍之中,想必也見過陣仗,是個人物,留下你的万儿,好歹我們也能夠瞻仰瞻仰!”
  敖楚戈溫柔地道:“老哥,強賓不壓主,你老哥的尊万還是請先露一露吧!”
  疤面人冷峻地道:“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外號‘三命勾魂’,我姓童名宗義!”
  嘿嘿一笑,敖楚戈道:“原來你就是那個飄浮不定,流竄兩河附近專門打家劫舍的童宗義。听說你四處嘯聚人馬,又時而化整為零,忽大忽校忽眾忽寡,搞得想對付你的那些人都捉摸不定,十分頭痛.看樣子,你還頗有几下子!”
  哼了哼,童宗義道:“對我,你似乎知道得不少!”
  敖楚戈道:“也并不多,昭,難怪我一時竟然認你不出,姓童的,我可沒听說過你腦門子上有這么一塊十字疤痕,最近怎么才弄上的?”童宗義沉著臉道:“這不關你的事!”
  歎了口气,敖楚戈道:“想必你也不喜歡在腦門子上留下這么個記號,你的尊榮雖不算俊,卻也可以湊合,一旦刻上這塊十字疤,未免破坏了和諧。還痛吧?”童宗義粗暴地叱道:“你是在找死2n—敖楚戈道:“難道說,關心——個人也錯了么?”童宗義大喝:“少在我面前裝瘋賣傻,對你這狂夫,我已忍夠了,今天我看你拿什么本事逃出生天。”
  敖楚戈大馬金刀地道:“童宗義,你這—套嚇不住我。沒有三分三,豈敢上梁山?各位—起上吧,熱鬧點,也免得我零碎打發太費事,來來來……”四周包圍的人們立時往中間聚攏,各式各樣的家伙也寒閃閃地亮了出來,眼看著,又是—場無可避免的血雨腥風要起了!”童宗義大喝道:“且慢!”
  正在蓄勢待扑的這些凶神聞聲之下,全都迷惑了,他們不解地望向童宗義,搞不清他們這位頭儿又在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童宗義踏前—步,气涌如山地道:“你到底是誰?姓童的光明磊落,絕對以你的份量來侍候你。你若真是個人物,就不該打這糊涂仗,這不是江湖漢子的風范。”
  敖楚戈一笑道:“如此說來。我是非要漏個名姓不可了?”童宗義硬板板地道:“有這個种么?”敖楚戈一聳肩道:“你算看透了我這人的弱點,我最禁受不起的,便是這‘激將法’。好,待我也亮個万儿,和各位攀攀道。就是死在這里,也好讓各位盡盡心給我立塊碑!”說著,他一伸手抽出背后斜背的那只純鋼棒子一一那只是—只外喪看去笨拙又沉重的純鋼棒子而已,他雙手分握首尾,用力—拔。剎那間,—溜藍森森的光芒秋水也似泓閃波顫,他手中,已出現了一柄寒气襲人的窄劍,這柄窄劍只有一指半的寬度,通体流爍著一种冰涼的光彩。不須揮動,即已冷電伸縮。惊人膚体,他那柄劍,遠遠看去,便彷佛是籠罩在一片晶瑩透明的云霧中了……有時候,利器是不須要親自体會過才明白那是利器的,如同敖楚戈手中這把純鋼棒的上端五寸為柄,以鋼棒的中心做鞘的窄劍,只要人們打上眼一看,便立即會明白那是一件要命的玩意,用不著嘗試,也能夠十分深刻地想象到當那鋒利的刀口切入人肉中的時候,將會是一种何等的滋味!
  于是,人們這才曉得敖楚戈手上這只棒子,原來卻是內藏利器的机關,它不僅是可以當做武器的另一种——棍棒使用,同時,也是窄劍的鞘与柄,最不另人注意的障眼掩飾。
  每一雙眼睛全瞪在敖楚戈手中的窄劍上,每一張面孔的表情也都是大同小异的,先是惊訝,繼而省悟,再則轉向平靜——因為他們已看清了這柄劍雖然犀利而裝設巧妙,卻也不過只是柄上佳的好劍而已,他們至今仍并不知道這劍的主人是誰!
  當然,敖楚戈明白他們的心理。
  斜斜伸出執劍的右手,敖楚戈微一晃閃,极輕极輕的“掙”聲脆響傳來,就像魔術一樣,敖楚戈手中原只一柄的劍,倏忽變成了兩柄一式一樣的利刃,交叉閃耀于人眼!
  那是兩柄劍貼合在一起的原因,劍柄是那圓形鋼棒上端齊剖的一半,削薄的劍刃与半圓的劍柄合在一起,看上去,便只是圓柄把子的一柄劍了。
  這一顯露,立時引起了一陣騷動,童宗義猛的脫口惊叫:“‘一笑見煞’!”
  那辛大腦袋也心惊膽顫地喃喃自語:“天哪……竟是‘毒尊’……”五指輕放,“鏘”聲兩劍又拼一劍,往后倒翻筆廢描入鋼棒之內,敖楚戈笑容可掏地道:“敖楚戈拜見各位大哥了!”十几個人面面相覷,表情都是狼狽又加上惶惊的,他們業已有些失措了,眼前這個爛攤子,如此一來,又該怎生收拾是好?用力咽了口涎沫,童宗義強顏一笑:“不見‘無雙劍’,真想不到會是你敖楚戈……”敖楚戈安詳地道:“‘人抬人是無价寶,姓敖的浪得虛名,不過道上兄弟大伙瞎起哄而已。‘無雙劍’是‘無雙劍’了,使這劍的主子卻稀松平常得很!”
  童宗義心里那股滋味可真夠瞧的了,他十分窘迫地道:“誰也知道你是武林中最為霸道歹毒的角儿之一,敖楚戈,不必當著真人面前說這些虛套話!”吃吃笑了,敖楚戈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單刀直入,擺明了吧!”
  半眯著眼,他接著道:“現在,你們也知道我是誰,我亦曉得了列位是何方神圣。人,我已宰了;列位又把我圈在此地,請問,下一個場面是什么?”童宗義又咽了口唾沫,艱辛地道:“你也明白。敖楚戈,武林道上規矩,遇著這种事該要怎么辦?”微微頷首,敖楚戈道:“我明白。那么,就再不必划道了,列位一涌而上吧。我呢,好歹舍命陪君子,同列位印證印證,向列位請教請教!”童宗義進退維谷地道:“你這是在逼我們——”偏腿下馬,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然則列位又能放我一馬乎?”圍立在周遭的十多名大漢,個個屏息無聲,喋若寒蟬;當他們突然洞悉了他們堵截的對象竟是武林中最為冷酷的劊子手,黑道上橫吃十八方的老祖宗時,再也沒有哪個人膽敢往前伸頭充好漢了。
  面頰的肌肉往上一扯,童宗義吃力地道:“敖楚戈,我們都听過你的名聲,也知道你那一身又精又狠的本事,不到必要,沒有人愿意招惹你。但是,眼前這檔小事情形又自不同;我們以后還要在場面上混,在圈子里討生活,設若我的手下被人生宰了而我卻畏縮不前,任由人家揚長而去,將來,我們的日子就不能過了……”敖楚戈同情地道:“我很了解。但我卻也無法把自己的老命雙手奉上由各位宰割。所以,我要看我們彼此的運道如何了。”
  猛一咬牙,童宗義道:“這樣吧,敖楚戈,我們先做個商量,希望能夠達成一個兩全其美的協議,大家就都可以下台階了……”敖楚戈頗有興趣地道:“好极了,愿聞其詳。”
  目光又轉到一邊的李映霞臉上,當童宗義的視線接触到映霞面龐的一剎間,這位‘三命勾魂’眼中的神韻立時變得酷厲又惡毒了,宛同兩把刀子剜向了李映霞的心扉!
  敖楚戈暗里納罕,口中卻道:“咋么著?童宗義,莫非你也認為這位姑娘生得標致?”童宗義冷硬地道:“不錯,是生得標致。”
  覺得對方話中有刺,另含他意,但敖楚戈又打了個哈哈,道:“人的喜好差不多是大同小异的,老朋友,對一件美好的事,無論它是哪一种性質,只要夠美,便能夠引起人們的欣賞与共鳴。”
  突然,童宗義好像全末聞及敖楚戈的話一樣,出口問道:“這女子是否姓李?”敖楚戈戒備地道:“百家姓上總沾得上邊——老朋友,你問這做什么?”童宗義陰森地一笑,道:“如果她姓李,又叫李映霞的話,她的老子就是李嚴良那老狗。我也不用隱諱,大半年前,李嚴良那天打雷劈的老畜生,老殺千刀,与我合伙做了一筆生意,但是我卻上了這老狗大當——他透露消息給我,說‘朝風谷’中前朝‘龍驟將軍’馬家的后裔隱藏其內,馬家素以富可敵國名傳天下,李老狗更口口聲聲擔保馬家后裔的財富是如何可觀,又一再強調前往奪取是何等輕易;他告訴我,‘朝鳳谷’馬家后裔隱居之處防衛單薄,保留隨護人少技弱,只要我与他聯手合力,包可登堂入室,滿載而歸,我不疑有他,立即答應了。”
  敖楚戈揚著眉道:“怎么,其中另有文章不成?”咬咬牙,童宗義道:“混帳無義的李老狗,他取得了我的信任,騙著我率領十余名手下偕他同往‘朝鳳谷”上柬’,誰知他說的全是假話,馬家后裔隱居之所非但有如銅牆鐵壁,极難攻取,更蓄有大批保鑲死士,有如虎巢狼窩,而那大批保鏢死士之中,居然尚有昔年‘崆峒’的‘金雕鐵斤’与‘大虛子’二人在內!我們先不知情,冒死扑進那馬家后裔所居石堡里頭,卻頓然發覺陷入絕地,身在重圍;一場浴血苦戰下來,除了我額頭上這被‘金雕鐵斤’洪老鬼所賜的十字疤痕之外,十余名手下竟一個不存。而李嚴良那匹夫,卻在我們扑入堡內与眾多強敵死拼的時候,獨自開溜,乘隙取了許多金銀珠寶逃之天天,棄我們于不顧。后來,我才醒悟,他之所以邀我參与此事,完全是利用我們代他引開石堡中的馬家保鏢,他好放心掠奪,獨吃獨吞,更借馬家保鏢之手消滅我們,永絕后患。李嚴良居心如此狠毒,我怎能任他迢迢,不報此仇呢?”敖楚戈笑笑,道:“這老家伙的确做得過份了些。”
  童宗義激動地道:“李嚴良喪心病狂,失信背義,坑了我也坑了我十余名弟兄的命。我与他誓不兩立,今生今世,不將他活祭我那十余名手下亡魂,我便永不甘休!”
  這時,李映霞早已臉如白紙,全身僵冷,簌簌抖個不停,她的姣好的五官,也顯得有些扭曲了……敖楚戈安詳地道:“如果他真的這樣對不住朋友,你的做法倒也不算太過。”
  一指李映霞,童宗義凄厲地叫:“說,你是不是李嚴良那惡毒畜生,無義老狗的賤种女儿?你不要想賴,我見過你一次,我認得你,你与你那不是人的親父都該殺!”
  敖楚戈神色一沉,慍道:“姓童的,這算什么?你學了你那驢頭了?當著我的面指罵我的‘朋友’,你還想如何個下台法!”
  童宗義暴烈地叫:“這賤人一定是李嚴良的女儿,我在‘月峽集’李嚴良家門對面的茶館見過她一次,她和李嚴良在說話,沒看見我,我卻認得出她。不錯,就是這賤人,和李嚴良—般的五官透邪,神韻無聊——”敖楚戈勃然大怒,惡狠狠地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張著嘴在那里胡扯什么淡?不用妥協了,姓童的,我們豁開來明干吧!”
  童宗義憤恨得額頭疤痕泛紫透亮,青筋浮面,口沫橫飛:“我認得你,你一定是李嚴良那老匹夫、老殺才、老狡猾的賤种女儿一—”敖楚戈手中的鋼棒微仰,他厲聲道:“姓童的,你怎能确定她是?”驟然,李映霞的忍耐崩潰了,她尖銳地哭叫:“我是,我是李嚴良的女儿。但你又算什么東西?你也不是個好人。不是個善類。你憑什么辱罵我爹?又有什么權力來辱罵我?”“果然是你,果然就是你。不錯,我知道我不會認錯人的!”
  敖楚戈寒著臉道:“童宗義,她是被你嚇迷糊了。她不是李嚴良的女儿,李嚴良怎會有這么—位女儿?你只看過她一次,更不能以一眼的印象做為辨識人的依据!”
  李映霞悲憤逾恒地道:“敖楚戈,多謝你的好意,我不須你來幫我隱瞞,我是李嚴良的女儿李映霞,看他能把我怎么樣?我爹有我爹的人格,我也有我的自尊,他算什么忠節義士,配來污蔑我父女!”
  急得直跺腳,敖楚戈喃喃地也不知道是在罵誰:“真他娘的……”深深吸了口气,童宗義迅速平靜下來,他面朝敖楚戈,緩慢又沉重地道:“我先前說過,希望我們彼此之間能夠找出一個兩全其美,俱皆可以無損顏面的妥協方法……”敖楚戈漠然道:“晤,我還以為你忘了!”
  童宗義嚴肅地道:“請恕我方才的失態——敖朋友,我的變通方式是閣下可以安然過關,但須將這女子交我處置!”
  并不感到意外地冷冷一笑,敖楚戈道:“為什么?”童宗義切齒道:“我要報仇!”
  敖楚戈大聲道:“對你不起的是她老子李嚴良,不是她,你找她報的哪門子仇?”童宗義重重地道:“父債子償,此例鳳存,她爹出賣了我,她也有連帶的罪孽。況且,我如今要得到李嚴良,便勢須先將李嚴良的女儿擒住!”
  敖楚戈心頭一涼,陰沉沉地道:“此話怎說?”雙目平視,童宗義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敖朋友,我不信你不知道,李嚴良如今落在‘八莫礁’的‘十一邪’之手,‘十一邪’業已向外揚言,非以李嚴良獨女李映霞交換李嚴良本人性命不可。我正好藉此良机,將李映霞捆送‘八莫礁’,賴出李嚴良,把這老狗凌遲碎削,以慰我手下十余名弟兄之英靈!”
  敖楚戈冷冷地道:“你倒是想得一廂情愿!”
  童宗義壓制著自己的怒火忍耐著道:“敖朋友,李嚴良惡絕天下,罪無可赦,他的子女亦斷非善類,敖朋友勢不須加以袒護,否則,不僅不值得,更屬不智了!”
  敖楚戈道:“李嚴良坏,我也知道。但他女儿卻不坏。你們怎能將李嚴良的罪孽加諸于他女儿身上?這簡直荒謬透頂,匪夷所思!”
  雙額的太陽穴急速跳動,童宗義蹙看气道:“你要諒解,我現在只有用李映霞才能換出李嚴良來……”敖楚戈搖首道:“既然你如此切齒痛恨李嚴良,為何不直接上‘八莫礁’去向‘十一邪’要人?硬要將一個無辜弱女送入虎口,豈是大丈夫應為之道!”
  臉色倏紅又青、童宗義极度惱恨地道:“如若我有力量找上‘八莫礁’的‘十—邪’要人,何須你來提醒?我自己難道還料不及此?就因為我無法与‘十一邪’硬抗,才只有用這交換方式……”敖楚戈搖頭道:“你不能留下李映霞。”
  童宗義雙眼突瞪,粗暴地道:“為什么不能?”裂嘴一笑,敖楚戈道:“因為我說不能。”
  瞳孔中似在噴著火焰,童宗義狠辣地道:“在最后決定之前,敖楚戈,你再三思!”
  敖楚戈斷然道:“不必!”
  面孔振動了一下,童宗義大吼:“敖楚戈,這賤人值得你如此為她賣命么?你難道甘愿為了她而浴血舍身,与我們豁死相搏?你競不覺得太過愚蠢?”敖楚戈平靜地道:“值得与否,愚蠢与否,其決在我,童宗義,希望你在兵刃對決之前,也三思才好!”
  童宗義暴怒道:“你以為你就一定能贏?你以為光憑你的虛名就能以恫嚇我們?震懾我們?敖楚戈,先別想得太好了!”
  淚在李映霞目眶中轉動,她望著敖楚戈,說不出心中是怎樣一种滋味,情緒上是怎樣一种感受,她想痛哭一場,自尊阻止了她,她想表達一點由衷的謝意,喉頭卻似梗塞著什么一樣噎窒得難以出聲……敖楚戈擺擺手,道:“不要沖動,姓童的,我什么也不‘以為’,我只用手上家伙見真章,分強弱,以命搏命!”
  童宗義靜默了一歇,面容肅穆,語聲清冷:“這是不值得的,敖楚戈。”
  敖楚戈歎隗著道:“對李嚴良而言,是不值得,但對李映霞來說,我義不容辭!”
  童宗義緩緩地道:“沒有考慮余地了?”冷酷地,敖楚戈道:“沒有。”
  童宗義徐徐地道:“那么,你定要流血了?”敖楚戈正容道:“如果你要的話。”
  這時,李映霞又是悲楚,又是感動地泣叫:“敖楚戈……”目不稍瞬地望著對方,敖楚戈卻在回答李映霞:“安靜點,李姑娘。江湖生涯,原与兵刃終生牽連著的。”
  童宗義出奇冷峭地道:“李映霞跑不了。敖楚戈,她必然跑不了。可惜的是,你卻要同她陪葬在這里!”
  敖楚戈舔舔唇,道:“這是你的想法,我卻并不這么以為。”
  往側走出几步,童宗義陰毒地道:“我會傾盡一切力量殺掉你!”
  點點頭,敖楚戈夷然不懼地道:“沒有人攔阻你,是么?”童宗義一昂頭,大喝:“圈上去:“十几條彪形大漢又往上圍聚,十几樣各不相同兵刀閃閃生寒……敖楚戈輕輕地道:“李姑娘,下馬。”
  李映霞迅速掀鐙离鞍,摘下“青鋒劍”緊握手中,而敖楚戈的鋼棒抗上左肩,沖著往上迫攏的敵人們,他展現了一抹懲般柔和的微笑。
  沒有丁點微兆,兩條人影由背后狸貓般倏然彈起,疾扑敖楚戈,同時,另一名使著熟鋼錘的角色兜頭一錘砸向了李映霞。
  敖楚戈那只沉重的鋼棒上宛如生著眼睛,帶著翅膀,驀地由肋側往后暴揮,而寒電猝閃,指的卻是另一個方向——那襲擊李映霞的敵人。
  几聲狂吼几乎串成了一聲,激蕩著空气,兩名由后扑上的漢子,斗然間被攔腰掃跌到丈許之外,而襲擊李映霞的那人卻正撫著肚皮跟路往后倒退,撫在肚皮的雙手指縫中,.殷紅的鮮血浸涌如潮。
  李映霞的青鋒劍方才拔出了一半。
  敖楚戈的手上又恢复了鋼棒的原狀——整体的,絲毫看不出他曾經使用過的樣子。
  “殺!”
  辛大腦袋奮勇上前,巨大的竹節鋼鞭橫舞豎飛,力道万鉤地直逼敖楚戈面前。
  身形側斜三尺,敖楚戈的鋼棒子一點而出,星流似虹,直透過辛大腦袋的重重鞭影,驀地將對方迫得駭然急退。
  于是,童宗義閃扑而至,照面間,手上的那柄“蟠龍刀”雪亮眩目,凌厲至极地晃映為十六條光帶,急速瀉來。
  敖楚戈卓立不動,鋼棒翻飛于一剎,“叮當”撞擊聲中只見火星四濺,童宗義旋身而出,敖楚戈棒中的“無雙劍”已猝然插進身側掠過的一名大漢肋內,在那大漢的慘號尚未出口之前,劍已歸鞘,空留一蓬血水隨勢涌出。
  來得那么快,又一條人影貼地卷襲.也是使刀的,不過,在他動作中,這柄刀卻幻成了一片滾蕩流旋的雪花冷云!猛的柱棒于地,敖楚戈身形倏然暴斜而起,當舖貼流旋的刀花擦腿翻騰的瞬息,他的雙腿已齊齊的飛彈,“吭”的一聲將那旋展“地堂刀”的人物踢得一個跟斗倒仰,那人倒仰的一剎里,口中血噴如箭!
  敖楚戈看也不看一眼,大回轉,兜胸一棒再將一個麻面大漢搗得弓腰駝背的滾了下去,那一搗之下,已可听到清晰的胸骨折斷聲。
  嗔目欲裂的童宗義,刀似漫空的虹雨,在尖銳的呼嘯聲里罩向了敖楚戈,刀刀連貫,刀接無隙,狠快爽脆,果是高手之招。
  微微一笑,敖楚戈迎身挺上,瞬息里,冷芒暴閃,那一股光華,卻在出現的同時候然形成一個斜十字,而斜十的影像才入人眼,又突然幻成了一個“霍”“霍”流轉,宛似烈陽飛旋的大光輪!
  光与光頓時纏絞,刀与刀在人的視力不及追攝的過程中穿插,看上去,只是一片燦麗眩映的彩芒波閃,童宗義已倏躍七步,肩頭殷紅一片。
  光斂人現,敖楚戈的鋼棒仍是那只鋼棒,他柱在身前,臉上展現著一樣和善又開朗的笑容。
  自始至終;李映霞就未能助上一臂之力,因為,她根本便沒有出手的机會。
  童宗義手下的殘余們,已經不自覺地站了老遠,他們雖然仍保持著包圍的陣勢,但誰也看得出來這個包圍的陣勢是如何薄弱空虛!
  這些人全畏了,由他們惊惶的眼中可以看出來。
  童宗義咬牙吸气,“嘶”“嘶”有聲,一張黝黑的面孔早泛了灰。
  敖楚戈和祥地開口道:“還要繼續下去么?”童宗義痛恨已极地啞著聲道:“不要得意過早,敖楚戈,距离最后的結果,還早得很:“敖楚戈一笑道:“以目前這种光景來說,你自己估量,你,以及你這批殘余手下,尚有多少僥幸的机會?”咯咯咬牙,童宗義道:“斗殺中的情況是瞬息万變的,初始的順利,并不意味著結尾便一定相同!”
  敖楚戈道:“你看得不夠遠,童宗義。”
  童宗義憤怒地道:“我不會被你嚇退!”楚戈撫撞著棒柄,緩緩地道:“自來,我不嚇退我的對手,我只是殺死他們!”
  肩上的血已浸透了衣襟一大片,童宗義卻居然強硬如故地道:“今天,還不知道我們是誰要殺誰!”
  笑了,敖楚戈道:“你一向嘴巴硬,童宗義。”
  臉孔歪扯了一下,童宗義大吼:“我的手上刀切肉更利!”
  敖楚戈向前走了一步,道:“肉在我身上,你只要有本事能切下來就行。”
  童宗義緊握著他的兵刃,嗔目切齒:“姓敖的,讓你狂,看你能否闖得過這片血网!”
  敖楚戈笑道:“有趣,布成血网的血全是由你們洒出,包括閣下在內。”
  童宗義此刻的精神是痛苦的,情緒是矛盾的——他自是忍術下眼前所受的冤气,但是,經過方才那一陣拼殺,他也深切体驗到對方那种狠猛勇悍的威力是如何難以抗衡了。他雖有滿胺的憤恨,但卻又忌憚于敖楚戈無匹的本領。
  輕輕地,李映霞湊近了敖楚戈,頰上淚痕未干的低問:“剛才,你沒受傷吧?”敖楚戈笑笑,道:“沒有。”
  李映霞羞澀澀地道:“我真擔心……”
  點點頭,敖楚戈壓著嗓門道:“只是一天的時光,便能贏取你的關怀,這個成績,我已經認為非常滿意了,多謝多謝。”
  臉色在淚痕中紅得多鮮艷。李映霞忸怩地道:“什么時候!
  虧你還有心情說這些……”
  敖楚戈眨眨眼,道:“苦中作樂。韻味更長,昭?”對面——童宗義像是又下定決心了,他手上的‘蟠龍刀”微舉,气貫丹田,石破天惊地吼喝出聲:“再圈上!”
  圍住四周的那些漢子個個面面相覷,猶豫不前,恐懼与怯縮,業已明明顯顯地流露出來。
  神色獰厲,童宗義怒叱:“听到沒有?再圈上!”
  于是,那些心惊膽顫,斗志早喪的仁兄們只好硬著頭皮,蹭蹭挨挨地往上再度圍攏。瞧他們那种舉步艱辛,唯恐越前的窩囊樣,童宗義几乎气炸了肺,而敖楚戈卻覺得既可怜。又可笑。
  往上挺立,童宗義刀刀虛揮,“削”聲銳響中,他暴喝道:“今天我們与姓敖的勢不兩立,必分存亡;這—次圍扑,大伙豁死上,以命搏命。姓敖的不是鐵打金鋼,只要我們一條心,定能將他擺平!”
  那些漢子個個面無表情。眼神木然,童宗義的話,他們似乎并沒有听到,因為,他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敖楚戈手握的鋼棒子上了。
  他們當然知道,說什么道什么全不管用,只有敖楚戈那只棒子,才是切身利害,真正要命的玩意!
  口中“暇”了—聲,敖楚戈道:“此時方才給你的手下打气壯膽,童宗義,未免稍嫌遲了點吧。”
  童宗義大喝道:“你膽怯了么?”
  哈哈一笑,敖楚戈道:“列位在零鴨子上架,我卻何來膽怯之有?”童宗義惡毒地道:“這一交刃,便是生死論斷!”敖楚戈—笑道:“總也該有個論斷的,朋友。”
  童宗義狠辣地道:“我們豁開看吧!”
  他的人就仿佛跟著這句話—同飄過來,“蟠龍刀”揮劈如電,七十九刀流燦旋飛,暴圈敖楚戈。
  敖楚戈棒起似星點流盼,彈跳縱橫,眨眼七十九棒又准又快又強硬的連串碰開了敵人這一輪快攻!
  凌空六個空心斜斗,童宗義刀閃刀削,為勢如石火電光兜頭斬向敖楚戈,几乎不分先后,一溜鋒冷同取李映霞!
  冷哼一聲,敖楚戈棒如飛天,透空直撞,他的右手反回,“無雙劍”出掠疾射,“鏗鏘”碰擊,完全把童宗義的攻擊壓了出去。
  往后惊退中的李映霞,這時才堪堪來得及舉劍招架,冷汗滲滲中,她明白了什么才真叫“高手”!”
  童宗義一閃又進,片片的雪花与四縱的冰電幻成了他的刀,他像是瘋狂了,一上手便是狠拼狠打,同歸于盡的死干架勢2方才、他分襲李映霞的一刀,給他的手下們帶來了“靈感”,這時,他的—干手下突然蜂涌沖上,都不約而同地齊齊扑向李映霞。
  棒繞盤揮,動作如電,敖楚戈—連串地快速反擊,擋過了童宗義的逼扑,他目光一寒。破口大罵:“不要臉的一群下三濫,你們就只曉得欺侮—個女人?”吼罵聲里,他飛掠似流光越穹,“無雙劍”一穿而出,倏幻為雙,兩名大漢尖嗥如泣,透背出胸,硬被劍刃的一撞之力搗出了丈外:猛蹲身,“無雙劍”倏化為前后長刃一柄,他手中握鋼把,旋起一度圓月也似的森森長弧,鋒口破空,尖嘯刺耳,兩顆斗大人頭已經帶著滿腔的血雨,滴溜溜地彈上了半空。
  童宗義狂吼著閃進,刀斬掌劈,來勢猛烈無比!
  敖楚戈旋轉得仿若風車,旋轉中,“無雙劍”時幻十字叉影,時呈孤虹划圓,時為單,時成雙,須臾問又將童宗義強逼出去!就在敖楚戈逼退童宗義這短促的交手過程中,僅存的几名童宗義手下業已圍住了李映霞,刀槍并舉,狠攻猛殺,李映霞揮劍抗拒,孤力抵擋,但是,雖然只這一刻,她已險象環生,危在旦夕了!童宗義甫往后退,敖楚戈已雙腳猛撐,背下面上,貼著地層倒飛而來,“無雙劍”閃溜出冷芒,“剖”的一聲給一個斑頂漢子大開了腔,當花花綠綠的肚腸方才打破了豬膽也似“哺號”傾瀉—地,敖楚戈的左手鋼棒已在一抖之下生生砸碎了那位滿臉疙瘩的漢子腦袋:過程的演變是一個時間發生——一名瘦削猴瑣的青臉漢子,便在敖楚戈解決他同伴的一剎間,一頭撞向了李映霞,李映霞才自險极地躲過了那辛大腦袋的一擊,青臉漢子已撞了過來,她急切之下,猛然挺劍刺去,劍尖透穿了瘦子胸膛,但是,瘦子手上的一只“虎牙錐”也“哺”的一聲透進了李映霞腰肋!大吼著、辛大腦袋的竹節鋼鞭又泰山壓頂般揮落!
  李映霞身上一軟,整個人半跪下去,那种尖銳的痛楚直傳進她的內腑,牽動得她周身的筋脈全似扭絞了,頓時,她的眼睛便成了一圈暈黑!
  童宗義也飛一樣掠至。竹節鋼鞭挾著足以碎石裂碑的力道猛劈而下,辛大腦袋顯然是想辣手摧花——他居然企圖將津映霞砸成—團肉泥!
  風聲已經襲到李映霞的背上,但更快的,敖楚戈扑地滾來,他的鋼棒橫起硬架,“當”的—記鞭棒交触,毗牙裂嘴的敖楚戈身子一震,右手“無雙劍”淬然又分成二,一劍斜著深深插進辛大腦袋的小腹,另一劍斜指剛剛進來的童宗義!
  “嗷一—”
  辛大腦袋張開兩臂,往后猛退,窄利的劍鋒自他肥厚多脂的小腹滑出,鮮血聚成一小股往外急噴,他連連打著轉子,喉嚨里發出可怕的呼嚕聲,手上的竹節鋼鞭卻早拋落了……童宗義也在那突來的—劍下翻身相避。
  躍立起來,敖楚戈急切地問:“李姑娘,傷得怎么樣?”人已坐在地下,李映霞的對面便是那四仰八叉,凸目裂嘴死在那里的青臉瘦漢,這漢子的胸口,尚有血水浸出。而李映霞左邊腰肋間的“虎牙錐”,卻仍插在肉里,她痛得連連抽搐,汗水盈額,只這片刻,業已臉色灰白,嘴唇干裂……。
  敖楚戈大聲又道:“你還能支持么?李姑娘,再忍—‘忍,我馬上就送你去醫治一—。
  透了口气,李映霞呻吟著道:“我,我……站不起來……痛……痛死我了……”敖楚戈忙道:“屏息鎮靜,李姑娘,不要動彈,我這就過來招呼你。”
  冷森地一笑傳了過來,童宗義站在六尺之外:“姓敖的,你永遠也別想送這賤人去就醫!”敖楚戈左手虎口震裂,血漬淋漓,他拋了拋手臂,似笑非笑地移目巡視周遭,然后,他才說道:“你還是先替你自己擔點心吧!童宗義,你難道就沒想想,你等一會以什么方法來逃命?”童宗義的面頰肌肉微微痙攣,他恨聲道:“如果我死,你也不會獨存!”
  敖楚戈歎了口气:“事到如今,你還硬要咬根驢鳥當蕭吹,這不僅可笑,更實在太過荒唐了一一我問你,你究竟憑什么不叫我‘獨存’?”童宗義暴庚地道:“我誓与你拼戰至死!”
  敖楚戈冷笑道:“看看這遍地的死骸,任哪—具也都是受你挾磨過的手下,這全是我殺的,童宗義,你又何常阻止得了?連你手下的命你也無能保住,卻來奢言傷我,你若非瘋癲,便是狂悖了!”童宗義緊了緊手中刀;大吼道:“敖楚戈,放馬過來。”
  哈哈一笑,敖楚戈道:“本事不大。聲勢倒還不小,姓童的,只剩下你孤苦伶仃的一個人,省省力气,為你自己留點逃命的本錢吧!大呼大叫,你算叱喝給誰听的!”
  雙目中凶光閃閃,透著血紅,童宗義酷歷地道:“你听著,我便無能和你拼個死活,我也會候机格殺李映霞那妮子;就算找不到机會,我也竭盡所能,糾纏著你,直拖到李映霞流血傷重到死!”
  敖楚戈冷冷地道:“姓童的,你非但瘋狂,更且混帳透頂。
  李映霞本人与你一無仇二無怨,你卻居心如此險毒,定要置她于死地,這簡直是沒有人性,卑鄙到了极處!”
  狂笑如泣,童宗義嘶啞地叫:“我殺不了她老子,殺她也是一樣。若攀不倒你,又何妨拖著她一同上道?敖楚戈,好好歹歹,我必得找個人替我墊棺材底!”敖楚戈沉緩地道:“只怕你辦不到!”
  童宗義粗橫倔強地道:“我們會看見的一一會看見我是否辦得到!即 2”敖楚戈冷冷地道:“你已瘋了,而我卻是清醒的。童宗義,你自己無法察覺你現在的癲痴,我看得卻很清楚,你是多么可怜,可悲,又可恥!”
  怪叫著,童宗義一躍上前,一刀倏沉驀斜,暴削敖楚戈!
  鋼棒倏至,硬架刀刃,敖楚戈的“無雙劍”一顫彈出,飛點對方咽喉!
  猛然側轉,童宗義瞬息間便使出了狂風暴雨也似九十一刀!敖楚戈的鋼棒在手上淬然掄起一個飛旋的大圈,激蕩回繞如渦的黯影中,他的“無雙劍”居中閃射,又同時幻成千百光束蓬散!
  童宗義拼命揮刀抵擋,身形騰挪穿舞,一片叮當聲混雜著一片粗重喘息聲,驀地,他扑身前俯,雙手握刀筆直狠刺!
  不進不退,敖楚戈手上的“無雙劍”倒翻而下,倏成兩柄交叉,那么准,那么快,“鏘”的響便把童宗義刺進來的刀鋒卡按于地!
  狂叱著,童宗義單掌飛揮,用力拔刀——但他的刀卻像生了根一樣牢牢卡在敖楚戈的雙劍之中!
  身形下動,敖楚戈待到敵人掌勢來近,方始笑出了聲,左手的鋼棒閃電也似一搗而出!
  鋼棒比人的手臂要長,而且去勢更快,當童宗義的掌力尚未沾實的一剎那前,他整個人已“吭”的一聲,硬被敖楚戈的鋼棒打翻出去!“哇”的吐了一大口鮮血,童宗義掙扎著爬几步,又“哇”的吐了一口血,猛然仆倒。
  敖楚戈笑吟吟地道:“這一棒,我打得极有分寸,僅是打成你內傷,卻不想打死你。否則,我可以一家伙將你五髒六腑全搗成一團血漿!你安心運气調息,可保不死,如果硬是妄動使力,那就是壽星公吃砒霜,嫌命長了!”
  艱辛地半撐起身子,童宗義血污滿臉,气息微弱:“我……我決不領……情……”敖楚戈道:“不須,不須。”
  噎了一口气,童宗義吃力地道:“我……先告訴你……姓敖的……我只要……不死……你今生……今世……便永無宁日……我會……想……盡方法……找到你……報仇……雪恨聳聳肩,敖楚戈道:“那是你的事。我不殺你,就不在乎你會來找我報仇。不過,我下一次遇著你,我這棒子打下去就不一定知道輕重了。”
  臉色灰青,童宗義咬牙強撐:“今日……不死……必來……索命。”
  半轉過身,敖楚戈一笑道:“那隨你意,你閣下多保重啦,我們就此別過。將來青山綠水,且待遇上了再說。”
  童宗義嗆咳著叫:“我忘……不了……你……我知……全是你……的……的事……”笑笑,敖楚戈揮揮手,正待移步,來路上,卻突然塵頭大起,一陣蹄聲急劇如擂鼓般迅速移近。
  抬眼向來路塵起處看了看,敖楚戈自言自語地道:“娘的,這又是什么英雄好漢?”他走過去,站在李映霞身旁,意思是等待來騎奔過之后,再攙扶李映霞上馬前往就醫。
  就像兩團旋風一樣卷了過來,呢,是兩匹高大神駿的棗紅馬,馬上騎士,一個是身著紫衫的長臉黑髯老者,另一個穿著灰衫,是位劍眉星目形態俊逸的書生,兩人兩騎,一看即知俱為武林同源。
  他們也像老遠便注意到這邊的情景了,不待來近,業已放緩了坐騎的奔速,四只眼睛,炯然掃視,兩人的而容上并沒有顯露著太多的惊异之色,好像他們也經多見慣了這樣的場面一樣;雙騎緩行于路側通過,兩入望了卓立不動的敖楚戈一眼,毫無任何反應,臉上也沒什么表情。
  但是,就當他們快要通過這修羅屠場的一瞬前,那年輕書生的目光卻無意間落到了在地下半撐著身的童宗義臉上,那人初是一怔,隨即側首駐馬凝視,突然間,他又是惊异又是激動的失聲大叫起來:“大師兄,快看——這不是童宗義童老大么?”前行的黑髯老者聞聲之下,立即猛帶韁繩,他的坐騎輕嘶半聲,一個人立轉了回來;敖楚戈卓立不動,臉上也沒有絲毫表情。
  于是,黑髯老者緩緩拋鍺。緩緩落地,他先向形色狼狽又血污遺体的童宗義看了看,然后,開始上下打量著敖楚戈。
  年輕書生已過去將童宗義扶坐起來,一面匆匆為童宗義檢視傷處,一邊惊叫道:“大師兄,童老大傷得不輕哩!”黑髯老者沒有回答,一雙炯炯有神的利眼卻注定了敖楚戈,好一會,他才以一种深沉的語聲道:“童兄之傷,可是閣下所為?”敖楚戈侵吞吞地道:“不錯。”
  黑髯老者冷峻地道:“為什么?”
  敖楚戈聳聳肩道:“問他自己吧!”
  臉色微變,黑髯老者道:“你好放肆!”
  敖楚戈夷然不屈地道:“我這樣若為‘放肆’,那你就算是髯張了。”
  黑髯老者怒道:“狂夫,你以為我收拾不得你么?”敖楚戈微微欠身道:“歡迎指教。”
  猛一進步,黑髯老者的右手倏探腰問,寒芒閃處,一對尺長、姆指粗的銀色尖銳鐵筆已然亮了出來。
  打眼一看,敖楚戈自己心中有數,他吃吃笑道:“河北‘銀筆門’的朋友,真是久仰了。”
  黑髯者者咆哮道:“是又如何!”
  敖楚戈冷然道:“如何?豆腐青菜,上不了大桌面。”
  黑髯老者勃然大怒,連墊三步,雙筆分揚,就在他准備動手的二剎那,后面已傳來童宗義那虛弱乏力的叫聲:“住手……管兄住手。”
  身形暴旋又退了回去,姓管的那位黑髯老者大聲地叫道:“童兄且請歇息,容我管碩來替你報仇雪恨!”
  童宗義提著气叫:“等一等……管兄,等一等……”管碩俸俸收手,來到童宗義的身邊,他憤恨地道:“童兄,幸虧我与師弟恰巧路經此地,遇見了你,否則,那狂徒將你傷到此步田地,豈非明擺著是要你受盡痛苦而死?”敖楚戈淡淡地道:“我這入做事,一向爽快,從不拖泥帶水,若我要姓童的死,何須讓他‘受盡痛苦’?生与死的界線极其短促。其中過程莫非一刀而已。”
  管碩吼道:“你不要狂,你做的這种好事,我即將叫你也自食其果。”
  敖楚戈不以為意地道:“管老大爺,你在道上的風頭不大,然而口气倒是不校”面頰的肌肉往上緊抽,管碩咬牙道:“你這猖狂跋扈,目中無人的小輩,“銀筆門”自來禮賢下士;謙恭克己,但今天,我說不得也要給你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一挺胸,敖楚戈指點著遍地尸体道:“這些,都是曾經想給我“教訓”的,但管老太爺,你睜大眼瞧瞧,他們還有哪一個仍能剩下口气?全都死透死絕啦!如果閣下有興与這干死鬼為伍,我可以保證不令閣下失望就是。”
  扶著童宗義的年輕書生遂雙目如焰,揚聲厲叫:“好一個雙手血腥,殺人如麻的凶惡狂夫,童老大的傷,這滿地狼藉的尸体,全是一筆筆的血債,我們今天必要找你索齲”敖楚戈一笑道:“真是怪事,我与二位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二位卻好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老找著我想拼死拼活的,硬往這汪子混水里插足。我實在搞不明白,是二位骨頭痒了要松動松動,還是看我這塊肉好吃,硬想上來咬一口過過癮?”年輕書生暴烈地道:“童老大對我們“銀筆門”有數次仗義相助之恩,替我們化解了不少与江湖同道間所結的交葛,就憑了這些,我們師兄弟就得為童老大出力效命。”
  口里“噴”了几聲,敖楚戈道:“童宗義,這二位對你還真夠意思,雖然招子不亮,略嫌魯莽了點,但感恩圖報的一番心意卻不可抹煞,他們對你這么好,你就救他倆一次,別讓他倆朝我刀口子上撞了。”
  咬著牙,噓了噓气,童宗義吃力地道:“二位……千万別沖動……二位的好意我很感激……但……我實在不忍二位為了我有所失閃……二位……讓他去吧……”管碩強硬地道:“不行!童兄,我師兄弟怎能眼看著你受人傷害至此,而袖手不管?任這廝是三頭六臂,我師兄弟好歹也要替你出這口气。”
  搖著頭,童宗義嗆咳著道:“不……且慢……二位請听我說……”這言尚未已,扶著他的那位年輕書生,將他的坐姿一正,突然間躍身而起,凌空一個跟斗翻出,抖手間,雙筆如電,銀芒閃閃,暴射敖楚戈。
  站著不動,敖楚戈的鋼棒微顫之下,一點而出,時間、部位,拿捏得如此之准,只這一棒揮點,已將那年輕書生“呼”地逼退六尺。
  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年輕的書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上這一招,滿以為即使不能奏功,至少,也可以收到震敵之效。哪知才一行動,就教對方給碰了回來,剎那間,一張俊臉脹得通紅,几乎硬是下不了台。
  笑笑,敖楚戈道:“小伙子,你呢,人還生得蠻秀气,但并不是人生秀气,武功也就定是上乘的了,多學著點,別再出丑賣乖。繡花枕頭如不扯破,總還可以包著那堆爛草,如果,非要戳上個洞不可,就未免透著敗絮其中的不堪瞧了。”
  年輕書生狂吼一聲,身形急進,雙筆點飛穿刺,來勢更為凌厲。
  敖楚戈仍然原地不動,鋼棒挑截揮舞,來去如電,因為棒身的閃動太快,看上去那么堅硬的棒子,便似乎呈現著波紋樣的顫抖了。
  年輕書生騰躍攻扑,銀筆指戳,帶起點點寒星冷流,但是,卻就是攻不破人家那看似隨意揮洒施展的鋼棒子——敖楚戈不像是在對陣,懲般的优游自得,倒似自個儿在練功了。
  明眼人二看即知,雙方的本事,差得太遠了。
  尖叱著,年輕書生雙筆暴洒星點如雨,在眩目流燦的芒點交織中,他驀然全身猛拳,彈伸淬泄而下。
  “銀筆門”的不傳絕技:“群星落殞”。
  敖楚戈居然不擋不閃,他的鋼棒反而立時撤舉斜揚——就好像在掏誠歡迎對方這招“群星落殞”撞入自家門戶中一般。
  管碩手撫長髯,面現得意之色,微微冷笑。
  童宗義卻形色大變,呻吟般呼叫:“不好……”變化是那么快,敖楚戈的鋼棒甫才斜揚,不知什么時候,他用了什么手法,鋼棒仍然是那樣的形勢,在原來的部位,但他的右手中,已多了一對合拼的利劍——這對合拼的利劍出現得太突兀,以致令人覺得仿佛是由他手掌中冒出來似的了。
  現在,年輕書生已扑至敖楚戈頭頂。
  敖楚戈頭也不抬,雙目平視,“無雙劍”微微分叉,狂風般暴旋,一陣呼嘯的風与光回繞,在冰寒晶瑩的冷電成旋渦中,劍刃入鞘,年輕書生卻尖叫著,歪歪斜斜的滾扑地下。
  在年輕書生滾扑下來的瞬息,管碩狂叫著沖上,雙掌翻飛,照面之間便是九招十三式。
  敖楚戈單膝點地,左手鋼棒一旋而上,兩端棒頭急旋,形成一團黑光隱隱的卷風,他在對方往側里閃讓之際,右手暴出暴收,冷芒淬射又斂,只听管碩駭叫有如裂帛,沒命的朝后躍退。
  此刻;方才看見有一縷絲絮碎織,輕輕的空中飄落。
  管碩整個人僵立在那里,臉上說不出是一种什么樣的表情——他的雙目圓睜,嘴巴半張,兩頰的肌肉完全往上吊擠著,顯得腮都開了……在這位管先生的左腰側,衣袍上被割開了一道裂口,寬只一指,長僅寸許,但這道裂口非但豁開了他的衣袍、中衣,更直到小衣,但是,就是沒有傷著他的肉皮一點點。
  直到現在,管碩還心悸神搖于方才那一剎那間腰際的冰寒之感。
  敖楚戈竟沒有傷害他!
  而敖楚戈也沒有傷害那位年輕書生,那個年輕書生正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盯著敖楚戈在發楞……。
  那年輕書生的身上,任什么損傷也沒有——除了兩邊耳際的鬢角被修整得上升半寸,而且;又是那么的平整光滑。
  敖楚戈一笑道:“怎么樣?我這兩把并對劍的鋒口,打磨得還算夠快吧?”管碩全身抖了抖,面上五官連連扯動了几次。
  年輕書生卻用力地吞咽下一口唾沫,他覺得自己的喉嚨,竟是如此般出奇的干燥、火辣。
  童宗義的神色越發黯淡蒼灰了,他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語:“罷了……罷了……”方才那一戰,其實管碩的功夫,是要比他那位師弟高明得多,但敖楚戈与年輕書生交手,乃是抱著三分輕視,一分逗弄的性質,以便令對方知難而退,并未認真施為;可是管碩上來,他卻不能不以硬本事露一手,以收撼敵之效,所以,前后的分別才會有繁簡之分,如今,他算是收到他預期的效果了。
  管碩楞了半晌之后,十分沮喪地道:“小師弟,你沒事吧?”年輕書生汕汕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沒事,我,我很好……”搖搖頭,管碩歎了口气:“我們輸了……”年輕書生紅著臉道:“難怪方才童老大不要我們動手!”管碩正對著敖楚戈,非常窘迫地道:“呢,朋友,你可到底是誰?”敖楚戈笑道:“問你們的‘童老大’吧!”
  年輕書生急忙向著童宗義探詢:“他是誰啊?童老大。”
  痙攣了一下,童宗義的聲音出自齒縫:“敖楚戈”。
  沒有听清楚,年輕書生湊近了又問:“童老大,他是敖什么?”童宗義層弱地道:“毒尊。”
  這兩個字可叫年輕書生听明白了,他先是一呆,緊接著机伶伶地打了個冷戰,吶吶地道:“毒尊!毒尊敖楚戈!一笑見煞!
  ……礙……我的老天……”
  管碩沒有吭聲,卻自感到后頸窩的肉皮扯緊,背脊一陣一陣的泛涼。
  年輕書生轉過身來,猶豫了一下,終于朝著敖楚戈拱拱手:“敖朋友,不論我們日后是友是仇,也不算這段過節了是不了,但大師兄与我,卻要感謝你方才的不殺之恩,我們心里有數,你是故意放我們一馬。”
  敖楚戈笑眯眯地道:“昭!這几句話倒透著几分人味,足見老弟你尚未真個迷糊了。者弟,你尊姓大名呀?”年輕書生尷尬地道:“在下林捷,‘銀筆門’第二代弟子。”
  點點頭,敖楚戈道:“很好。以后只要你一直保持這么點人味,就不會吃大虧!”
  林捷听在耳中有些木好消受,他嘴唇蠕動了一下,卻又忍住沒有開口。
  敖楚戈又向管碩道:“你剛才不是問我為什么和童宗義動手么?等我走了以后,你可以直接問他。當然,是非曲直,我們仍是難免于各執一詞的。江湖上,有些事情雙方的意見談不攏了,便往’往刀口子下見真章,其實,他也無奈,我也無奈。”
  說著,他的目光瞟了瞟在那邊一直忍痛未曾出聲的李映霞,大概是傷處很難受,李映霞一張俏臉已泛了青,而且,香汗涔涔。
  管碩期期艾艾地開了口:“敖朋友……呢,不論你有什么理由,下手似乎狠了點……”敖楚戈淡淡地道:“人,到了要舞刀弄槍拼命的時候,便只好把心橫起來看,你不宰人家,人家可就要宰你,雙方紅著眼上陣,不狠點,行么?”管碩咧咧嘴,一付哭笑不得的表情。
  將鋼棒子斜插回背后,敖楚戈望望天色,笑道:“告辭了,各位不會再留難了吧?”管碩退開一邊,吶吶地道:“后會……有期。”
  看了管碩一眼,敖楚戈豁然大笑:“好,好,但愿后會之日,大家是聚在桌上喝老酒。否則,刀槍無眼,碰著啦,傷著啦哪塊,可就要大大煞風景了,哈哈……”笑聲中,他過去再攙扶著李映霞上馬,兩人兩騎,緩慢而穩定的离去,頭也沒回一下。
  敖楚戈本身對醫術一道鑽研甚深,且頗具心得,他有他一套獨特的治療方法,但李映霞的傷,他卻并不親手診治,而是另請大夫代勞,由他斟酌抓藥。李映霞曾經問過他為什么如此?敖楚戈的答复很簡單——療傷必有肌膚之接,他要避嫌——李映霞罵他是偽君子,因為,敖楚戈要她的身体,卻又這般“惺惺作態”。敖楚戈十分嚴肅地表明了他的態度,他要李映霞的身体,乃是互惠條件,在他未能救出李映霞的父親之前,他決不稍沾李映霞的分毫。
  李映霞口里不說,心中卻對這位“一笑見煞”有了更深一層的了悟,一個男子漢之所以為男子漢,便全在“信”与“義”上見分曉了。
  耽擱了些日子,但李映霞的傷痊愈的很快,沒有多久就收了口,這證明敖楚戈不但會殺人,亦會救人,同時,与他殺人一樣也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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