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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五章 你虞我詐 斗智斗命


  這溜花旗火箭在空中爆開的五彩繽紛火焰還未消逝于黑暗,寒山重已急速往后奔去,似一股淡淡的煙霧,剎那間消失蹤影。
  經過石道、花圃、涼亭、林叢,經過一幢幢的巨廈,一撥撥的悍斗者,一堆堆的尸体,他看也不多看一眼,矯健若一頭狸貓般來到夢橋不遠之處。
  但是,他卻并不過橋,筆直向高大堅厚的黑色大理石圍牆奔去,在溪流蜿蜒引入的舖有鐵板之入口左近,有一座石雕的青紋座佛像,這座佛像粗約三圍,高有尋丈,看去十分龐大堅固,重逾万斤,佛像周遭,栽植有花園一圈,巧好掩遮住了外間視線。
  寒山重如電的眸子炯然向四周瞥視了一遍,身形倏矮,雙掌起落如飛,在佛座的四周拍打捏按,然后,他運起食中二指,驟然躍起插入佛像的肚臍部份,于是,佛嘴在一陣軋軋的机簧聲中緩緩啟開了尺許左右──剛好容得一人穿斜橫進的空間。
  又向環側注視了一下,寒山重倏然飛起,那么恰巧不過的飛入佛嘴之內,而就在他的身形方隱,佛像的嘴巴已像先時一樣,在机弦軋軋聲中緊緊閉攏,緊得就好似從來便沒有張開過一樣!
  佛像的內部,是完全鑿空的,佛像開閉之間,里面精心設計的六盞琉璃燈已自動燃亮,銀白的光線,照耀著佛像的里面,有一列長長的,狹窄的石階直通地穴,石階滑濕而霉晦,這地方,平素顯然少有人來。
  寒山重毫不遲疑的奔階而下,石階底部,便是一條長遠而黝黑的隧道,沒有一絲光亮,頂層時有水漬滴落,扑鼻而來的,是一股霉濕的气味,這條深長的地道,敢情還是在流經夢橋的溪底之下鑿通的。
  對這地方,寒山重是太熟悉了,他腳步如飛,連連閃進,片刻之間,已到盡頭,盡頭也有一道石階,直通而上,寒山重一口气飛渡石階,在一處隱秘之隅,連摸急旋,頭頂上一塊看去天衣無縫的頂蓋,已悄無聲息的移開。
  似一道流星的曳尾,寒山重筆直飛起,微微一閃,已射出七丈之外,這出口之處,是在一片荷池當中,那移開的頂蓋,便是荷池里几塊突起而綠苔叢生的假山石之一,這時那塊假山石,又已毫未出聲的自它移開的半截中并攏。
  寒山重腳一沾地,已看見在十丈之外,一片樹業之側,有無數人影在晃動,那里,堅厚的黑色大理石牆,有五尺方圓已被撬開!
  在這些人影的遠處,經過几道石牆的折曲,可以隱隱望見火光閃縮,人聲沸騰,一陣陣殺喊之聲遠遠傳來,好似正在展開一場激烈的拚斗。
  寒山重冷冷的笑了,他知道,方才那一溜火箭,固然是大鷹教方面自浩穆院后方發動突襲的訊號,但是,又何嘗不是暗示自己這邊准備一网殲敵的通知呢?敵人在浩穆院按有奸細,同樣的,浩穆院也早在大鷹教里布下了內線!
  大鷹教方面的算盤打得极精,他們要在四面夾攻浩穆院之下,再在浩穆院的后邊展開猝攻,但,這明里的攻擊只是暗張聲勢,其真正的后方主攻,尚在于眼前樹叢里的這批殺手──這批獲有內應,悄然而入的殺手!
  輕靈沉靜得像煞空中的一朵黑云,像煞一片飄飄的柳絮,寒山重潛進了五步,先仔細的向四周察視,于是,他殘忍的笑了,他已清晰的看見在前面樹叢的各邊,插出四只彎成一個圓圈的幼枝,這四只幼枝,排成了一個半弧形,一個包圈形勢的,隱隱含有血腥的半弧形!
  遠處,喊殺之聲更烈,兵刃撞擊的震響混成一片,可是,這邊卻极為靜寂,那批潛入的敵人,就在這靜寂中迅速涌了進來。
  极為低沉的,寒山重听到一個蒼勁而剛烈的語聲:“留兄,辛苦你了,情況如何?”
  黑暗中,一個高瘦如竹的影子一晃,壓著嗓子回答:“前面戰況十分激烈,貴方人馬似乎進行并不順利,就要看我們能否一舉攻下太真宮了,也只有攻下太真宮,才能扰亂浩穆院的陣腳!”
  那剛烈的聲音沉默了一下,彷佛在回頭審視他的屬下是否已完全進來,片刻間又響起道:“不要太悲觀,這本來就是一場慘厲的血戰,浩穆院若容易攻下,這才叫做奇怪,留兄,姓寒的可曾怀疑到你?”
  第二個聲音自傲的一笑,語聲又自黑暗中傳來:“姓寒的聰明一世,胡涂一時,他中了我們的反間之計了,竟將對他最為忠心的趙思義扣入困龍洞中,他以為趙老儿是臥底之人哩。”
  剛烈的聲音笑了下,又低沉的道:“好,這一著不但令他自弱力量,更會激起一些浩穆院朋友的反感!”
  寒山重撇撇嘴唇,伏在暗處不動,他曉得那語聲蒼勁剛烈的人,一定就是大鷹教的教主,甘陝一帶名聲赫赫的“圣鷹”田万仞!田万仞口中所稱的“留兄”,不是那叛逆“妖老”仲留又是誰呢?
  這時──
  留仲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十分得意:“刑堂紅旗之下的四大金剛几乎气瘋,兄弟又明里暗里鼓了几句,哼,今夜之戰,刑堂的人馬定然不會傾其全力,他們都奉命守在夢橋之前,田教主,閣下大可放心,只要貴方人馬自‘夢橋’潛上,紅旗方面的人馬,定然不會太過攔阻,因為他們心中不平,嘿嘿,只要他們一退,就可以与我們里應外合,直取太真宮了,呵呵呵……”
  “圣鷹”田万仞似乎有些疑慮的問道:“浩穆院的布署,留兄已大致相告,但是,他們在浩穆總樞太真宮之前,就只布下了刑堂一道防線嗎?”
  留仲嘿嘿一笑,道:“還有一道防線,呵呵,不瞞教主,就是兄弟的金流閣上下了。”
  此言一出,“圣鷹”田万仞已釋怀的笑了起來:“好,好,留兄,干得好,天要浩穆院亡,浩穆院安能不亡?留兄,自明日陽光耀地,你的‘英武庄’就可以傳揚江湖了!”
  留仲一陣得意洋洋的笑聲起了,雖然他壓得极低,寒山重卻清清楚楚的听到,他的眸子里掠過一片冷厲的光彩,煞气森森。
  那邊,田万仞又忽道:“凌兄為何不見?”
  留仲似乎向左右看了看,低低的道:“凌玄正率眾對貴方正面攻入之人作佯拒之戰,因為,金流閣仍有小部份人手不堪信任,免得露出破綻,所以只有施用這條苦肉之計了。”
  稍微平靜了一會,像是牆外的攻擊者全已入內,留仲顯得有些急促的道:“田教主,我們要快些了。”
  田万仞答應一聲,語气里帶著几分緊張:“不錯,兵家胜敗,常在瞬息之間,范標,即令所屬按計行事!”
  伏在暗影里的寒山重輕輕咬著下唇,他知道,田万仞口中的“范標”,即是大鷹教“九隼環”中最為狠毒陰詐的“旋隼環”,在九隼環中,這范標排行為第二!
  一個粗短結實的人影應聲行動,他彎著腰,勾著身,极其謹慎的利用樹枝陰影掩遮潛出,他的身后,緊跟著二十多條大漢,鷹羽坎肩,在夜色里微微晃動,每人手中的兵刃,也在閃泛著抹抹寒光。
  留仲低沉的向側旁几個影子道:“夏厚軒,你便去負責掩護范老弟這一撥猝襲,老夫親伴田教主率領他手下‘金鵬、銀鷲、玉鳳凰’三位主攻太真宮的正后方,遣管逸協助那賢弟台攻擊太真宮側面,由李烈帶路与万筏幫老么居中策應,并与明攻入內的公孫咎老弟及万筏幫幫主周白水兄會合,前面屬于我們金流閣布署的暗樁,都已奉得老夫之令不得向來人攻擊,明卡早就撤去了。”
  黑暗里,几個人應喏了一聲,紛紛展開行動,一時人影晃閃,分批潛行,個個身手俐落,移動間不帶一點聲響。
  田万仞似乎十分滿意,他稍待了一刻,低低的道:“留兄,吾等可以起事了,太真宮除了十韋陀再沒有別的硬手了吧?”
  留仲先行潛出,回頭一笑道:“自然沒有,就是十韋陀,也早就被老夫假傳院主諭令分開,太真宮除了里面的衛士之外,外圍防守全是老夫金流閣的人馬!”
  田万仞緊跟而出,嘿嘿笑道:“便是不分開,嗯,十韋陀也未見得堪我一擊!”
  留仲似是不太舒服的笑了一聲,田万仞老奸巨滑的咳了咳道:“兄弟是指吾等布置周全,十韋陀必遭生擒無疑,倒非是評剔留兄籌幄之策有何缺憾,留兄不會感到不快吧?”
  留仲急忙佯笑一聲,道:“不,不,田教主說得极是,兄弟怎么感到不快?呵呵呵!”
  二人一面壓著嗓門說話,邊向前摸進,片刻間,林叢里的人影全已分向他們的目標潛出老遠,夜暗中,活像鬼影幢幢。
  寒山重知道是時候了,他自陰暗里站了起來,行出三步,兩臂高舉,在空中用力揮動了三次。
  行在最前面的大鷹教九隼環老二范標,銳利的目光一飄,已依稀望見了寒山重的身影,他疑惑的低叱一聲:“是誰?”
  回答他的,是四周緩緩響起的一片沉悶皮鼓之聲,這片皮鼓聲,好似來自地底,來自虛渺,那么冷森,又那么不可捉摸。
  潛行于中間的“妖老”留仲一听到這片皮鼓的聲音,似是大大的震駭了一下,他面色蒼白的打了一個踉蹌,立即停步傾听。
  “圣鷹”田万仞高大雄偉的軀干也馬上側隱起來,他冷漠的道:“留兄,這是什么?”
  皮鼓之聲已由沉緩進入急驟,咚咚蓬蓬,在這殺戈之夜,在人們心頭的蹦跳里,顯得特別的悲涼与壯厲,彷佛千万冤魂在悲哭哀號。
  留仲恐懼得有些把持不住,他強自鎮定的道:“這……這好象是浩穆院的人皮鼓聲……這鼓聲是代表著……代表著……”
  田万仞蕭煞的一笑,道:“是代表著血洗本教之意,它的聲音自緩入急,浩穆院的人給它起了個美雅的名詞,叫‘收魂’迎賓之禮。”
  留仲嘴角抽搐著抹去額際的汗水,低嚅的道:“田教主,聲音……聲音來自四側,或者他們是在對付明攻入內的貴方人馬,不可能是朝著我們擊鼓……”
  田万仞的語聲冷得沒有一絲情感的道:“不錯,鼓聲來自四側,也來自我們各路猝擊人馬前行的方向,更是響在一個圈我們入圍的半弧形角度中,你不覺得嗎,嗯?”
  這時──
  旋隼環所率領的人馬,已分出五人向寒山重這邊圍來,他們小心翼翼,如臨大敵,緊張得連呼吸都有些粗濁了。
  寒山重雙臂環抱胸前,目光帶著几分嘲弄意味的凝注著那些圍上來的敵人,默默的,他右手臂又舉了起來。
  鼓聲驀然停止,像心弦的震動驟斷,一切歸于靜寂,令人顫栗的靜寂,隨著鼓聲的息止,黑巾黑衣,虎皮披風,浩穆院方面的人,早已在一片突然亮起的火把光耀下出現,田万仞說得不錯,他們正好站成一個半弧,一個剛好將這几批猝襲者圍住的半弧!
  這些浩穆壯士的為首者,正是紫星殿殿主,聲威喧赫的“承天邪刀”禹宗奇!禹宗奇身側,一字排立著他紫星殿的五名煞手“五生陀羅”!
  “妖老”留仲在火把的青紅光輝伸縮里,面色灰白如死,再加上他原來枯槁瘦癟的神態,簡直就像一具行尸似的。
  “圣鷹”田万仞到底有著一教之主的風范与威儀,他那張冷肅而有若重棗般的面孔緊繃如弦,雙目射出的光芒閃閃,流露著無比的憤怒与凶厲,但是,不可否認的,他此刻神情鎮定而沉穩!
  留仲艱難的咽下一口唾液,回頭苦笑道:“田教主……這實在太出兄弟意料………這……這簡直是不可能的……”
  田万仞冷冷的看著留仲,哼了一聲:“留兄,事實已在,多言何益?”
  此刻,所有分批出動的大鷹教方面人馬,都在走出不遠處被包圍住了,他們雖然早已個個准備拚斗,卻俱是滿頭霧水,搞不清這是怎樣一碼子事。
  一批滯留在前側方一片花圃邊的攻擊者,他們已完全暴露在火把的光芒之下,彼此相視,不知所從,為首者,是一個穿著小皮馬甲,打赤膊,滿胸毛葺葺的蓬發大漢,這蓬發大漢一臉刀疤,丑惡無比,他索然挺身站出,大叫道:“田教主,咱們沖他娘的算了,還楞在這里裝什么孫?”
  此人身旁,是個形像精悍的小個子,一張大嘴,手中執著一對判官筆,他便是金流閣所屬的叛离者“雙筆分界”李烈,此際,李烈也慌了手腳,有些舉止失措的呆在那里,一雙眼睛骨碌碌的直打轉。
  “圣鷹”田万仞踏出一步,金黃色的鷹羽坎肩在火把的照耀下閃閃發光,他那一身深紫色的長衫,在這時看去,宛如一襲染滿了血跡的尸衣!
  凶戾的向四周一瞥,田万仞剛烈的道:“浩穆遺孽,你們敗在眼前,猶想做那困獸之斗嗎?”
  浩穆院方面的人馬一片沉默,人人的臉孔上俱無一絲表情,他們每雙眼睛都森冷的凝注著敵人,手中的兵刃在閃射著寒光,整個的气氛,在殘酷里洋溢著血腥!
  于是──
  在那個不為人注意的角隅,寒山重踱了出來,雙方人馬的視線,在他甫一行出,已完全集聚到了他的身上,匯成了一個感受截然不同的焦點!
  “妖老”留仲机伶伶的一哆嗦,本能的垂下頭,面色全變的悄然向后移去──
  寒山重目光一閃,冷漠的道:“留閣主,你感到慚愧嗎?”
  “圣鷹”田万仞的臉上,掠過一片奇异的神色,他狂烈的一笑,道:“寒山重,咱們又見面,只是今夜見面,閣下口中的‘留閣主’,卻應該做成‘英武庄’的留庄主才對!”
  寒山重深沉的一笑,道:“除了改成留庄主,更應該將兩湖一帶的買賣利益分一半給他們,以后,由留庄主撐掌原浩穆院的‘英武庄’,是嗎?”
  “妖老”留仲又是机伶伶的打了個寒栗,嘴角嚅動,雙目無光,四肢在不可察覺的抖索,田万仞心中也感到又惊又怒,這些,原是自己買通留仲与凌玄做內奸的條件,也算是最高秘密,怎么如今全讓寒山重知道了呢?
  寒山重搖了搖頭,道:“寒某無能,不曾善待金流閣二位首要,但是,二位也就不想想先師叔的提攜之恩与寒某的手足兄弟之情?留閣主,你們錯了,錯得太厲害。”
  “圣鷹”田万仞“呸”了一聲,吼道:“寒山重,可怜你浩穆院毀在旦夕,你竟尚有心緒在此說道攀情,寒山重,在你冰消瓦解之時,本教主看你哭天號地吧!”
  寒山重朝著田万仞古怪的笑笑,道:“很快的,田大教主,我們即可知道誰要冰消瓦解,誰要哭天號地!”
  說到這里,他神色倏寒,轉首道:“夏厚軒、管逸、李烈,你們都瞎了狗眼,喪了良心,竟然膽敢做那人天共憤,遺臭千古的叛逆?”
  此言一出“騰蛇指日”夏厚軒,“雙筆分界”李烈,“鞭繞新月”管逸,俱不由垂下頭去,臉上神色尷尬,隱約中,更有一股說不出,道不出的畏懼惊駭。
  “圣鷹”田万仞一看場面不妙,他狂傲的左盼右顧,大聲道:“浩穆院暴虐專橫,寒山重霸權凶酷,對他尚有什么仁義道德可言?對他更有什么忠心赤膽可提?棄暗投明的浩穆兄弟們,有我大鷹教上下為各位誓死撐腰,各位用不著畏懼他們這些虛張聲勢的草包,更無庸被姓寒的几句恫嚇之言懾住,寒山重對不起你們,你們豈愿任他戮殺?任他欺凌受辱?”
  旁邊一個身旁耀目的金色衣衫,雙眉斜吊的瘦削漢子,應聲大吼道:“浩穆院傾頹就在眼前,看那處處熊熊火光,听那四周喊殺震天,血在濺洒,尸首遍地,兄弟們,吾等現在不趁机沖殺痛殲此仇,更待何時?”
  周遭的大鷹教徒及万筏幫眾,這時已鼓噪起來,吶喊喧嘩叫之聲,嚷亂成了一片,另一個身著純銀色緊身衣,体魄魁梧的彪形大漢,怒瞪著一雙閃亮的三角眼睛,一把大胡子根根倒豎,他驀然拔出身后的一柄“風刃轉”,振吭大叫:“橫掃浩穆院,凌遲寒山重,沖啊,弟兄們!”
  隨著他的吼叫,站在他旁邊的三十多名大鷹教徒,已齊齊暴喊一聲,悍勇瘋狂的向前沖去,這銀衣大漢回頭向田万仞微一躬身,返轉之間,人已射出五丈之外,一側的金衫漢子,亦同時飛躍而出!
  “圣鷹”田万仞猛一揮手,厲烈的叫道:“我方所屬,斬盡浩穆院遺孽賊子!”
  在他語聲甫落之際,大鷹教及万筏幫的人馬已狂喊大吼,人影紛閃,朝四周包圍著的浩穆院豪士沖到。
  寒山重神色冷酷,他陰森的道:“留閣主,你不自絕謝罪嗎?”
  “妖老”留仲全身一顫,卻驟然抬起頭來,臉上表情狠毒而古怪,他一雙眸子里閃射著陰詭的光彩,嘶聲大叫:“金流閣的弟兄們,今夕不戰,我們已是死無其所,殺,殺啊,殺盡浩穆院的奸賊霸!”
  寒山重臉上冷板深沉,但卻煞气盈溢,似一尊索魂拘命的魔神,他忽然朝沖至眼前的敵人微微一笑,斷然叱吼:“斬!”
  “承天邪刀”禹宗奇向左右頷首示意,圍成半圓的浩穆豪士已倏忽退后兩步,在他們身后,有一條尺許深的溝洼──這條溝洼,顯然是最近才挖掘成的,土色猶新,在他們退后的同時,已顯出了溝洼中半跪著的近百名弩箭手,藍汪汪的淬毒箭矢,正在火把的反映下閃著冷眼。
  寒山重冷呸一聲,猛然旋身,一斧揮去,已將那原先圍上來的五人砍倒一名,皮盾暴砸,另兩人也在狂叫中被震飛七尺!
  一陣机括奪奪之聲在此刻已迅速響起,宛如飛蝗千万,閃閃縱橫,尖嘯聲与慘聲號霎時充斥四周,十數條人影頓時翻跌地下,第二撥沖上的緊跟著又躺下了二十來個!
  “承天邪刀”仰天狂笑,聲如旱雷倏起:“浩穆為雄,大威震天!”
  所有的浩穆壯士個個青筋暴露,雙目血紅的跟著齊吼:“浩穆為雄,大威震天!”
  “承天邪刀”一個大拋身,雙手交叉自脅下一探一伸,美妙至极的斜出七步,手中已多出一柄背厚刃薄,上面精雕著十八輪回地岳圖的沉重“屠靈刀”,這柄屠靈刀,重約八十余斤,銀燦流電,寒气森森,犀牛角的刀柄,柄端有鋼環三枚連結銜衡,揮動之間嘩啷啷震人心魄,只要一眼看去,就知道此刀謂之“屠靈”,确非夸張!
  “承天邪刀”腳步未穩,三柄單刀已砍向身上,他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左手往右手背一貼一按,刀光如練,猝然回繞,三柄單刀“喀嚓”一聲折為六截,与三顆斗大頭顱齊飛出尋丈之外。
  近百名弩箭手半跪的身軀一矮,站在后面的浩穆院庄士已飛躍而過,兵刃的冷芒晃成一片,奪勇殺向前去。
  亙古以來,天下流血的爭斗便未曾息止,而眼前,雙方拚戰的序曲与千百年前的任何一場殺戈都是相同,刀光、劍影、錘風、矛戮,血在濺,人在號,活生生的性命在剎那間歸向于靜止,充沛的精力在瞬息里趨至毀滅,金屬的撞擊震響不停,殺喊的尖銳聲飄在空間,凄怖,而又慘烈。
  一聲暴叱起處,大鷹教那身穿金衫,斜吊眉毛的瘦削漢子已自空中飛扑而至,手上的“穿心鑽”掠起一溜冷電,有如怪蛇吐信,直刺“承天邪刀”禹宗奇的胸膛。
  禹宗奇那雙懾人的鳳目倏睜又合,他身軀微側,屠靈刀向上一擺,快得令人不可思議的帶起一片耀目銀輝,“呼”的斬向那金衫客頭頸,同一時間,他雙腳已蹴向對方丹田小腹的“堅絡三焦”!
  金衫客似乎大大的吃了一惊,口中低叱半聲,像一顆彈丸般躍起,有些狼狽的閃出五步。
  如影隨形般移步跟上,禹宗奇狂笑道:“‘金鵬’杜才,你這兩手差得太遠!”
  這金衫客果然正是大鷹教的一流高手,田万仞的心腹死党“金鵬”杜才,他這時斜吊的雙眉一軒,穿心鑽倏進倏出,滑溜無比的連展五招六式,口中怪叫道:“姓禹的,老子豈會含糊于你?”
  “承天邪刀”禹宗奇嗤嗤一笑,屠靈刀有如長江大河,浩滔不絕,呼呼轟轟,挾著万鈞之力,一口气將“金鵬”杜才逼出九尺,迫得他咬牙切齒,卻又左支右絀,招架無方!
  緊跟著“唰”的一聲,一條銀色白影又自斜刺里竄到,“呼嚕嚕”的一陣怪響起處,一蓬寒芒,已瀉向禹宗奇腦側后背!
  禹宗奇頭也不回的移出半步,手腕倏振之間,屠靈刀已幻作銀龍千條,刀刃划裂空气,帶起一片刺耳厲嘯,照面之間,已將那銀衣人逼得左閃右挪,灰頭土臉的搶出六步之外!
  刀身“嗡”的一顫,洒起銀星万點,繽繽紛紛,在刃鋒的晃掠里趁時而進的“金鵬”杜才已大叫一聲,左臂血流如注的翻身躍出。
  “承天邪刀”禹宗奇不屑的哼了一聲,沉練的道:“‘金鵬’、‘銀鷲’,就憑你們這些草包廢料,焉能在大鷹教里張牙舞爪,大鷹教也實在太值得悲哀了!”
  那銀衣人──“銀鷲”舒子全,手上的“風刃轉”猝然划過一道半弧,在風葉刃片的急速轉動聲中,狂暴凌厲的再向禹宗奇攻上。
  像煞風嘯海騰,怒浪漫天,禹宗奇大吼一聲,屠靈刀起如天神舞錘,九宵翻覆,刀光揮霍,如雪如霜,一層層,一片片,一卷卷,一重重,那么無盡無絕,那么浩浩蕩蕩,几乎令人心迷神眩的自天隙地角包卷而回!
  凄厲的狂吼一聲,“銀鷲”舒子全在地上亡命般向外翻滾出去,就在這剎那之間,他的全身,已有了十一處刀傷,熱血如注,將他銀色的衣衫完全染成了赤紅!
  遠處,寒山重正生斃了七名穿著黑油布水靠,小短褂上衫的万筏幫弟子,一個龐大的黑影已凌空扑來,金色的鷹羽坎肩蓬飛拂動,滾蕩雄渾的無极勁力隨著自空中卷排而下,有拔山裂碑之威!
  寒山重撇唇一笑,猝然滑出五步,轉身之間就是一記“神斧鬼盾絕六斬”中的“二神垂眉”,在這一招尚未使盡,“鬼決天河”已跟著展出,銀芒閃晃流燦中,紫紅色的皮盾呼呼飛旋縱橫,空气中連串沉悶的暴響,那條龐大的黑影已再度凌空彈起,寒山重也被對方那浩滔的勁气震退了一步!
  极為迅速的,他將一口真气流暢的在体內循轉了一周,冷冷笑道:“田万仞,你這才算找對了主儿!”
  那凌空彈起的龐大黑影,正是大鷹教教主,此次主動策划進襲浩穆院的第一號強仇“圣鷹”田万仞!
  這時,田万仞龐大的身軀在空中翻了兩滾,又霍的沖下,照面之間,就是山崩浪舞的三十九掌十七腿!
  寒山重挺立不動,有如頂天之柱,一式“神轉天盤”挾著一招“鬼手奪魂”,雙腕倏震里,“神雷三劈”已有如電光石火,驟然施出!
  “圣鷹”田万仞掌腿如風暴雨狂中,猛覺眼前寒芒流閃,盾影飛砸自四面八方,几乎在空气的隙縫里,在周遭的空間里,完全已被這些芒光所充斥,自己所施展的掌勁腿勢,像是一面殘破太多的漁网,這些冷森的光芒与盾影,似是一個個滑溜而狠毒的小精靈,自那些破綻中毫不容情的瀉進,瀉進那江湖第一流的高手也不敢力敵的“圣鷹”所布成的勁牆气网中!
  于是──
  這位老謀深算的大鷹教教主气得狂吼一聲,雙臂舒展斜出九尺,寒山重嗤嗤一笑,嘲弄的道:“田大教主,一年以還,寒山重功力尚未退步吧?”
  田万仞大叫一聲:“好個狂妄之徒!”
  身形一旋之下,長衫之內一柄可以伸縮如意的“移山杆”已拔了出來,這柄移山杆通体烏黑紫亮,為純鋼打造,不但沉重异常,頂端的鋼團上更布滿了千百尖銳的刺錐,歹毒無比!
  寒山重左晃右閃了三次,似笑非笑的道:“嗯,我是估量著呢,閣下這根打狗棒怎的還不亮出來現現世,哈哈,田大教主,你這就舞弄起來了吧!”
  “圣鷹”田万仞緊閉嘴唇,一言不發,手中移山杆呼呼轟轟飛轉伸縮不息,有平岳填海之力,有龍蛇騰卷之矯,有千幻万化之奇,有風云變色之威,他內力悠長,深厚雄渾,招式連綿之間,更是顯得浩浩蕩蕩,有若万夫不擋之勇!
  寒山重戟斧彷若匹練橫空,縱橫往來,揮閃劈斬,似太陽之正中,光芒万丈,浩大剛烈,鋒利的斧刃划過空气,帶起厲嘯回轉,皮盾在江河狂涌般的斧芒里旋飛,有若盤石漫天,紛紛流瀉,又似隕星經天,四面曳熾,空气在排蕩澎湃,暗力在回擠絞扯,聲威之厲,几似地覆天翻,海傾流決!
  雙方全已動上真火,都是以硬碰硬,以力較力,在毫發間里過生死界,在瞬息之中,打輪回還。
  金屬撞擊之聲驟響驟息,火花在夜色里迸濺閃溜,人影晃掠如鳥飛鴻冥,眨眼里這名霸一方的兩位雄才,已在連續不停的快速攻拒中拚斗了五十余招,而這五十余招,卻又是那么一閃而過,像是銜接的畫面在時間的虛渺里一下扯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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