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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突重圍 柳暗花明


  黑暗中,祁老六的面龐上浮映出一抹狩厲而殘酷的神色,他點著頭,嗓門沙啞的道:
  “我想會的,一定會的……”
  紫千豪用四眩劍的劍鞘,摩委著面頰,燦銀的劍鞘是冰涼而光滑的,有一种直透入心的寒冽感覺,鞘身上鑲嵌的美鑽形寶石閃泛著一點蒙蒙卻晶瑩的光彩,那光彩,會令人聯想起空中的繁星,是那么高遠,又那么冷漠……
  靜靜的朝四周的黑暗掃視著,時間也在悄悄的流去,于是,紫千豪決定不再等待,他指喚過祁老六,低沉的道:
  “老六,你和蘇家兄弟帶著一半人馬順著干澗往下走,一遇伏擊立即臥倒,由我們分在兩側暗護著,到時候,我們從旁邊殺,你的人給我自內往外沖,這是頭次接刃,大家都得搏個紅彩。”
  答應著,祁老六問道:
  “騎馬還是步行?”
  紫千豪道:
  “你們騎馬,我們徒步!”
  于是,在夜色重掩之下,祁老六迅速竄過去傳達口信了,片刻后,分開行動的人馬各已准備就緒,在一聲旱雷似的暴叫里,一隊騎影狂風似的朝著干澗里奔去,而几乎就在他們甫始奔馳的同時,側面的亂石雜樹中,一蓬蓬的劍光暗器又驟雨似的飛了出來!
  紫千豪他們就在等著了,黑影里寒芒一現,數十條人影已俄虎出神般的扑了上去,四眩劍首先開彩“呱”“呱”的連串暴響聲里,五顆人頭已帶著滿腔熱血拋到半空!
  三步之外,毛和尚公孫壽的粗重的亮銀棒“鏗”的一下子震飛了一名黃衣大漢,另一個剛待躍起,一名孤竹兄弟的鋒利馬刀已削掉了他的一只大腿!
  悠長的慘號回蕩在冷瑟的空气中,夾在慘號聲里,二頭陀藍揚善的金剛杖已鏗鏘有聲的与一個禿頂壯漢纏在一起!
  那邊—一
  奔行在干澗內的人馬全已于襲擊發生時躥伏在地,現在,他們個個手提馬刀,在鄧老六与蘇家兩兄弟的率領下悍野的反扑了上來!
  大旋身,紫千豪掠過了一塊橫倒的澗石之旁,他的四眩劍閃過一道銀光,三位黃衫仁兄已那么快的在同時被他攔腰斬為六段,像猛力割破了的豬肚子,花花綠綠的腸髒頓時剝瀉一地!
  白辯子洪超的人馬刀霍霍飛舞著.他一邊敲磕抽冷子襲來的暗器,一面在追殺著眼前正在四散奔逃的敵人,數十個青色玄裝的孤竹弟兄則形成了一個半弧,嚴密的包抄圍兜,時時有兵刃撞擊的聲音響起,時時有叱吼怒罵的喝叫傳來,現在,祁老六的人馬亦已反扑到眼前了。
  忍住肉体上劇烈痛苦,紫千豪咬緊牙關,猛力砍向自一側掠過的一個黃衣人,那黃衣人惊惶之下回刀力拒,卻在“卡嚓”一聲脆響中刀折臂落,他連喊叫尚未及出口,紫千豪倏翻手腕,將他刺翻于五步之外!
  祁老六的身形有如一頭怪鳥般自天而落,他右手一柄馬刀,左手一把藍汪汪的“分水刺”,照面之下,兩個黃衣人已橫摔了出去!
  “呸”的一聲,祁老六突然斜身揮刀,“當”然震響里,一只無羽利箭已被敲飛,他正待往箭來的方向扑去,紫千豪已“呼”地掠過,四眩劍暴翻之下,一個黃衣漢子立即尖哮著仰倒于地!
  怪笑一聲,祁老六正想道謝一聲,腦后颯然風動,一股絕大的力量已猝襲而至,他貼地偏身,馬刀猛的回斬,左手的分水刺已准确無比的戳向對方胸口。
  但是,來人卻似乎并非弱者,他哼了哼,振臂之下已到了四尺之外,在移動的中間,一條“魚鱗鞭”光閃波炫的連連朝祁老六攻出九鞭!
  在急速的攔架里,祁老六瘋狂的反攻回去,他一邊怪叫道:
  “我操你奶奶,敢情你還真有兩手哪!”
  兩個人迅速而猛烈的扑擊著,眨眼就是五個回合,四周的游斗仍然和這里一樣激烈与火辣,有的一沾即走,有的互相追逐,有的在血戰,有的甚至在翻滾……
  紫千豪似乎已殺紅了眼,他的身形宛似流星般飛泄繞舞著,四眩劍探刺如電,碰上他的銀壩子角色們沒有一個不立即倒媚的,一時之間,只見光閃頭落,刀出肢折,情景好不摻厲!
  兩塊岩石的石縫中,暮然冒出一條黃衣大漢來,只見他朴刀便砍翻了一個孤竹手下,但是,卻未及縮回已被后面的另一個孤竹弟兄透胸刺穿!
  前面的雜樹叢里,亦有一黃一青兩條漢子重疊著,黃衣人的匕首插進青衣人的小腹,青衣人的馬刀則切進了對手的頸項一半,于是,那黃衣仁兄的腦袋便以古怪的角度斜吊在一邊,而青衣人尚“咕嘻嘻”“咕嘻嘻”的將一口血在喉嚨里打著轉。
  有人在起伏突陷的地面上扑打著,用手折、腳踢、用牙齒咬,甚至以石塊及泥土互擲,除了兵刃之外,任何可用以傷人的方式全用上了,悲號厲降攙操在粗濁的喘息聲里,人体在滾動、翻騰,這是原始的攻擊及自衛手段,但是,又何嘗不代表了彼此心底的深仇大恨?
  猛然——
  “吭”的一下震擊聲里跟著夾有骨骼的斷碎聲,与二頭陀藍揚善拚斗的禿頭大漢已被活生生砸斷了脊椎骨碚倒在地,藍揚善雙足一旋,嵌合著八根彎曲銅柱的金剛杖杖頭又斜掃上去,將這位禿頭大漢生生打從地上翻起了三四尺高,才又沉重的摔跌下來!
  紫千豪适時而到,他一轉手中的四眩劍,啞聲笑道:
  “干得好,藍兄!”
  二頭陀晒然一笑,道:
  “小意思,小意思!”
  正在這時,黑暗中忽地傳來了一聲尖亮的呶哨,只是一響即沉,隨著這聲慣哨,游斗埋伏中的銀壩子所屬們立即似脫兔般紛紛往后退去,二頭陀藍揚善怒罵一聲隨后猛追,紫千豪卻在閃扑斬截中突然折回,他一洒劍上的血跡,低喝道:
  “老六,生擒你的對手!”
  与祁老六激斗的瘦長漢子在這時顯然也有點慌亂了,看得出他已經毫無斗意,只想快些抽腿——
  陰毒的笑著,祁老六攻勢猛烈而野蠻,全是一派拚命三郎的打法,狠砍狠殺,勇沖猛扑,真似一條翻浪掀濤的毒鯊!
  眼看著周遭的手下們正在追襲逃殺,紫千豪一手握劍,一手執劍鞘,他唇角下勾出了一副殘忍的線條,冷冷的,他道:
  “記住我要活的,老六。”
  祁老六猛攻著,一邊道:
  “放心,我照看辦!”
  那人的一條魚鱗鞭上全布滿了三角形的鋒利鋼片,抖閃之間寒光閃閃,真和魚身上的鱗片相似,不過,這都全是些可以要命的鋼片,而且,全是豎立著的。
  有些不耐了,紫千豪道:
  “快些,老六!”
  祁老六右手的馬刀奮力砍去,隔著半尺,他手腕倏絞,幻出一團炫目的寒光,在敵人的魚鱗鞭暴起橫掃之下,他左手的“分水刺”已突然飛射而出!
  瘦長漢子料不到對方連兵對也拋了過來,他惊叫一聲,閃電般回旋,同時魚鱗鞭活蛇似的卷回,“當”的一下子便將分水刺砸在地下。
  乘著這一線之机,祁老六捷豹一樣鮮然躥近,那人的魚鱗鞭猛地下沉,已稍遲了一點!
  “叭”的一聲,祁老六的大臂有一塊血淋淋的,手掌大小的肉塊隨鞭飛起,而他的馬刀,已經一下子砍掉對方的一只右腳!
  瘦長漢子痛极慘叫,一個跟頭栽倒于地,祁老六的馬刀一閃,他握鞭的手掌也接著与身体分了家;
  冷促的,紫千豪叫道:
  “夠了!”
  一抹汗,祁老六收刀后躍,尷尬的道:
  “對不起,老大,我是一時火气上來了……”
  紫千豪沒有表情的道:
  “沒有關系,至少他還留著一口气。”
  旁邊,一名孤竹弟兄拾起老六的分水刺追上來,又撕開衣襟為他包扎傷處,祁老六喘息著,沒有敢再出聲。
  紫千豪看著地下正在痛苦抽搐的瘦長漢子,他冷森的道:
  “朋友,看你的身手,想必是銀壩子的大爺之流了。”
  瘦長漢子面色枯干慘白,他呻吟著,巨大的痛楚已使他連開口說話都乏力了。
  俯著身,紫千豪道:
  “告訴我,你們今夜進犯傲節山,一共來了多少人,領頭的都是誰?”
  那漢子只管一個勁的呻吟,雙眼緊閉,沒有吐露一個字,祁老六不禁怒火上沖,他抬上去狠狠踢了那人一腳,罵道:
  “少裝他媽的狗熊,你再詐死看老子怎么整治你個龜孫!”
  一揮手,紫千豪冷峻的道:
  “朋友,雖然你很難受,但我相信你自然神智清醒,自然听得到我的話,江湖上的漢子,需要承擔常人所負荷不了的痛苦,如今你只是殘廢,隔著死亡還有一步,至于要不要邁這一步,就全看你了,記著,好死都不如賴活!”
  地下的人錯曲著,斷了腳手處血如泉涌,他身体亦在不停的抽搐,眼看著就要活不成啦。
  祁老六狠狠吐了唾沫,凶惡的道:
  “你說不說?狗操的,你道是這么便宜就叫你死了,再不吭聲,老子會要你一點一點嘗盡孤竹幫的法寶!”
  輕輕吁了一口气,紫千豪淡淡的道:
  “你還不講么,朋友?”
  瘦長漢子仍然一個字也不吐,呻吟聲反而越發大了,顯然他是有心要硬撐下去。
  于是,祁老六目光看著紫千豪,當然,紫千豪明白他的眼神中包含著什么意義,略一沉吟,他點點頭,走開了一步。
  獰笑著,祁老六粗暴的道:
  “來吧,混帳東西,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如今罰酒已經來了,老子倒要看看你怎生個吃法!”
  說著話,他伸手入跨邊的鏢囊,掏了一把白鹽出來,抓起地下這個朋友的斷腿,那只腿上的腳板早被削掉,傷口平滑而整齊,雖是夜色中,仍可隱隱看見模糊的血肉,白森森的腿骨,以及尚在皮肉里微微蠕動的筋絡血管,祁老六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手里的一把白鹽已用力按到對方的傷口上去,還使勁地揉了几下!
  這种痛苦簡直是無法忍受,白鹽的煞厲融合在嫩柔的傷口中,那滋味有如一只通紅的烙鐵朝心肺上燙,比千刀穿、万刀刺還更要來得令人不能忍受,全身都似在一剎間痛得僵木了!
  瘦長漢子喜然拚命翻滾,同時殺豬似的號叫了起來,叫聲尖厲而恐怖,在夜色中傳了出去,真有一股子令人毛發悚然的感覺……
  祁老六不管他如何掙扎滾動,右手宛似一道鐵箍般緊緊抓著他的那條斷腿不放,一邊面容不變的道:
  “狗操的,你叫?叫的時候還在后頭呢,等你這一陣子過了,老子尚要在你那條斷手傷處同樣的來上一下,然后,便可以開始找一只尖頭‘螻蛄’鑽進你的耳朵孔里,叫它慢慢品嘗你小子腦髓的滋味了……”
  這冷的天气,瘦長漢子的身上都汗透重衣,他抖索著,喘息著,面孔五官扭曲得全變了形,雙目怒突,連瞳仁的光芒都聚不攏了……
  猛一下摔掉握著的腿,祁老六又掏出一把白鹽,粗野的抓起那人的斷手,毫不留情的就待依法泡制,再來一次。
  心膽俱裂地鬼號了一聲,這人喘懼得几乎斷了气般哀嗥:
  “饒……燒了我……我說……我說……我什么都說……”
  祁老六絕不通融,冷酷的道:
  “真的?”
  瘦長漢子嗆咳著涎水流滴,卻拚命點頭:
  “真……真……的……”
  放下他的手臂,祁老六的小眼暴睜,陰毒的道:
  “你放明白一點,狗娘養的賤种,若是想使什么花招,老子會叫你比現在還要難受十成!”
  如今,那瘦長漢子除了大口大口的喘著气,一陣一陣的哆嗦之外,簡直就沒有別的力气了。
  過了片刻。
  紫千豪走了近來,沉緩的道:
  “朋友,你是銀壩子中大爺一流的人物么?”
  瘦長漢子連連點頭,紫千豪又冷冷的道;
  “此外進犯我傲節山,你們一共來了多少人?”
  這位朋友尚未及回答,祁老六已在一旁狠狠的道:
  “你要有一個字虛言,你就等著享福吧!”
  痙攣了一下,這人干澀而虛弱的道:
  “兩千來人……”
  心頭一震,紫千豪慎重的道:
  “兩千來人?有這么多?”
  像歎息一樣呻吟了一聲,瘦長漢子低啞的道:
  “就……就是……這么多……”
  哼了一哼,紫千豪又道:
  “由誰帶頭?”
  那人慘白泛紫的嘴唇翁動了几次,微弱的道:
  “關心玉……”
  緊接著,紫千豪跟著問:
  “還有什么人?”
  又抽搐了几次,這人痛苦的道:
  “玄云三……子……‘黑流隊’……‘黃衫一奇’徐祥……‘血狼星’單……光……以及……我們……們銀壩子……的六位……大爺……十五名……二爺……”
  紫千豪面色沉凝,迅速的再道:
  “其他?”
  猛烈的痙攣著,瘦長漢子全身后仰,語若游絲:
  “就……是……這些……”
  看情形,這瘦長漢子只怕不成了,紫千豪厲烈的急問:
  “我的手下損傷如何?你們已攻到了哪里?”
  那人“哇”的吐了一口鮮血,嘴巴里還帶著血沫子,他雙眼可怕的暴突著,斷斷續續的道:
  “后……仙……沒有……有打……破……”
  祁老六焦急的插口道:
  “快說,你們占了傲節山多少地方?我們這邊有哪些人吃了虧?你們臥底的兩個小子得手了沒有?快說,快說你媽的話呀!”
  驀然,瘦長漢子四肢突地一挺,猛然彈了一彈,就以那种古怪的姿勢仰臥著,再也沒有動靜了,一只眼球,和剛才一樣,几乎有一半凸在眼眶之外,形象恐怖极了,駭人极了。
  緩緩的,紫千豪道:
  “他已死去……”
  抹了把汗,祁老六悻悻的道:
  “這狗娘養的,本來我們還可以多問一些話來……”
  冷冰冰的,紫千豪道:
  “是誰使他死得這么快?”
  愣了愣,祁老六不由心里發毛,他吶吶的退過一邊,連大气也不敢端上一口,此刻,方才去追擊敵人的孤竹人馬都已陸續返回,他們靜穆的圍立四周,沒有一個人出聲。
  側身過去,紫千豪低叫道:
  “公孫壽。”
  這位有毛和尚之稱的仁兄赶忙踏前一步,躬身道:
  “在。”
  紫千豪道:
  “追殺他們之后我們可傷了人?”
  公孫壽忙道:
  “又死了五個弟兄,但擊斃了對方二十多人!”
  點點頭,紫千豪又道:
  “方才得到消息,銀壩子方面的入侵者并沒有能打進后山,換句話說,孤竹幫的樞要重地仍然無恙,還在我們自己人掌握之中!”
  一听到這消息,四周的孤竹幫眾几乎振奮得要雀躍歡呼起來,紫千豪一擺手,沉緩的道:
  “現在,我們不扑前山,直接從秘道進后山,返回‘不屈堂’!”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又道:
  “已經死亡的弟兄便擺置此處,容事后再來收殮,受傷者由其他安好的弟兄照顧出發,時間急迫,立即准備行動!”
  祁老六与公孫壽、洪起、蘇家兄弟等立刻回去派人護救死傷,片刻之后,已一切就緒,在紫千豪的率領之下,一行人牽馬步行,迅速朝于澗里淌了下去。
  他們的行動极為敏捷隱秘,在這條干澗中急行了約莫半個時辰,突然全朝旁邊一處凹陷的山隙中走進,這處凹陷的山隙曲折而深遠,他們轉了几轉,已來到盡頭,盡頭處原來是死路,一塊聳立的巨岩紋絲不動得有如一塊碩大的生鐵般擋在面前,這塊巨岩,一看即知根連著山腳,毫無可能移動之處。
  他們停了下來,紫千豪冷冷的道:
  “老六,開了。”
  祁老六連忙搶步上來,在那塊雄深宏大的岩石前后旋繞轉掠,忽然間,這塊巨石發出一陣低沉的“咋降”響聲,緩緩自泥土以上尺許之處向右移開了七尺,然后,自移開的石心中間,有一個五尺大小的黑洞現露了出來!
  紫千豪點點頭,輕快的躍身而進,洞里有一條石階沿砌下來,但卻黑暗得緊,隱隱的,更有一股潮濕与霉腐的味道,呼吸之間,連心胸都感到沉悶繁重……
  半晌——
  所有的人馬全進入石洞之內,祁老六又在石階之旁轉動一個連接在石階中的鐵制轉輪,轉輪的鐵軸旋動著,有鏈條扯移聲与齒輪回轉聲低沉地傳來,于是,洞口上面的巨石又已緩緩移回,將入口處封閉得嚴密如瓶。
  沉緩的,紫千豪道:
  “走吧。”
  一行人在洞里慢慢地行走著,這种秘洞是彎曲而狹窄的,只容得兩馬齊馳,但卻又深又遠,冷气襲人,隱約還可听到不知從哪里傳來的流水聲音,潺泣泣的,輕靈靈的,左右的石壁也突陷不平,触手一片水濕,很顯然,若非必要,孤竹幫的人們也很少來到此處……
  這時,二頭陀藍揚善正和蘇家兄弟中的蘇恬走在一起,蘇恬稟性內向,不大喜歡說話,是而一路皆沉默著,但藍揚善可就憋不住了,他低聲打了個哈哈,這聲哈哈卻雜在步履与馬蹄里給洞壁的回音蕩了過來,蘇恰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藍揚善咧嘴一笑,悄悄的道:
  “這地洞可真叫長是吧?”
  蘇恬靜靜地點了點頭,藍揚善換了一只手拿著他的鋼杖,又笑著道:
  “老弟,還沒請教高姓大名?”
  簡洁的,蘇恬道:
  “蘇恬。”
  藍揚善一腳高一腳低的走著,又道:
  “這條地道可以通到哪里?看情形,挖掘了很久吧?”
  點點頭,蘇括道:
  “是的。已挖掘了二十多年了,自我孩提之時即已存在。”
  不由肅然起敬,藍揚善道:
  “啊,想不到老弟還是孤分幫的老底子哩……”
  輕嗯一聲,蘇恰緩緩的道:
  “也不過湊合著混罷了,并沒有替幫里爭過什么光彩……”
  藍揚善忙道:
  “你是客气啦,光是這段日子,就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哇,看不出,老弟倒也謙虛得緊呢!”
  苦笑了一下,蘇恬輕輕的道:
  “藍壯士還沒有与我們大哥久處,他老人家才夠得上‘虛怀若谷’四個字,那种風范与气度,除了他,我還沒見過第二個人有……”
  由衷的點著頭,藍揚善道:
  “咱信,咱信,要不,人家怎能負得起西陲的這塊天?”
  笑了笑,蘇恬沒有再說什么,他們時快時慢的走著,很少有人講話,除了偶爾的咳嗽聲,就只有馬匹的噴气与低噪聲了,地道很長,而且曲折多彎,一路走下去,就好像沒有盡頭,直通十八層地獄一樣。
  走著走著,地面忽然陡斜起來,一直往上面升高,回頭望望后面,后面的地洞已完全吞入黑暗之中,任什么也看不清,就好像他們每向前走近一步,后面的道路便消失了一步似的……
  終于,前行的紫千豪停了下來,在他的前面,已經沒有了通路,被一塊潮濕而突伏不平的石壁擋著了,跟在紫千豪身側的祁老六搶前一步,到石壁之下半蹲下來,伸手慢慢地摸索著,不一會儿,他已握著一根細小的鐵鏈,徐緩有致的連連抖扯了好多下。
  站在几步外的藍揚善看見了,不覺有些納悶的道;
  “怎么?忘記了啟壁的方法?”
  微微一笑,蘇恬道:
  “不是,這出地道的石壁乃是由外面開啟,在洞里是無法可施的,老六此時扯動那條鐵鏈發出信號,守門的弟兄認明無訛之后才能將它打開,換句話說,就算有敵人潛入這條地道,不識得啟門的暗號,仍然不能得逞,難以出洞作歹……”
  藍楊善連連頷首道:
  “這都是好方法,嗯,嚴密得緊……”
  蘇恬又低沉的道:
  “至于入洞的机關,一般弟兄也不曉得,僅有大哥及我們十個大頭領知道,當初掘此秘洞,設計布置,宣大叔可真算花費了不少心血。”
  臉上的肥肉一動,藍揚善正想再說什么,一陣“軋”“軋”的輪齒轉動聲已然響起,片刻間,擋在前面宛如天然生成的這堵巨厚石壁,竟已沉重而緩慢的逐漸朝上升,一片明亮的燈光亦已透了起來。
  一鍬唇,藍揚善惊歎的道:
  “好机關,無懈可擊……”
  在他說話中,一行人已魚貫地走出這秘道的出口之處,竟是一間龐大的地窖,四周及頂壁全是一塊塊大許寬窄的大青石所砌就,石牆上插著一只只的鐵架子火把,青紅閃亮的火舌將這間地窖映得一片通紅,寬敞的斜石級自底地面一直到一邊的石牆之前,看情形,那片石牆便是地窖的出路了,只要移開石牆,可以并容十馬沖出這里!
  在秘道的巨壁又緩慢降回中,把守地窖里的數十名孤竹弟兄全几乎喜瘋了!
  他們個個躬身向紫千豪行禮,有掩飾不住的歡喜振奮神態流露在那一張張原本憂郁的面容上,几十個人在剎那間變得精神抖擻,生气蓬勃。看到他們,紫千豪也如釋負重的長長吁了一口气,招招手,道:
  “罷了……”
  于是守在地窖里的孤竹幫眾人与甫隨紫千豪回來的一干兄弟親熱的打起招呼,他們笑著,拉著手,甚至互相擁抱,在危難的關頭,看到自己的手足,每個人特別有一股安然及興奮的感覺。
  一名頭領垂著雙手站在紫干豪面前,紫千豪正在低沉的問他話:
  “古源,這一天來的情形如何?我希望不會太糟。”
  叫古源的頭領恭謹而慶幸的道:
  “天叫銀壩子鎩羽,大哥幸虧這時赶回來了,就在祁老六他們几個率領了一百五十余名弟兄出山協助大哥之后,
  ‘黃衫一奇’徐樣參老小子又唆使二當家再派人到銀壩子去打探大哥被困的消息,但苟二爺几經沉吟,卻不敢再派人出去,因為大哥行前曾一再交待,只准自保,不可出擊……”
  紫千豪沉緩的道:
  “說下去。”
  古源舐了舐嘴唇,又續道:
  “就在祁頭儿他們走后不到半個時辰,山下暗卡已傳來警訊,說有‘黑流隊’的千余騎正快速接近前山,他們來得十分突然,接到訊息后,苟二爺當即下令我們的巡騎前往阻止詢問,我們那一隊巡騎共有十個人,由陳福帶著,但是,他們剛攔上去還沒有說上几句話,便被‘黑流隊’的人馬圍了上來,全部亂刀砍死!”
  說到這里,古源的語聲已變得异常悲痛,紫千豪卻微閉著雙眼,以劍拄地,淡漠的道:
  “后來呢?”
  平靜了一下,古源又憤怒的道:
  “在陳福他們前往阻詢之時,二爺早已緊急傳警全山所有本幫人馬戒備,但陳福那邊剛剛出事,前山靠近于洞左近忽而又冒出無數銀壩子的手下,他們似是早有准備,甫一出現,便猛攻我們前山、樁卡及駐守哨崗,大約他們已經潛伏很久了,我方的防衛情形弄得十分熟悉,才一接刃,我們這邊在泞不及防之下死傷慘重,弟兄們橫尸累累,加以他們又有關心玉几個好手帶頭,在一陣激戰之后,前山的弟兄們終于不敵,二爺見狀不妙,立即下令退回后山,并由‘拉線’扯掉吊橋的中間接軸,使橋身中斷,隔絕對方的攻扑之勢……”
  頓了一頓,他又沉痛的道:
  “前山一戰,我方損傷弟兄約三百多名,大頭領罕明、貝羽、金奴雄三人全受了傷,其中貝大頭領傷得最重,是吃那關心玉一劍捅進了右胸,如今還在急救中……”
  紫千豪沉默著沒有作聲,吸了口气,古源又道:
  “就在前山發生巨變之時,后山‘小金軒’里的徐樣及另一個瘦長漢子也突然現了原形,想不到他們竟是來臥底的,這兩個千刀刮的賊种一把火將‘小金軒’燒了個片瓦不存,還想故意引起后山的混亂,東竄西掠,見房子引火,見人就殺,他們兩個的身手卻十分了得,尤其那瘦長漢子更是厲害無比,右手一柄‘千推錘’左手一把‘無耳短戟’,非但身形如電,出手之間更是又狠又快,只是眨眼功夫,我們圍堵上去的弟兄已吃這一對混帳放倒了二十多,后來苟二爺親自率人赶來,他截住了那瘦長漢子,賀長孫賀大頭領迎住‘黃衫一奇’徐祥,在兄弟們的重重包圍下便激斗了起來,打了半個時辰卻仍未分出高下,后來任大頭領憋不住了,招呼一聲,和帶了傷的罕大頭扑了下去,再加上四周的弟兄們輪番閃擊圍攻,那兩個好細才怒罵著匆匆逃走,‘黃衫一奇’徐祥在逃走的時候,右肩上還吃賀大頭領賞了一只‘落月橋’……”
  冷冷的,紫千豪道:
  “左丹呢?”
  古源忙道:
  “左大護衛与鐵旗堂的仇堂主一直堅守在后山的絕崖附近,以便阻止敵人逼來。”
  一側,毒鯊祁老六陰森森的道:
  “古源,那瘦長漢子,可認出了他就是‘血狼星’單光?”
  點著頭,古源道:
  “不錯,正是他,到后來他才亮出了万儿,卻想不到這個大仇家也會在這時湊上了熱鬧……”
  哼了一聲,祁老六朝紫千豪道:
  “大哥,我們馬上就反扑前山,殺這些龜孫子一個雞犬不留!”
  紫千豪緩緩的道:
  “我們一百五十多名弟兄,折了多少?”
  祁老六低聲的道:
  “方才大略一算,除了前后死去五十多以外,傷的也有三十來個……”
  轉過頭,紫千豪又問古源道:
  “可曾派人經秘道前來找尋我們傳言?”
  古源頷首道:
  “派出了兩撥人前去追尋大哥及祁大頭領他們,約在血戰開始后的一個時辰之后,大哥沒有遇上?”
  紫千豪嗯了一聲道:
  “大約是錯過了,我們沒有從大路來,是繞著圈子自狹路摸入的……”
  忽然,祁老六又道:
  “古源,黑流隊怎么會插上一腿的,這些忘恩負義的王八蛋!”
  歎了口气,古源道:
  “說得是哪,我們一向待‘黑流隊’不薄,甚至有一次他們和‘鐵獅子幫’火并敗陣之后,我們還允許他們躲藏到山里來替這些混帳庇護了半個多月,說什么也料不到他們會和銀壩子連成一气,串通了來坑害我們……在他們做了陳福几個人之后,竟潮水似的沖上山來,与銀壩子的人匯合成一股,也在前山扎了營,和我們對峙,看情形,‘黑流隊’已是撕破了瞼要和我們硬干啦!”
  祁老六頓時暴跳如雷的吼道:
  “好,就硬干吧,看他媽誰含糊誰?”
  冷冷看著祁老六,紫千豪平靜的道:
  “二爺呢?”
  古源忙道:
  “正在不屈堂坐鎮。”
  沉吟了一下,紫千豪道:
  例才回來的弟兄,就便在這里休息,他們的頭領趙子堅已挂了彩,眼前由你暫時調排,受傷的弟兄,也馬上請大夫前來診視,以外的人,跟我到不屈堂去。”
  古源恭聲答應后,立即過去照拂,毛和尚公孫壽、白辮子洪超、蘇家兩兄弟、祁老六,以及二頭陀藍揚善等人便跟著紫千豪向斜起的地面上邊行去。
  來到地窖的石牆之前,祁老六又過來按下了一枚嵌在石牆里的突起圓鈕,于是,石牆上一扇人高的小巧石門悄然轉開,他們魚貫行出外面,正是夜色如水,冰寒刺骨,傲節山上的瑰麗建筑,正一排排的展現在他們眼前。
  踏進一步,藍揚善低聲問紫千豪:
  “感覺如何,還吃得消么?”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當然,肩負重任,欲倒,亦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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