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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往事真情 廟里干戈


  室內的燈光仿佛黯淡了許多,寒山重的面色晦澀,他回到椅子坐下,沉默著沒有出聲,于罕看了自己妹妹一眼,上前兩步,誠摯的道:“寒兄,請不必焦慮,于某略識醫道,或可為寒兄多少盡力……”
  寒山重神色逐漸轉為緩和,他淡淡一笑,道:“不用于執法勞神了,在下中的是‘龜花’之毒。”
  于罕听到“龜花”兩個字,不由震了一下,駭异的道:“龜花?老天,這是天下九十三味奇毒之一,寒兄怎會受人以此毒暗算?白龍門也東免太狠了……”
  寒山重又恢复了他原來的平靜,他那微挑的眼角一動,沉穩的道:“其實。在下結仇雖多,卻自來未曾被仇家所算。這次卻是被白龍門一個小妮子擺上小小一道,就因為太不在意。
  所以栽─次不明不白的跟斗,哦,這雖也算是受受教訓,卻不知道自今而后,有沒有再受一次的机會了。”
  夢夫人垂首想了一下,慈和的道“寒少俠,那個女孩子可是与你結有极深的仇恨嗎?她竟然會下此辣手?”
  寒山重溫文的笑笑,道:“外面傳言,說因為在下追求這少女不遂,死纏活賴,她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對付在下的……”
  夢夫人清朗的眉宇微微一皺,又豁然舒展,她搖搖頭道:“寒少俠英俊秀逸,气度高華,決非外傳這般不知進退,這种謠傳,我是永不會相信。”
  寒山重躬身一禮,笑道:“謝謝夫人抬舉,在下雖然不才,卻也不至于如此恬不知恥,尤其對這男女之情,在下更是看得十分遠闊呢。”
  于罕朝門口望望,不能釋怀的道:“寒兄,尊駕身体要緊,既是白龍門下的毒,他們或有解法,事不宜遲,寒兄,明日于某便親自陪伴寒兄到白龍門總壇一行……”
  寒山重眨眨眼,道:“罷了,既已成仇,何能再以卑顏相求?白龍門欲取在下一命,必不會出爾反爾,自行獻出解藥,在下性命雖賤,卻更不愿賤到為此去求助仇家,在下重返白龍門之日,也便是他們流血橫尸之日,不達此一心愿,在下永不會再到白龍門居地一步了!”
  于罕怔了一怔,脫口道:“寒兄,寒兄恨那秦洁也恨得如此之深么?”
  寒山重忽然哧哧笑了,他道:“這位白龍門掌門人的千金小姐,喂,于罕執法大約知道在下口中的小妮子便是她了,雖然她下了毒給在下,在下卻不恨她,只是气她,不過,這气与恨,其結果乃是相同的,只是,或者多多少少在報复的手法上有些儿差异罷了。”
  于罕想了想,正要啟言,門帘儿一晃,夢億柔已托著一方描金黑漆盤蹣跚而入,漆盤上置有一個白底藍花的細瓷碗,另外四個淺紫色的小碟子,瓷碗里是齊緣口的一碗雞絲面,小碟里分盛著葷素不同的几色小菜,青翠的菜梗与油黃的肉肴相映,令人見了食欲盈然,不餓世饑。
  寒山重赶忙站起,抱拳道:“勞姑娘深宵舉炊,在下實覺不安。”
  夢憶柔輕輕將托盤置于一旁桌上,文靜的還禮道:“寒大俠客套了,希望還能合你的口味。”
  夢夫人一邊微笑,示意寒山重進食,寒山重移椅桌前,一邊舉著筷道:“素手烹食,果然色香味三全,寒某來也不速,禮數失周,便大膽放肆了。”
  八回劍于罕沉緩的道:“寒兄便請進膳,只是多有些待慢了……”
  于罕的語聲里,帶著几分隱約的憂戚,顯然那是极為含蘊的,但寒山重也可以察覺出來,他轉首道:“于執法,敢問閣下何事憂心?”
  于罕微微一凜,半晌,歎道:夢憶柔深沉的道:“還有法子想嗎?”
  寒山重怔了怔,苦笑道:“在目前,還沒有法子。”
  夢憶柔纖細的身軀難以察覺的晃了一下,她強撐著一股無法隱瞞的失望与凄側:“那,寒大俠,你就只有等死了?”
  寒山重忽然大笑起來,道:“或者,在下要噶丹相伴也不一定,不過,在下未曾為他辦成所允之事,他也騙了在下此遭,正可兩相抵銷,要他抵命只是出出气罷了,夢姑娘,你放心,假如在下真的步上冥途,九泉路上,總會有人作伴的……”
  夢憶柔的心里忍不住一陣酸楚,眼圈儿已紅了起來,但是,她現在如何能哭呢?又以什么身份哭呢?對一個相識才數天的陌生男人,這么表示關切,不是有些失去常態了嗎?尤其是,誰不知道五台山這位絕色美人是如何高傲,如何冷如冰霜;矜持,是的,她要种持下去,不能這樣太過坦棵……
  于罕方正的大臉愁云重重,他卻又忍不住贊道:“能沖破生死關,便是真英雄,寒兄,于某江湖上蒙混二十余年,閱人多矣,能似寒兄這般心胸气魄者,尚是絕無所見,寒兄,于某服了,但愈是如此,寒兄,你愈便不能死叼……”
  寒山重有些動容的凝注著眼前這位五台派的刑堂首要,半晌,他沉和的道:“于執法,人生在世,或有苦惱,或覺困窘,但是,我們不能否認,人生總是值得留戀,人活著,也有美好的一面,萍水初交,于執法及夢夫人姑娘各位,對在下毒傷如此關切,實令在下感怀不盡。”
  他立身而起,長揖到地,道:“僅此一端,已夠在下傾力為生命做搏,且容此別,如若不死,在下定然專程再至五台拜訪各位。”
  轉身向門前行去,剛行兩步,夢憶柔已赶了上來,低柔而意味深長的道:“寒……寒大俠,假如……假如你万一与生命的搏斗失敗了呢?那時,你再怎么來呢?”
  寒山重心弦一跳,一陣烏云在他的意識上掠過,于是,他淡淡的一笑道:“肉身若腐,姑娘,在下魂魄尚識至五台白岩之路夢憶柔面色煞白,她嘴唇盍動,想說什么,卻又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一雙清澈而美麗的眸子,怔怔的,包含著太多韻味的凝注著寒山重,這目光,仿佛有縷縷長絲,無形的,但纏繞得緊。
  寒山重驀然一凜,于罕已低低的道:“寒兄,寒兄所知的那几味救命丹藥,是否的确有用?”
  寒山重頷首道,“不會有錯的,這是一位醫術极精的武林朋友相告,但是,他雖知道如何治療,卻沒有這些藥材。”
  于罕真摯的道:“便請寒兄將這几味藥材之名相示,于某也好看看是否有法尋得,寒兄,讓我們一起為力,多一個人的力量,也多一點希望……”
  寒山重走到窗口,目光注視著夜色中那飄渺而遙遠得不知之處,緩緩的道:“彩蓮之瓣、冠鷹之血、老蚌之珠,還有,處子之眸。”
  听了這几句話,于罕已呆住了,是的,彩色斑瀾的蓮花,生著長冠的隼鷹,老蚌的珍珠,少女的眼睛,這,哪一件都是難求的啊。
  夢夫人無助的歎息一聲,夢億柔也悲凄凄的垂下頭去,她們明白,寒山重的生命,只怕難以保全了。
  寒山重回過身來,開朗的笑笑,道:“天山絕壁有紅冠之鷹,可以擒住,合浦有千年老蚌,能以金銀購之,但是,彩蓮難求,處子之眸更難,本來,在下可以不擇手段而為之,但是,一則于心有愧,再則那失目處子并非情愿,便會、在取其目時令其惊慌恐懼,逆血濁目,精气走失,便是強求而得,也毫無用途。”
  他取了自己兵刃,坦蕩的道:“生死原有定數,強求不來,在下此赴蟠龍山晤那噶丹,順路也通知小空寺的無緣和尚一下,能否与他同赴苗荒行那善舉,也要看老佛爺是否愿留下咱這條性命了。”
  說到后面,他深深的注視了夢憶柔一眼,夢億柔也深深的望著他,好象要在這一眼中,彼此都在心版上永銘不忘,彼此都留下一個永不褪色的印像。
  夢夫人皺著眉,憂愁的望著自己的愛女,于罕急得直搓手,在室中踱步不停,寒山重輕喟了一聲,而當這聲輕唱在室中飄游的時候,他那瘦削的身形已如幽靈般自窗口
  逸出,隱入深沉夜色中。
  一月之期尚差兩天。
  夜色迷蒙,有薄霧,霧中的蟠龍山猙獰聳立,活像一頭碩大無朋的怪獸,它靜靜的在夜霧中雄踞,似在靜靜的俯視著腳下渺微的万物。
  一座破落的城隍廟依恃在它的半山腳,這座廟,該經歷過一段長久的日子了,殘牆頹垣蛛网塵封,梁已塌了,門也倒了,所僅存的,只是四面剝落而千瘡百孔的牆壁頂著一個搖搖欲墜的屋頂,變了位置站立不定露出泥胎的牛頭馬面与張牙舞爪的小鬼,城隍爺含愁垂眉的望著殿前階上的“善惡有報”牌匾,灰黃的布幔在夜風里歎息著往日煙火鼎盛時期的興旺,這座廟,很陰森,很凄怖,有一股隱約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域之气。
  讓我們向大殿上仔細瞧一下,嗯,我們心頭跳了一下,再松了口气,在那古舊而龐大的香案之旁,有一個黑影如鬼魅似的坐著不動,他靜靜的呆在那里,如果不是他的眸子偶而閃眨,就和殿上木雕泥塑的鬼怪i樣難以分辨,他,正是寒山重,看情形,已來了很長的時間了。
  寒山重的戟斧与皮盾交叉背在身后,那是隨時可以解下攻擊的方便位置,他全身黑衣,抄扎得緊緊的,頭上包著一塊黑色風巾,左腕上的銀鈴套在小臂上,那樣,就不容易發出聲響,他的呼吸很輕細,輕細得猶如沒有,那雙澄澈而威厲的眼睛,不時向四周察探,他這形態,活像一頭在暗影里准備搜扑獵物的豹子,黑色豹子!
  灰黃的布幔被風拂起,地上的塵土飛揚旋轉,像自幽冥中飄來,一條粗壯的人影,已在他那怪异的銀色衣衫波動下緩緩自門外進入大殿,那只碧綠的,蛇一樣的眸子,在黑暗中瞬眨,來得突然,是的,那是神蟒噶丹:他像鬼魅一樣進入殿中,目光冷酷而尖銳的向四處搜視,襯著周遭的陰沉气息,他這模樣,活脫似阿鼻地獄的索魂使者!
  不待他再有動作,寒山重已哧哧一笑,深沉的道:“善惡有報,只爭遲早,噶丹,你說對不?”
  噶丹突的一惊,循聲望去,在他認清了坐在黑暗的人后,語聲有些緊張的道:“你可是寒山重?”
  寒山重仍然是坐著未動,平淡的道:“正是,朋友,在下還算有信之人吧?”
  噶丹碧綠的三角眼一眨,仔細向寒山重身側注視了一陣,道:“很好,你比我想象中好得多,現在,寒山重,是我們交換條件履行諾言的時候,那女人的首級何在?”
  寒山重听得出對方語气之中,有著一股無法隱諱的激動与焦急,他侵吞吞的道:“噶丹,在交予你首級之前,可否听听你殺人的理由?”
  神蟒噶丹面色一沉,冷冷的道:“不可。”
  寒山重垂下目光,道:“那就罷了……”
  一絲不易察覺的狠毒之色,已在這瞬息間浮上了噶丹的唇角,但他的聲音卻出奇的緩和下來:“寒山重,君子需以信立,我相信你是君子,你比約期早到了兩天,更證明了我的推斷不錯,希望你干脆一點,給我那女人的首級,就像我毫不留難為你除毒保命一樣寒山重輕輕的一拂衣袖,道:“噶丹,老實說,我并沒有殺那女人,當然,更拿不出她的首級給你了。”
  噶丹神色已奇异的轉變起來,他不眨不瞬的盯著寒山重,面孔肌肉在強烈的扭曲与抽搐,這扭曲,這抽搐,組成一副猙獰而狠厲的畫面,仿佛一張變形的鬼臉令人看了心惊膽顫!
  寒山重毫不畏怯的還視于他,平靜的道:“你很憤怒,是么?為在下的未守信諾?”
  噶丹沉重的踏上一步,一個字,一個字的,咬著牙道:“寒山重,你是在戲弄于我?”
  又是一陣令人气煞的哧哧的笑聲,寒山重道:“我們是彼此,因為你先戲弄’于我,在下還報于你噶丹驀地大吼一聲道:“住口,寒山重你休要滿口胡言,我傾心盡力為你除去毒傷,你非但不感恩圖報,不守信遵諾,反竟誣我戲弄于你?”
  寒山重冷冷的道:“感謝你還留了一些足可再度制命的殘毒于在下体內!守你殺人夫更圖殺人妻的信諾?噶丹,你瞎了狗眼,選錯人了!”
  神蟒噶丹踉蹌退后一步,語聲凶惡的自齒縫中進出:“寒山重,你這万死不足以惜的巧舌無賴……”
  寒山重愕然冷笑,道:“較之這狠心狗肺之徒要強得多!”
  緩緩退后,一步步的,神蟒噶丹的面色轉為青白,三角形的碧綠眼睛里流爍著冷漠而殘酷的光彩,沒有一點人的气息,像煞一條昂首吐信的毒蛇!
  寒山重早已嚴密戒備,他狠狠的道:“噶丹,你承認你這件惡毒的借刀殺人,一石兩鳥之計了?噶丹,你應該知道閃星魂鈴不是慣于吃虧之人……”
  呼的一聲風響,一雙手掌已快若電掣般抓向寒山重頂門,這突來的手掌慘白得毫無血色,五根手指尖削而嶙峋,來得迅捷無匹!
  寒山重輕輕一側臉,那只突然而來的手掌已稍差一絲的自他耳邊抓空,耀目的寒芒在寒山重的手臂伸縮下倏然斜斬襲來之手,閃泛著紫紅油光的皮盾同時橫推而出,借這出手之力,寒山重的身軀已在幅度极小的七度轉挪下做了七次一气呵成的凌厲攻擊!神蟒噶丹似流光倏然而退,寒山重緊跟而上,一邊大叫道:“噶丹,輪回殿上咱們再分是非!”
  戟斧的光輝似匹練繞空,揮霍纏繞,塵土飛揚中,神蟒噶丹已左六右八,迅速反擊了十四掌!寒山重冷叱一聲,戟斧抖成十六個深厚的光弧,皮盾卻自光弧中驀然施出,身軀倏起,似鵬鳥振翅,急扑而下。
  噶丹默不出聲,騰飛點沾,銀衫隨風飄拂,掌腿齊出,翻折如電,像煞一個多臂魔神在舞動肢体。
  皮盾仿佛一個遮蔽天地的頂蓋,又像千万個同形同式的皮盾在忽然間聚合,剎那問分散,來去虛渺,而在這虛渺中,戟斧的尖刃卻似雷神的金戈,自淬然里射戮,在瞬息間收逝!
  周遭陳列的牛頭馬面,夜叉小鬼。被勁風拂掃得肢折体殘,拋摔飛散,一片片蓬濺的木屑,一塊塊沾著金泥的土塊,在勁風里旋回,在空气中呼嘯。
  “做了虧心事,便求神也難安、心里不積德,就念佛也枉然,噶丹,你正是這么塊材料!”
  寒山重嘴里諷刺著,戟斧連劈九次,皮盾猛擊中;已三退三進,在躲過對方雄渾猛辣的交織成串掌斧下,又再攻了十斧八盾!
  噶丹的面孔沒有一絲表情,冷漠木訥得像是石塑,但是,只要一眼,就可以使人深深的覺得他目前心中所充滿的,完全是“殺”字一個!
  須臾之間,二人己快絕的互換了十七招,在狹小的房間里,彼此做著千鉤一發的閃擊,在不容思議的攻拒里,雙方都展出了變幻無窮的招式,像風中之云,瞬息幻异,似水中之萍,游离千里!
  “噶丹!”寒山重一個大斜斬,叫了一句。
  神蟒噶丹哼了一聲,身形有如一個大風車,呼嚕嚕的連旋九圈,在十三個迥异的角度里,雙掌伸縮如電,一气攻出三十三掌!
  戟斧鋒利的刃口与皮盾堅實的層面,好象生有眼睛一樣,亦同時向攻來的十三個方向迎去,輝耀的光芒与飛舞的皮盾几乎合成一体,毫不稍讓的奉還了四十一次完全不同的招式!
  噶丹喉頭低吼一聲,心有不甘的被逼出三步,寒山重一斧追劈,口中冷冷的道:“喇嘛黃教的‘小乘三三手’也不過如此,蹩腳!”
  他的語尾尚未消結,噶丹已驀地大吼一聲,身軀似一條大蟒般舒展開來,卻奇快無倫的滑出三尺,右手如舌信吞吐,一點一收,“嗚”的一聲凄布銳響己傳蕩在這陰沉大殿的空气中,這聲銳響仿佛是一根有形的尖錐,不但刺得人耳膜生疼,而在它初響之際,心弦也會跟著震動波蕩!
  寒山重心頭一跳,大翻身,飛到香案之上,目光一瞥之下,已看見敵人手上握著一件奇异的兵器,一顆赤銅所制,栩栩若生鼻口宛然的猙獰人頭!
  在他出手之間,那枚銅制人頭鼻口帶風,便會發出這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
  寒山重的足尖甫始在香案的邊緣一沾,他的戟斧已快若電火般掄成一個大弧斬向身后,大移挪,抖手就是“神斧鬼盾絕六斬”中的首式:“二神垂眉”!
  冷森的光華閃耀縱橫,紫紅的皮盾飛轉撞擊,神蟒噶丹陡覺頸風來自天地,滿眼光影掠奔,手中的赤銅首級來不及再作遮攔,腳步一旋,帶有几分狼狽与急躁之意的再度退出五尺。
  “你走不脫了,朋友。”
  寒山重冷笑不息,口中一面說話,反手之間,又是一招“鬼決天河”!
  當冷電一溜,在這殘破的古廟殿堂上映起令人目眩的光輝時,他腕上的魂鈴也驟然自他小臂上滑下,帶出一陣清脆得听來心惊膽寒的叮當聲。
  噶丹手中的赤銅人頭“嗚”“嗚”不停,上攔下架,左砸右擋,卻依舊阻不了對方那似天河倒懸般浩蕩的光練銀輝,他大叫兩聲,又向后讓出四步,這時,他已處在這大殿的邊緣上了。
  于是……在寒山重的“鬼決天河”一式尚未用盡,他已陰沉的一笑,倏然大吼:“神轉天盤!”
  皮盾驀的在六個不同的位置三折三轉;似紅云千朵,漫空而來,魂鈴驟響,戟斧在紅云中突然橫斬而出,去勢凌厲狠辣,歹毒至极。
  噶丹面色微變,雙腿奇异的盤絞,兩臂一揉一拒,已像煞一條大蟒般豌蜒斜滑出去,順著一根撐拄,竟迅速得似飛一樣游上,他的揉升之勢,簡直較之人走平地還要更來得自然与方便!
  寒山重嘿了一聲,豁然大笑:“好,果然不傀是條神蟒!”
  說話中,他兩臂平伸,如隼鷹之翼,瘦削的身軀似九天急電,淬然上射,雙臂同時向內收并,皮盾旋動得空气回蕩,翻涌波排,冷光一閃,戟斧已殘酷的砍向正朝廟頂游升的噶丹,狠得像魔鬼的咀咒!
  神蟒噶丹身形詭异而古怪的在梁頂左翻右轉,在他躲讓的瞬息之間,他手中的赤銅人頭已帶著連成一片的恐怖厲嘯,疾快的攻出十六次!
  也在瞬息之間……“呱”的一聲暴響,跟著“當”的一聲清亮金屬撞擊之聲響起,火花四濺中几滴鮮血洒落,神蟒噶丹的一片銀色長衫已被削下。
  這古舊而荒涼的大殿上嗡嗡的碰擊之聲還在裊裊回繞未散,噶丹的身軀已落向地下,寒山重也赶盡殺絕的再度沖上:“朋友,看寒山重的神軒三劈!”
  噶丹碧綠的眼珠閃發著瑩瑩的,沁人心脾的光芒,誰也看不出他此刻在想著什么,他的額頭汗水盈盈,右手虎口已經破裂,在寒山重的戟斧像魔神的巨手在無形操縱著凌空飛來之際,他已淬然坐下,赤銅人首置于膝旁,雙掌似老僧入定的疊放驟推,狂然猛掃中,他已在幅度极小的轉展里使出三掌。
  這三掌卻和一掌無异,但是,威力竟大逾尋常,而且,又不可思議的分成無數個角度襲出,就好似無數個噶丹在同時同地一齊出手一樣!
  寒山重脫手飛斬的戟斧“嗡”的一顫,直飛而起,在空中一頓,又忽然再度劈落,噶丹雙掌一拍,左右齊出,戟斧又已失去准頭,虛空一轉,斜斜震起,卻已自然而奇妙的恰巧落回寒山重手里。
  寒山重哼了一聲,心里已恍然明白了為何如此!“這是密宗絕技里的‘般若定掌’!”
  老實說,寒山重此刻也有些贊賞神蟒噶丹這一身超絕的功夫了,現在,二人已較手近百余招,寒山重自己知道自己的武功是如何精湛,在中原,能与他平起平坐的武林人物,實在寥寥無几,已經有很長久的一段日子,沒有人能以一對一的与寒山重擠斗這么多招了。
  思付中,二人又迅捷的互斗了七招,寒山重血液里流匯的那股倔強而高傲的性子已被激起,他速出九斧,橫掣七盾,深沉的道:“今夜,寒山重必將你攔于此處!”
  噶丹的碧目突的射出一股狠毒的光芒,他一聲不響,猝然上下同出十一掌,因為真气的貫注,他的凶厲面龐已漲得通紅,這上下翻飛的十一掌像是南天之門開啟后雷神憤怒拋落的電火巨錘,在空气中穿射交織,結成一片凌厲猛烈的死亡之网,整個廟宇屋頂都隨著他的出手在顫抖了。
  是的,這正是藏邊的“般若定掌”中精華之式:“天門啟”!
  寒山重身軀一震,石破天惊的暴叱出口:“鬼哭神嚎!”
  紫紅色的皮盾候然斜推一側,整個人似滾桶般凌空翻起,戟斧在黑暗中突射毫光,宛如長江之水浩浩成柱,似匹練一條,狂掠猛旋,銀鈴輕響里,空气中頓時發出一片裂帛似的刺耳之聲,周遭壓力驟增,淬然排擠四方……
  這座古老的廟宇在這些威烈的內家勁力沖激之下,突然搖晃起來,吱吱的棟梁磨錯之聲清晰響起,于是,城隍爺的泥像已嘩啦啦一聲自布幔掩遮后的神台跌下摔碎,于是,屋瓦紛紛掉落……
  寒山重早已察覺,但他卻不能在此刻稍微分神,空气中气流潮湃,呼嘯旋蕩,銀輝在閃亮,掌影在縱橫,四只眸子怒睜不瞬,“轟”的一陣巨響忽起,這座城隍廟終于經不起沉重的壓力,在發出了一聲呻吟的響聲后,塵土篷飛的完全倒塌了下來!煙灰彌漫中瓦碟紛洒,梁柱傾斜,寒山重已經退出七步,以盾護頂,目光閃閃,仔細而冷靜的向左右察看。
  良久之后。
  一切歸向寂靜,這座古廟,只剩一堆殘瓦斷牆,只剩破門舊匾,真個凄涼,寒山重亦已看到神蟒噶丹,正倚在一株小樹之旁,喘息有些粗濁。
  但是,他那一雙冷酷得像毒蛇似的眸子,卻仍然在怨毒的,碧光瑩瑩的死盯著寒山重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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