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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全道義 杖怒劍慈


  經過燕鐵衣這連串正确的啟開暗室動作,當穴口顯露出來的一剎那,所有”祁家堡”的人們全傻了眼,都楞住了,死一樣的僵寂籠罩著這一大群人,空气中含著冰冷的凍凝,含著肅然的生硬,以及,人們心頭那种無比的震撼与難堪!
  長長吸了一口气,祁雄奎注視著他的儿子,聲音竟然變得出奇的平靜:“雄儿,我的乖孩子,現在,這是什么?你又如何向這等愛你疼你的老父解釋?”
  机伶伶的打了個冷顫,祁少雄雖在极度的惊悸下,卻仍死不認帳:“爹爹……這只是一個密室,但,卻不能證明孩儿有其他不端的行為……”
  祁雄奎焦雷般吼:“你還不承認!”
  祁少雄抗聲道:“孩儿沒有做過錯事,又叫孩儿如何承認!”
  一陣极度的憤怒扭曲了祁雄奎的面孔,他雙目光芒宛如噴火,虯髯蓬張,青筋浮額,身上的骨節全在“克崩”的響,形容怖厲之至--他瞪著祁少雄,良久,良久,這樣的激動猙猝模樣又逐漸消失,終于,他長歎一聲:“好吧,孩子,我既然能給人家兩次机會,我也一樣可以給你;但是,孩子,不要再固執下去,現在承認了你的不是,事情還有最后轉圜的余地,一待實憑實證被人舉出,即乃鐵案如山,那時,想悔也來不及了!”
  祁少雄仍然堅持到底,一口咬定:“爹爹,孩儿沒有什么可承認的,更未曾做過一件所謂淫亂貪色的罪行,不能因為找到了一處密室,便令孩儿含冤受屈,承擔莫須有的罪名!”
  祁雄奎心中早有感覺,但是,此際他卻只好按捺下來,沉沉的道:“雄儿,為父但愿你說的是實情,為父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是真正無辜的!”
  說著,他轉向燕鐵衣:“你是否尚能找出更具体的事實?燕鐵衣,光憑這一項仍嫌不足!”
  這种情態絲毫不出燕鐵衣預料,他冷冷的道:“請堡主偕同我下去一探!”
  祁雄奎絕不遲疑,立与燕鐵女魚貫進入石洞地牢之內,他們沿著石階往下走,快到盡頭之前,燕鐵衣向祁雄奎提出警告,他們雙雙越過了倒數第二級石階,燕鐵衣用“太阿劍”反手猛點那級石階,一點不錯,但聞“克勒”一響,整級石階翻轉過來,露出了另一面滿布閃亮利刃的刀板頭頂上,也“呼”一聲罩下一面密綴倒須勾刺的羅网!
  表情先是惊愕,隨即便是切齒的憤恨--這种惡毒的設計,連祁雄奎都暗暗心悸,他做夢也想不到就在自己的腳底下,竟有恁般齷齪的机關埋伏存在!
  接著,兩人來到通道頭的那扇鐵門之旁,燕鐵衣走在前面,有如“識途老馬”,他雙手抓住鐵門把柄,用力往上一提,朝外拉,四道目光往里間那陳設得居然相當華麗舒适的密室中仔細搜察,但是,卻空蕩蕩的并無人跡!
  燕鐵衣立即想到祁少雄為什么到了這种關頭卻仍然堅不認罪的原因了,祁少雄是有恃無恐的,他知道這“麒室”里沒有窩藏著女人,是而雖則情勢險惡至此,他依舊狡賴推托,他一定也明白,只要找不出被掠劫的人來,他就可以否認到底!
  關上門,燕鐵衣示意祁雄奎先走,在祁雄奎离通道的一剎那,他故意不將門向上提起而往里推,于是,通道頂端“轟”然一聲下塌,燕鐵衣卻在推門的同時暴射而出,在一片煙硝白霧的迷漫激揚中,他早已拉著祁雄奎奔出洞。
  祁雄奎滿怀不解的問了一句:“喂,燕鐵衣,你對這里的机關設計怎的這等熟悉法?”
  燕鐵衣笑笑,道:“你就會知道的,堡主。”
  兩人出了洞口,祁少雄好整以暇的迎上,展露著一抹奸險的微笑:“姓燕的,你可找著什么沒有了?”
  燕鐵衣淡然道:“在這里,沒有,但我還知道另一處秘密所在,那個地方叫‘麟室’,我想,我們可以在‘麟室’之內找著點什么。”
  頓時,祁少雄的兩只眼球往外猛凸,他像突然被一記焦雷轟頂也似,整個人都僵住了,臉色在剎那間變得死灰--他沒有想到對方連這個机密也知道!
  沒有理會他,燕鐵衣領著祁雄奎便往中間的一幢屋宇走去,祁少雄的面孔由白轉青,雙目中极快掠過一抹惡毒的光芒,他咬咬牙,暗中向他那几個怔忡不安的爪牙使了個眼色,急匆匆的也跟了上去。
  燕鐵衣步履安詳從容,但卻十分迅速,他領路在前,毫不退疑的朝著目的地行去,祁雄奎一邊緊隨著,邊向他身后的一名高瘦教頭低聲吩咐了几句什么!這种情形,祁少雄一看便涼透了,下意識中,他彷佛已經嗅到災難的气息,体會到破滅的空茫,宛若鬼黑幡的暗影已在他眼前晃展。
  祁雄奎的嗓門里也似哽塞著什么,他嘶啞的問:“這,這是到那里?”
  燕鐵衣簡洁的道:“鐵棺材。”
  大大一楞,祁雄奎莫名所以的道:“你是領我去找另一處暗室,卻到‘鐵棺材’中作甚?”
  燕鐵衣諱莫如深的道:“去了那里,你就會明白了。”
  來到客堂旁邊那條走道盡頭的側門,燕鐵衣半點也不猶豫,他伸手便去轉動牆壁上的那只銅獅子頭,祁雄奎見狀之下,急忙喝止:“慢著,小心触動机關……”
  然而,燕鐵衣卻沒有停頓,用力扭動了獅頭--當然,他不是向右而是向左。
  正在祁雄奎准備退避的瞬息,奇事出現了,沒有机關發動,也沒有埋伏出現,就在走道頂端的牆角下,悄無聲息的滑開了一條隙縫--大約只有二尺寬窄,剛可容得一個人的身体通過。
  呆呆的望著那道地下密室的入口發怔,祁雄奎還未及有所反應,燕鐵衣已拉著他先后走了下去,但是,燕鐵衣卻一腳踩上了第三級石階,由于中間騰出了兩級的高矮來,几乎把祁雄奎閃了個踉蹌。
  不待祁雄奎發問原因,燕鐵衣已來到階底,他順手摘下了插在牆上的一只巨臂型躐燭,猛力擲向第一級石階,于是,在蜡燭的滾跳与火焰的濺飛里,那級石階微微一沉,“夸”“夸”“夸”連串翻動聲響立起,余下的七級石階齊齊翻轉,連嵌布在另一面上的并排強弩的形狀都沒看清,机括聲業已響成一片,短矢如雨,密集又凌厲的蓬射而出!
  祁雄奎才自倒吸了一口寒气,燕鐵衣已示意他來到前面圓形的天井邊,燕鐵衣朝祁雄奎使了個眼色,叫他跟著自己踏上天井邊的石檻走過去,二人到了那扇“麟室”的沉厚鐵門前,燕鐵衣要祁雄奎背貼著石壁,然后,他往前俯身,以劍鞘急按圓形天井的地面--七尺方圓的一塊天井,就在劍鞘按點之際,“克勒”一聲便陷落下去,几乎在人們的意念尚未及轉動之前,那形成一個黑洞的凹口中已突然“轟”的一響噴起了一蓬火焰,火焰噴得很高,直扑室頂,然后往下洒落,又變成了一堆熊熊燒燒的火球,刺鼻的油焦味彌漫在空气中,而那團炙熱的青紅色巨大火光尚在跳躍吞吐,更發出“畢畢扑扑”的輕微沸騰聲來,整個沉陷的凹洞里,有如一座子火山的噴口,一陣陣熱浪滾卷,連呼吸都要被窒住了。
  一面匆匆拂衣袍上沾落的火星,祁雄奎一邊激動的道:“這是誰搞的名堂?竟然如此歹毒陰狠,‘祁家堡’中有這种机關存在,實是羞恥!”
  燕鐵衣平淡的道:“請問令郎,即知詳情。”
  祁雄奎臉膛紫中泛紅,雙目凸瞪,兩頰的肌肉不住的痙攣,太陽穴也在急速跳動,他咬著滿口鋼牙,“嘶”“嘶”的從齒縫中往下出气,模樣儿是憤怒痛恨,震湯到了极點!
  于是,燕鐵衣打鐵趁熱,他回身使力扭動鐵門的握把,奮力將這扇沉重的鐵門推開。
  室內陳設,卻比先前那間麒室更為豪華都麗,一切布置都是以那种令人心蕩神搖的粉紅旖旎色澤為主,更特別強調了床的突出,一張特大的,寬敞的柔軟的華麗銅柱鏤花大床,便擺在牆邊,流蘇半掩著淡粉的羅帳,而床的頂上和四周,更嵌有巨鏡無數,只要將帳幔掀卷,則床上的一切,即可自四面的巨鏡反映中纖毫畢露了。
  現在,床上并坐著兩個女子,愁眉苦臉的形色,卻掩不住她們原有的那一份嬌艷柔美,燕鐵衣一眼即已認出,右邊那個便是他歷盡艱辛方才尋及的熊小佳!
  站在門邊,燕鐵衣興奮的大叫:“二妞,二妞,可叫我找到你了!”
  聞聲之下,熊小佳不由全身一震,她急望過來,當燕鐵衣的身影映入她的視線,這位俏美的姑娘已忍不住喜极而泣,她往外傾斜著身子,又哭又笑的喊叫:“大當家,大當家,是你嗎?真是你嗎?老天哦,以為這輩子也見不著你們了……”
  与熊小佳坐在一起的那個少女也充滿祈怜与焦灼神態的哭求著:“是那位英雄壯士?也請救救我這同遭磨難的苦命女子……”
  燕鐵衣回頭看了看祁雄奎,這位“八臂鏢馗”卻早已气得連站也站不穩了,他倚在鐵門上,混身不住栗栗抖索,一口牙几乎挫碎!
  第一次,燕鐵衣對祁雄奎起了悲憫的感覺--一個好強要面子的武林大豪,在經過大半生的奮斗努力之后,剛撐出了這點名聲威信,竟叫人毀于一旦,而這個如此令他傷心失望的人,卻正是他的儿子!
  小心翼翼的,燕鐵衣專踩著地下那拼成蓮花圖案的紅磚上走,他來近床前,這才看清楚,熊小佳与另一位同病相怜的難友,全被用手銬鎖連在床柱上!
  燕鐵衣的“照日短劍”很快便解決了這個困難,他一再叮嚀熊小佳与那位少女要踏著地下的蓮花圖案走,為了怕嚇著兩位姑娘,他沒有說破這地層的暗格中全布滿了蛇虫蜈。
  好不容易到了門口,熊小佳几乎癱在燕鐵衣的怀里,她一面無限慶幸,一面又悲憤的啜泣著道:“大當家的,我几乎就想尋死了,你們怎么直到如今才來救我啊?打從我被劫來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像發瘋一樣祈求上蒼指引你們找到這里救我出去,也無時不刻不在詛咒那將我擄來,存心不良的坏种遭到報應……”
  燕鐵衣當著祁雄奎的面,慎重的問:“二妞,是誰主使把你劫持來此的?又是誰對你有不軌的企圖?”
  熊小佳毫不考慮的道:“他們其中有人稱呼他是‘少堡主’,那人大約有二十多歲的年紀,濃眉大眠,膚色微黑,身材相當壯實,口气也很凶橫,我只要見到這人,即使他化成了灰我也能將他認出……”
  說到這里,熊小佳的目光突然停頓在一邊的祁雄奎臉上,她激動的叫:“大當家,那人的模樣就和這位老先生長得非常相似,莫非他們是……”
  燕鐵衣平靜的道:“父子,二妞,他們是父子。”
  那位生得嬌小白淨,面目秀美的少女也余悸猶存的道:“這位壯士,我也同這位姐姐一樣,是被那個人強行擄來的,他……他一再想對我們非禮,想強暴我們,但我們都誓死不從……听說以前還有很多可怜的姐妹遭到了這人的污辱!”
  于是,燕鐵衣向祁雄奎沉緩的道:“現在,祁堡主,我相信你已不再會有疑問了,至少我證實了一點,我并沒有誣陷令少主,更不曾惡意破坏他的名譽,我全是本著良心來做我認為應該做的事。”
  祁雄奎的臉色就在這須臾間,便似蒼老了几十年,他扶著鐵門,顫巍巍的道:“不必再說了……我答應給你一個公道,燕鐵衣,我們此時便去見見這個公道吧!”
  在他們急急往密室外行出的當儿,熊小佳迫不及待的低聲問著燕鐵衣:“大當家,我哥哥呢!家里的人都急坏了吧!還有那擄我來的人到底是誰?和這長像獰猛的老頭子又是什么關系!你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燕鐵衣步履甚快,他左右兩邊扶著兩位少女,淡淡的道:“過一歇,我再詳細告訴你,好嗎?眼前還有比這些問題更重要的事需要解決!”
  他們方才到了石階下,已經听到出口外面傳來一陣陣喧騰吼叫之聲,像是有什么人正在發生沖突,叱喝咆哮,亂成一片。
  祁雄奎突然大吼如雷,飛閃而出,燕鐵衣也一手挽著一個越空掠起,到了出口,再一一先將她們送上,然后,他自己才跟著出來。
  這時,外面的走道上業已形勢大變--祁少雄、尤一波、程半途、邱景松、雷剛、石順等六個人竟已被他們自己的伙計圍困當中,五、六名祁雄奎身邊的”教頭”正以那位瘦長的人物為首,領著數十名弟兄在和祁少雄對峙,方才的叫罵聲,便是在這种情形下發生的,祁少雄等人想要脫走,但忠于他父親的那些手下卻堅決表示須待祁雄奎出來之后,才能任由离開,那位瘦長的“教頭”更言明了,這是堡主的親口交待!
  祁雄奎的出現,立時便把場面鎮住,祁少雄等人一見到祁雄奎的影子,馬上便似老鼠見了貓一樣噤若寒蟬,畏縮成了一堆,不但不敢再叫罵吼鬧,連大气也都不敢透一口了。
  面孔是歪扭的,黑中透青,祁雄奎環眼怒睜,虯髯倒豎,气涌如山的咆哮:“吵鬧什么?想造反么?”
  那身材瘦長的“教頭”立即兵刃橫胸,躬身道:“回稟堡主,就在堡主進入密道中不久,少堡主与他身邊的几位弟兄便待逕行离去,我走時曾奉堡主密諭監視少堡主行動,是而不得不斗膽相阻,但少堡主非但不听,更几乎要兵刃相斗,我一再表明此舉乃受命而為,又勸少堡主靜候堡主出來之后即可澄清所受冤屈真偽,我詳陳如此一走了之的后果极端嚴重,我勸少堡主,只要問心無愧,更不須有所憚忌,少堡主若逕行讓開,即受誣栽,也有理難言了……”
  沉沉的一笑--祁雄奎這一笑卻難看至极,狠酷之极,他朝著乃子道:“小畜生,人找出來了,有人證,有物證,你還有什么話說?你這個不孝不賢的畜生,你羞辱你自己更羞辱了我,羞辱了整個祁家堡,我平時是如何教你如何訓你來著?可恨你表面順從,唯命是听,背地卻陽奉陰違,干盡了一切卑鄙無恥的勾當,孽障啊,我祁雄奎半世英名,數十年清譽便全叫你一手糟蹋殆淨……”
  瑟縮著,祁少雄嚇得抖個不停,但是,他居然仍有膽量抗辯:“爹爹……說不定這兩個女人是姓燕的早就安排在里面的……”
  站在牆角的熊小佳突然尖聲道:“你胡說,是你主使你的爪牙把我搶來的--就是你身邊的那几個,想要強暴我,污辱我的也是你,我可以背誦由你那晚上所說的每一句話,敘述出你的每一個動作,表情……”
  另一位少女也悲憤的道:“就是他,我可以用生命擔保,我可以起誓,把我們強擄來欲待糟蹋的就是他!”
  忽然,一個女人的身影擠出了人牆,手指祁少雄,尖厲的叫:“如果老堡主還有什么疑問,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實例,我清楚祁少雄的一切罪惡勾當,明白他的毒辣手段,我更是一個受過他糟蹋的不幸者!”
  那女人,是楊鳳!
  大吼一聲,祁雄奎的衣袍暴飛,他手上已握著一柄兩尺長,儿臂粗的烏黑虯結短杖,只見他抖杖振腕,短杖的中空杖心又“嘩啦啦”一聲,伸展出一截比一截精細的四截杖身來,杖身展現的同時,他已扑向了祁少雄!
  魂飛魄散的祁少雄尖叫一聲,拼命往人堆后頭擠,一邊慘厲的呼號:“饒命,爹爹饒命……”
  祁雄奎凌空扑落,嗔目狂吼:“我活劈了你這敗坏家風的孽子!”
  “雙全儒生”尤一波急忙大叫:“堡主手下留情,少堡主到底是你的獨生儿子啊……”
  祁雄奎雙目赤紅,形容憤怒如狂,他手中的“伏魔杖”微微一抖,暴砸在旁勸止的尤一波,尤一波側身旋避,一對“飄刀”業已出手,但是,“伏魔杖”斜揮的影子卻猝然在翻舞之下,幻出了千百層縱橫交織的杖山,有如八臂并展,自四面八方呼嘯曳落!
  脆響清充成串,尤一波慘嗥著在飛閃的杖影之中連連滾跳碰撞,鮮血加雜著腦槳迸濺皿散,他的一對“飄刀”也立時斷折成數十截!
  祁雄奎宛若瘋虎,直逼他的儿子祁少雄,祁少雄連忙躲閃,泣求連聲,忽然間,他又避到雷剛与石順的身后。
  眼見祁雄奎當頭而來,雷剛顫栗惊恐的大叫:“堡主且慢……”
  回答雷剛的,是怒濤般洶涌的杖勢,這位“鐵龍臂”倉惶躲讓,怪叫道:“虎毒不食子啊,堡主你怎能這般無情!”
  “伏魔杖”筆直搗來,雷剛略為閃開,單臂橫截,飛起一腳暴蹴對方下盤。
  祁雄奎狂笑著,身形電旋,雷剛的一腳甫始擦過他的腿側,而他的杖端已被雷剛一記“大力臂”“當”一聲磕低,但是,變化卻突起于一剎那--往下沉落的“伏魔杖”,卻在下沉的瞬息倏忽反彈,怪嘯突起,杖影幻成几排重疊隱合的勁力往上暴卷!
  于是,雷剛的尖號如泣,他龐大的身体連連拋起拋落,骨骼的碎裂更摻合著他滿口的鮮血噴洒四周!
  “飛狐”石順然掠前,悲憤大叫:“住手,你瘋了,堡主!”
  單膝點地,祁雄奎雙手握杖,“呼”聲划過一道圓弧倒劈石順,石順兩腳互碰,凌空一個急快的筋斗,漂亮极了,當杖身一散落空之際,這位“飛狐”已嗔目切齒,閃出手上的“毒龍爪”,快逾石火般暴襲祁雄奎!
  在四周的一片怒喝叱呼聲中,祁雄奎揮出的杖身猛烈收縮,“嘩啦啦”短為一截,剛好“鏗”的一響震開了石順的“毒龍爪”,而石順翻臂旋身,凌空又是七十一爪!
  爪影晃映,翩飛而下的須臾,祁雄奎大喝似平地響起的焦雷,他的“伏魔杖”眨眼激起卷蕩的罡力,左右閃騰,彷佛百杵千万立地柱天,石順的兵器頓時脫手撞拋,他人尚未及退出這片罡力的范圍,“嘩啦啦”暴響,杖身再展,兜穿石順的胸膛,更將石順搗跌出門,直摔落園外三丈之遙!
  “鱷尾”程半途一聲不哼,倉惶待溜,但是,搗飛了石順的“伏魔杖”卻呼”一聲指向程半途的背心,這位心膽俱裂的朋友往前急扑,本能的反應用出了他的絕活--右腿微點驀彈,向后猛翻,強勁有力,有如鱷魚揚尾!
  射來的“伏魔杖”第一截突然“叮”的收縮,程半途一腳不中,尚未及應變,這收縮的一截杖頭又“察”一聲彈出,恰好撞上了程半途的后襠,痛得他狂吼一聲,手撫胯間,姿勢怪异的連連蹦跳几次,卻在面孔倏歪之下,一個橫旋仰翻于地!
  “扑通”一聲,邱景松已經泗淚滂沱,臉如死灰般哆嗦著跪了下來。
  這時,祁少雄已經再沒有可以掩躲的地方了。
  祁雄奎形容慘怖,混身血跡斑斑,他死盯著乃子咬牙切齒的喝罵:“逆子,畜生,不考的禽獸,我先鏟除掉你四周這些幫凶,再來收拾你這敗坏家風,有辱祖宗清譽的忤逆東西,你騙得我好,你裝得真像,我要挖出你的心,看看是什么做的?剖開你的腦袋,數數你究竟有几條紋路?逆子,你還不認罪!”
  跟著這聲大吼,祁少雄也扑通跪倒,他面無人色,上下牙床交相碰顫著,淚涌如泉:“爹爹饒命啊……孩儿知錯了,孩儿認罪,請爹爹饒過孩儿這一次……孩儿發誓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爹爹,你老人家就不寬恕孩儿,也請為祁家的香煙延續著想!”
  祁雄奎嘶啞的咆哮:“我沒有你這樣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忤逆儿子,祁家沒有你這种貪淫好色,專橫逞暴的畜生,我宁可絕后,也要取你性命以謝天下,告罪祖宗,我給你生命,便是一樁錯誤,如今我便要收回你的生命!”
  祁少雄惊恐欲絕,心摧膽裂的悲號:“爹爹饒命……娘啊,天上的親娘,九泉下的老母啊,你老看看,睜著眼看,爹,我的親爹要殺害他嫡親的骨肉,要毀滅祁家單傳的子孫,娘啊,請救救我……”
  祁雄奎聞聲之下,全身栗栗直抖,虯髯拂動,巨目含蘊痛淚,高舉的鐵杖顫顫輕晃,模樣痛苦至极,于是,在四周,“祁家堡”的所屬紛紛跪下,齊聲為祁少雄請命。
  驀地,這位“八臂鐘馗”仰天大吼:“祖宗恕我,孩子他娘也要諒解我的無奈,我,殺子事小,失德事大……”
  沉重的“伏魔杖”凌空暴劈而下,力道万鈞,裂气成嘯,一片惊叫隨即響起,祁少雄恐怖駭懼到了极處,他慘號著雙手抱頭,往前扑跌……
  就在這時,斜刺里,寒芒似虹,猝射而至--不是硬架,而是側點!
  “當”一聲脆響,這一點之力卻凝聚在節骨眼上,劈砸祁少雄的鐵杖“呼”的湯開,祁雄奎目光似火,怒吼著翻腕振臂,百條杖影暴襲那出手之人--燕鐵衣!
  燕鐵衣夷然不懼,飛閃迎上,“太阿劍”在連串的漩渦中急曳而出,短劍”照日”由橫向直,猝映電射,在一片光顫影移中,祁雄奎立退三步!
  厲叱震耳,祁雄奎悍然再扑,“伏魔杖”飛旋騰舞,杖勢式如排山浪涌而來,或似云卷,鴻飛而至,自每個可能的角度与方向,狂嘯激厲著聚合,真個天地變色!
  是了,“八臂伏魔杖法”!
  燕鐵衣在陡然間身形閃晃--宛同出現了數十個燕鐵衣,他的“太阿劍”脫手而經天,卻似在瞬息里幻為矯龍騰云,馭風呼雨,光溜溜的劍身急速翻滾曳落,由于翻滾得太急太快,以至只見毫光縱橫,銀虹漫空,在充斥天地之間的芒雨晶電里往下罩卷,“照日短劍”以相同的形勢由下往上迎合。
  “冥天大九式”的第六招--“天威起”。
  光与影,勢同力,勢和勁的涌現在一剎那,幻滅也在一剎那--當金鐵的交擊聲過去,呼嘯的破空聲靜止,一切有形或無形的景象清确了,燕鐵衣仍然站在他原來站立的地方,唯一与方才不同的,就是他的左臂上衣袖破碎,有一塊擦傷,血跡淋漓!
  祁雄奎對面而立,相距六步,“伏魔杖”斜指地下,這位“八臂鐘馗”的神態得顯极其怔愕,甚至有些發呆了,他頷下的虯髯,失去了三綹,露出三條由頷至頸,直統光滑的青森刮痕來,不過,卻半點創傷也沒有。
  當然,誰也看得出來,這下頷虯髯中的三條剃刮痕印,寬窄恰如劍鋒,易言之,每一條利痕俱可直透咽喉--如果人家想這樣做的話。
  一片死寂過后,祁雄奎沙沙的,嘶啞的開了口:“燕鐵衣……你這樣做,是為了什么?”
  表情是一片安詳,燕鐵衣慢慢的道:“令郎犯了淫行,逞于橫暴,這是失德的事,但好在他卻沒有其他惡罪,因此,不必以死相懲,閣下一脈單傳,若為令郎此過杖斃當場,非僅祁家綿延斷絕,愧對列祖列宗,我這外性人也更是罪孽深重了,所以,我阻止你,另外,我們早有約定要比試一番,現在,我們業已如言而行前獲得結果了。”
  祁雄奎的語調忽然變得蒼老軟弱,他沉痛的道:“你叫我怎么對你說好?燕鐵衣,是詛咒,還是道謝!”
  笑笑,燕鐵衣道:“那是你的事--祁堡主,請容許我們告辭,更請容許我帶著楊鳳一起走,是她指引我找到令郎的全盤罪惡證据,因此,我不認為她适于繼續留下,況且,我對她有過許諾,我許諾給她一個較佳的生活環境……”
  深深一歎,祁雄奎低沉的道:“你帶她走吧,我也不能再面對這丫頭而越增心頭的愧疚……”
  燕鐵衣領著熊小佳、楊鳳与另一位少女走出這幢屋宇的門口時,祁雄奎忽然跟出几步,他叫了燕鐵衣一聲,燕鐵衣停住,回頭,目光中一片友善与柔和。
  有些忸怩的,祁雄奎吶吶的道:“呃,燕--燕老弟,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向你道謝与致歉才對!”
  拱拱手,燕鐵衣又露出他那抹慣有的,金童似的純真微笑,轉過身去,偕同三位佳麗施施然离開了“祁家堡”。
           ※        ※         ※
  燕鐵衣已將另一位受難的少女專程送回她的家中。
  現在,他与熊小佳,楊鳳三人三騎,興奮愉快的策騎奔向“仁德村”。
  燕鐵衣的愉快是因為他做到了他應該做的,而且,功德圓滿,楊鳳的愉快是自此脫离苦海,開始了一种陌生卻顯然充滿希望的新生活,伸展在眼前的是光明絢燦的美麗遠景,而熊小佳的愉快,便大半由于即將做新嫁娘的喜悅,小半由于歷劫余生的慶幸了。
  鞍上,熊小佳嘰嘰咕咕的,道:“大當家,我好思念我娘啊,還有記挂著毒傷剛愈的哥哥,這一刻,真是歸心似箭,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去探視他們……”
  燕鐵衣笑道:“好了,不用在我面前繞圈子了,你心里真正思念的,我看不是你娘,也不是你哥哥”怕是季學勤那小子吧?你放心,耽擱不了你的大禮,至于男方下聘的時間么,可能像比原訂的日子晚一點,但也晚不了太多……”
  輕啐一聲,熊小佳臉龐緋紅,羞得連自家也忍不住抿著嘴儿笑了……
  楊鳳也在笑,心中卻在盤算--自己的這一天可還得等到几時?
  燕鐵衣略略加快了馬儿的奔速,他可是實實在在的鐵血男儿,他所記挂著的,确只他有的伙伴熊道元,那樣的溫柔情,綺麗夢,在他的心窩里,至少目前來說,還盤旋不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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