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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十個內衣人是那樣气度雍容,舉止沉穩的走入了圈子中,然后,又一列排了開來,對著敖楚戈,十雙眼睛宛若十雙透骨沁心的寒電。
  于是,敖戈几乎喊了天——一個也不少,“十龍門”的十條龍!
  十龍齊現,可是大大的不妙了,‘十龍門’等于投進了全部力量來對付他,而‘十龍門’的凶悍殘酷作風又是遠近聞名的,由于眼前情況的顯示,可見‘十龍門’是如何重視這一次的行動了,也就是說,他們是如何怨恨敖楚戈,如何有著勢必得之而后已的決心!
  關于十龍的功夫,敖楚戈雖末同他們交過手,但多少也知道一些.他曉得這十個人個個都是狠角色,個個都難惹難纏.一對一,并不在乎,一對二。他也照樣侍候,但是,設若人家一涌而上,或者就算是只上一半,十個人輪著番來消遣,恐怕他就罩不住了,何況,還另有那勞什子的“赤膽六衛”幫著助威!
  看樣子,他沒有別的選擇,唯一的對策便是突圍,在這种形勢之下,逃之天天并不丟人,楞著叫人家整倒在這里,才是不開竅的傻鳥!
  他這里在琢磨著,那邊,柴云幟業已退開几步,站到了十龍之首“駝龍”童壽春的身邊,并低聲向童壽春說了—些什么童壽春青灰的面孔上沒有一點表情。几乎縮入頭腔之內的腦袋像一塊磐石般牢牢釘在雙肩中間,絞風不動,他那形態,不但陰森,更且怪异得懾人!咽了口唾液,敖楚戈笑呵呵地道;“久不相見了,老童,童老大,他鄉遇故人,可真是有緣份,可不是?”
  童壽春注視著敖楚戈,冷峭地道:“你這算是什么?臨危不亂,或是強持鎮定?”聳聳肩,敖楚戈道:“就算是強持鎮定吧,在這等節骨眼下,我不相信我跪下來向你們叩頭你們就會放我一馬。所以、還是硬起頭皮挺一挺比較有英雄气概些!”
  童壽春漠然道:“你是要怎么辦?見過真章以后再說話,還是現在跟我們走?”敖楚戈道:“老實話,本來我是想見過真章再說的,但我估計錯了一點——我沒想到你們十條龍全然在此!原先,我以為只有柴云帆他們干小角色而已……”童壽春寒酷地道:“對付你么一位名人,我們焉敢怠慢?‘十龍門’傾力而出,獨恐不足以擔待,你狂得過了頭,离了譜,因此我們對你的評价,也就只有往最高的一層去下定論了,全軍盡出,仍是戰戰兢兢……”嘿嘿一笑,敖楚戈道:“太客气.你也太客气了,老童,你們是重重包圍,四面埋伏,人是一撥一撥的亮相,力道是一股股的加重,為的卻是我一個角色,我就算三頭六臂吧,也不必再掙扎,光叫你們一壓一擠,就粘糊成一團啦!”
  左右看看,他又歎了口气:“乖乖,人可是真不少,大軍列陣,气勢森嚴,就宛如在网中罩魚,可怜我這條魚還能往那里游去!除了吃癟,也就只剩下吃癟了……”童壽春冷厲地道:“敖楚戈,今天我們大舉而來,布陣十方,完全是為了一個你,因此,我們不冒險,不取巧,不求僥幸,我們要勢在必得;我們早在月余之前即已選定了這個地方,我們對這里的地形地勢業已做過多次勘查,詳盡探索,我們已很熟悉,我們設下的埋伏,哨卡,暗樁,安排的攔截步驟,全是縱橫交錯,環環相連,已臻至善之境。你是絕對跑不掉的,正如你方才所言,這是—面嚴密的羅网,你是网中之魚,但下手捉魚的不是我的‘赤膽六衛’,卻是我們十龍自己!”舔舔唇,敖楚戈暗暗心惊,表面上卻故作瀟洒之狀:“這樣說來,你們是早就來了?”童壽春緩緩地道:“昨晚既至,今日凌晨本門所屬便已各就預定位置進入行動狀況;你們來到以后的一切情形,任何舉止,全在本門暗中監視之下,巨細無遺!”
  敖楚戈眼皮子跳了跳,道:“那么,你們怎的不早動手?”童壽春凜烈地道:“因為我們—向都講求步驟,重視計划的安排,我們預定下手的時辰是入夜,行動便必須入夜開始,我們不自亂方案——那是經過詳盡考量后的細密結果,除非有絕對變异,我們不輕易改換計划;敖楚戈,一個有力量的組合,与烏合之眾間的不同,便在這里!”
  敖楚戈道:“其實,十位兄台大可早些出現,早些了斷。”
  童壽春冷冷道:“我們出現的遲早對于預定的行動并無影響,我們早已在兩側竹林之內注視著這里的情勢演變,你若想逃走,那時与這時.皆不可能!”
  覺得握鋼棒子的右手粘濕濕的在出冷汗。敖楚戈苦笑道:“童老大,我孤家寡人一個,再強再狠,也玩不過你們這一大票.人;‘十龍門’在江湖上有頭有臉,擲地鏗鏘有聲,以你們這樣一個勢大气雄的組合,如此來對付像我這樣的單幫客,好有一比——開綢緞庄的大東主杯葛一個背包袱,搖撥浪鼓的布販子,這未免有點說不過去吧?將來一旦傳揚出去,我是沒什么說的,怕只怕你們‘十龍門’沒有光彩啊!”
  青灰色的面孔上連一根筋都不見扯動,童壽春陰森地道:“你這死皮賴臉的一套下作把戲,并發生不厂任何效果,敖楚戈,道上規矩叫你攪亂了,今天你就要為你的胡鬧負責!”
  敖楚戈失望地道:“如此說來,你是非要拿我開刀不可了?”
  童壽春生硬地道:“假設你逼得我們這樣做的話一一不錯!”
  遲疑了一下,敖楚戈道:“只要我跟你們走,你們就不動手?”童壽春吼道:“廢話!”
  敖楚戈陪笑道:“可以不可以告訴我——跟你們到哪里去?”童壽春怒道:“當然是回‘十龍門’的堂口——你所熟悉的地方;唯—不同的是,上次你是偷偷摸摸的去,這次是前呼后擁的去,好叫你風光風光!”
  敖楚戈澀澀地道:“有什么好風光的?你們逼我去,又是要做什么呢?”童壽春重重地道:“很簡單,第—,把‘幻星’交出來,第二,為你的罪行償付代价!”
  咧咧嘴,敖楚戈道:“你們真是心狠手辣,人也要,財也要。”
  童壽春尖銳地道:“這是你自找的,沒有人迫你去招惹這些麻煩!”
  敖楚戈以—种十分誠懇的語气道:“童老大,我有下情相告一一那‘幻星’的确是被嚴宜森拿去了,你們也曾經親眼看見他藏在怀里,盛置‘幻星’的斑玉球也在他身上,這事假不了。”
  童壽春大聲道:“那完全是你做的手腳,我們和嚴宜森都被你耍弄了;不錯,隱藏‘幻星’的斑玉球是在嚴宜森身上,但卻只是一只空空如也的斑玉球而已,球中暗置的‘幻星’早已被你取走了!”
  連天地喊起冤來,敖楚戈道:“這真是天大的冤屈,童老大,嚴宜森老奸巨猾,居心叵測,最是奸狡陰險不過,明明他獨吞了寶物,卻反咬我一口,童老大,像這种見利忘義,不忠不仁之輩,你怎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詞?”冷酷地笑了,童壽春道:“我告訴你為什么我會相信他的一面之詞——當我們擒住他時候,他身上的斑玉球里即已沒有寶物了,我們中了你的詭計開始追殺嚴宜森,一直到放倒了他,在這個過程中,他的形遺跡全末脫离我們的視線,也就是說,他沒有机會把斑玉球中的‘幻星’另作隱藏……”敖楚戈急道:“他是故意狡賴……”笑得更可怕了,童壽春道:“我不否認人有說謊的天性,尤其在關系到切身利害之際,更會做不實的供述以求開脫責任;但是,在某一种情形之下,人卻會說實話——就是當他的身体与意志受到他所不能負荷的痛苦壓力的時候,譬喻,稍稍用點刑;我們把嚴宜森的雙手十指一只一只勘斷,又把他的兩足十趾一只一只搗碎,然后,我們割下他一只耳朵挑斷他兩腳的主筋,等我們要剜出他眼睛的當口,他便說實話了,從頭到尾,清清楚楚又毫不保留的將他該說的一切通通供出;敖楚戈,我深悉人性,經歷過各种各樣的場合,我知道人在什么時候說的是真或是假,人們的情緒反應有如一面明鏡,我看得纖發畢露,一點也瞞不了我,所以我知道,也相信嚴宜森的供詞是實,而方才你所說的卻純系—派胡言!”
  敖楚戈吶吶地道:“童老大,這未免太主觀了一一”童壽春毫無表情地道:‘“奈何我的主觀才是決定此事的唯—依据,并非以你的說謊為准!”忽然想起了十么,敖楚戈愁眉苦臉地道:“對了童老大,說不定那顆‘幻星’在秦可為身上,當時他与嚴宜森一起逃走的,很可能嚴宜森趁著你們不察之際……”話還未說完,童壽春已暴叱道:“放屁!那秦可為已被我們當場斃死.從頂至踵全搜了個徹底,就差沒揭下他一層皮來,但除了那—身肉,—身窟窿,任什么也沒有!”
  敖楚戈忙道:“會不會被嚴宜森或秦可為兩人中的某—個吞下肚去。”
  深深吸了口气,童壽春笑得好古怪:“‘幻星’是一顆棱角對比的寶石,大小更甚鴿卵,敖楚戈,你倒是吞給我看看?而且嚴宜森拼著性命之危盜劫的异寶,他怎舍得吞入腹中?他便能舍財,莫非連命不想要了?”敖楚戈赶緊道:“讓我再想想,說不定他們搞了別的什么花樣——”童壽春慢慢地道:“不必再想了,敖楚戈,那花樣就正在你身上!”
  這時——一
  十龍中一個頭大如斗,面如撰血的粗眉環眼人物,驀地吼喝如雷,霹雷般叱叫:“大哥,姓敖的王八羔子分明是故意胡說八道,瞎扯一气,繞著彎子拖延時辰,我們還和他磨蹭什么?擺平了才是下正經!”
  童壽春頷首道:“我知道,老三,我是要叫他俯首認罪,無可抵賴!”
  那個气沖牛斗的人物—一—“十龍”中的第三位“怒龍”方亮,又嗔目如鈴般吼喝著:“罪證确鑿,鐵案如山,豈能容他狡賴?大哥,主動的是我們,我們要怎么樣就怎么樣,犯不上和他耗費唇舌!”
  另一條龍,是個高高瘦瘦,顴骨突聳,鷹鼻薄唇的中年人,他冷冷地道:“大哥,姓敖的若是老老實實跟我們走,我們只廢他一雙腿就行,否則,干脆斬他的手足再則去他的雙眼,抬著他回去!”這人一開口,敖楚戈即已曉得對方是誰了,他嚷嚷道:“開明堂,你可真是名符其實,如假包換的‘毒龍’一條啊,娘的皮,你居然想這么個陰狠的方法作賤我……”彎勾的鷹鼻嗡動了一下,開明堂漠然道:“業已足夠對你客气了,姓敖的!”
  一個膚白如雪,眉目清俊,恂恂然儒雅如書生的俊逸人物接上來道:“敖楚戈,勢已不利,你看得也很清楚,作困獸之斗,乃是最為愚蠢不過的,除了徒增折磨,不會有一點好處,你久走江湖,該知認時務者方為俊杰吧2”敖楚戈注視對方,歎息道:“我知道你是‘白龍’尤少君,你這人還不錯,說的話也還帶有几分人味,但是,我卻歉難遵從。
  這可是拿著性命過關節的事……尤少君,你也替我想想,這一跟著你們去,還有回頭的日子么?”深沉的笑聲出自一位容貌端正,目若朗星的修長之人嘴里,那人安閒地道:“也不一定就有這么個悲觀法,敖楚戈;如果你确實与我們合作,我以‘十龍門’第二把交椅的身份向你保證,至少你的性命可以留下來!”
  敖楚戈明白說話的朋友即是十龍中的第二條龍——“翼龍”鄭天云,那樣子,這條“翼龍”似乎也還算是有點理性的;他微微躬身,道:“多謝鄭二爺的擔待,問題是——命便留下來,若一身机能全廢了,這生和死,也就相差极其有限啦;人要活,該活得有生趣,活得像個人。若是殘缺不全,正常的日子全過不得,活不活也就無所謂了,而顯然,貴門各位是一心一意要造成我至少也變得‘殘缺不全’!”一個矮胖如缸,四肢粗短的老頭暴叱:“真是給你鼻子長了臉:姓敖的,叫你留下一條狗命來,業已是格外開恩了,你居然還挑肥撿瘦,振振有詞,娘的,這里有你討价還价的余地?”敖楚戈怒道:“唏,你倒是哪一號人物?也對著我姓敖的來發威?”矮胖如缸的那人咆哮起來道:“你記牢了,‘火龍’朱濟泰就是我,你若不服,盡管挑名指姓,我朱某人定然陪你松散松散!”
  敖楚戈大聲道:“姓朱的,你也唬不住我!”
  “火龍”朱濟泰禿頂泛光,气涌如山:“老子這就來消遣你!”
  朱濟泰身側的那位大塊——面孔脖頸手背上長滿了紅灰黃褐,斑斑癬疥的“癩龍”余上服,伸手。一擋朱濟泰,懶洋洋地道:“五哥且慢,這小子頂不起你的大駕,還是由我來侍候他吧,看看他到底經得上什么的陣仗!”
  在十人中最末尾的那一位,是個身形橫如門板,厚似牆堵,雙肩寬闊出奇,周身肌肉虯突如栗的怪异人物,他緩緩的轉過他那張五官平扁,黝黑如漆的駭人面孔,聲音渾沉如巨鐘余韻:“我看,還是由我這做么弟的代勞了吧!”
  “力龍”韋海是“十龍門”十龍中最小的一個,但是,卻屬于功力最為純厚的几條龍之一;敖楚戈早已听人說起過他,此人力大無窮,足有裂石斷碑,舉鼎分牛之能,几有當年霸王之勇,但是他卻不似一般力大之輩那樣行動笨拙,腦筋木訥,相反的,他非常靈活,非常俐落,更并反應快速,思維細密,可將他的長處發揮得恰到好處,這樣的人,再俱有如許的條件,在斗武較勇這一門上,就比之尋常人要占便宜得多了……
  韋海是個如此可怕的敵人,幸而他的外形卻也揭示了一些什么——他身体寬厚,肌肉堅硬如鐵,再加上面孔的平板黝黑与少有表情,便也多少顯靈了些怀有臂力者慣有的模樣及气息,叫人一看就約略能以体會到他那种逼人的強悍壓“駝龍”童壽春搖搖頭,道:“不急,老么,不急,時間多得很,你們任是那一個想活動筋骨,都會有机會!”
  敖楚戈不禁微微撇了撇唇角——好大的口气,童壽春簡直認為吃定他了,這樣的說話,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意思,拿著他只是“活動活動筋骨”而已,好似耍猴戲一樣2心里在罵著,敖楚戈在想:來吧,狗娘養的,你們且先莫狂,有本事就單挑單,一個對著一個拼,看看到底是誰在賣命,誰在活動筋骨!
  “力龍”韋海臉上的肌肉像是僵硬,直板板的,連抽動一下都不見;他望著敖楚戈,沉緩地道:“敖朋友,我早就知道你的万儿了,聞說你是出了名的歹毒陰橫,笑里藏刀,而且藝業之佳堪稱凌霸一方,我一直想會你,可惜沒有緣份,今番正好,我大哥已交待下來,眼下我們且擱一擱,過了這陣,還得多親近!”
  敖楚戈干笑道:“‘力龍’韋海名滿江湖,威震五岳,有拔山移鼎之力,斷碑裂石之能,勇冠三軍,獨御万夫,我這點小局面哪能相比?湊合著唬唬些二楞子倒還可以,想要在你面前充殼子,怕就差一截嘍!”
  韋海靜靜地道:“你越這樣說,越表示你不易相与,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是在當前逆境之下,方才話風滑溜,用詞謙遜,若是換了個場面,只怕你就不客气了——敖朋友,你心里憤恨無比,對么?”敖楚戈暗里罵著韋海的祖宗八代,嘴巴里卻道:“哪里話來,憤恨無比是說得太嚴重了,不過呢,當然也不會太舒坦,我想列位也會諒解,因為這原不是樁令人愉快得起來的場面……”韋海盯著敖楚戈,目光深沉道:“敖朋友,你不是個甘于雌服的人,我看得出來,你倔強得很!”
  歎息一聲,敖楚戈道:“事到如今,我還‘倔強’得到哪里?眼看著老命都難保了……”一直沒有開過口的兩個人,一是面色蒼白,雙瞳閃幻不定的“妖龍”胡昌,一是滿面于思,寬額扁鼻,兩只眼老是半眯著好似沒睡醒的‘魔龍’康玉麟;此刻,‘妖龍’胡昌冷冷清清地說了話:“我們大伙全要注意這姓敖的,他表面上嬉皮笑臉,神情變化极快,又不時低聲下气,不時慷慨激昂,忽而娓娓陳訴,忽而故作謙虛,實則,這一切都是做作,都是順勢應變的姿態,隱藏在這些面具之后的是他堅決的報复意志与不惜豁命突圍的膽識,他不是個遠就近利的人,更不是一個能以輕易降伏的人,他很剛烈、很猛悍、很倔強,也很狂傲,更且,他鬼計多端,反應靈敏;我們要小心,他任是有什么說詞,骨子里卻是流血的打算!”
  在其他的‘十龍門’諸人惊然動容中,敖楚戈不由苦著臉,道:“這一位——你這不是坑我么?只要各位能高拾貴手放我過關,或是改以談判的方式化解糾葛,孫子王八蛋才會有‘流血’的打算……”“妖龍”胡昌淡漠地道:“不要給我來這一套,敖楚戈,似你這一類型的人并不多,但我胡昌也見識過,我知道你們的慣性是什么,所以,我不會相信你表面上的姿態!”
  敖楚戈道:“胡老八,八爺,莫不成還要我掏出心來給你看?”沙沙啞啞地一笑,‘魔龍’康玉麟答腔了:“你那顆心,姓敖的,掏得出來么?只怕上面除了干創百孔之外,更是都是透了!”
  敖楚戈怒道:“我曉得你是康玉麟,‘魔龍’康玉麟,但我卻不曉得你這雙招子還有這等本領透人肺腑,洞察入微,尤其我不曉得你競生了這么一付長療生蛆,臭不可聞的唇舌!”
  康玉麟不溫不怒,閒閒地道:“你記住你說的話,話里的每一個字,姓敖的,我會再叫你生咽回去,絲毫不漏的生咽回去!”
  敖楚戈重重地道:“康玉麟,你是說,只憑你么?”搖搖頭,康玉麟道:“我不會中你的激將之計,姓敖的,你不用管我憑了什么,總之,你會后悔你方才所說的話,至于如何令后悔,這是我的事,你就無須費心了!”
  “駝龍”童壽春稍稍踏前一步,語聲森酷地道:“現在,敖楚戈,你決定了沒有?是自己跟我們走,抑是我們抬著你走!”
  敖楚戈的表情有些痛苦:“童老大,你們怎不相信我的解釋?”童壽春厲聲道:“如今還談這個,豈不是廢話?”咽著唾液,敖楚戈又艱澀地道:“那么,你們是否愿意稍微做得公平些?”冷冷地,童壽春道:“什么意思?”敖楚戈苦笑道:“如果你們一定要求個了斷,在這种情況之下我是明擺明顯的要吃虧,你們以全幫之力對付我一個人,可不是太欠公平?我的意思是,你們多少講點武林道義,江湖規矩,稍稍做得大方點——譬喻說,推選出一個人來——和我決戰,以胜負之分來解決怨隙,這么樣一來,也比較……”童壽春帶一种奇异的嗓門打斷了敖楚戈的話:“我覺得你有點迷糊了,敖楚戈這些年來的江湖歲月,不知你是怎么混下來的?尤其你的名聲又是怎么創下來的?居然連一件事的內涵,它的本質,以及必然的結果都看不清,摸不透?你算是那一門子的江湖人物?”敖楚戈咧咧嘴,道:“現在,該輪到我問你——什么意思了?”童壽春火辣地道:“我們要你把盜去的東西拿出來,要你對你所有的罪行負責,敖楚戈,這豈是用一次決斗便可以解決的?你想討這种巧,我們豈會叫你稱心如意?”“火龍”朱濟泰惡狠狠道:“大哥,根本不必再和這廝羅嗦下去,他既不愿老老實實跟我們走,我們就把他擺平了抬回去!”
  “魔龍”康五麟陰鷙地道:“不錯,我完全支持五哥的說法!”
  歹毒的一笑,“毒龍”開明堂道:“那么,大哥,我們下手吧?”急急退后兩步,敖楚戈大叫道:“鼎鼎大名‘十龍門’十龍,居然真要以多欺少,以眾凌寡?你們就不要臉面,不雇道上的規矩了?”“火龍”朱濟泰大喝:“對你這种鑽洞挖壁,偷雞摸狗的下三流蠢賊而言,還犯得著講什么道上的規矩?”“怒龍”方亮也厲烈地道:“姓敖的,你要是知道重道上規矩,也不該潛入本門禁地做出那种盜竊的羞恥行為,你既然卑視你自己,又如何要我們來高抬你?瞪著眼,“癩龍”余上服吆喝著:“說多了全是白搭,空耗唾沫星子,大伙—起上,放倒這龜孫帶回去整治個夠,不怕他不低頭叫苦!”敖楚戈嘶啞地吼起來:“娘的皮,不用說動手開打了,光是嘴巴說話,你們這個—言,那個一句,七嘴八舌好像下雨一樣就叫人招架不住啦,—旦動起手來,你們豈不是就要把我一個大活人生生撕碎?”“毒龍”開明堂陰著一張臉道:“你可說得一點也不錯,姓敖的,我們正是這個心意!”“駝龍”童壽春不耐凡地道:“敖楚戈,最后我再給你一次机會——你是乖乖跟我們走,還是非要我們硬逼著你走?”敖楚戈是一付悲憤交集的神气:“童壽春,你們怎可如此仗勢欺人?這簡直就是跋扈,就是囂張,就是橫行霸道,你們這樣胡作非為,武林同道不會原諒你們的,他們將會群起聲討,替我主持公道,主持正義——”“怒龍”方亮大喝:“放你娘的屁,你等著做了鬼再叫他們來為你主持公道吧!”
  冷森的,童壽春也道:“你在不知所云,敖楚戈!”
  敖楚戈嘶厲地吼叫:“我決不屈服,決不向惡勢力低頭,我要支撐到底——”“底”字方自敖楚戈的齒縫里往外進,他的人已有如一團蹦起圓球也似,朝半空猛彈,斜刺里,只見三條人影齊起交叉飛越,一條儿臂粗細的金箍蟒皮鞭,兩柄藍電般的“倒勾匕首”一雙純鋼“鬼王掌”閃躍著光影險极的截擱落空!那三個反應奇快的人物,正是“毒龍”開明堂,“怒龍”方亮,“魔龍”康玉麟!
  敖楚戈人在空中,連吊十几個跟斗翻滾,當他堪堪躲開第一波攻擊之后的瞬息,“火龍”朱濟泰已暴喝一聲,雙手齊揚,十二枚拳大的“火磷彈”成串飛射,那十二枚“火磷彈”在飛行的過程中只是一個個灰黑色的球体,但在接近目標前的—瞬,卻倏而撞做一片,于是“波”“波”連響里,青白色的火焰与藍瑩瑩的流芒便合著腥臭的煙霧布滿成了一面要命的火网!
  敖楚戈深切知曉這玩意的厲害,舉凡磷毒硝橫一類的火焰,不但极具腐潰之力,而且著体不熄,越燒越深,甚難加以扑滅;方亮的這种火器,爆裂之始,那种味道便不好聞,敖楚戈明白它是屬于磷毒之類,他凌空的身形隕石一樣急泄,貼地飛竄快掠!
  然而,就在他甫始貼地飛掠的一剎,一條人影鬼魅般橫閃而至,那么快又那么准,一對鋒利無比的“日月環”暴切至首!
  敖楚戈急掠中的身形在他左手猛力撐地之下,“呼”聲騰起六尺,右手鋼棒子筆直搗出,棒端撕裂空气,發出刺耳的尖銳聲響來:那人雙環切空,好迅速的動作,立即雙環交合并揚,“鏘”的一聲脆音里,跟著發出“當”的一記撞擊,敖楚戈的鋼棒子已橫蕩于傍!
  藉著這反震之力,敖楚戈飛躍而起,目光閃處,他吃吃一笑:“好功力,‘妖龍’胡昌!”
  雙環淬閃,胡昌又是沖刺快攻,頓時,團團孤影瑩光流燦回旋,恍若日芒幻映,月暈浮沉,好犀利,又好詭异!
  敖楚戈倏然幌移,鋼棒子急彈快點,一只黝黑的棒身,仿佛變成了一排排四面揮舞黑杵連樁,于是,在不息的密集的金鐵震擊聲里,胡昌飛流的雙環已被硬生生逼退!
  “怒龍”方亮大吼:“雜种會裝!果然是故作姿態!”
  驀地——
  “力龍”韋海沉叱半聲,一陣風似卷了上去,他的一雙“金剛銅”渾重有如兩座山岳般罩天蓋地地壓向了敖楚戈!
  像這等的聲勢,敖楚戈自是不會硬接的,他棒端触地,整個人倒飛如電,而韋海的雙鑭未落,卻又狂浪掃卷般橫揮過來!
  “乖乖!”
  敖楚戈口中大叫,鋼棒子看似迎架對方鑭身,實則只是一點,只這一點,他的身体已猛滾彈揚,就在他彈起的同時,一抹藍焰似的光芒已淬閃淬斂;韋海悶哼一聲,退出七步,左邊面頰上,業已出現一條极細极窄,但卻叫人看得清清楚楚的血痕!
  悄無聲息的,“白龍”尤少君一幌掩上,左手“蛇頭錐”,右手“鐮刀”,暴戳敵人背脊!
  剛剛沾地的敖楚戈腳步不動,鋼棒子淬往后飛,尤少君右手“鐮刀”硬接,左手“蛇頭錐”卻加速扎向對方背后!
  變化快得無可言喻,鋼棒仍是那只鋼棒子照舊飛掃,但奇幻得匪夷所思的,一溜冷電卻自敖楚戈右邊倒射而至!
  側邊,“翼龍”鄭天云,“癩龍”余上服二人夾攻齊上,鄭天云大叫:“老六快躲!”
  尤少君吃惊之下竭力后仰,邊回錐自救,但是,已稍遲一步,他避過了面門上的傷害,卻未能讓開胸前的一擊——“刮”聲音,尤少君的左胸上已皮肉翻卷,血濺處,裂口近尺!
  “翼龍”鄭天云目毗几裂,他雙袖猛揮,人已有如一條馭云之龍般飛上了敖楚戈頭頂——快得出人意料——寒芒映處,一柄奇异的“紋云短戟”已划過敖楚戈肩膀!
  瀝瀝的血水才隨著戟尖朝外洒,“癲龍”余上服的“鐮刀煉子錐”已“嘩啦啦”暴切敖楚戈腰際,敖楚戈身形微斜,鋼棒子橫砸揮來的大鐮刀,棒中心的“無雙劍”不反攻頭上的鄭天云,卻淬閃之下削掉了余上服肋間的一塊肉!
  怪叫著,余上服踉蹌退后,半空中的鄭天云卻倏然滾身,凌虛側翻,短戟如電,飛擊敵人心窩!敖楚戈身形往左,卻猛而偏右,鋼棒子截擊,但鄭天云原式不變,毫不理會他的反映,“紋云短戟”依然照直戳到!
  于是,敖楚戈的“無雙劍”飛快橫迎,當“鏘”聲交擊,鄭天云大喝一聲,身形驟旋,左手一柄寬刃彎刀已神出鬼沒的刺向敖楚戈小腹!剎那問,敖楚戈微笑了,接架敵戟的劍鋒驀然分叉,比鄭天云的短刀更快,叉開的另一柄劍刃便“削”聲划過鄭天云的肩頭!
  喉中悶響,鄭天云一個旋轉拋開几步,左肩之上,血肉卷裂,深几見骨,他在一陣突來的痙攣之下,手上的“紋云短戟”“嗆當”墜落于地!
  嘿嘿笑了,敖楚戈道:“來而不往不是禮,二哥,這一記回敬了!”
  “怒龍”方亮嗔目吼叫:“你不要得意,姓敖的,現在才只是開始,你的樂子還長著!”聳聳肩,敖楚戈道:“對于列位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火龍”朱濟泰痛恨地道:“狗娘養的敖楚戈,你倒是專會裝孬扮熊,抽冷子施暗算——今晚上我們要不將你段段分尸,就算是你的八字生得巧!”
  “力龍”韋海任由面頰上的鮮血婉蜒流淌,也不去揩拭,他平扁的臉孔上更沒有絲毫表情,僵木地,他道:“敖楚戈,你果然歷害,更難得的是你明明功夫如此硬扎,偏又能忍气吞聲,佯扮裝.態;這證明了你的深沉,更證明了你為求自保自利而不擇手段的陰毒心性,越其如此,便越其不能將你放過,否則,‘十龍門’樹敵如你,只怕難有宁日了!”
  “魔龍”康玉麟亦异常冷靜地道:“老么說得不錯,這人,決不能留!”斜眼睨了睨肩頭上血津津的一團,敖楚戈略略活動了一下胳膊,笑吟吟地道:“諸君也不能怨我心狠手辣,這乃是諸君相逼如此,設若諸君高抬貴手,能放我一條生路,誰要有心与諸君作對,誰就是儿;所以,或有開罪之處。也是勢非得已,還望各位包涵、包涵……”“怒龍”方亮厲叱著道:“包涵?包涵你娘個頭,姓敖的,今晚若不將你凌遲碎剮,挫骨揚灰,‘十龍門’的招牌不用人砸,我們自己就他娘摘下來踩了!”
  用撕下的衣袍下擺包扎著肋間傷口的余上服,怒不可遏地狂叫:“敖楚戈,你削掉余爺二兩肉,余爺就必要斬下你身上兩斤肉來挖補,你叫余爺流一碗血,余爺就要你流一鍋血,除了你用命來頂,別的美夢,你也就甭做了!”“火龍”朱濟泰咬著牙道:“任這王八羔子說些什么,我們也斷斷不能饒他,否則,一口怨气難咽事小,‘十龍門’的名聲受辱事大,若是放不倒他,我們往后也不用在道上叫字號了!”
  方亮气洶洶的應合著道:“就是這話,更何況這小子身上還背著与我‘十龍門’的那么多糾葛?”“妖龍”胡昌陰冷地道:“我早說過姓敖的不好相与,無論他的表情如何,言詞如何,他內心深處的倔強同狂傲是不會改變的,為這一個難纏的,狠毒又冷酷的敵人,任何對他的側隱与悲憫,都是在替自己留禍根,掘墳墓;最好的對付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只有除去他!”
  敖楚戈笑笑,道:“胡昌,你也未免過分的危言聳听了,其實,我是個頗有理性,更甚俱天良的人,只要你們放我一馬,我發誓,今后絕不与列位為敵……”胡昌幽幽地道:“如果你指望我們相信你的話,敖楚戈,你就太看輕我們了,我們并不似你想象中的那樣愚蠢或無知!”
  敖楚戈忙道:“大丈夫言出必行!”
  沉沉一笑,胡昌道:“在這里,用不上這一套!”
  敖楚戈怒道:“媽的,你們不要逼人太甚,我一再向你們說好話,固然是為了我自己,但又何嘗不是也替你們打算?要知道,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手,真個弄到最后,我就算被你們大卸八塊吧,我就不相信你們這十龍門還會是完完整整的‘十龍門’!”
  胡昌冷森地道:“這不足以嚇阻我們,敖楚戈,江湖生涯原是如此,以命易命,以血濺血,說穿了,看透了,也就沒什么大不了——”敖楚戈大聲道:“姓胡的,老子不信你們這十條龍能有這個豁達法——”雙目細眯,光焰火毒,胡昌低沉地道:“事實會證明給你看,敖楚戈,你一定看得見的!”
  “怒龍”方亮粗暴地叫著:“爺們的性命是爺們自己的,用不著你來煩這份心,敖楚戈,你還是為你自己琢磨著這口气尚能喘他娘多長久吧!”
  敖楚戈不屑地道:“方亮,你實不該只因年齡痴長几歲,便排在‘十龍門’的第三位,你他娘是一腦袋糊,滿肚皮的大糞,十足草包加廢料,半點人味不帶,如果我是童老駝子便包管把你驅出十龍之列,管叫你掃茅房去!”
  方亮聞言之下,直气得雙目如鈴,面似翼血,肺几為炸,他暴跳如雷地扯高嗓門大吼:“好畜生,好王八蛋,你你你……你竟敢如此辱罵方爺?我要不將你生撕活啖,誓不為人,你,你這頭一號的野种!”
  一伸手,沉默老久的“駝龍”童壽春攔住了几乎抑止不住自己的方亮;這位“十龍門”的大當家注視著敖楚戈,冷峻地道:“姓敖的,每一場搏殺,其過程俱皆艱辛而慘烈,這只是開頭,离著結尾,還非常遙遠——對我們彼此來說,都是一樣的遙遠;你無須太過狂傲,更不值得過于囂張,到了最后,能站著的人,才是真正的贏家,如今而言,任何自稱自夸,都是一种幻稚与膚淺!”敖楚戈气咻繡地道:“如此說來,你仍要不雇事實,不管利害,一味蠻干到底了?”童壽春冷漠地道:“什么事實,什么利害?”敖楚戈冒火道:“你們聚眾相圍,非但莫奈我何,更且多人負傷,情況比較,并不樂觀,這就是事實;力戰火拼到了最后,必定玉石俱焚,兩敗俱傷,于你于我,皆屬有害無利,這就是利害,姓童的老駝子,你他娘睜大兩眼,把形勢看清楚了再發熊也不遲!”
  冷清地一笑,童壽春木然道:“刃斷思仇,江湖洒血,原是武者的生之法則,也是無可避免的日常課目,身為武林中人,就該逆來順受,甘心認命;敖楚戈,你江湖廝混多年,莫非還不明白這個道理?”敖楚戈吃吃一笑,道:“奶奶的,越說就越是他娘的悲憤壯烈,慷慨激昂了;老駝子,少對我來這一套,只要你懂,我還有不懂的?問題是,千遍万遍的大道理,頂不上人的一條生命——尤其是自己的命——來得實惠,我們兩造雙方,大家好來好去不是上上大吉么?何苦非要豁命拼刀不可?一旦彼此間有人挺了尸,任是如何的豪气干云,鐵膽無畏,也管不了卵用啦……”童壽春無動于衷地道:“你准備接著應戰吧,姓敖的!”
  敖楚戈忙叫:“喂,老駝子,你不再考慮考慮,琢磨琢磨!”
  重重地,童壽春道:“海涸獄傾,此意不回!”
  敖楚戈也气沖沖地叫:“你不要說得這么絕,老駝子,這不就在這時,背后,由多种尖銳的勁气匯聚成的几股力道,便那么強猛又突冗的對准敖楚戈背心同時襲到!
  他早已防憊著這樣的變化,甫覺有异,人已一個前翻跟斗彈上半空,鋼棒子宛若橫掃千軍一般在一片狂渾的勁風里反卷回去!于是——“毒龍”開明堂,“火龍”朱濟泰,“白龍”尤少君,“癩龍”余上服等四人便匆忙往各個不同的方向躍開!
  一邊,“力龍”韋海半聲不吭,“金剛鑭”挾著開山裂碑的力道,呼聲暴卷,勁气涌蕩回溢中,恍同四周的空間全被鋼上的壓力布滿了!
  敖楚戈拗肩扭腰,人是一滑候斜,“刷”的閃出,而“魔龍”康玉麟此刻适時堵上,“鬼王掌”斜橫,影像突映,五指如刃錐般的掌端便在倏顫之下分罩敖楚戈的正面十二處要害!
  同一時間,“毒龍”開明堂的蟒皮鞭也有若一抹虹影般凌空急落!
  敖楚戈大叫:“狠啊!”
  叫聲如嘯里,他的“無雙劍”候然雙柄連接如一字,而一字的劍形与光輪的飛舞乃是不分先后淆混的,尖銳的割裂空气聲響恍若鬼泣,冷電晶芒,四散進流,那果真是個不折不扣,追命奪魄的刃之光輪,康玉麟斷叱一聲,退身抽回武器,“毒龍”開明堂卻心狠手辣,不換招式,鞭如怪蟒,仍然狂揮猛卷而下!
  敖楚戈的光輪暴轉向上,但是,開明堂的蟒鞭強韌無比,又粗又极具彈性,飛旋的劍刃一時削不斷鞭身,便立刻纏絞在一處了。
  凌空而落的開明堂大吼如雷,奮力帶鞭,身形急泄,雙足足尖向前,怒矢般踢向敖楚戈的胸膛!
  敖楚戈的面龐上不泛絲毫表情,他雙目凝注,剎那間左手鋼棒斜揮,其快無比,開明堂的足尖尚未沾到敖楚戈的衣衫,一棒似閃,斜背帶肩,“吭”的一記已打出了五六步遠!
  一條人影便在這時候飛撞而至,那种速度,快得不容人眨眼——敖楚戈揮出的鋼棒子候揚回翻,又猛地落向來人背脊之上,在“蓬”的一聲悶響之后,那人重重跌仆于地,但是,他的一對“倒勾匕首”也結結實實插進了敖楚戈兩條大腿肌肉之內!拼命的仁兄,不是別個,正是“怒龍”方亮!敖楚戈那一棒回擊之力,沉猛強勁,方亮大約是脊椎骨被砸斷或是內腑受創,跌仆地下之后,就再也爬不起來,只是一個勁的全身抽搐,一口接一口的往外吐的是血!
  方亮固是受創极重,但敖楚戈也并不見得就愉快多少,那丙柄“倒勾匕首”鋒利無比之外,更由尖端朝后彎曲成勾,一入人体,便深嵌入肉,難以拔出,其痛其苦,實貫心脾,尤甚者,看那顫巍巍露在肉外的青藍泛烏刃身,那种痛极又加上麻灸的感覺,怀疑其上淬毒,亦并不為杞人憂天!痛苦、憤怒、憂疑的反應只是一剎,敖楚戈尚未及再有他的考量,“白龍”尤少君,“癩龍”余上服二人已如同兩頭瘋虎般扑上!半空中,“妖龍”胡昌偏在這時又雙環閃映不定的瀉落!于是,敖楚戈知道,再不突圍是不行了!
  “日月雙環”的圈沿鋒利有如刀刃,閃耀著冰寒的,凝重的,森酷的光華,那是一种由環刃本身質地中所散發出來的光華,也是一种真正可以奪命的光華,就如此般在眩目的燦亮中飛旋來到!
  敖楚戈吸了口气,“無雙劍”的光輪淬然隱身飛滾,“癩龍”余上服的“鐮刀練于錐”激向斜揚,“白龍”尤少君的“蛇頭錐”被震指地,“鐮刀”也歪了准頭,但是,“妖龍”胡昌的雙環卻在連串的顫動跳彈中,于須臾之隙切入,兩溜血水,便隨著環刃的抖翻而濺自敖楚戈的左胸与右脅!
  几乎不分先后,在敖楚戈手中旋飛的光輪立進暴射,狹窄的劍鋒候然洒出晶芒一點,那么准确,胡昌的一只左眼眼球便血糊糊地跳出了眼眶!
  胡昌的嗥號聲令人毛發抹然,他手捂左眼,一頭便撞跌倒地,癇得在地下連連翻滾不已!
  敖楚戈的身形一個側滾移出丈外,一條龐大的身影便自橫里閃近,沉重又巨大的“金剛鑭”重重居中劈下!
  不錯,“力龍”韋海!
  雙臂猛抖,敖楚戈暴掠三尺,一對“金剛鑭”在他身后擦過,然而,強渾的勁力余波,仍將他的身子震得整個凌空打橫!便在他的身子翻滾之際,“駝龍”童壽春首次出手了一一其來勢宛如一條魅影,一條突然出現,又巨大無龐的魅影!那是一雙“嘯魂拐”,長只三尺有半,通体烏光,虯栗糾結的拐;這是一只由“焦鐵”打就的拐,拐的握柄前三寸鑿有二孔,孔中裝有細小風葉,每一揮動,其聲尖銳凄厲,如若冤鬼呼魂般,懾人心魄!此刻,拐的影像便与那种凄厲的嘯聲一同來到,急勁狂猛,難以言喻!
  暗中喊了一聲“親娘”,敖楚戈的鋼棒子一抖候迎,“當”聲撞擊,他不但一條左臂几乎立時僵麻,人也滴溜溜往上彈滾了几個跟斗——他是使盡了吃奶的力气,方才緊抓住手中的鋼棒子未被震脫。
  雙瞳中金光又至,敖楚戈目光一閃,天爺,那一對巨號“金剛諫”,居然又如影隨形般以開山之勢從斜刺里掃到。
  雖然兩條腿如今已經不大听使喚,但敖楚戈卻無法不再加借重一下自己這兩條勇腿;他猛力拳腿又猛力抖伸,人是硬生生拔升了丈多高,可是那种用力時插入腿肉中的兩柄巴首倒勾部分的扯痛,卻几乎使他閉過气去!
  韋海的雙鑭呼呼揮空,總算沒掃著他,而童壽春的“嘯魂拐”卻怒濤排浪般在一片銳嘯聲里由四面八方卷罩過來!混身的血污合著混身的汗,敖楚戈真是力竭精疲,气虛神浮了,內腑翻騰著像要倒轉過,胸口更似熟燒著一把火,唇焦舌燥,喉嚨里又干又苦,他几乎連口气都喘不動了!情勢是這樣的險惡、身体机能是如此的孱弱,但求生的意志卻強烈地支持著他——不屈偽自尊卻殘酷地鞭策著他,迫使他不甘雌伏,不愿低頭,也不能認輸,他以他最大的力量掙扎——在童壽春凌厲又暴虐的拐風如飄中閃躲穿掠!
  童壽春這剎那間的攻擊是七十九拐,七十九拐密集而猛烈,敖楚戈竭力躲讓,也只躲過了七十二拐,身上仍然被打中七拐,雖然挨上的七拐俱非要害,卻也痛得他筋骨几折,汗下如雨!
  敖楚戈的身体恍若巨浪上的小舟一葉,起伏拋擲著,他堪堪躲過了童壽春的這輪猛攻,“力龍”韋海的一對巨鋼又由下而上,朝著他的小腹及跨下搗來!
  韋海這一著固然歹毒狠辣,純是要命的架勢,而敖楚戈從眼角膜脆的余光里,更發覺到“白龍”尤少君,“火龍”朱濟泰,“癲龍”余上服三人緊接著也分自三個不同的方位掩近!
  敖楚戈心里有數,只是童壽春与韋海他目前已經應付不了,如果等到余上服,尤少君,朱濟泰三個人一同扑到,他就算是生鐵鑄成,恐怕也要被對方拆散了!
  陡然間,他猛一咬牙,做下了生死一發的冒險決定——韋海的雙鑭暴挑上來,他不但不躲,反而猝然往下迎落,身子急轉,于是原來插向他小腹的一鋼貼著他的肚皮擦過,連皮帶肉刮掉了一大片,原來挑向他胯下的一鑭便擦過他的大腿,磨出血糊淋漓的一道血痕來,而他的雙足,卻先堪堪踩上韋海的鋼身,并籍著對方那股抬鑭的勁力飛彈向空,這一彈之高,几達七丈以上,而且因為有抬鑭之力的幫助,比平素更要躍騰得疾速!
  正待再往截擊的童壽春,睹狀之下,不禁失聲大叫:“糟了剛剛扑近的几條“龍”在驀失敵蹤之下,方自一楞,夜空中,敖楚戈已流星泄空也似長掠八丈之遠——他不往那邊的官道方向去,卻反朝后頭的“瓦窯山”山坡上飛躍。
  就在童壽春的一聲叫,其他各人的瞬息怔愕間,敖楚戈已落向山坡的林梢頂——而顯然他又是經過選擇了的,只見他身形落下的樹梢朝下一彎一彈,又將他送上了半空,這一次,他再度大鳥般掠出了七丈之外!
  童壽春連責罵韋海的功夫都沒有了,一聲“追”,他已搶先飛騰向山坡上。
  于是,韋海,余上服,尤少君,朱濟泰等四人一邊呼叫著一邊隨后跟去,前一后四、五條人影起落如電,翩似惊鴻,眨眨眼,業已沒入山坡上的林叢里!
  正在照應著傷者方亮,開明堂,胡昌三人的“魔龍”康玉麟,以及受傷不輕的“翼龍”鄭天云,一見情形不對,立時由“魔龍”康玉麟赶去增援,“翼龍”鄭天云也嘶聲大叫:“‘赤膽六衛’与所有人手全由柴云帆指揮調度,身責照應傷者,并立時將‘瓦窯山’封鎖包圍,一切入出山徑孔道馬上布樁安卡,決不能任姓敖的脫逃——”一邊吼叫吩咐,這位受創不輕的“翼龍”鄭天云一邊急毛火燥地循著他兄弟們追上山坡的方向拼命奔掠赶往。
  夜深沉,林寂寂,風蕭蕭,“瓦窯山”在夜晚看上去,是如此的黝暗深邃,又是如此的遼闊廣郁,每一處草隙、林幽、石縫、崖角中,都似隱伏著一些不可知的精靈,而精靈們皆似在不怀好意地向這些“十龍門”的朋友窺探著、竊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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