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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怨不泯 刃斷曲直


  賀修的臉色是白一陣,紅一陣,變換得极其難看又极其狼狽,他雙手緊握,憤怒得兩只眼睛都扯得一高一低了:“我三弟生性耿介,他不可能會用你的肮髒錢!”
  冷凝綺十分冷硬的道:“這只是你這樣以為;耿介?簡直可笑,賀堯居然如此節意清高?倒似乎不是我認得的那個賀堯了,我所知道的賀堯不僅是個薄情寡義、貪婪無行、口是心非又和你一樣色字當頭的一個淫賊、騙子、惡棍!”
  暴吼如雷,賀弘厲叱:“賤人,你給我住口!”
  冷凝綺不屑的道:“以咆哮与蠻橫逃避現實,那就是心虛情怯!”
  花川惡毒的道:“臭娘們,你再敢大放厥詞,我就把你的那張嘴也撕裂!”
  冷凝綺夷然不懼的道:“你們全是一群不仁不義,假非為是的畜類!”
  燕鐵衣的感触很深--男女之間,當在熱戀沖昏了頭的那一陣子,彼此的奉獻便唯恐不徹底,唯恐不盡心,而一旦分開發生怨隙,相對的攻評同辱罵,則又無所不用其极了;是誰說的來著?愛同恨,是絕對尖銳抵触但卻依連至密,只有一線之差的東西,如今,可不正是如此?
  目光投注向燕鐵衣身上,冷凝綺冷靜的道:“小伙子,你可以撕開我的衣裳審視,在我身上,還有被賀堯毒打火炙以后留下來的傷痕,雖然已有些淡了,可是你仍能查覺出來!”
  賀修大聲道:“那是你自己弄上去的,是你嫁禍栽贓的詭計!”
  冷凄凄的一笑,冷凝綺道:“你是多么幼稚,賀修,我自己會在我自己身上弄傷痕?弄給誰看?說与誰听?難道我早已預見今日之事,而故行此苦肉之計,等著這一天來向這位主持公道的朋友訴冤?如果我有這种未卜先知的本領,也不會上了賀堯那畜牲的當!”
  賀修一時又是面青筋浮,答不上話來了。
  冷凝綺平淡的道:“小伙子,賀堯對我的玩弄与遺棄,當然是他朝三暮四,放浪輕狂的本性所使然,但,他還娶了那個女人卻并非為了對付我,主要的,是貪圖繼承女方那一筆鉅額的財產,關于這一項,只要向女方略一刺探,便不難明白。”
  賀弘大叫:“你胡說!”
  冷凝綺尖銳的道:“事實胜于雄辯,不信,我們可以各自去找憑證!”
  花川厲烈的道:“你還想生出?做夢啊你!”
  突然--
  燕鐵衣擺擺手,沉緩的道:“花朋友,我看,這未必然是做夢。”
  這句話出自燕鐵衣之口,他的判斷、他的意向、他的立場,業已昭然若揭了!
  “八環聚義”的人們齊齊臉色大變,而在那樣的惊震中,卻全都含蘊著更大的憤怒与激動!
  賀修的雙頰在急速抽搐,他舌頭宛似打了結:“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燕鐵衣拱拱手,安詳的道:“明确的說,我不認為冷凝綺應該為這樁事被吊殺!”
  雙方的反應极端鮮明而迥异--“八環聚義”的人們震蕩激昂,憤恨莫名,而冷凝綺卻笑了,那是一种艷麗絢燦的笑,好寬慰,好宁靜、好美!
  賀弘第一個忍不住跳起來怪吼:“混帳東西,你完全是偏袒,是徇私,你憑什么可以處置這件事并且下達定論?憑什么?我們可不吃你這一套!”
  滿面凶悍之色的花川也惡狠狠的叫哮:“好小子,你果然作了這樣歪曲不公的處置,我們不會理睬你的妄斷,你算老几?憑那一點我們要受你的節制?”
  燕鐵衣笑得好天真、好開朗:“我正要告訴各位我是憑了什么要伸手攔下此事,更代作判行--我姓燕,叫燕鐵衣,另外,我有一長一短兩柄非常鋒利又快速的雙劍;就是憑了這兩樣,我以為,應該夠了。”
  “八環聚義”的兄弟伙們,驟然之間都像每個人生吞了一顆棗核,卡在喉管里,雙目突凸、臉孔扭曲、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聲音來!
  驀地,賀修用力敲打自己的腦門,呻吟般喃喃:“天哪!燕鐵衣……我怎么沒想到是他?還有誰似他這樣的形態?貌似幼嫩,實則老練?燕鐵衣,啊!燕鐵衣……”
  花川硬生生下一口唾液,他瞠目注視著對方,卻宛似覺得對方在變化,在易形--那張童稚的面孔逐漸擴大,幻為猙獰如魔,那副中等的身材也在長高、長粗、恍同一座渾然的山岳挺立于前。
  猛力摔摔頭,眨眨眼,花川業已發覺自己冷汗透衣了。
  深深吸气,賀弘异常艱澀的道:“燕鐵衣?你是燕鐵衣?”
  燕鐵衣一笑道:“不錯。”
  賀弘吃力的道:“你……你是北地的綠林瓢把子,卻怎生……會跑來這里?”
  燕鐵衣溫柔的道:“我雖是北地綠林出身,我的基業也大多在那里,但是,我的生意卻做得很廣,在南邊,‘青龍社’也派得有代表,設得有堂口。不僅如此,差不多較大的商埠城鎮,都有我們的分支所屬或眼線,我來這里,是主持杭城本社堂口的一次例會;賀二兄,這已經答覆了你的疑問了么?”
  賀弘吶吶的道:“燕鐵衣!以你的聲望!你的地位!你的功力來說!你不應管這樁閒事!而且,不該有所偏袒及維護!”
  搖搖頭,燕鐵衣道:“莫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事情的大小不論,卻不可抹煞真理,誣道義,所以我只有包攬下來了;再說,我并沒有偏袒那一邊,更沒有維護那一邊,我只是抱著一顆良心,為各位作一次公允的調停而已。”
  賀修接口道:“但是,這涉及我三弟的血仇!”
  燕鐵衣平靜的道:“是的,此中已經喪失了一條性命,本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乃是天經地義的事,只不過,我們卻不可忽略了之所以流血喪命的原因,也就是說,那人為什么會被殺?”
  沒有人接腔,十几雙目光卻是惶悚不安的。
  燕鐵衣繼續道:“經過各位与冷凝綺的敘述--雖然頗有出入--但無庸置疑這是一樁為情生怨的公案;冷凝綺人生得絕美,且浪蕩成性,照理說,對一次尋常的邂逅式畸戀,應該毫不在乎,更事后即忘;她業已有過許多次這樣水性楊花的記錄,她并不是一個三貞九烈又用情專一的女人,但是,對令三弟,她卻這般認真、這般執著,唯一的解釋,即是她已對令三弟發生了真正的情感,這种情感的純粹誠摯是可以确定的,因為除了此項目的之外,令三弟并無其他足以令人覬覦之處--沒有喧赫的家世,沒有富厚的財力,也沒有太高的聲望;所以說,有關她的敘述,我相信。”
  賀修激昂的道:“我三弟并不愛她!”
  笑笑,燕鐵衣道:“這句話,未免叫人有些遺憾,令三弟既不愛她,則纏綿四月有余,除了存心欺騙玩弄,尚有什么其他解釋?”
  賀修猛一下憋住了--他等于自己打了自己嘴巴!
  燕鐵衣低沉的道:“冷凝綺出道极早,机警狡獪,心計靈巧,且又出了名的狠辣歹毒,翻臉無情,要騙她只有一個法子--使她真正動情,而使她真正動情的方式,便只有對方也真正動情或假作真正動情,否則,她不會痴迷至此,甘心上當;令三弟顯然就是假作真正動情,騙取冷凝綺的身心及一切;要知道,一個似她這般老于世故,歷盡滄桑的女人,是极不易敞心容人的,可是,一旦真情流露,就會比一般人更要強烈固執得多;令三弟心思不善,存意可卑,如此始亂終棄,空言無行,傷害一個可能即此遷惡為良的女人,老實說,乃是咎由自取,罰不為過!”
  頓時,賀修面如死灰,全身栗栗顫抖,也不知是急是气是羞是恨,几乎連站都站不住了!
  賀弘在一剎那的悲憤之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狂聲大吼:“這是什么話?簡直悖逆公理、抹煞是非、我們不服、我們也不會听從!”
  花川跟著大喊:“不錯,我們不听,我們不服!”
  賀修雙目如火,嘶啞的喊叫:“燕鐵衣,照你這樣說來,我三弟賀堯的一條命,以及我‘八環聚義’因此傷亡的兄弟,這筆血債,就此算完?”
  燕鐵衣沉穩的道:“賀堯心計齷齪,行為卑鄙,遭此報應,咎由自取,而各位不自檢討省過,反而仗恃人多勢眾,再追殺逼迫,冷凝綺為求自保,唯有反抗一途;令三弟与各位昆仲之間的折損,我看,也只有認了!”
  賀修“克崩”的一咬牙,怨毒至极的道:“如果我們不‘認’呢?”
  微微一笑,燕鐵衣道:“那么,我很怀疑‘八環聚義’還能生存几環?希望各位三思而行,不要把各位辛苦闖下來的名聲變為一個陳跡。”
  賀弘暴烈的吼:“姓燕的,你在北邊稱雄道霸,吃你的十六方,我們全不管,跑來這里撒野賣狂,只怕就沒有在你老家那樣靈便了!”
  燕鐵衣淡淡的道:“是么?”
  花川也面容猙獰的吼叫:“你來到我們的地頭上耍你瓢把子的威風,還差著那么一大截,燕鐵衣,識相的見好便收,夾尾巴上道,否則,你就會把你‘梟霸’的万儿砸在此地!”
  吃吃一笑,燕鐵衣道:“各位听過兩句話--不是猛虎不下崗,不是強龍不過江?沒有三分三,還敢上梁山?列位千万把招子放亮啊!”
  賀修陰冷的道:“燕鐵衣,你是決定要幫著姓冷的賤人?”
  燕鐵衣凜然道:“我只幫著真理,而目前,真理不在你們這邊。”
  賀修像是痛苦异常的道:“方才的結論,就是你最后的結論,也是你的決定?”
  燕鐵衣頷首道:“正是!”
  賀修絕望的道:“無可更易?”
  燕鐵衣道:“恐怕是無可更易的了。”
  低下頭去,賀修彷佛在考慮一件什么事,當他再抬起頭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顯得悲壯凄涼,他似是喉中哽噎著什么一般,道:“你有沒有替我們的處境設想一下?燕鐵衣,你這樣做,叫我們怎么辦?叫我們如何去面對天下人,面對死者的冤魂?”
  歎了口气,燕鐵衣道:“賀兄,令三弟的行為原就是一個錯誤,發生了那樣不幸的后果,你們就該深切反省,不應文過飾非,一意只以己身的立場做出偏執的決定,因而釀成了更大的損失,但你們現下回頭,猶來得及,再要堅持下去,只怕‘八環聚義’結局便越加不堪設想了!”
  賀修低緩的道:“是這樣么?”
  燕鐵衣同情的道:“賀兄明人,自當心中有數。”
  雙目倏睜如鈴,賀修激烈的道:“燕鐵衣,你休要以你的淫威邪名來壓迫我們,我們便是斗你不過,打你不贏,今天也要豁上這條性命,与你一分生死存亡!”
  燕鐵衣冷冷的道:“不要自趨絕路,賀修。”
  賀修狂笑一聲,悍然道:“大不了一死而已,燕鐵衣,不論今天的結局如何,你將面對‘八環聚義’的全力報复,以及白道上忠義之士的齊聲討伐!”
  燕鐵衣深沉的道:“我如含糊你們‘八環聚義’便早已撤身袖手,不敢問聞此事,而黑白兩道殊途同歸,白道更多明理之輩,設若有那不分是非,強行出頭的人物定欲找我決斷,姓燕的來者不拒,一概接著便是!”
  花川大叫:“姓燕的,你會受到俠義門的制裁,受到正路同源的包抄!”
  冷笑一聲,燕鐵衣道:“俠義名門,并非各位之御用工具,亦非全系盲從附會的應聲虫,各位妄想挑唆撥离間,只怕難以稱心如意!”
  往后退出几步,賀修亢厲的大叫:“‘八環聚義’的兄弟們,燕鐵衣包庇淫惡,助紂為虐,其行可恥,其心可誅,我們八環兄弟聚成一心,生死罔顧,誓与他一決雌雄。”
  花川狂吼:“哥儿們,白道的忠烈正气,就在此刻便要顯示敵前,我們死不足惜,卻不能折了俠義門一貫的凜然無畏之慨!”
  賀弘也在振臂高叫:“我們和這個黑道上的魔星,匪窩里的頭目拚了!”
  往前一站,燕鐵衣雙手平垂,笑容可掬:“气打足了,各位,上吧。”
  后面,冷凝綺忽叫:“小伙子--不,燕大當家,容我助你一臂之力。”
  燕鐵衣頭也不回的道:“少羅嗦,都是你惹的麻煩,給我呆在那里別出聲!”
  窒了窒,冷凝綺有些委屈的道:“我是一番好意,他們是群瘋狗,亂咬亂扑,有我加上,好歹也減輕你一點負擔,燕大當家,何況這又是為了我的事。”
  燕鐵衣冷冷的道:“不必了,冷凝綺,你那几手也幫不了我什么大忙!”
  冷凝綺气得尖聲道:“你不要看不起人,燕大當家,我這几下子并不此你差多少,收拾這几個王八兔子賊,包管綽綽有余,你快不快點來替我解綁?”
  燕鐵衣生硬的道:“如你不服,冷凝綺,待我應付了‘八環聚義’這一伙人之后,我們兩個可以較量較量,你以為憑你那兩手就上天了?”
  掙扎著,冷凝綺咬牙道:“你這么狂妄,當心我會教訓你!”
  燕鐵衣冷淡的道:“你?歇著吧。”
  冷凝綺厲聲道:“燕鐵衣,你看不起我?”
  燕鐵衣道:“現在不用吵鬧,冷凝綺,我救了你的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也不是毫無過失的,此間事了,我會告訴你怎么處置你!”
  突然嘎嘎地笑了,冷凝綺道:“我還自作多情,以為你對我好著哪,燕大當家,想不到你居然真的不偏不倚,這么個鐵面無私,好叫人心酸啊!”
  燕鐵衣背對著冷凝綺,慢慢的道:“你的‘自作多情’可不要一而有再,否則,下一次要吊頸的辰光,恐怕就不會巧到有第二個燕鐵衣出現了!”
  勃然大怒,冷凝綺憤恨的道:“燕鐵衣,你敢取笑我,羞辱我?”
  燕鐵衣目不斜視,面無表情的道:“如果你要繼續叫嚷下去?冷凝綺,更難堪的場合還在后面。”
  哼了一哼,冷凝綺正待說話,一抹幻影如帶,飛卷而來,同一時間,“嘩啦啦”的三節棍又掃向了燕鐵衣!
  燕鐵衣半步不動,左手微閃,冷電映處,“當”的一聲便震開了掃來的三節棍,這時,被層層困綁得有如粽子般的冷凝綺急速滾動,堪堪避過了那擦身而過的猩紅綢帶!
  七柄朴刀,寒光賽雪中,齊齊罩向地下的冷凝綺!
  別看冷凝綺全身被縛,這時卻在刀刃翻飛劈斬里滾動,每每于一發之微彈側,在雙刃隙縫夾絞中穿滾,又快又准,俐落無比!
  燕鐵衣心念一動,正想替冷凝綺解困,賀修的“霸王鋼鞭”業已在微晃之下四面八方罩壓而來!
  仍然卓立不動,燕鐵衣的手臂伸縮,“照日”短劍光尾吞吐,略一飛繞,已經連串十几次磕開了鋼鞭的攻擊,又在猛揚之下逼退了再度扑近的賀弘!
  冷凝綺一面滾避七柄朴刀的砍斬,一面猶得躲讓花川紅綢帶的攻卷,她有些吃力的尖叫:“燕鐵衣,燕鐵衣,你還不快點為我解綁?他們全在這里朝我下手哪!”
  燕鐵衣劍影彈閃一抹,“嗡”的一聲刮掉了賀弘一撮頭發,在賀弘的駭然惊避中,他不緊不慢的道:“沒關系,你功夫硬,一半時還挨不上刀,你太刁潑,受點折磨也好!”
  喘息吁吁里,冷凝綺身形翻滾,厲聲喊:“燕鐵衣,你麻子不叫麻子,你叫‘坑人’!”
  淡淡一笑,燕鐵衣身形猝動,“照日”短劍在一蓬光雨的拋洒中卷向賀弘,而賀修的“霸王鋼鞭”方自呼轟側襲,另一蓬光雨也飛迎賀修。
  賀家兄弟同時暴退,但橫了心的賀修卻驀地一個旋身,雙手握鞭,猛砸對方腰際,鞭勢未定,又倏忽晃搖,整個罩住了敵人的全身!
  燕鐵衣的“照日”短劍突然形閃成九十九抹流光四散標射,光聚如虹,剎那時只見賀修那柄粗長沉重的黝黑鋼鞭有如一條受了傷的怪蛇般顫抖擺動,斜舞偏歪,而同時,另一道冷電眩目閃現,快不可言,賀修尖嚎一聲,血濺三尺,一個筋斗便摔出去五六步!
  賀弘悲號如泣,雙手緊執三節棍的兩端,以第二節猛套燕鐵衣脖頸,在燕鐵衣閃退的一剎那,棍身突翻,自上而下,暴擊燕鐵衣天靈!
  燕鐵衣只是微微偏身--約莫兩寸--三節棍沉重的“呼”的一聲貼著他的耳邊揮落,他不待敵人有第二個動作,左手倒翻,連正眼也不看一下,寒光伸縮,賀弘也如同乃兄一樣,怪號一聲倒翻出去!
  于是,凌空八條人影疾扑下來,人在半空,赤虹一道,貫射似飛!
  不錯,頗有點“出云”的味道。
  燕鐵衣身形猛躍,急速翻滾,但見一團黑影旋轉如球,劍芒穿刺流閃,便宛如那團旋舞的黑影身上逆濺著一圈冷電精光,燦爛無比。
  尖銳的破空聲刺耳的呼嘯聲,劍刃以難以言喻的快速飛穿,紅綢一擊不中,尚未及收回,業已在一片“刮”“刮”聲里段段削落,漫空飄拂!
  而另一抹光刃閃掠更急,花川剛剛恐懼慌張的騰起三尺,那抹光刃已像自虛無中凝形,那樣突兀的將花川撞出丈許之外!
  殷紅的鮮血,正襯抱著片片飄蕩的紅綢,自空中落地。
  “七刀攏月”的七位朋友,這時已顧不得再攻殺冷凝綺,七個人吼喝連聲,卻是硬著頭皮扑向了燕鐵衣。
  燕鐵衣這一次不再以靜制動,而采取了以動制動的方式,他側身暴進,一長一短雙劍流燦翻飛,劍刃的光輝交織成一幅瑰麗的圖案,刃風削裂空气,也同時卷起了三柄朴刀!
  三個失去兵器的大漢方自惊叫著抱頭滾地,燕鐵衣已凌空旋舞,雙劍眩目奪神的映幻出漫天光弧,于是,剩下的四柄朴刀飛卷上了天。
  七名大漢的樣子實在夠狼狽--一個個不是在地下爬滾,就是沒命往四周奔逃,他們忽略了燕鐵衣寬大的心胸,他們一時全未想到,燕鐵衣如果要殺他們,既能卷飛他們的兵刃,又何不卷飛他們的腦袋?
  雙劍早已還鞘,燕鐵衣閒閒背手而立,衣發不亂,气定神安,連一點汗漬也未見,就猶如他沒有動過手,一直在做壁上觀一樣。
  現在,賀修、賀弘兄弟二人已能支撐著坐起來了--燕鐵衣并沒有要他們的命,只是一人挨了一劍而已,當然,那一劍全是深透腿根,業已令他們暫時失去了行動的力量。
  一個人只要能夠動作,往往便難以控制情緒,燕鐵衣知道這個道理,便只有令這些激動的朋友們安靜下來,花川也一樣,大腿根上挨了一劍,几乎兩邊洞穿。
  但是,“七刀攏月”的七個人卻沒有一個挂彩的,燕鐵衣不要他們挂彩,燕鐵衣考慮到這七個人必須好生留下來照顧受傷的三個人回家。
  賀家兄弟的神情沮喪又悲哀,垂首坐在那里,默無一語;花川卻抱著受創不輕的大腿,痛得汗下如雨,整張面孔全泛了灰!
  燕鐵衣歎了口气,道:“賀修,你們非要試,我早已告訴你們結果會是這樣的了,預見了不幸,何苦還非要明知故犯不可?”
  咬咬牙,賀修抬起頭來,臉色慘白,無盡的痛苦合著悲憤盈于雙眸之中:“燕鐵衣,你要就斬盡殺絕,一一誅戮我們于此,否則,我們會記著今天,記著這一切……你知道,武林中人,報仇雪恨只有一個法子。”
  燕鐵衣平靜的道:“我知道,但我奉勸你們打消這個念頭,否則,就是各位更大的不幸了。”
  賀弘切齒叫道:“姓燕的,你殺了我們吧,你不殺我們,遲早我們會殺你,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搖搖頭,燕鐵衣道:“我不殺你們,因為你們的罪過也還不到該死的地步,可是,我給你們這個活的机會卻不是無限的,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賀修幽冷的道:“當我們再找到你,燕鐵衣,我們不會給你這樣的机會,而且,也不奢求你再一次近乎羞辱的施舍以及怜憫。”
  燕鐵衣緩緩的道:“務必三思,賀修,務必三思。”
  一昂頭,賀修道:“就是這樣了,現在你要反悔,還來得及!”
  燕鐵衣搖搖頭,道:“我不反悔的。”
  這時,花川在那乾嚎:“狼心狗肺的燕鐵衣,你好陰狠,你這樣折磨我們,還不如殺了我們來得痛快,‘八環聚義’誓不与你甘休!”
  沒有理會花川的號叫,燕鐵衣朝著畏縮在遠處的“七刀攏月”招招手,高聲叫喚:“你們七位還不過來扶走你們的兄弟,卻在那里看什么把戲?他們流血流多了照樣會死人的,都過來,我不會傷害你們。”
  于是,七條大漢像七只小貓一樣,畏畏縮縮,蹭蹭挨挨的擠了過來,卻都遠遠躲著燕鐵衣,那樣戰戰兢兢的捧起了坐在地下的三個傷者。
  凝視著燕鐵衣好一會,賀修沙啞的吐出一個字:“走!”
  當“八環聚義”的人們在极度的沮喪与沉重气氛籠罩下,蹣跚的离去之后,燕鐵衣猶深深怔忡于賀修那臨行前充滿仇恨及凄楚的眸瞳神情!
  看情形,這段梁子,又結定了。
  低噓一聲,他轉身來,心情十分沉重的走到冷凝綺身邊,冷凝綺的模樣也十分狼狽可笑--頭發披散,衣裳破裂多處,混身上下,甚至包括面龐,全沾黏著灰沙草屑,臉頰部位還有几塊青腫擦傷,顯然是她在方才的連串翻滾中也多少吃了些苦頭。
  望著燕鐵衣,冷凝綺表情古怪的道:“燕大當家,現在,可以替我松綁了吧?”
  燕鐵衣不帶笑意的笑笑道:“當然,但卻要在做完一件事情之后。”
  臉色一變,冷凝綺尖銳的道:“你又想出什么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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