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定堅《刀劍笑新傳》第三十六部 夕陽紅
第 三 章 天人惊天變

  連續下了几天几夜的雨,今日終于雨過天青,綠草全沾上一點一點晶瑩亮麗的水珠,晨
光掩映之中眼前是一片閃閃生光的綠華。
  良辰美景卻沒有人欣賞,“鐵甲兵”、“天兵神將”連日來都只是做好出戰的准備,可
是小白始終還沒有下達命令。
  無論是天雨還是天晴,除了抬頭看天之外,只要走過去其中一個營帳前面已可知個明
白,真奇怪?不看天卻可以知道當日天气?為甚么?
  全因為這個帳蓬的前面有丁儿和丁妹子。
  丁儿和丁妹子都不會說話,但兩個小玩意有兩個特別的名字,就是“晴天娃娃”和“雨
天娃娃”。
  他們跟小白一樣,是傻七的好朋友。
  “鐵甲兵”當中流傳著一句有趣的話:昴藏七尺的傻七比嬌小玲瓏的苦樂儿更可愛。
  傻七可愛,是因為他太簡單,從來沒要求,只要抱著“晴天娃娃”和“雨天娃娃”便滿
足,不會嘮叨又不會吵罵,整天躲在帳篷之內足不出外,有甚么粗活要干又樂意幫忙。
  苦樂儿則最愛找麻煩,整天老是蹦蹦跳跳的不能安定,又經常嚷著要人跟他玩耍,稍一
拂逆她心意的便說要拉屎擲人,但又礙于她是苦來由秈寒煙翠的掌上明珠,大家都對她容讓
三分,可是私下還是在說這個小妮子太麻煩,与傻七比較起來實在太不可愛。
  這句話傳到苦樂儿的耳中便不得了,妒忌之心驀然升起,堂堂苦來由的大千金,怎可以
比一個大笨頭還不受歡迎?
  趁著今天雨停了,苦樂儿准備了一份大禮,連續儲了几日夜的香糞就要過去送給傻七。
  在眾多的帳篷中穿來插往,依照“鐵甲兵”的描述,樂儿好不容易找到外面挂著“晴天
娃娃”的一個帳篷,她還是頭一遭來找傻七,听朱大頭和“八神”所說,傻七一直躲在帳內
足不出戶,還不知他長得如何模樣,所以小小的苦樂儿不畏不懼,手上捧著那團香糞精華,
只要傻七敢對她不恭不敬的,香糞便會招呼過去。
  小樂儿狡黠地笑了笑,揚聲在帳篷外叫了傻七的名字,可是里面一直沒有回應,樂儿很
是生气,心忖傻七實在太不識抬舉,也不理后果就逕自掀開帳門,內里的事物瞧得她張大圓
圓的嘴巴。
  傻七并不在帳篷之內,但見或圓或方、或長或短的奇怪東西亂七八糟的散滿一地,樂儿
還是頭一遭瞧見這些東西,好奇之下便俯身拾起一個說圓不圓、說方不方,重量比一塊同等
大小石塊要輕的東西放在手上輕拋,像是十分有趣的樣子。
  剛好此時,帳篷外面傳來一聲巨響,震若春雷,還有刺目光芒掠閃,一剎那后又回复平
靜,但已把樂儿嚇破了膽。
  定過神來的樂儿只覺手上一輕,剛才放在手中的古怪東西已掉在地上,連她那團香糞也
一并落在地上,她也懶得去收拾殘局,便三步并著兩步的向外跑去,要知道是誰那么可惡的
嚇了她一跳。
  樂儿跑啊跑的向前面走去,只見前面一片草原有濃煙密罩,視野模糊,看不見前面有些
甚么,她又大著膽子走入濃霧之中,吸了一口气,濃煙嗆鼻難聞,咳了几聲,又繼續前行。
  忽然腳下卡的一聲響,像是踢到些石塊或是甚么,正欲俯身細看,一道疾風連著黑影已
掠至面門,她還來不及惊叫,黑影已抱著她走出十丈之遙,她只覺耳際生風,猶如騰云駕霧
般飛翔,這黑影跑起來的速度竟然是如此惊人,苦來由也曾跟樂儿玩過這玩意,但這人肯定
比自己的爹爹更快。
  堂堂大小姐被不知甚么人抱在怀中,如此輕薄無禮,她隨即就要賞他几巴掌,但對方已
掩住她的雙眼和耳,她更覺惊慌拼命掙扎起來。
  忽然又是隆的一聲響,一股猛然震蕩自地上傳來,樂儿只覺体內五髒都在震動,雖被掩
住的雙目,仍然可感覺有耀目光芒陡閃,像是十色光華,有點眩目。
  震響和光芒過去后,樂儿清醒過來,大叫大嚷又揮動四肢向抱著她的人猛打猛踢,要他
將她放下來。
  那人甩開雙手,樂儿仍覺眼前漆黑一片,她揉了揉雙眼,伸手向前摸去,碰到這人的雙
腿,心底下吃了一惊,怎么這個人的腿竟如百年老樹一般粗壯?而且高大得如凜凜天神,把
她的視線全部擋住了。
  嘩然吃惊的樂儿把頭抬得高高的才能看到眼前人的面貌,又是一惊,几乎跌倒,心想哪
有人的臉孔會如此丑陋可怕?
  頂上疏疏落落的發絲,眉毛左右散開凌亂,雙眉八字低垂,眼神渙散,更要命的是嘴角
那道淺笑和几乎要流下來的唾涎,把她弱小的心靈嚇得几乎失魂落魄。
  相信小白身邊的能人之中,就只有傻七能單靠外貌便可整治這個小鬼頭,雖然他態度和
善親切,但樂儿仍覺他生人勿近,想到剛才被他緊擁在怀輕薄就更覺不忿。
  樂儿見他胸前挂著一個跟“晴天娃娃”差不多模樣的“雨天娃娃”,指著他呆叫道:
“你……你就是傻七?”
  傻七摸摸近乎禿光的頭頂,傻里傻气的笑道:“剛才好危險啊!怕怕,怕怕,你要小心
小心啊!”
  危險?甚么危險?本小姐是堂堂道醫苦來由和寒煙翠的掌上明珠,天不怕地不怕,有甚
么危險只要出聲便有人為她效勞化險為夷,有甚么可怕的?
  忽然如雨洒落的聲響吸引住樂儿的視線,循聲看去,只見傻七的腳下有一灘血水,血水
自傻七的背門處滴下來,樂儿好奇地繞過他身后望去,又哇地叫了一聲,只見傻七的背上衣
衫盡毀,滿怖一些三尖八角的小鐵片,把傻七的背門弄成一塊爛皮肉,受了這种傷還可傻痴
痴地笑著,能不嚇坏人?可是他几時受的傷?難道是剛才的爆炸聲造成?
  樂儿向前望去,又哇地一聲,她肯定今日是自己有生以來最多惊叫聲的一天,令她詫异
好奇的物事真是一浪接一浪。
  只見剛才樂儿所站的那一塊地方已炸爛開變成一個凹陷的大洞,還有嗆鼻的濃煙在四
散,要是她剛才還站在那里的話,此刻的她難道還可以對人說自己是道醫苦來由的千金嗎?
  樂儿伸了伸舌頭,做了個吃惊的樣子對傻七道:“你早知道那里有危險所以把我抱開來
了還用背替我擋著那些小碎片嗎?”
  傻七只是摸著頭傻笑:“嘻嘻……危險啊!怕怕!”
  傻七雖然不會清楚表達,可是樂儿也猜中了九成,這個呆頭呆腦的傻家伙竟然用自己的
身体來保護她,免得她受傷害,雖然刁蠻任性,但也懂得分辨善惡,她清楚知道傻七是個好
人,之前的妒忌感覺一掃而空,對傻七的印象大為改觀。
  樂儿伸出手來拉著傻七的褲管,要他蹲下來,傻七不知就里,便蹲下去跟她平排對望,
傻傻痴笑帶點猙獰可怕的外表下卻有一顆善良的心,樂儿伸手去摸他那張臉,甚是怜借。
  傻七呆呆間,樂儿忽然靠過身去在他的臉上吻了一下,這一下輕吻讓傻七無法回避,也
不知要躲避,兩頰已泛起一陣紅暈,渾身發燙,他也不知這是甚么感覺,抓一抓頭便退彈開
來。
  同一時間,樂儿也感覺到一陣异樣,一种凄然不安的感覺從心底油然升起,她覺得好難
過,想要确實一下這种感覺,便很快地伸手去抓著傻七巨型的手掌,讓他的感覺更直接傳到
她的心里。
  傻七呆著任她擺怖,卻見樂儿驀地流下兩行眼淚,獨自傷怀,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發
出呀呀地怪叫。
  樂儿這种舉動,就跟當日看見郡主痴痴地等待生力回來時一樣,她似乎能夠清楚知道別
人心底的悲哀。
  樂儿問道:“你一個人住在嗎?營帳內的古怪東西是你弄的嗎?”
  樂儿這樣一問,傻七手舞足蹈的指向前面叫著,樂儿便依照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
她身后一個人影從濃煙中昂然步田,丰神俊朗的臉上卻是一臉漠然。
  他像是背負著千斤重的擔子与國仇家恨,一直把他壓得喘不過气來,常見的笑容已經十
分吝嗇的收起來,又或許是最近發生在他身邊的都不是賞心樂事,根本不值得他去笑。
  樂儿當然認得爹爹的好朋友小白,數天前他才跟爹爹一起拼命要把垂死的生力救活過
來,就算不用握著他的手,樂儿也可知道他是個和善的人。
  小白走過來對傻七說道:“傻七,你沒有令我失望,我一直擔心如何應付‘混世龍’、
‘雷霹靂’和‘火龍槍’,現在都一一解決了,但你知道我要用你的發明去對付你自己的同
胞嗎?”
  原來連日來小白按兵不動,就是要等待這個發明火器的天才傻七,研制出更厲害的火
器,今日特意來作試驗,剛才的几次爆響和曳光,就是傻七的所為。
  樂儿剛才在傻七的營帳內看見的古怪物事,也全是傻七的新發明,樂儿猜想一下,才知
道剛才的确是万分惊險。
  傻七呆呆的不知如何回答小白,只舉起“雨天娃娃”在小白面前擺動,暗示出他与小白
是好朋友。
  這個“雨天娃娃”丁妹子,是小白當日在“天皇帝國”的“天狗城”內巧遇傻七時親手
所送,自始兩人便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小白明白傻七所指,也說道:“對,傻七与小白是好朋友。”
  樂儿呆呆的望著小白和傻七,敏感的心靈又泛起一陣异樣,正要捉住他們的手時,后面
大管處傳來一陣騷亂叫聲。
  只見小白的女婢十兩奔跑過來,向小白說道:“生力他……生力他……他回來了。”
  生力又回來了?
  小白飛快躍前,越過眾人向大營方向走去,他實在迫不及待要知道生力的生死,生力對
他來說太重要。
  傻七也抱起樂儿,施展他快疾急掠的腳步跟著走去。
  到了大營處,只見大白正從前方慢步踱回來,鞍上有一人,但卻不是騎著大白,而是安
祥地躺著,一動不動。
  無比的失落凄酸感覺襲上小白心間,邁著沉重的步伐,小白一步一步的向大白走過去。
  生力,死了。
  就這樣离開。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往日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好徒儿,被自己的好朋友天狗丑人殺了,雖然生力是決心去送
死,讓小白可以硬著心腸去對付天狗丑人。
  生力手下十名戰將之一的洪亮,把染著生力熱血的刀交到小白手里,說道:“大王,這
是生力說要留給你的熱血,也是他最后能留給你的遺物。”
  血刀、熱血、真情,生力用死來證明自己對小白的忠誠,小白清楚的感受到了,內心禁
不住激蕩。
  小白忽然仰天狂嘯一聲,縱身大白鞍上,一抽馬韁,大白便帶著小白和生力狂奔而去。
  沒有人敢去阻止小白,只呆呆的瞧著他們遠走,誰都知道小白必定會回來。
  而到小白回來的一天,他就會有惊人的決策。
  必定翻起風云顯顏色。
  夜幕四台,和風輕拂,一縷白煙自“黃湖”岸邊裊裊升起。
  熊熊的烈火与落霞爭輝,把小白的一張臉照得火紅,赤紅熱血在体內燃燒,眼前的火堆
上放著生力的遺体。
  小白終于親手火葬了生力,隨著白煙向天邊飄去,往日他与生力的回憶也只能埋藏心
底。
  俱往矣,面前還有滿途荊棘要小白去克服,要是他再不下定決心,只有更多像生力一樣
的兄弟會去赴死。
  烈火由日燒至夜,直至火焰熄滅,被晚風冷卻下來,小白体內的血還是滾燙。
  一把一把的將生力的骨灰撒往湖水里去,他終于獲得自由了,只留下一堆血仇要小白去
報。
  身体還是火燒般灼熱,小白浸泡在撒滿生力骨灰的湖水里苦思量,他希望自己能夠忘
怀,忘卻悲哀。
  小白輕輕說道:“生力,我們又再次在一起了,以后我們是兩位一体,你是我身体的一
部分,我要你親眼看著我如何殺天狗丑人!”
  三日之后。
  原野的大營內,每一人都在各自忙碌,就連一向搗蛋搞鬼的苦樂儿也感受到一种緊張的
气氛,寒煙翠把她緊緊看管在身旁,不准她又四處蹦蹦跳跳騷扰各人。
  十兩和耶律夢香絕沒閒著,每一天都在忙著為小白准備好戰甲,一塊一塊的甲片,每一
片均由耶律夢香親手為他縫上,每一片都几乎要浸上一滴淚珠,她清楚的知道,假如小白再
回來的話,他一定會有所大變。
  隨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遠處沙塵飛揚,大家期待的小白終于騎著大白歸來,每一人
都自帳篷內走出來迎接。
  再見小白,眾人一陣嘩然,只見小白頭頂上的銀發盡落,頭頂光禿,想是為生力之死而
熬盡心力的突變。
  小白騎著大白逕自來到太初面前,字字鏗鏘地說道:“太初接旨,朕要登基為帝,你立
即替朕安排一切所須事務,并要公告天下,同時朕要擺下婚宴,正式立耶律夢香為朕的皇
后,即去辦!”
  太初恭敬跪下道:“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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