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柳枝全依水,一路樓台直到宮。
白水自山腋瀉崖而下,水勢洶洶,波浪滔滔,水聲隆隆,連貫絡繹,盡傾流入“皇京
城”內三十八座小橋。
橋以曲揚名,曲因橋傳誦。
喜愛畫藝及音韻的皇玉郎,昔年曾為皇上皇十歲祝壽,而命人改建“皇京城”內一磚一
瓦,將連年被戰爭摧毀得滿目瘡痍的“皇京城”,建筑成猶如詩畫般美妙的園林,秀麗而壯
美。
最令人歌誦的,是開通縱橫交錯的河道,又搭建三十八條瑰麗壯觀的小橋盤繞河道之
上,依河橋而走,可直達“皇宮”。
游人經橋往返,沿途可眺望遠處飛瀑縱橫,猶如飛流噴薄,俯瞰又見玉渡飛龍,銀灘輕
瀉,猶似七級浮圖,蔚為奇觀。
飛檐碧瓦,秀逸峻奇的河橋風光外,“皇京城”另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迷人音韻常
蕩漾于市集中。
皇玉郎以曲揚名,相傳曾于月夜偕三十八宮女,在三十八橋上吹簫合奏,繞梁三日。
“皇京城”歷經數次戰火摧殘,輾轉由名昌世接掌,為親民而把城內建构修葺,胜景更
复當年。
今夕晴夜月滿,涼風輕拂,吹動河道兩岸垂柳飄揚,在漫天星宿閃耀下,詩人于河橋上
撫簫弄音,音韻飄入浮游,如詩如畫的“皇京城”更似虛幻般的仙境。
如彩虹跨水的大橋下,河中泛舟如游龍翩躚,星月層層生生倒映河中,毗連天際,猶如
水上浮宮,笑莫問乘著輕舟隨水流而下,于舟上伴著莫問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笑容可掬的
大胖子。
他叫馬小狗。
馬小狗:“自從小城主离開,名昌世接掌‘皇京城’后,城民一直擔心他會廢除城主所
倡議的‘選票’制。”
莫問道:“因為城民對名昌世不信任吧。”
馬小狗道:“那當然,名昌世是‘武國’皇帝,向來承襲舊有帝制傳統,所有城主、朝
廷命官皆是由皇帝欽點,小城主提倡的一人一票‘選舉’制度,把欽點方法改為由城民推
舉,即是皇帝無法背后操控,直接對皇帝至高無上的地位造成威脅,他怎可能不廢除呢?”
莫問道:“對啊!明明對他十分不利的制度,為何仍要沿用呢?”
馬小狗道;“怎么?連小城主也不明白嗎?”
莫問道:“嘻嘻。”
莫問雖含笑不答,但原因似乎已掌握一二。
莫問自幼在才華橫溢的小白護蔭中長大,以致一直未能發揮所長,還不到他一展光芒的
時候,只好一直偷懶。
當名昌世成功攏絡莫問,把“皇京城”賜封后,莫問便將一套“霸權解放政改”制度在
“皇京城”小試牛刀。
涂了推行教育、修改錢幣制、增訂度量制外,最大突破是确立“武國”為“皇國”三十
城池的宗主國,負責兵防、出戰、施刑、檢察、監察等制度,城內的內部事務則由城民自行
負責,一切以民為本。
有開拓新天新地革命理念的莫問,難怪不會接受万壽圣君好意,因為他的一套理念完全
背道而馳。
要一鳴惊人,就必須要超越前人。
眼前這名大胖子馬小狗,正是當年曾參与“選舉”,競選為新任城主其中一人,如今已
是“皇京城”城主,得知莫問遠渡重臨,立即動身赶來感謝莫問的提攜。
能夠由一個平凡的城民一躍而成身居要位的城主,假如沒有莫問倡議的“選舉”制度,
根本是天方夜譚。
所謂成功有三個層面。
第一個層面,是自己定下的目標將之完成,是為第一种成功。
第二個層面,是自己完成目標后,旁人都對自己認同。
第三個層面,是能夠幫助別人達致成功,而這是最難辦得到的一件事。
莫問雖年紀輕輕,但野心大,志气高,其遠見已隱約更胜其爹小白,要是有一天能獨當
一面,必然是惊世駭俗的大人物。
馬小狗忽然臉露尷尬神色,低頭說道:“有一個疑問,我實在不知好不好說。”
莫問道:“不用說了,我這次回來只是探望舊朋友,對城主之位根本沒有興趣,你大可
放心干下去。”
原來馬小狗知道莫問是名昌世最欣賞的后輩,擔心莫問這趙回來是因為名昌世要將城主
之位賜給莫問,自己便會打回原形,從其曖昧眼神中,莫問已猜知一二。
人愈坐高位愈眷戀風光,愈平凡的人愈有自私之心,馬小狗能成為一城之主,焉會不想
繼續享受虛榮?莫問不禁看得出其倡議的“選舉”制度仍有漏弊。
依水流而行,輕舟把莫問載乘至河道盡頭,跟馬小狗別過,莫問抱著一大小丁方的瓦煲
欺身上岸。
文人雅士吹奏的悅耳簫音仍迥繞不散,配合今夜皎好月色,星河璀璨,流水淙淙的胜
景,誰說這里不是人間樂土?
于悠揚音韻中莫問閉目細听,一首動人歌謠輕輕柔柔傳入耳際。
“木葉落啊木葉落啊,風吹落木葉。哥啊弟啊來相會,我歌你唱和。木葉落啊木葉落,
風吹飄木葉,哥啊弟啊來相會,我唱你歌和。”
莫問閉目細听,隨著歌謠傳來的方向走去,只見前方有一百丈高天梯直上穹蒼,登天入
云,歌謠就像天籟的聲音自深藍天空傳來。
隨著天梯而上,只見四周飛云燮幻,絢麗多姿,眺望林木蒼翠,虯干龍鱗,遠山近山,
婉蜓迥复,金碧鉤染,群鶴翔翔,令人心曠神怡,醉人夢云中。
快要登入天際,莫問徐徐閉起眼睛,一陣清幽体香隨風扑鼻,如蒼翠草原迷人百花香,
清芬幽雅。
“木葉落啊木葉落啊,風吹落木葉。哥啊弟啊來相會,我歌你唱和。”婉柔聲音又再飄
來,莫問張目細看,只見“觀星台”上一婀娜娉婷,盈盈嬌態,如仙子般的豊姿映入眼帘。
仙子獨個儿抱滕端坐,背著莫問舉目欣賞凝視耀眼星河,哼著隨心而發的幽幽歌謠,令
莫問看得出神,也不禁和應而歌。
“木葉落啊木葉落,風吹飄木葉,哥啊弟啊來相會,我唱你歌和。”
莫問歌聲惊醒夢里仙子,她徐徐地回眸細看,那靈動的雙目清透如白云,晶瑩閃爍,長
長的睫毛,揚揚的秀發,优美的秀額,美得令人怦然心動,不克自恃。
三年不見,昔日的稚气一去不返,今日的彤夢已是十五歲的迷人少女,全身散發嬌柔嫣
然的少女媚態。
一別三年,彤夢瞧見莫問卻一反常態,沒有樂极忘形上前擁抱,兩腮乍起桃花般艷紅暈
霞,厥一厥櫻桃小嘴儿,便別過頭去,連一聲關心問候也吝嗇起來。
莫問微感詫异,旋即提步而前,盤膝坐于彤夢跟前,先掌了自己一巴掌,啪地一聲響
起,一個五指掌印便烙在莫問臉上。
彤夢還是沒有反應,呆呆的看著莫問。
莫問道:“一定是三年不見,人也長高了,害得小仙子把大花臉的丑貌也忘掉,可惜沒
有彩盤畫筆給小仙子涂臉抹色,只好把自己的丑臉打成爛臉,讓小仙子回复記憶。”
莫問啪的一聲又掌了自己一巴掌,以為彤夢會泛起笑容。
卻見彤夢柔弱的身子微微抖顫,眼眶中兩顆香淚滾動,不笑反哭。
彤夢頭聲道:“衰人!”
莫問無辜被罵,竟然又打了自己一巴掌。
彤夢的淚儿更盛,說道:“衰人!衰人!衰人!衰人!”
莫問又打了自己四巴掌,累道:“小仙子要是再多罵一句,大花臉的臉真的會被打爛的
啊。”
彤夢厥起嘴儿說道:“你啊!你沒有馬上來看我。”
莫問道:“哈哈,但還是來了。”
彤夢道:“我好生气啊!我隨時都會死掉的,你怎么不早些來看我?還要跟爹作對?”
莫間笑道:“從今以后,莫問跟彤夢一樣了。”
彤夢詫异道:“啊!你也……你也染上治不好的絕症嗎?”
莫問黯然道:“我只剩下爹一個親人。”
彤夢得知芳心遇害,自小便喪母的彤夢最能体會當中的悲涼感受,一時間更悲從中來,
但又怕牽動莫問凄愴之情,強自裝出笑容來。
噗吱一聲,雖輕柔,卻如電閃,彤夢忽然出招。
這一擊比天下間任何一招更難抵擋,莫問已然中招。
如電的一吻烙印在莫問臉上,彤夢含羞一笑,莫問卻是渾身一震。
令人難忘的初吻。
彤夢說道:“你還有彤夢啊!”
相識的當初,莫問只被彤夢刁巧頑皮的性格吸引,加上還是孩童,只想跟彤夢交個朋
友,卻沒發覺彤夢已芳心暗許。
如今這一吻已清楚地讓莫問知道,彤夢這個小丫頭,如今已是個怀春少女,對自己情根
早种。
莫問還呆著不知所措之際,彤夢又閃電出招,嬌柔的軀体扑入莫問怀中,一把抱住莫
問。
身体直接感受那雪白粉嫩肌后,醉人發香刺激感官,教莫問全身如遭電殛。
愛情總是剪不斷,理還亂。
思緒在千迥百轉間,彤夢在莫問怀中哭道:“可是……我也快要雕開你,我的‘心衰
竭’愈來愈嚴重,三年了,你一定是知道我快要离去才回來看我的吧?”
莫問輕輕逗著彤夢嬌軀,欲把她抱著的雙手松脫,誰知彤夢卻大發嬌嗔,說道:“不,
讓我抱著吧。”
莫問只感啼笑皆非,說道:“你不先松開我的話,我又怎樣把你的病治好呢?”
彤夢閃動著晶瑩雙目,呆呆的瞧著莫問:“你……你已找到治好我的方法?”
莫問從怀中掏出自“罪林”采來的“神參”及“冰天蚕”,然后將之放入攜來的瓦煲
內。
彤夢盯著莫問一舉一動,眼眶晶瑩淚珠更是發燙,猜想莫問這几年間為了治好自己不治
之症,往找神藥的過程必定艱苦重重,一顆驛動的心已暗暗在說話,就算此藥未能把她的病
治好,無論如何也會堅持下去,不容許自己就此离逝。
莫問在煲中加入苦來由所給予的藥引,摧動“穹蒼訣”,掌心立時通紅如火,一掌抵在
瓦煲把“神參”及“冰天蚕”蒸沸,一陣甘和藥味扑鼻襲來,彤夢頓覺全身舒泰。
莫問挪起身子挨到莫間怀中,莫問一邊煮藥,一邊抬頭欣賞晴空月色,彤夢又輕輕地哼
著歌謠。
“木葉落啊木葉落啊,風吹落木葉。哥啊哥啊來相會,我歌你唱和。木葉落啊木葉落,
風吹飄木葉,哥啊哥啊來相會,我唱你歌和。”
娓娓歌聲飄入浮游,自“觀星台”始蕩漾。
圍繞在河道旁邊的文人雅士,也提起竹簫吹奏音韻,更有琴音伴和,剎那間“皇京城”
內猶如百鳥爭鳴,齊為彤夢慶賀。
繞梁之音,三日不絕。
假如此刻倒死在莫問怀中,實在是人間哀歌。
彤夢醉人溫柔意境中,徐徐合上眼感受浪漫,太溫暖了,慢慢地沉沉睡去。
再次從夢中醒來時,“觀星台”上竟又只剩下彤夢一人,莫問竟放下已煎沸好的藥不辭
而別。
亂透的心靈在“觀星台”上團團轉圈,還以為莫問頑皮地躲起來跟她玩耍,卻始終發現
星月下自己形單影只。
“死人啊!你在哪儿啊!”
一襲衣袂破空之聲傳來,高大神俊的名昌世如乘風而來,站在“觀星台”上。
縱是戰場上殺戮無數的梟雄,滿手血腥,但名昌世仍是愛女情深,當年莫問离開“皇京
城”,只因為彤夢的要求,要把莫問一切建樹原封不動,更進一步改善制度。
為了女儿能在仙境中度日,忘卻煩憂,又命人修葺河橋,壯麗輝煌更胜從前。
彤夢說道:“爹啊!可再答應彤夢一件事嗎?”
名昌世道:“就算你不說出來,我也不會殺掉莫問,你放心吧。”
彤夢道:“就算莫問他日要奪你江山也一樣嗎?”
名昌世道:“恐怕他不能有這樣的一日。”
彤夢道:“為甚么?”
名昌世道:“莫間返回‘天法國’后便有一場死戰,他還消耗內力把藥煎沸,是愚蠢的
行為。”
彤夢兩行淚水又再滑下,端起已煎好的神藥,對莫問的情意又再增一分,為何要不辭而
別?
為甚么不讓她說聲多謝?
為甚么不讓她伴在身旁?
彤夢端起瓦煲,兩行淚水滴入瓦煲內混和著藥一起喝下。
再次放下藥煲之時,卻發現莫問又再出現,他定睛看著自己,急忙伸手抹去淚水,不讓
他看到自己的丑態。
莫問去而复返,手上卻多了一只“飛云翼風行”,笑道:“哈,我忘記了自己不能這樣
离開的,你准備飛了沒有?”
彤夢破涕為笑,倒在莫問怀中,乘著“飛云翼風行”雙雙翱翔于星月下。
在河橋上吹奏簫音的文人雅士中,一個与宁靜景致格格不入的人負手而立。
他一雙深邃冷漠的豹目,透射出不寒而栗的殺气,把在天空翱翔中的莫問惊醒過來。
他永遠也不明白莫問心中所思,竟然可忘卻喪母之痛,与小情人打情罵俏,實在荒誕。
為甚么莫問永遠比夢儿受人愛戴?
為甚么莫問永遠可以快樂地笑?
豈有此理!
莫問發現夢儿盯著自己,連忙向他做了一個鬼臉,更挑起夢儿的憤怒,一雙拳頭握得霹
啪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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