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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赴大難 肘變突生


  兩匹馬飛馳向傲節山的方向,馬上騎上,一乃面容蒼白的紫千豪,一為神形昂昂的藍揚善。
  在他們出發之前,藍揚善又替紫千豪全身所有的傷口全換上了新藥,并以獨特的手法用白綢仔細又牢靠的將這些傷處交錯扎妥,盡量使它們減少裂崩的可能性,另外,一口气再給紫千豪眼下兩顆“返魂丹”,除了這些,藍揚善還暗里藏著一包叫“夜貓眼”的藥,這包藥,乃是用渤海一座珊瑚島上稀有的“金雀花”揉合著“大麻”“罌粟粉”等物所制就,這“夜貓眼”服下去之后,除了能予人一种极端的振奮与激昂力量以外,更有提神、止痛及麻木感触的作用,但是,這种藥知不宜多服,否則,除了它的毒性會侵入骨脾之內,更將引起其他的許多難以克制的毛病,促使身体做惊人的衰弱,因此,藍揚善調配好的這包藥粉,雖然份量上用得十分适合,但不到必要,他卻仍不愿拿給紫千豪食用。
  現在,正是日正中天,而空气中卻飄浮著隱隱的蕭素,馬儿,奔行得更快更急了。
  鞍上——
  藍楊善低沉的道:
  “紫當家,挺得住不?”
  咧唇一笑,紫千豪道:
  “還好。”
  沉默了片刻,藍揚善又道:
  “咱臨時出去劫了這匹馬,腳程好像還不錯,這一路來倒未落后多少……紫當家,山上的急難,你的那些手下約莫也能應付一下吧?”
  紫千豪目光迷离的注視著遠處的山巒樹林,過了一陣,他側首朝藍揚善帶著苦澀意味的笑笑,道:
  “我的那干儿郎,全是些久經戰陣的好漢,沒有一條不是鐵錚錚的角色,他們有血性,有膽气,有決心,不論他們能不能應付得了,他們也都會豁出性命去干,但是,今天的犯山者卻非等閒,藍兄,可曾听說過有‘南劍’關心玉?”
  胖大的身軀猛然一震,藍揚善叫道:
  “南劍?”
  點點頭,紫千豪道:
  “由此人帶著隊,還有青城的‘玄云三子’,以及銀壩子屬下的六位大爺与一批小角色……”
  眉梢子一揚,紫千豪接著道:
  “事實上是否只有這些人卻很難預料,銀壩子白眼婆他們素來是以詭計多端,陰毒狡詐見長的,也說不定尚有其他的幫手,說不定并非如我想象中那般危相,不過,我宁愿朝坏處想,也不可向好處算,如今,傲節山只怕已展開了血雨腥風!”
  坐在鞍上的肥臀顛了一下,藍揚善喘了口气,道:
  “奶奶的,那南劍關心玉的名頭可是大著哪,當家的,在十六年前,這老小子曾以一柄劍活斬了關東十七幫胡匪的十七個舵把子,又將‘白騎隊’的大頭領捅穿了五個血洞,這還不說,他与關外大豪關北武林盟主曹雪端二人比斗,連曹大盟主也吃這家伙在手臂上割了一劍,他前前后后在關外住了兩個多月,他奶奶整個白山黑水就差點被他翻了過來,搞得是惶惶不宁,雞飛狗跳,料不到這老小子命卻長,竟活至如今又搗蛋到西陲來了……”
  三言兩語,紫千豪把關心玉所以出頭作對的原由講了一遍,听著急速的蹄聲,他又十分平靜的道:
  “南劍關心玉雖然厲害,但我也未必見得含糊他,令我擔心的卻是怕山上的弟兄伙著了他們的道……不客气的說,任他關心玉与玄云三子再是技藝精深,就單憑他們也難撼我孤竹幫!”
  征了征,藍揚善道:
  “當家的,此話怎說?”
  紫千豪目露煞光,冷峻的道:
  “不錯,南劍關心玉与玄云三子,甚至銀壩子的六位大爺,他們的本事是大,但我孤竹幫也有的是煞手勇士,大家拚起來是一場混戰,鹿死誰手尚難預料,怕只怕他們用計相激,暗施手腳,我的儿郎們不察真偽,頂著一個‘義’字大開方便之門,与他們單打狼斗,明陣相持,這樣一來,損失就必大了……”
  藍揚善忙道:
  “當家的,你的那干人里,有沒有能与關心玉硬干一場的角色?呢,咱是說以一對一的話?”
  沉吟了片刻,紫千豪道:
  “南劍的武功根底到底精深到什么地步,我尚未見過,無法驟下斷語,只是我的儿郎中,功夫強悍的也有不少,甚至有一兩個還不在我之下……我想,不論那南劍本領如何高明,孤竹幫除我之外也必有勇于和他一搏之人!”
  一拍手,藍揚善喝聲彩道:
  “好气魄!”
  豹皮頭巾微微一拂,紫千豪手撫著身上換過的這襲黑色長衫,長衫是借穿那季怀南的,卻是十分合体,几乎像量著他自己的身裁剪制成一樣,就是里頭的黑色緊身衣略嫌肥了點……
  藍揚善瞧著紫千豪一笑,道:
  “當家的,說真話,你可留著條命回來,那兩個娃儿還在‘洞天福地’里日盼夜析的等著你去為他們做大媒呢,房鐵孤那老混帳,只怕除了你誰也說不動他,你如有了個好歹,這林到口的喜酒就飛了他個丈人的啦……”
  笑了笑,紫千豪沉緩的道:
  “藍兄,你放心,未到那一步,誰也不會輕易就認下命,他們想對付我,只怕心里比我如今更覺得急惶……”
  呵呵笑著點頭,藍揚善道:
  “咱信,咱信……”
  說著話,而坐下的馬匹奔行得越發起勁了,蹄聲擂鼓似的起落著,在起落中,一座座的山巒,一片片的綠野,一塊塊的荒地,一段段的道路便拋向了身后,時辰每過一刻,离傲節山也就更近一程……
  紫千豪的面色在冷沉与酷厲中帶著疲困的蒼白,他目光不時投注遠方,遠方,如今可能正在殺聲震天,血刃映日,這些,連著他的心肝,連著他的思維,以致看起來大地和云天也是一片慘茫茫,灰生生的了。
  故意沒話找話,藍揚善道:
  “當家的,咱們胯下這兩頭畜生的腳力還真叫不錯,照這种跑法,約莫不用天黑也就到了……”
  紫千豪輕輕閉了閉眼,道:
  “希望我們還赶得及……”
  藍揚善忙道:
  “當家的不用心焦,一定赶得上的,他們又不是什么三頭六臂的人物,咱就不信光憑這些混帳們能一下子飛上天去!”
  沉重的搖搖頭,紫千豪道:
  “老實說……藍兄,這一天一夜以來,我一直覺得心神恍惚,焦慮煩躁,好像是有什么不幸的災難就要臨頭一樣,看著天日,連天日也是那般緒黯,夜里,做起夢來,夢中也全是血光隱映,有數不清的一張張痛苦面容閃現,而悲呼慘叫都在迷迷冥冥中自四周傳來,那情境,令人憂悒……”
  征忡了一會,藍揚善急道: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是毫不足怪之事,而當家的心懸所屬,自然便神思沉重,看起什么來也不帶勁了,莫說是當家的你,換了哪一個人也皆會如此的……”
  舐了舐嘴唇,藍揚善又接著道:
  “況且,當家的自己更明白,孤竹一幫好手如云,摩下儿郎個個用命,任他什么關心玉,玄云三子,他不過只能搖著旗號吶喊兩聲,鳥門沒有,他們還能沖得過去?”
  紫千豪右手輕輕摩婆著懸挂在馬首之側的四眩劍,低徐的道:
  “事到如今,我們也只好這么想了……”
  現在,午后的陽光已偏西了一大截,兩匹馬發狂的急奔著,在塵土飛揚中,他們朝一道生著疏林的崗脊上馳去,紫千豪曾經多次經過這里,路徑很熟,他曉得,過了這片崗脊,再有五十來里路程便可進入傲節山區了。
  吐了口气,藍揚善抹了一把油汗,道:
  “好大的灰土……”
  正想講什么,紫千豪卻突然猛帶經繩,坐下的甲犀驟而人立,可是連哼全未哼出一聲,“呼”的打了個轉便停了下來,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藍揚善坐下這匹馬可就沒有這般靈异活絡了,但他卻也是出了名的老油子,紫千豪突然停住,他便知道可能發生了什么,于是,這位二頭陀立刻极為自然的將馬儿停下——卻已隔著紫千豪在三丈多外了。
  目光尖利的盯注著前面靠左邊的那片樹林子,紫千豪的嘴唇緊閉著,雙眸閃爍如寒星的冷芒,那么孤瑟与肅然,此刻,他們的位置正在這道崗脊的脊線上,与左面那片樹林子成平行!
  果然,只在一眨眼的時間里,樹林中已有二十多條人影豹子似的躥起,其快無比的向二人這邊包抄了過來!
  雙目倏睜,藍揚善策馬靠了過來,他繃著面頰的肥肉,惡狠狠的道:
  “操他個大人,敢情是些算徑的毛賊,真叫大水沖翻龍王廟啦,咱倒要好好的見識見識!”
  紫千豪沒有回答,雙目一直凝視著那二十多個圍奔上來的大漢,那二十多個不速之客包抄上的陣線是一道半弧形,剛好阻斷了紫千豪他們的進路,更通住他們退向崗脊之下,只是這一手,已可證明來人必是黑道上吃這一行飯的行家無疑!
  “呼”的自馬匹身邊橫縛著的細長綢囊中抽出了“金鋼杖”,藍揚善將這玩意凌空一揮就待沖殺上去,但是,紫千豪卻在此時面色倏變,他急忙舉手相阻,暴厲而气怒的大喝道:
  “通通站住!公孫壽,你怎的來到了這里!”
  喝,那二十來位仁兄,敢請個個全是一式青色勁裝,腰插短斧,手提雪亮的大馬刀,不折不扣,都是孤竹幫的手下!
  這些人的為首者,正是那位身材碩壯、頭頂光禿油亮。腫泡眼,紅鼻頭,更生了一雙招風耳的毛和尚公孫壽!
  公孫壽一見眼前之人竟是他們的龍頭,也不禁一下子愣住了,他呆了一呆,才飛快地奔了上來,一面行禮,一面急巴巴的道:
  “我們還以為是銀壩子那邊派來的眼線……大哥……,你已從‘雞鳴山’沖出來啦?”
  紫千豪的面色又是急劇的一變,他怒道:
  “什么‘雞鳴山’,你們為何來到此處?”
  像是一下掉進了五里霧,毛和尚公孫壽有些模不著頭腦的道:
  “咦!怪了!大哥不是在昨夜被困于銀壩子后面不遠的‘雞鳴山’上么?還托咐恰巧路過該處的‘黃衫一奇’徐祥徐大哥前來告警求援,老苟本想親自帶著弟兄們下來,但又奉了大哥目諭不敢輕离,因此便派了我与白辮子洪超、祁老六、蘇家兄弟兩個,帶著一百五十名弟兄先行赶來,如若在明晨尚不見返,老苟他們就會全体出動,攻襲銀壩子老巢來解危啦!”
  宛如一個霹靂響在紫千豪頭頂,震得他全身搖晃,面孔慘白,汗水溶消而淌,毛和尚公孫壽見狀之下慌忙奔前攙扶,邊惶急的道:
  “大哥,大哥,你你你,你怎么了?”
  猛一咬唇,紫千豪“呸”的噴出一口血水,揚手給了公孫壽一記耳光,“啪”的清脆響聲,這位毛和尚被打得險些一個筋斗栽到地下,他挨了打,卻連吭全不敢吭一聲,腫脹著變得烏紫的面頰,赶忙垂手肅立著,眼睛都發了直,紫千豪仰天悲吼,狂叫道:
  “我們中了敵人的詭計了,你們這一批無用的蠢材,其他的人呢,叫他們全都給我滾過來!”
  毛和尚公孫壽猛一哆噱,立刻回身叱道:
  “快去叫呀,一個個都他媽成了木頭的啦?”
  于是,站立在四周的一干孤竹屬下們馬上有兩個奔向了后面的樹林,而鞍上,紫千豪神色慘清,左右搖晃,喘息粗濁得遠近可聞,那邊一直喚著聲的二頭陀藍楊善急忙翻身下馬,過來小心翼翼的扶著了紫千豪,邊招呼道:
  “兄弟,來,幫咱扶下你們當家的……”
  毛和尚公孫壽不敢怠慢,搶上兩步,与藍揚善合力將紫千豪扶下馬來,又找著一塊生有枯草的地方使他坐下,紫千豪緊咬著唇,雙目如火,胸膛起伏急劇,一側的所有孤竹弟兄們全不由嚇住了,多少年來,他們從未見過他們的瓢把子如此激動与憤怒過,而且,看眼前的情形,他們所等愛的,崇仰的,立誓拚死追隨的大哥好像還受了不輕的創傷……
  藍揚善一邊為紫千豪推拿著,一邊迅速又為他服下了几粒藥丸,壓低了嗓門道:
  “當家的,你可千万急不得,有什么變故如今尚不知道,并且大家也可以想法子解決哪,也許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糟,你這身子可經不起气啊,万一气出個毛病來,什么都不用談啦,大家一起完蛋了!”
  像扯著肝場,紫千豪悲厲的道:
  “全是一群飯桶,可恨……可恨!”
  這時。樹林子那邊人影晃動,大批的青衣勇士們紛紛向這邊奔來,領頭的几個,可不正是“毒鯊”祁老六,“白辮子”洪超,“一心四刀”中僅存的蘇括、蘇言兄弟,祁老六跑在前面,他猛一眼看見紫千豪,也不禁大大的吃了一惊,粗礦的面容上涌起一片不祥的迷們与征愕,急步奔走,這位當年黃河一帶的水上霸主匆匆施禮,一面疑惑而忐忑的道:
  “老大……你不是被困在‘雞鳴山’么?大家伙還急得要命,昨天傍黃徐祥這老小子風塵仆仆的赶進山來告警,老苟召集我們商量了一陣,又怕有其他變故,是而等到近午尚未見老大你返回,才點齊一干孩儿前來相援,但看這情形……老大,莫不成著了人家的道了?”
  滿口的鋼牙緊挫,紫千豪怒道:
  “這還用問,我當時离山之前是怎么交待苟圖昌的?是怎么告訴你們的?誰叫你們擅作主張?誰叫你們來解圍?那徐祥可拿著‘血龍令’?可執著我的信物?可帶有我的書函?你們個個都是老江湖了,竟還會上這种幼稚無比的當!如今人力分散,好手遣出,正巧給對頭良机乘虛進犯我們的基業,各個擊破,一舉成殲,你們……響們連這一點頭腦全沒有?可恨!”
  祁老六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期期艾艾的道;
  “但是……但是徐祥是我們同道的呀……況且与老大你也有一段交情……”
  “呸”了一聲,紫千豪瞪著眼道:
  “祁老六,虧得你也是黑道上滾了多少年的角色,連江湖上素來詭詐明角的一貫習性也摸不清么,在平常,大家是朋友,是同源,真正到了利害關頭或生死場合,除了自己的弟兄,便任何人也不能信,不敢托了,誰到了要命的時候也得先顧著自己切身的安危……那徐樣,一定是受了敵人的威脅利誘,否則,便是他有著特殊的隱情,我們所不知道的隱情,說不准這其中有著多少宿仇暗恨……而你們竟然大意到這等程度,我曾一再交待你們只可自守,不能出襲,你們……”
  說著,紫千豪強烈的咯咳起來,藍揚善赶忙在后面又是捶背又是推胸的為紫千豪順著气,四周的一干孤竹弟兄則個個冷汗透衣,惊得連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祁老六哭喪著瞼,吶吶的道:
  “該死……該死……真該死……”
  毛和尚公孫壽愣了片刻,冒冒失失的道:
  “這樣說來,大哥,那徐樣是傳的假口信了,你并沒有真被困在‘雞鳴山’上?”
  火辣的瞪了公孫壽一眼,紫千豪气得沒有再多說一句話,毒鯊祁老六也狠狠的斜了他這位伙計一下,憋著嗓子道:
  “我的爹,你他媽真是豆腐渣腦筋,這還听不出來嗎!”
  白辮子洪超壯了壯膽子,提心吊膽的道:
  “大哥……呃,你老先別發火,在我們出來的時候,山上早已嚴密戒備,步步為營,且有老苟在山上調度指揮一切,而如今也還不到一天的時間,說不定對頭尚未攻進山去……大哥,你也曉得,我們傲節山固若金湯,堅如鐵壁,更有一大批好手在守著,就憑銀壩子方面几個毛人,只怕也不會那么容易得手……”
  冷哼一聲,紫千豪喘息著道:
  “黃衫一奇徐樣可在山上?”
  一句話問得白辮子洪超全身驟涼,他頓時有如冷水澆頭禁不住激靈靈的打了個哆索,傻在那里不敢吭聲,紫千豪長長吸了口气,冷寒的道:
  “我在問,那徐樣可留在山上?”
  硬著頭皮,祁老六尷尬的道:
  “仍在山上,人家老遠奔來傳信,照規矩也應該款待一番,是而留徐祥在‘小金軒’安歇……”
  烈火般的憤怒与洶涌的煞气忽然化為凄涼的一笑,紫千豪的語聲剎時竟變得奇异的低柔:
  “只有他一個人么?”
  祁老六明白在什么時候他們這位主宰孤竹幫上下近兩千人命運的龍頭大哥才會有這种表情,于是,悄然透了口气,他不安的道:
  “兩個,還有另一個不認得,約莫有五十來歲,面皮焦黃,若有兩撤八字胡,老是陰沉沉的不大講話……”
  微微仰首向天,神色是空渺而凄迷的,紫千豪默然無語,祁老六一顆心劇跳著,剛剛把嘴巴張開,紫千豪身后的藍揚善已連忙暗里搖搖手,于是,祁老六只得將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好一陣子——
  紫千豪幽幽的道:
  “洪超!”
  白辮子洪超急急趨前一步,低聲道:
  “在。”
  緩緩地,紫千豪道:
  “可還記得在九年之前,有一次在‘雪水’之濱,我和你兩個人与‘血狼星’單光那幫人爭奪一箱‘翡翠明珠’之事?那是個陰雨的黃昏……”
  連連點頭,洪超道:
  “記得記得,這怎會忘記,單光那一邊是五個人,我們只有大哥与我一個,那一戰打得可真叫狠,末了單光帶彩,被大哥削掉一半耳朵落荒而去,他手下四個伙計一個不剩,全橫尸在雪水濱上,大哥你肩頭頂也挂了紅,我肚子上挨了一刀,這一刀好險,幸是捅斜了些,否則就完蛋了,至今那塊大刀疤還在,那天尚虧得大哥親自將我扶了回來,喝,一箱‘翡翠明珠’顆顆圓潤光洁,透明欲滴,綠瑩瑩的泛著碧燁燁的光彩,珍罕极了……”
  神色冷酷而深沉,紫千豪低緩的道:
  “与徐祥相偕上山的那人你可曾見過?”
  點點頭,洪超迷惑的道:
  “見過,但只打了個照面……”
  紫千豪接著道:
  “你回想一下‘血狼星’單光的面貌,再与那人的模樣互相印證一下,看看是否同為一人?”
  一句話有如響了個焦雷在洪超耳邊,他全身一震,面色突變,瞪著眼,張著嘴,愣愣的呆著,想著……
  毒鯊祁老六咽了口唾沫,忐忑的提醒著道:
  “那家伙約莫五十來歲,焦黃枯干,活像他媽大旱天自缺糧的災區逃出來的難民,老是不大肯開口,三棒子打不出個屁來,眉毛黃疏疏的,細眼長鼻薄嘴,眼皮子搭拉著,他媽的像沒有睡好覺,便是講兩句話嗓子也沙呼呼的,喉嚨里似是塞上了塊棗核儿……頭上,呢,好似扎著一條灰不拉吉的頭巾,對了,齊耳根子包著,鼻子下面有一顆黑糊糊的毛痣……”
  猛然怪叫一聲,白辮子洪超跳起來吼道:
  “是他,大哥,正是他……”
  紫千豪沉默著沒有說話,洪超又急得手足無措的叫道:
  “不錯,就是這老王八,記得九年之前他的面色是白蒼蒼的,未留八字胡,鼻子下面生有一顆圓形的紅痣,但白臉可用黃姜水染成黃的,紅痣能涂成黑痣,八字胡可以蓄起來,可是他的細眼長鼻薄唇卻無法改變……大哥,就是他,雖然他如今已比九年以前老了很多,大概的樣子還沒有變,該死,我該死,怎么就沒有想起來,大哥,可不得了啊……”
  低徐地,紫千豪淡漠的道:
  “如今才想起來,該已遲了……”
  一側的祁老六也有些征忡,他焦慮又埋怨道:
  “白辮子你當時怎么就想不到,這分明是來臥底的……”
  白辮子洪超苦著臉,顯得气急敗坏的道:
  “我當時根本沒有想到這上面去,他易了容貌,時間已隔了這么久,再加上未曾仔細注意,僅是匆匆打了個照面,誰又曉得竟會是他?”
  腫著面額的毛和尚公孫壽低促的道:
  “那么,我們還不立即赶回去施援,盡呆在這里干啥?”
  冷冷的,紫千豪道:
  “現在從這里回去,正好可以碰上對方伏襲我們的人馬,他們會預料到當我們發覺真象之后所將采取的手段,而這也正是他們所希望的,不要忘記敵人如今所用的戰術乃是各個擊破!”
  周遭的孤竹勇士們全是一片沉寂,老大,你好歹也得出個點子呀!
  紫千豪尚未開口,藍揚善已干咳一聲,一本正經的道:
  “各位兄台,呃,不才藍揚善,冒昧在此處插上一句話,各位大約還不知道各位的龍頭當家在昨天險些豁上了一條性命吧?紫當家現在渾身的創傷尚未收回,他可以說是拚著老命在打轉子,身上還是血糊糊的,連一刻也等不得,便急匆匆的備馬朝回赶,這份義,這份勇,這份仁,可還真是咱姓藍的生平第一遭見到,由此也可見他對各位的關怀之心,但各位也應該讓紫當家的歇口气,別通得他真把老命陪上了,這樣搞下去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只怕拖不住!”
  一番話說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惊住了,他們這才又察覺到紫千豪的形色樵怀,精神萎疲,毒鯊祁老六愧疚的道:
  “老大,方才一陣子忙亂,你又在冒火,是而未曾注意到你還帶著傷,老大,我們這批做弟兄的實在慚愧……”
  揮揮手,紫千豪啞著嗓子道:
  “罷了,也沒有什么了不得的傷,我還受得了,如今事不宜遲,我們立即繞道,反扑傲節山!”
  毛和尚公孫壽忙道:
  “但是,大哥的傷……”
  紫千豪平靜的道:
  “沒關系,這點傷要不了我的命!”
  藍揚善搓著手,低聲道:
  “當家的,你方才一气一急,血气翻涌,神色不大對勁,咱看,你還是歌上一陣子再走吧?”
  冷沉的,紫千豪道:
  “我固然可以歇上一會,怕只怕我的手下們卻等不及了,對頭的血刃絕對不會久候的!”
  心頭一跳,藍揚善也不敢再多說什么,紫千豪甩甩頭,道:
  “老六,你們的坐騎呢?”
  祁老六道:
  “在林子里,我這就派人去招呼弟兄們開始上馬啟程!”
  說著,四周的孤竹幫眾紛紛散去,靜悄而快捷的各自奔進樹林中牽出坐騎,祁老六又擔心的道:
  “老大,你挺得住吧?”
  點點頭,紫千豪苦笑道:
  “當然。”
  忽地,他又接著道:
  “老六,除了你們這一撥人,還有別的弟兄分派出去的么?”
  祁老六想了想,搖頭道:
  “在我們出發之前沒有,我看,不會再有別的人手分派出去了……”
  歎了口气,紫千豪道:
  “難說,對方所施手段之詭毒,是無隙不鑽,無所不用其极的,只要做得到,他們不會放棄任何可資一試的机會!”
  默立著,祁老六又小心的問道:
  “老大,可知道是哪些人去犯山?”
  紫千豪緩緩的道:
  “如今曉得的是‘南劍’關心玉、青城派玄云三子、銀壩子白眼婆屬下的六位大爺,他們另外是否尚約有能手相助,帶著多少人馬,則不十分清楚,但我料想他們的陣勢不會太小,否則,他們必不敢輕易相犯!”
  祁老六呆了呆,道:
  “但是,我們出來之前,山外的樁卡探馬卻一直全未發現有什么异象,一切都十分平靜……”
  冷冷一哼,紫千豪道:
  “讓你看出了他們還能叫做奇襲么?老六,我們去攻擊人家的時候又有哪一次讓對方事先看出警兆來了,不要忘記天下并非我孤竹一幫,這一道上的行家多得很!”
  祁老六連忙稱是,那邊,一名頭領巴奔來稟告所有人手全已上馬待行,紫千豪吃力的站起,沒有要人扶持,自己翻上了馬背,卻痛得他咬了咬牙!
  白辮子洪超与毛和尚公孫壽兩人分騎在紫千豪左右,以便隨時照拂,藍揚善也緊跟于后,一張胖臉隱帶优威之色,他知道紫千豪的傷勢必已惡化,而跟著來的,必定又是一場血雨腥風,這位西陲的第一高手,聲威渲赫的年輕霸主能否撐挺得住,委實令人擔心……
  鞍上。
  紫千豪回顧身后一排排肅穆的鐵騎,一張張堅毅的面容,一條條粗魁的身子,不禁心中泛起一股特异的滋味,有酸楚,也有豪壯,有憂慮,也有慰藉,于是,他揮臂向前,在一片蹄聲雷動下,甲犀已一馬當先,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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