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定堅《刀劍笑新傳》第三十七部 新帝衣
第 七 章 借來的肉体

  晨光自開揚的窗戶照射進來,米花覺得臉上一陣溫熱,便自床上醒來,近几日她每朝睡
醒都已習慣不用睜開雙眼,回想第一天剛瞎了的時候,明明醒來卻發現眼前還是漆黑一片。
  猶記得當時自己极度惊慌,歇斯底里的大叫大嚷,在慌亂掙扎時,不知打破了些甚么,
碎片割損只手,可是自己還未察覺,直至聲嘶力竭時,听到滴嗒滴嗒的聲響,好奇地伸手向
地板摸去,才發現手臂、地板到處都是濕漉漉的一片。
  她無助的笑,凄然的哭,可是市集里曾經暗戀過自已的謝一世、丁大大、田七、嚴超,
還有其他人等,都已被春冰薄、四“窮將”以及“窮凶极惡十兄弟”等人秘密地殺掉。
  太子下了密殺令,要將伍窮赶盡殺絕,不容他有翻身机會,就算殺不了也要逼他离開
“天法國”,不讓他有机會像自已一樣利用親民的方法再次組織勢力,所以凡曾見過伍窮的
人都要秘密地殺掉,米花比較幸運,她瞎了只眼,就算跟人說她見過伍窮也沒人會相信。
  可能,這也是伍窮要把她弄瞎的原因。
  伍窮的确深信太子比目下的自己更有能力改善窮愁潦倒的“天法國”,于是他便決定先
退下來,將“天法國”交給太子,以便讓他完善國內的民生、官僚架构,導引“天法國”富
庶起來,相比起其他只顧擁著霸權不放的帝王,沖動鹵莽的伍窮,似乎更有勇气、更能屈能
伸,因為伍窮相信實力,永不言敗。
  盲了雙眼的米花無助的在自己檔舖內哭了整日整夜,連餓了也無法找到一點東酉墳肚,
還未懂得如何摸黑走路,甚至乎就躺在地上撒了一地的尿。米花痛恨伍窮刺瞎了自已只目,
她只不過愛慕一個与眾不同的蓋世人物,求他把她帶离平凡的生活,為此她并不曾隨便釋放
感情,好讓等待出現的強人可以擁有最純洁的自已罷了,這也有錯么?
  眼淚与血也快要流干之際,伍窮卻再次出現替她治理好傷口,更把她帶离那個黑暗的地
方。
  她成功了,他終于回來帶她离開。
  “我要起來了,讓我起來吧!”米花從床舖中醒來時這樣說道。
  只見躺在床上的米花,身体被一只雄壯的手臂從后環抱著,把她牢牢地箍住,致使動彈
不能,她急于要起來,可是伍窮還是沉沉的睡著,她使勁想要將手臂甩開,伍窮這時卻夢嘍
道:“不要离開……”
  如此動人的說話教米花愕呆,几乎要哭了,伍窮這時卻又喃哺地道:“十兩,我們本是
天生一對,為甚么你不肯原諒我?”
  原來他還是記挂著十兩,更將米花當成是十兩的替身,因為米花有十兩那种楚楚可怜的
气質,雖然骨子里可說完全兩樣。
  米花大顆大顆眼淚淌下,她強忍著不讓自已的身体有絲毫抖顫。
  假如可以的話,她會愿意做十兩的替身,而且盲了雙眼的自己也确實要依靠伍窮,否則
根本沒辦法照顧自己。
  邢個十兩副底是怎樣的人?樣子比自己還要吸引嗎?米花想著想著的時候,就舍不得不
讓伍窮繼續抱著自己,直至伍窮差不多醒來,她赶緊伸手抹掉臉上淚痕,然后佯作還在沉
睡。
  伍窮松開抱住她的手,米花有點依依不舍的感覺,深陷的眼眶里淚又要涌出來,她詐作
轉身,將臉別過另一邊,心中期待伍窮會留在小舍久一點,可是伍窮一起來便又挑起擔挑和
那個賣臭豆腐的木箱,頭也不回的出門去了。直至感覺到伍窮走遠,米花才放聲大哭起來,
空蕩蕩的小舍里充斥著她悲涼的哭聲,這時候她痛恨自己除了失明外,還應該失聰。
  既已失明了,怎么還有淚?
  清澈的河水依然在河道上淙淙流過,河邊的清幽景色也如昨日一樣,伍窮從地上抬起一
塊小石子,拋入河中,咚的一聲,石子濺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把伍窮映在河水上的倒影淡
化開去,他只是呆呆的看著那變得支离破碎的倒影,嘴角掀起一抹笑容。
  抬起頭來,天色漸明,陽光散落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上,一閃一閃的猶如晨星點點,遠處
群山蒼翠,林濤風聲,天空云霞忽而藍綠,忽而淡青,忽而灰白,忽而殷紅,万道霞光逐慚
從天際升起,把天空染成金紅一片,燦爛奪目,一會儿,天際出現一道彩虹,紅胜琥珀,鮮
艷無比。
  面對如此多姿胜景,伍窮深吸一口气,只覺心頭舒暢宁靜,十多年來爭雄爭霸所掀起的
血雨腥風,盡在這一刻洗滌,回憶起來,自己年少血气方剛時,初生之犢不畏虎,因欲闖一
番風云毅然只身走到“劍京城”,結果走上一條沒回頭的路,惹來血仇和孽債,栽進波譎云
詭的斗爭里,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驀然地,頓覺身邊虛空,良辰美景只有自己一個人孤獨地欣賞,不免徒增寂寞,人究竟
應該爭名逐利還是要甘于平淡?
  樹欲靜而風不息,問號剛在伍窮心底勾起時,小百子翻起的漣漪慚次平复,伍窮那支离
破碎的倒影也重新變得清晰,從河面上除看到伍窮外,還有另一個人。
  血色赤發的春冰薄未知几時從后扑來,手中握著一柄長八尺的利斧疾斬,斧鋒颯爽,直
劈伍窮背后頸項,只見春冰薄把八尺長斧握得手臂上紅筋暴凸,可知他此招拼盡全力,不容
有失,當然,既然要殺自己的師父伍窮,他還豈能留力?
  眼見斧鋒已貼近伍窮頸后咫尺,透射的寒气已足可割斷他頭顱之際,伍窮忽然做了個奇
怪的舉動。
  伍窮雙膝一屈,然后發力向前躍出,噗通一聲,跳下河中。
  春冰薄一斬落空,惘然地握著八尺長斧在河邊處呆愕著,任他怎樣算計,伍窮可以旋身
反手握著長斧的木柄,甚至可低頭沉馬回身飛踢破解此殺著,卻無法料到他會選擇跳進河
中。
  太子密殺令指派春冰薄狙殺伍窮,他當然知道以春冰薄低微的武功絕不是伍窮對手,甚
至連埋身三尺也不可能,然而太子明知不可為而為,甚至斬掉春冰薄一臂示儆,太子不是蠢
人,也不是傻人,這樣做必有其目的,雖然別人不知道其真正用意,但圣旨一下,誰可違
抗?
  除非春冰薄打算放棄榮華富貴,然而他偏是個貪生怕死又貪圖享樂的人,縱使少了一條
左臂,只要那話儿還在便可繼續淫樂。
  他獨臂握著的長斧,屬于以劈、砍為主要攻擊手段的長兵器,木柄足長八尺,由于斧頭
笨重,常人需以雙手握著使用,春冰薄臂力過人,獨臂使起來仍然殺力十足,且更見靈活,
此斧常用在攻城時搗毀城牆、挖坑掘道,也有利于騎戰時長距离把敵方戰馬的馬腳砍斷。
  由于自己乃“窮兵”大將的身份,春冰薄替此斧起名“將軍令”。
  伍窮沉入河水中,久久未見浮上來,春冰薄正不知該如何是好,跳下去追殺?
  水中難發揮“將軍令”長處,等伍窮上來正面對峙的話,比起暗殺還更難有胜机。
  嘩啦一聲,伍窮躍出水面,只見一條比手掌還大的魚儿在水面跳躍,伍窮興奮地与魚儿
競賽,一邊踢水一邊伸手去抓,好不暢快的樣子。
  春冰薄几曾見過伍窮有如此燦爛的笑容?他抬起一塊百頭正想要擲向河道上去,伍窮這
時把大魚赶到春冰薄的面前,伍窮忽爾揚聲道:“春冰薄,快替我捉著這尾魚!”
  春冰薄略一猶豫,大魚已乘時潛入河水內飛快游走,伍窮一臉笑著又帶點無奈的神色,
春冰薄好奇,要是伍窮認真起來的話,根本不會讓大魚有机會逃去,可是伍窮根本沒用上半
點功力,他只是徒手去捉魚。
  還浸在河里的伍窮忽然狀若癲狂大笑道:“丟那媽的臭王八蛋!原來這种平凡不過的玩
意也會這般暢快。春冰薄,你也下來試試,親身体驗個中樂趣!”
  春冰薄一揮“將軍令”直指河中的伍窮叫道:“夠了!夠了!師父你好煩!你明知我要
來殺你,還玩這些花樣到底是甚么意思?”
  伍窮不屑地笑道:“丟你媽的爛王八死豬玀!你明知自己殺不了我,還說甚么廢話?”
  跟了伍窮差不多整整十年,春冰薄他所擁有的几乎都是伍窮授予,他有多少能耐伍窮根
本了如指掌,春冰薄也有自知之明,今番來此除了是為勢所迫外,心里多少也想知道伍窮是
否真的甘愿放棄帝位,假若答案是真的話,原因究竟是甚么?
  如果一切是假,伍窮又有甚么必胜的后著?這才是春冰薄最殷切想知道的,至少伍窮重
掌帝位的話,他才可以繼續“安份守己”,而不須像現下這樣被太子折磨見春冰薄始終呆著
不動,伍窮又再轉身准備潛入水中,說道:“你一是給我回去忍受太子折磨,一是練好你的
武功再來殺我,否則你今生今世都無法再有机會過你奢侈淫靡的生活。”
  伍窮說罷又弓身入水,春冰薄怒然叫道:“他媽的你這個臭家伙!從前我敬仰的霸王伍
窮已經死了!今日的伍窮只是個會在街邊賣臭豆腐、在又腥又臭的河里捉魚,十足痴漢,不
過是失敗罷了!從前的伍窮沒有敗過么?怎么不再振作起來?混蛋!縮頭烏龜!爛泥!王八
蛋!丟你媽!連我春冰薄也瞧你不起!”
  一連串极盡侮辱的唾罵后,春冰薄叫得連聲音也有點嘶啞,他以為只要這樣伍窮或會給
他一些反應,可是等了良久,伍窮始終都只是在河中戲水捉魚,甚至沒瞧過春冰薄一眼。
  伍窮對春冰薄的唾罵置若罔聞,只叫他回去修煉過再來刺殺,春冰薄實在無可奈何,提
著“將軍令”失望地离去,不過為了要說服伍窮重奪帝位,他必定會再回來。
  和風吹拂,夕陽把河水映照得金光耀眼,伍窮已在此河中游了一整天,可是一點收獲也
沒有,連一尾魚儿也沒捉住,可是他還一直在等,等那個叫伍寶寶的女孩再次出現。
  直至天色全黑,伍窮始終沒有見到那個伍寶寶再出現,便又挑起擔挑及那兩個木箱拖著
蹣冊的步伐向小舍處走去,他的臉容明顯地有點失落,既然他要知道伍寶寶口中所說的娘親
是否十兩,怎么昨天不把握机會跟著她回家襄去呢?
  來到小舍之前伍窮略一頓足,一股熱悉的殺气若然地自小舍里扑出來,可以隱伏在屋裹
暗角卻掩蓋不了殺气,里面埋伏的殺手知道被伍窮發現,立即放棄原有計划,打算沖出來跟
伍窮直接硬碰。
  可是剛在“打算”之際,轟隆一聲,伍窮已飛扑而入,隨手執著那副擔挑作武器,快步
飛縱,橫里扑打,旁邊首先准備沖殺上來,手中“神兵”還未拆開布帛的招尤已然中招。
  崩的聲響,以一塊接駁一塊,用不同大小、不規則的或刀或劍拼湊而成的“雜刀”碎裂
開去,招尤還呆愕著兵器被毀時,嘩啦一聲,只見他對面的岭瘋胸膛被擔挑刺中,衣絮如絲
般被旋勁帶飛,胸膛現出的凹形窩狀几乎要鎖進心髒里去,口中含看的一把小刀被鑽勁震得
吐飛,噗嗤一聲,小刀向斜對面的毛產飛刺而去。
  毛產的“孕火刀”已隨他急步提勁沖殺時,体內烈火已將“孕火刀”燒得火般炙紅,見
小刀向其面門飛來,急旋舞“孕火刀”斬劈,可是青光掠閃間,伍窮提擔挑旋卷,小刀被鼓
動的气流勾扯得如有絲線從后操控,小刀改變軌述,鐃著毛產輕輕划割,造成無數細小的傷
口,毛產身上添上一條又一條的小血痕,几乎是只痛不傷。
  毛產大惊,這招正是伍窮的殺絕“后患無窮”,不斷在對方身上割出小傷口,對方只會
覺痒,然而這只是前奏,最后殺著一刀掀動之前無數小傷口,在敵人身上爆散,每個傷口同
時擴大,要止血也止不來,通常情況都會是看著自己身体爆散而亡。
  呆著的毛產正想立即跪下求伍窮不要施出最后一刀時,伍窮已轉移目標,擔挑以狂猛之
勢幻出數百棍影,棍風割面生痛,只听嚓嚓嚓聲響,棍風竟會如刀鋒般割開影子。
  大家只瞧見小舍里最幽暗之黑影處,一塊塊的“影子”像被棍風割開,片片碎落,奇怪
的是碎裂的“影子”落地竟有清脆響聲。
  “影子”當然不會碎,落地也不會有聲,只是影劍仗著他幼細而長的黑劍躲在暗角處,
准備乘隙刺殺伍窮,可是他快如閃電、來無影去無蹤的黑劍還未刺出時,已被伍窮的厲烈棍
風擊碎。
  伍窮以快絕無倫的擔挑便輕易破解招尤、劍影、巔瘋、毛產四“窮將”的暗殺計划,把
他們嚇得呆愕不知所措,他們都曾經想過無論是第一計划還是后備計划都會失敗,只是沒想
過會敗得那樣快。
  他們的第二暗殺計划是后備計划,即是与伍窮正面交鋒,但這卻是十分冒險,惟有當第
一計划失敗后迫于無奈才會冒這險。
  非必要的話,當日由“狂意族”、“農族”、“异族”及“海霸族”派去截殺伍窮的毛
產、招尤、巔瘋及影劍四人絕不想用第二計划。
  甚么是他們的第一計划?
  忽然听到窸窣的微弱聲智,是女孩子啜泣時發出的獨有聲音,伍窮抬頭望去,全身赤條
條、纖毫畢現的米花被綁在床榻頂的梁柱上,雙腳下垂,呈十字形狀,只見她身上滿是被虐
打留下的紅痕,有些還自皮膚下滲出血水來,雖然四肢皆存,生命還在,但任誰瞧見一個小
姑娘被虐打成如此触目惊心的樣子,也會忍不住掉下同情之淚。
  可是小舍內除了她口中被布塊塞著,被迫連哭聲也甚為微弱之外,其余五人包括伍窮皆
沒有哭。
  這就是四“窮將”的第一計划,他們以為伍窮一入屋若發現米花這個模樣被吊在梁柱之
上,必然心情激蕩,就趁著這一呆愕之際,他們便從埋伏的暗角處飛扑出來,乘其不備時斬
殺,可是身經百戰的伍窮早已嗅出他們的殺气來。
  而伍窮發現米花這個模樣也沒有激動的原因,是因為他游目向四人看去,只見招尤的嘴
角被割去一半、毛產的右眼珠被整顆挖了出來,留下一個几乎可看到腦袋里面的黑洞、巔瘋
的右耳被割掉、影劍鼻子被削去,而這全不是伍窮在他們身上留下的傷痕。
  毛產帶著失望的神色說道:“上一回殺不了你,回去之后便被太子親手施刑,今回也不
知是否可有命再來。”
  說罷,毛產便与其余三人一同默默离去,伍窮也不追殺,他知道四“窮將”只是被迫如
此,便先替米花松綁。
  只見米花踡局著身嚎哭,她實在無法再支持下去,只不過是一個貪戀強人的念頭,竟然
會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她伸手探索著地下,摸到“雜刀”四散后留下的碎片,一點也不猶
豫,便逕自往頸項處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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