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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畫像風波


  衛紫衣正在激戰。
  這是他平生以來最艱苦的一場戰斗,他的對手是三個人。
  “鬼竹刀”江先生和兩個白衣人。
  竹刀絕不亞于鋼刀,衛紫衣認為,江先生是他平生僅遇的用刀高手。
  那兩個白衣人武功路子相同,同樣地奇招迭出,同樣地身如鬼魅。
  衛紫衣苦戰之余,已看到周圍的弟兄紛紛倒下,陰离魂的處境也頗為險惡。
  他們并沒有沖進“鳴玉坊”,戰到此刻,他們竟連“鳴玉坊”大門都沒有進入。
  江先生的竹刀化為無數青影,兩個白衣人更如附骨之蛆,衛紫衣連換了七种身法都不能將他們擺脫。
  心中牽挂著秦寶寶的安危,衛紫衣心急如焚,手中銀劍幻為万點寒光。
  知道不用絕藝是無法擺脫困境了,衛紫衣深吸了一口气,大喝一聲,已使出“地獄使者”──“幽冥大九式”中最具威力的一招。
  自出道以來,衛紫衣只要用出這一招,就一定可以挽回劣勢,從沒失手過。
  這一次呢?
  這一次沒有效果,因為衛紫衣的銀劍已被一根鐵杖架住,手執鐵杖的人,是一個白衣老者。
  衛紫衣脫口而出,道:“從沒有人接下我這一招,閣下是第一個,那么閣下一定是蝶飄香了。”
  白衣老人臉上露出极為自負的笑容,傲然道:“老夫正是蝶飄香!”
  他一出現,江先生和兩個白衣人立刻退開,他們知道,蝶飄香出手,絕不靠人相助。
  衛紫衣森然道:“蝶飄香,我希望你不會卑鄙到傷害一個孩子,否則,你一定會后悔的。”
  蝶飄香哈哈大笑道:“對我來說,天底下沒有“卑鄙”二字,只要達到目的,何事不可為?”
  衛紫衣冷冷地道:“我知道和你說這种問題已無用,因為你根本就不是人。”
  他是想激怒蝶飄香。
  不想蝶飄香卻哈哈大笑道:“衛紫衣,你縱然看不起我,我卻認為你是一個英雄,一個真正的英雄,我本以為今天你只會一個人前來的。”
  衛紫衣淡淡地道:“縱是英雄,也不會作無謂的犧牲,我的生命本就不屬于我這個人,我絕不會拿我的生命開玩笑。”
  蝶飄香道:“這句話若從別人口中說出,我會認為他是一個膽小鬼,可是你卻不同了,你不是膽小鬼,而是以大義為重,看來我并沒有看錯,你果真是個英雄。”
  衛紫衣道:“現在我希望你對我說一句實話,你并沒有對秦寶寶和方自如下毒手,對不對?”
  蝶飄香笑道:“如果我殺了他們呢?”
  衛紫衣淡淡地道:“在下愿以一命換你一命。”
  蝶飄香笑道:“如果我沒有殺他們呢?”
  衛紫衣淡淡地道:“在下也自然不會放過你。”
  蝶飄香笑道:“原來殺与不殺,結果都是一樣,那我們又何必饒舌呢?”
  衛紫衣手一擺,道:“請!”
  蝶飄香淡淡地道:“我七歲學藝,十七歲闖蕩江湖,身經數百戰,今年已七十了。”
  衛紫衣靜靜地听著。
  蝶飄香道:“這几十年來,我一直在找一個可堪匹敵的對手,可堪為之奮斗的目標,如今我已找到了。”
  衛紫衣道:“既然這樣,那你死亦無憾了!”
  蝶飄香狂笑道:“不錯,不錯,老夫死亦無憾,可惜死的絕不是我。”
  衛紫衣冷冷地道:“那也未必!”
  兩個人忽地同時躍起,一道白影,一道紫影,在半空相遇,“叮”的一聲,兩道人影乍合即分。
  蝶飄香落到地上時,胸前的白衣已出現血痕,細細的血痕已沁出了鮮血。
  衛紫衣呢?
  衛紫衣受的傷更重,蝶飄香鐵杖上的勁力,已將他震得气血翻騰,喉頭一陣發甜。
  那是一口鮮血,如果這口鮮血吐出,那衛紫衣必然精力盡失,气散勁消了。
  衛紫衣強自將鮮血逼回腹中,淡淡地道:“原來閣下的武功也不過如此!”
  蝶飄香愣愣地望著胸前的血痕和坦然自若的衛紫衣,心中已极度震惊。
  他沒想到,自己竟會受傷,而對手居然無事。
  其實衛紫衣受的傷比他重得多,如果他再出手,衛紫衣不會支持多久的。
  可是蝶飄香不敢。
  他是一個梟雄,深以保全自己為最高准則,他絕不會和人拼命,沒有把握的事情,他絕不會做。
  既不能出手,便只好走了,蝶飄香腦子轉得极快,長笑聲中,人已不見。
  蝶飄香一去,他的手下自然全無斗志,“金龍社”儿郎奮起殺敵,已沖進了“鳴玉坊”大門中。
  兵敗如山倒!
  望著手下人的節節進逼,說明胜利已在望,衛紫衣輕吁了一口气,無力地倒在地上……
           ※        ※         ※
  當衛紫衣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躺在床上,他睜開眼睛問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胜了嗎?”
  席如秀如血人一般站在床前,緩緩地道:“這一戰我們胜了,又胜了,但是……“
  他下面的話已被哽咽代替。
  衛紫衣心髒忽地收縮,好像有人對他的心髒猛擊一拳似的,他輕輕地道:“寶寶有沒有找到?”
  展熹、陰离魂和席如秀都難過地低下了頭。
  胜利了,但又得到了什么?
  衛紫衣緩緩地從床上站起,無言地推開眾人,走到窗前。
  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喂,大伙儿在發什么呆呀!”
  衛紫衣循聲望去,見一個小孩從門外跑進來,那不是秦寶寶又是誰呢?
  极度的悲哀,立刻變成极度的惊喜,寶寶還活著,秦寶寶居然還活著!
  這一定是夢吧?
  怎么會是夢呢?那握住自己的小手是那么溫暖,這一切,怎么可能是夢呢?
  真的是秦寶寶,秦寶寶真的回來了。
  靜默的屋里一下子爆出了一陣歡呼,每個人都用力叫著“寶少爺”,“秦寶寶”,“鬼靈精”……
  秦寶寶的心思可全在衛紫衣身上,他搖著衛紫衣的手,柔聲道:“大哥,怎么不說話呀,是不是又生寶寶的气了?”
  就算有一百個該生气的理由,但秦寶寶的一句話、一個笑,就足以抵消了。
  衛紫衣的臉上禁不住露出了微笑,道:“寶寶,快告訴大哥,你是怎么逃出來的?”
  席如秀哈哈笑著,剛才的悲哀和現在身上的傷痛,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席如秀笑呵呵地道:“秦少爺,快說說你的故事,一定很好玩,對不對?”
  秦寶寶看看席如秀,笑道:“席領主,你這個樣子好威風,今天你一定殺了不少坏人吧?”
  席如秀心情愉快极了,大笑道:“那還用說,席某人向來都是很勇敢的。”
  忽地捂住了嘴,覺得犯了大錯──自己這番自我吹捧的話,豈不被秦寶寶抓住把柄了?
  秦寶寶卻“呀”地一聲,叫道:“席領主,你受了傷啦?讓我看一看。”
  不由分說,取出藥瓶,細心地為席如秀治傷。
  席如秀心中不禁一陣激動,辛苦万分為哪般?秦寶寶的舉動,不正是最好的報答嗎?
  治傷畢,眾人開始七嘴八舌地問秦寶寶的經歷。
  秦寶寶得意地道:“很簡單啦,我用痒痒藥擦在看守的手上,看守就只好放我出來了,加上方大俠熟知路徑,很容易地我們就溜出了花園。”
  眾人愕然,沒想到事情居然會這么容易。
  事實上,世間的事情就是這樣,看上去极難的事其實很簡單,反之亦然。
  秦寶寶于是繪聲繪影地講起他的故事來,如何接近看守,如何用藥,如何逃走,以及如何破坏了花園中的机關。
  席如秀惊訝道:“寶少爺,原來那些机關是你破坏的?”
  秦寶寶道:“當然了,方大俠知道机關所在,我當然不會再讓它們害人了。”
  席如秀笑道:“如此說來,寶少爺還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否則,那些机關可夠頭疼的。”
  秦寶寶說故事時,是坐在衛紫衣怀中,他現在恨不得貼在大哥身上才好呢!
  衛紫衣笑道:“寶寶,方大俠呢?”
  秦寶寶道:“方大俠去追江老鬼了,因為江老鬼曾用計捉住了方大俠。”
  衛紫衣道:““鬼竹刀”武功不弱,但方自如足可對付,何況吃過一次虧后,方兄絕不會再上第二次當了。”
  秦寶寶又道:“大哥,真對不起噢,賈寶這一次又不乖,又惹大哥煩了。”
  “唉!”衛紫衣假裝歎了一口气,道:“不知何時,寶寶才不會讓我煩神?”
  “永遠會讓大哥煩神的。”秦寶寶笑道:“大哥不為我煩神,做人還有什么樂趣?”
  眾人哄然大笑。
  衛紫衣不禁也笑道:“原來大哥做人的樂趣就是天天為你操心煩神呀!”
  秦寶寶調皮地一笑道:“當然了,誰叫你是我大哥,我是你小弟呢?”
  眾人又大笑,衛紫衣不由連連搖頭。
           ※        ※         ※
  子午岭。
  慶功宴。
  衛紫衣首先站起,春風滿面地道:“大伙儿且乾了這杯,以示慶賀。”
  秦寶寶像模像樣地舉杯,道:“大伙儿乾不乾我不管,我可是要喝的。”
  袍袖一揚,再放下時,酒杯已是空的。
  眾人惊訝万分,秦寶寶什么時候學會喝酒啦?
  席如秀饒有興趣,笑呵呵地道:“寶少爺原來也會喝酒呀,真是士別三日,須刮目相看了。”
  秦寶寶一撇小嘴,道:“別門縫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寶寶我酒量大著呢!”
  馬泰笑呵呵地道:“寶少爺,陪我喝一杯好不好?我喝一大碗,你喝一小碗。”
  秦寶寶傲气地一昂頭,道:“又和席領主一樣,小看人,你用大碗,我也用大碗。”
  席如秀可是最愛湊熱鬧,聞言大叫道:“取大碗來,給寶少爺斟一大碗。”
  衛紫衣笑呵呵地看著,居然沒有制止。
  大碗取來,斟滿酒,秦寶寶一端碗,道:“馬泰,乾!”
  一揚頭,一揮袖,酒已乾了。
  馬泰不自禁地放下酒碗,簡直惊呆了,那么多酒喝下去,大人也會臉紅,秦寶寶居然一點事都沒有。
  秦寶寶一指馬泰道:“不許賴,喝下去!”
  馬泰一仰脖,喝乾酒,道:“再來!”
  秦寶寶嘻嘻笑道:“再來就再來!”
  衛紫衣居然煽風點火,笑道:“寶寶人小,他喝一碗,馬泰該喝兩碗才對。”
  席如秀道:“大當家這么說,一方面是太不公平,另一方面是太看不起寶少爺了。”
  衛紫衣只好笑笑,不說話了。
  不一會儿工夫,馬泰和秦寶寶已連乾三碗,馬泰早已是臉紅脖子粗,秦寶寶居然還面不改色。
  眾人越看越奇,席如秀更是大惊小怪,道:“怪呀,神童又變成酒童了。”
  忽見小棒頭走來,急急對馬泰道:“馬泰,別和寶少爺喝,他把酒都倒在袖中的竹管子里了。”
  眾人嘩然,席如秀聞言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寶少爺,原來在耍賴皮呀!”
  秦寶寶毫不害羞,理直气壯地道:“喝酒哪有不賴皮的,賴皮到看不出來,也算真本事啊!”
  伸手一掏,一根竹管從袖中取出,解外衣,嚇!原來腰上綁著個大酒壺呢!
  經秦寶寶這一鬧,大家的情緒更加活躍,秦寶寶爬到衛紫衣的腿上,道:“大哥,我完成了你交給我的任務了。”
  回頭一看小棒頭,兩個手指在臉上一刮,道:“羞羞羞,幫馬泰不幫我。”
  小棒頭紅云滿頰,早就羞得跑開了。
  衛紫衣笑道:“寶寶,過來吃一點菜。”
  秦寶寶笑道:“大哥不要逼人家嘛,被逼著吃東西對身体沒有好處的。”
  衛紫衣一刮秦寶寶的小鼻子,道:“真是歪理一大堆,吃了東西才會長壯,哪有吃東西反而對身体有害的。”
  “當然啦”!秦寶寶道:“吃多了東西會漲肚子,對身体怎么可能好呢?”
  衛紫衣笑道:“吃多了自然不好,但你根本就沒吃一點東西,根本談不上漲肚子了。”
  秦寶寶道:“誰說我沒吃,剛才在席夫人那里吃了好多點心、蜜餞呢!”
  衛紫衣無可奈何地道:“又把零食當飯吃,這個坏毛病什么時候才能改掉?”
  “這可不肯怪我呀!”秦寶寶一拉席如秀,道:“要怪只能怪席領主。”
  席如秀一听大奇,道:“你愛吃零食跟我又有什么關系?寶少爺,你好好說說這個道理。”
  衛紫衣也奇怪道:“對呀,你愛吃零食是你自己的事,怎怪得了席領主呢?”
  秦寶寶道:“如果席夫人不會做蜜餞,我怎么會吃呢?如果席夫人不是席領主的夫人,又怎會住在子午岭呢?所以呀,有了席領主,才有席夫人,有了席夫人,才會有愛吃零食的秦寶寶,這樣說來,不怪席領主又怪誰呢?”
  哇,原來是這么一個歪理啊!
  席如秀好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興奮地道:“寶少爺說得好,我馬上把這番話告訴太座,哼哼,以后零食就別想吃了。”
  秦寶寶不慌不忙地道:“席領主要想說就去呀,不知席夫人是認為你造謠呢?還是會怪我?”
  想都不用想,席夫人最疼秦寶寶,一定是相信秦寶寶的話了,席如秀若去打小報告,一定挨訓。
  唉,席如秀泄气了,反正他拿秦寶寶就是沒辦法。
  秦寶寶笑嘻嘻地對衛紫衣道:“大哥,我說的對不對?”
  衛紫衣笑道:“你吃零食的毛病早已有了,沒有席夫人你還是照吃不誤,好了,少耍滑頭,不管你說得天花亂墜,反正今天一定要吃點菜。”
  秦寶寶叫道:“大哥太霸道,為什么不去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見,大家都叫我吃我就吃,如果大家不贊同大哥虐待儿童,那大哥可不能犯眾怒噢!”
  不待衛紫衣說話,第一個他就問席如秀,道:“席領主,你說該不該吃?”
  他用一雙惡狠狠的眼睛盯著席如秀,席如秀只好道:“這個嘛,吃過了點心就不用吃菜了。”
  秦寶寶大感得意,一個個問去,大家自然是“明哲保身,但求無過”誰愿得罪可怕的琴寶寶呢?
  見大家都傾向自己,秦寶寶樂坏了,喜不自禁地道:“大哥,這下可沒說的了吧!”
  衛紫衣笑道:“這一頓就饒了你啦!”
  秦寶寶大喜,道:“大哥真好。”
  不想衛紫衣很快就加上一句,道:
  “從現在起,必須寸步不离地跟著我,這樣你就吃不到點心了,到了晚上,你就給我乖乖地吃上兩大碗飯,不許耍賴。”
  秦寶寶大急,道:“大哥坏,大哥陰險狡詐,大哥欺負人嘛!”
  見秦寶寶气急敗坏的樣子,眾人皆哈哈大笑。
  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寶寶,一遇到衛紫衣,可就像席如秀遇到秦寶寶一樣了。
  席如秀最愛看到秦寶寶受窘,得意之余連喝了几杯酒。
  不想秦寶寶看了冷冷地道:“席領主,你幸災樂禍是不是?”
  席如秀慌道:“沒有,沒有,我很同情寶少爺的,只是,我也無能為力啊!”
  秦寶寶道:“哼,貓哭耗子假慈悲,不出三天,我一定讓你──撐肚皮的滋味。
  席如秀大惊,哀求道:“寶少爺,饒了我吧,我的肚皮可是一撐就破的。”
  眾人見席如秀的樣子好玩,不由又大笑起來,秦寶寶不禁也“扑哧”一聲笑了。
  這個慶功宴好不熱鬧,大家盡興而散。
           ※        ※         ※慶功宴后,子午岭上又恢复了平靜。
  經過蝶飄香的事情,衛紫衣對秦寶寶看得更嚴了因為蝶飄香并沒有死,他的實力尚存,“金龍社”的胜利只是暫時的。
  秦寶寶也明白大哥的苦心,再說這一趟也玩夠了就在子午岭上待几天吧,至于什么時候靜极思動,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快過端午節了,子午岭上的弟兄一個個喜气洋洋准備了不少粽葉、糯米、紅棗之類的東西,以備包粽子之用。
  秦寶寶包粽子的手藝不行,吃粽子的水准更不行他的特長就是玩。玩什么呢?
  放風箏!
  這一天,秦寶寶見小棒頭紅暈滿面地從外面進來手里拿著一個大風箏,風箏上畫著金龍彩鳳,好不漂亮。
  秦寶寶見狀心喜,道:“小棒頭,從哪儿弄來的風箏,真是好漂亮啊!”
  小棒頭紅著臉道:“是馬泰送的!”
  “啊哈!”秦寶寶樂坏了:“原來是馬泰送的,馬泰這個大老粗居然會做風箏,真是稀奇!”
  小棒頭見秦寶寶攻擊心上人,立刻反駁道:“馬泰并不笨啊,他會做許多東西呢!”
  秦寶寶笑道:“原來你們女孩子這么好哄,一個風箏就把你們的心騙去了。”
  他忘了自己也是女儿身。
  小棒頭本想說:“你不也是女孩嗎?”但一想秦寶寶最忌諱這點,也就隱忍著不說,只是憤憤地看著秦寶寶。
  秦寶寶見小棒頭沒詞了,笑道:“別像木頭樁子似地站在這儿了,我們放風箏去。”
  子午岭上的風很大,本來風箏是很容易放起來的,但秦寶寶和小棒頭都不精于此道,放了半天,風箏也飛不上天。
  秦寶寶嘟著嘴道:“這風箏做得不好,別人一放就上去了,我們怎么放不上去呢?”
  小棒頭笑道:“寶少爺,你放過風箏沒有?”
  秦寶寶以前住在少林寺,少林寺的和尚們什么都會,就是不會玩,放風箏就更別提了。
  秦寶寶可不會說自己不會,他道:“風箏誰沒放過?只是馬泰太笨,所以他做的風箏也是笨笨的。”
  小棒頭心中笑秦寶寶嘴硬,也不說破,口中道:“寶少爺,我們換一個玩法好了。”
  秦寶寶正玩得開心,何況風箏還沒有上天,哪里肯甘心,于是道:“這風箏是馬泰做的,讓他來放放,他如果也放不起來,那就證明他手笨心也笨啦!”
  小棒頭喜道:“好啊,那就讓馬泰來試試。”
  馬泰一來,小棒頭立刻喜上眉梢,眸中的笑意一直綻到臉上,秦寶寶不由大悟。
  就像女孩子似的,馬泰傻笑著走了過來,紅著臉道:“寶少爺,我來放吧!”
  他促狹地笑著,對小棒頭大擠眼睛。
  小棒頭做賊心虛,連忙垂下了頭。
  秦寶寶對馬泰道:“馬泰,你好狡猾呀!”
  馬泰紅著臉不說話,只是嘿嘿笑著,手中不停,龍鳳大風箏已飛上了天空。
  “放上去了!放上去了!”小棒頭拍手歡呼。
  秦寶寶可是很識趣的,于是偷偷地溜了,一直溜到衛紫衣那儿。
  衛紫衣正在屋里查看案卷,見秦寶寶來,放下手中案卷,笑道:“寶寶來得正好,大哥有些倦了,寶寶陪大哥說話好不好?”
  秦寶寶道:“正因為知道大哥倦了寶寶才來的呀,大哥你說寶寶好不好?”說完,調皮地做了個鬼臉。
  衛紫衣被逗樂了,笑道:“這几天你倒是乖得很,只是乖得讓我心中不安。”
  秦寶寶叫道:“大哥一定認為寶寶是大坏蛋了,應該天天搗蛋是不是?”
  衛紫衣笑道:“寶寶若不搗蛋就不是寶寶了,你不是大坏蛋,是小坏蛋總可以了吧!”
  秦寶寶撇嘴道:“小坏蛋就小坏蛋吧,反正只要大哥喜歡我就行了。”
  衛紫衣情不自禁地將秦寶寶抱上膝蓋道:“這世上大哥一個親人也沒有,寶寶是大哥唯一的親人,你說,大哥怎能不喜歡你呢?”
  秦寶寶依偎在衛紫衣怀中,道:“現在是喜歡的,以后呢,等我長大以后大哥會不會喜歡我呢?”
  衛紫衣笑道:“寶寶越大就越漂亮,也一定越乖巧,你說,大哥怎會不喜歡寶寶呢?”
  秦寶寶忽道:“大哥,我問一個問題,你一定要准備回答,可不許含糊其詞。”
  衛紫衣笑道:“好。”
  秦寶寶道:“大哥既然答應了就不許耍賴。”
  衛紫衣不知秦寶寶搞什么玄虛,笑道:“大哥是“金龍社”的大當家,怎會耍賴呢?”
  “那好,我問你……”秦寶寶极其認真地道:“大哥,你是喜歡我男裝呢,還是女裝?”
  這個問題秦寶寶問過許多次了,但每一次衛紫衣都是含糊其詞,這一次衛紫衣說過不耍賴的。
  衛紫衣認真地想了想,道:“寶寶已經長大,該恢复女儿身了,這就是大哥的回答了。”
  秦寶寶問道:“大哥喜歡我恢复女儿身?”
  衛紫衣道:“是的。”
  秦寶寶道:“那大哥不就不喜歡我現在這個樣子啦?”
  衛紫衣歎了一口气,道:“無論寶寶是什么樣子,大哥都喜歡,只是我更喜歡寶寶正常起來。”
  秦寶賓气鼓鼓道:“那我現在就不正常啦?”
  衛紫衣無言以對,聰明無比的秦寶寶,為什么一遇到這個問題就糊涂了呢?
  寶寶快要十五歲了,已到了少女的年紀,衛紫衣一直希望秦寶寶在十五歲前恢复女儿身。
  他知道秦寶寶經常在屋里扮作女儿裝,只是穿了几百次,一次也不敢走出去。
  有什么方法能讓秦寶寶接受現實呢?
  秦寶寶离開后,衛紫衣信步來到席如秀家,席如秀正在大座的督促下奮筆疾書呢!
  一見大當家到來,兩口子一起迎了出來,席如秀笑道:“大當家,又遇到難題了,是不是關于寶少爺的?”
  衛紫衣笑道:“除了這個小家伙,誰還會惹我煩神。”
  席夫人白了席如秀一眼,道:“大當家來了,也不請他到屋里坐,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席如秀連連稱是,連忙把衛紫衣引到屋里。
  衛紫衣笑道:“大嫂不用忙了,我正好有問題要向大嫂請教呢!”
  席夫人道:“瞧大當家說的,有事就大家一塊商量羅,說什么請教不請教的。”
  衛紫衣笑道:“大嫂是女人中的女人,應該有方法讓寶寶意識到自己是女儿身的。大嫂有沒有方法?”
  席夫人沉吟道:“寶少爺幼居少林,意識不到性別問題,到了子午岭之后才面對了現實,可是在她的潛意識中,一直是把自己當作一個男孩子的。”
  衛紫衣歎道:“是的,她一直認為自己是男孩,所以一直轉不過彎來!”
  席夫人道:“要想改變她,和風細雨的方法是不行的,必須加大藥力才行。”
  衛紫衣大喜,道:“計將安出?”
  席夫人笑道:“寶少爺對大當家的感情是很深的,他絕不愿失去大當家。”
  衛紫衣的臉不禁紅了一紅。
  席夫人笑道:“大當家不要害羞,這是事實。”
  頓了頓,她又道:“正因為寶少爺不愿意失去大當家,所以如果遇到一件令寶少爺意識到不變成女孩就將失去大當家時,寶少爺自然就會變成寶小姐了。”
  衛紫衣道:“怎么讓寶寶意識到呢?”
  席夫人微笑道:“很簡單,如果大當家愛上一個女人,那么寶少爺一定會著急,一定會改變的。”
  席如秀大喜,拍手叫道:
  “好計,好計,寶少爺聰明絕頂,也難逃夫人手掌。”
  席夫人白了席如秀一眼,道:“少拍馬屁!”
  席如秀不以為然,仍是笑吟吟的,只是馬屁是不敢拍了。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道:“這個方法有點不妥。”
  席如秀道:“有何不妥?”
  衛紫衣道:“我愛上一個女人之后,寶寶自然會改變,但是那個女人豈不受到了傷害?”
  席夫人笑道:“我可沒說讓你真愛上呀,你只要裝出一副心有所屬的樣子就行,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什么女人呀!”
  席如秀大叫道:“哎呀呀,夫人一定是諸葛孔明再世,席如秀大不如也!”
  席夫人又狠狠瞪了席如秀一眼,道:“如果是你,恐怕就會真的找個女人來假戲真做了。”
  女人就是女人,總是忘不了吃醋的。
  席如秀苦笑不已,道:
  “豈敢,豈敢!”
  席夫人道:“做都做過了,還有什么不敢的?”
  衛紫衣當此時刻,也只好拿話岔開,三個人又聊了片刻,衛紫衣告辭回去。
  第二天一早,席如秀就按照太座的吩咐,送了一幅畫像給衛紫衣。
  衛紫衣展畫而視,只見畫中一個美人,紅衫翠袖,桃面櫻唇,眉宇間自有一种風流之態,真是“比花解語,比玉生香”。
  衛紫衣笑道:“畫得不錯,可是席大嫂手筆?”
  席如秀笑道:“這是她一年前去京城進香,偶于香堂見此女人,當時惊為天人,遂把她畫下了。”
  衛紫衣笑道:“原來還真有其人,席大嫂的畫一定是夸張了,世上哪有這么美的女人。”
  席如秀笑道:“据太座說,這幅畫不及原人的十分之一,那女子的風姿畫是畫不出來的。”
  衛紫衣道:“大嫂送我這幅畫是什么意思?”
  席如秀笑道:“大當家莫非忘了昨日的話了?寶少爺的易弁而釵,可就在這幅畫上了。”
  他笑著又道:“大當家想想,寶少爺若是看了這幅畫,一定明白,自然而然的,她就會改變裝束,來和畫上的女人競爭了。”
  衛紫衣笑道:“是不是還要向她透露,畫上的女人真有其人,且有人向我提親?“
  席如秀笑道:“這是當然,必須讓寶少爺覺得,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威脅。”
  衛紫衣笑了笑,道:“那就試試看吧!”
  兩個人正說著,秦寶寶已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
  衛紫衣故意裝作慌忙的樣子將畫卷起,放入抽屜。
  秦寶寶眼尖,早已一眼看到,立刻叫道:
  “大哥,是什么好東西,我全看見了。”
  衛紫衣笑道:“沒有什么,只是一些公文檔案。”
  席如秀道:“大當家,我該走了。”
  說罷,慌慌忙他地往外走,走時還故意看了秦寶寶一眼,又赶緊低下頭去。
  他們的這番作為,就是要引起秦寶寶的疑心。
  秦寶寶果然開始起疑了,大哥和席領主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這可不對勁,那抽屜里放的一定是好東西。
  眼光向抽屜一溜,衛紫衣已拉著秦寶寶道:
  “寶寶,來陪大哥吃早飯。”
  秦寶寶道:“大哥如果不告訴我剛才你們在看什么東西,我就不吃飯。”
  “沒什么呀!”衛紫衣心中暗笑,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只是一些文件。“
  “別騙我了!”秦寶寶气鼓鼓地道:“一看見我就慌忙藏起,又怎么可能是文件呢?再說,我剛才明明看見是一張大紙,好像是一幅畫像,快拿出來!”
  衛紫衣裝作無奈的樣子,坦白道:“的确是一幅畫像。”
  秦寶寶警惕心可是非常高的,立刻道:“是什么畫像,一定是一個女人的。”
  她搶過去,一把拉開抽屜,取出畫像一看,不由變色气憤憤地把畫像往桌上一摜,怒气沖沖地走了出去。
  衛紫衣看他气憤憤的樣子,說明第一步計划已實現了。
  秦寶寶走在路上,的确气坏了,這時候,“它”又溜了出來打趣道:
  “喂,怎么啦?”
  “你說气人不气人,大哥居然私藏女人畫像,還當作寶貝似的,不給我看。”
  “這有什么奇怪,你大哥是個大人了,藏一幅女人畫像是很正常的事呀!”
  “還正常呢,這一定是大哥的心上人了,臭大哥,還說這一輩子不結婚呢!”
  “他藏著畫像,并不表明畫像上的人是他心上人呀,再說,就算他不想結婚別人又不知道,自然會給他提親的。”
  “提親人是誰?是席領主?”
  “我看也像。”
  “席領主太可惡,居然給大哥提親。”
  “這下你可糟了。”
  “我怎么糟了?”
  “畫像上的女人那么美,大當家未必不會動心,也許他會改變主意結婚的,他一結婚,秦寶寶可就成了秦可怜了。”
  “嗚……嗚……你說我該怎么辦?大哥一結婚,會不會不要我了?”
  “我看難說。”
  “嗚……嗚…嗚……”
  “別哭呀!”
  “我不哭能干什么?”
  “沒骨气的丫頭片子,一遇到事就沒主意了。”
  “我不理你了,你坏,大哥也坏,大家都坏透了,我要回少林寺去。”
  主意一打定,抹乾了臉上的眼淚,回到自己的房間,一下子扑在了床上,不停地抽泣著。
  小棒頭好奇,走進來問道:“少爺,怎么啦?”
  她最怕寶少爺傷心的樣子。
  秦寶寶不理她,只是一味地哭著。
  她的心中難受极了,覺得好凄涼、好孤獨。
  大哥愛上了別的女人,再也不要我了,大家對我都是虛情假意,我留在子午岭還有什么意思?
  越想越气,越想越悲傷,哭得更厲害了。
  小棒頭可嚇坏了,飛跑出去,想去告訴衛紫衣,不想出門時,差一點撞在一個人的身上。
  小棒頭看見那人紫色的衣衫,知道是衛紫衣,她對衛紫衣打從心里害怕,一見到他,話也說不出來了。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道:“慌什么?”
  小棒頭道:“他……他……哭得好傷心。”
  衛紫衣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小棒頭連忙退開了。
  衛紫衣走進房間,立在門口,見秦寶寶整個身子趴在床上,肩膀不停地抽動,哭得很傷心。
  衛紫衣有一些后悔了,干嘛操之過急呢?他本該想到,寶寶會受不了的。
  后悔之余,看秦寶寶傷心的樣子,又有一些心痛,寶寶畢竟還是個孩子,絕不會想到男女之情方面去的,她一定是認為大哥不要她了,所以才會這么傷心。
  寶寶一生孤苦,父母早喪,好不容易遇到大哥,已作終生之想,寶寶是敏感的,极易受到傷害,凡事都愛走偏激,唉,我怎會想到用這樣一個笨方法。
  衛紫衣心中深深地歎息,緩緩地走進了房間。
  秦寶寶從床上抬起頭來,無神的目光望著衛紫衣,眼神好凄涼,好無助。
  衛紫衣的心陣陣刺痛,現在后悔已是來不及了,怎么做才能令寶寶受傷的心得到撫慰呢?
  秦寶寶漠然地看著衛紫衣。
  衛紫衣忽地感到了一陣惊慌,他宁愿面對千軍万馬,也不愿面對寶寶此刻的眼神。
  衛紫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強作笑顏,道:“寶寶,你怎么了?”
  秦寶寶尚末開口,淚水已奪眶而出,他泣不成聲地道:“大哥,你真的不要我啦?你愛上畫上那個女人了。”
  此時的衛紫衣,哪里還顧得上什么計策的實行,只求把事情說清楚,以得到寶寶的諒解。
  于是他說道:“那僅只是一幅畫而已,很普通的,寶寶不要想歪了。”
  秦寶寶冷冷地道:“又在騙我。”
  衛紫衣于是將事情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最后說道:“你看,這只是一個玩笑而已。”
  秦寶寶是個聰明人,可是聰明人一旦鑽了牛角尖,就不大容易出來了,她冷冷地道:“大哥真是越來越會編故事了,說得就像真的一樣,可是,既然這只是一個玩笑,為什么我進屋時,你和席領主那樣地惊慌失措?”
  衛紫衣道:“那只是增加事情的可信性。”
  秦寶寶叫道:“你不用再說了,反正我都明白了。”
  她取了一個包袱,把一些衣服裝進去。
  衛紫衣道:“這是干什么?”
  秦寶寶頭也不抬,道:“這里不要我,總有地方要我,我回少林寺去。”
  衛紫衣大慌,道:“寶寶不要當真,這真的是一個玩笑,大哥怎會騙你。”
  秦寶寶慘然道:“大哥對我的好處,寶寶永遠記得,大哥是個大人,有結婚生子的權利,寶寶無權干涉,我以前真是大傻,以為真的有人會一輩子不結婚。”
  說著說著,眼淚又掉下來了。
  她一邊收拾著包袱,一邊無聲地低泣,衛紫衣心急如焚,几乎要叫出來了。
  他万万沒想到,寶寶竟真的會走,真的不要他了。
  寶寶剛才的那番話,分明就是离別的話了。
  看來小家伙真的鑽進了牛角尖了,衛紫衣默默無語,靜靜地看著秦寶寶收拾好一個小包袱。
  衛紫衣鼻頭酸酸的,柔聲道:“真的要走?”
  秦寶寶倔強地一昂頭,堅定地道:“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
  可是,不爭气的淚水總是止不住往下掉。
  衛紫衣恨不得將寶寶抱在怀中,柔聲地撫慰,可是他知道如果他現在這樣做的話,秦寶寶一定認為他是假仁假義。
  衛紫衣怜惜地歎了一口气,失去了主意,無論多棘手的事情,他都可以輕易解決,可是一遇上秦寶寶的事情,衛紫衣的心就亂了。
  寶寶是個倔強的孩子,想起以前,就因為一個殺手宋嫂而和衛紫衣大鬧別扭。
  別看她年紀小,可是一旦她認准了一件事,那是十几頭牛也拉不回來的。
  秦寶寶此時又何嘗不是心亂如麻,這個“走”的決心可下得不容易。
  只是,內心早把衛紫衣當作自己最親的人,如今衛紫衣“背叛”了她,叫她又怎不傷心?
  很愿意相信大哥說的只是一個玩笑,可是,剛才席領主和大哥慌張的樣子确是她親眼所見。
  一個玩笑值得這么緊張嗎?
  秦寶寶最不愿做的,就是靠別人施舍可怜生活,她有時很驕傲,但大多時候都是很自卑的,她無法明白大哥對自己的好是真心還是可怜。
  童年雖然很幸福,但畢竟喪失了雙親。沒有父母的孩子,是不是總是自卑的?
  別人認為秦寶寶可愛的地方,秦寶寶自己卻不覺得,她一直認為,她沒有什么好處讓大哥喜歡。
  一味地闖禍、惹麻煩,大哥會喜歡這樣一個弟弟嗎?
  一時之間,又想起了許多,大哥不總是希望自己乖些嗎?那么不乖的秦寶寶一定是惹大哥討厭的。
  她實在太聰明,聰明的人總是想得很多、很偏激的。
  望著秦寶寶堅定的面容,衛紫衣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仔細地想一想,讓秦寶寶离開,未必是件坏事,現在她很沖動,等她過一段時間后,自然就會平靜下來,那時再對她解釋,想必也可以听得下去了。
  衛紫衣做如此想法,實在是极不得已,在他心中,自然是希望秦寶寶不要离開的,可是小家伙既已犯了牛勁,又能怎么辦呢?
  秦寶寶其實是一直在注意衛紫衣,她如果看到衛紫衣臉上有挽留的神情,也許就不會走了。
  可是她失望了,衛紫衣很平靜,好像他認為秦寶寶的走并不是至關重要的。
  淚水又一次涌出,秦寶寶“哇”的一聲沖出了房間。
  迎面正遇上席如秀,他是听了小棒頭的話,赶緊過來,准備解釋清楚的。
  原來以為,秦寶寶會因此事而改變裝束,成為一個真正的女孩。可是沒想到……
  他已明白,這件事情有一個大漏洞,忘了還有其他的可能性。
  女孩子在遇到情敵的時候,是有兩种選擇的,一种是競爭,另一种是退出。
  倔強、聰明,外表很驕傲,內心卻很自卑的秦寶寶,自然會選擇后者的。
  何況,秦寶寶現在還不懂男女之情,衛紫衣身邊多一個女人對她來說,是一种地位的剝奪。
  她想不到,也做不出競爭的事情來。
  席如秀已不止一次罵自己是豬腦袋,所以他一听說寶寶出現异常,就馬上跑了過來。
  他跑進院子時,正遇上秦寶寶,更遇上秦寶寶那雙閃動著絕望、悲憤和怨恨的目光。
  席如秀明白,寶寶現在一定是恨透了自己,現在自己的話,只會添亂。
  秦寶寶現在連大哥衛紫衣的話都不相信了,還會相信我這個席領主嗎?
  無言地退在一邊,默默地看著秦寶寶离去,席如秀一下子變成了泥雕木塑了。
  衛紫衣出現在門口,望著席如秀,他的神情很難過,難過得席如秀看了都恨不得大哭一場。
  席如秀深深地歎息著,道:“寶少爺要去哪里?”
  “少林寺。”衛紫衣聲音很低沉:“無論我怎樣解釋,她都不听我的了。”
  席如秀急得直搓手,道:“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
  衛紫衣歎息著,道:“她走了也好。”
  席如秀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圓了眼睛大聲說道:“大當家,你在說什么?“
  衛紫衣緩緩地道:“她現在一時轉不過彎來,只有等她平靜了才能听得進解釋的。”
  席如秀吁了一口气,道:“這倒也是,我剛才還以為你已不想要寶少爺了呢!”
  望著秦寶寶走的方向,衛紫衣輕聲道:“沒有寶寶,我能開心嗎?”
  如果秦寶寶听了這句話,也許她馬上就會扑進衛紫衣的怀中,可是秦寶寶是听不到的。
  秦寶寶正飛奔下山,守由的弟兄見他滿臉淚痕,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一時之間都忘了阻攔。
  終于有一名頭目攔住了秦寶寶,這名頭目想起了大當家的命令來了。
  秦寶寶見有人攔住了去路,大聲道:“你們想干什么?寶寶我是沒人要的乞丐,你以為我還是以前的寶少爺嗎?”
  頭目陪笑道:“大當家說過,沒有得到命令,是不許寶少爺下山的,屬下是“金龍社”的人,必須恪盡職守。”
  秦寶寶叫道:“大當家是你們的,可不是我的,現在我和“金龍社”一點關系也沒有,為什么不放我走?”
  衛紫衣恰恰赶到,恰恰听到了這句絕情的話,他的心就像被針刺了一樣難受。
  雖明知這只是秦寶寶气頭上的話,可是,誰听了這种話會不難過呢?
  秦寶寶和頭目大聲爭吵著,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她是想用這樣痛快的方式來抒發心中的悲憤。
  她明知衛紫衣就在身后,卻一直沒有回頭去看一眼,深怕看一眼之后,就下不了下山的決心。
  其實她的內心中,多希望衛紫衣不讓他下山。
  可是衛紫衣自有衛紫衣的想法,他無法地搖了搖頭,示意頭目放秦寶寶下山。
  秦寶寶毫不停留地沖了下去,心中的悲憤已到了极點。
  好絕情的大哥,真的不要我了,我秦寶寶絕不是受人施舍的可怜虫。
  怀著天底下最悲傷的心情,秦寶寶沖下了子午岭。
           ※        ※         ※
  通往洛陽的官道上,走來了一名小乞儿。
  雖然蓬亂的頭發、破爛的衣衫并不能掩蓋他的風采,可是他的目中已如一潭死水了,好像對任何事情都已看透,好像對這個世界已失去了所有的熱情。
  身上的灰塵說明他已走了許多路,吃了許多苦,他就像一個看透性情的憤世者,對所有的苦難已不在乎。
  是不是因為他的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悲憤,所以對肉体的痛苦已感覺不到?
  不用說,他就是一气之下沖下了子午岭的秦寶寶了。
  一時的沖動和偏激,使他作出了回少林寺的決定。
  臨行倉促,忘了帶銀兩,他身上的小包袱中的衣服早已換成了碎銀,碎銀又變成了食物,食物卻早已吃完了。
  正是五月,陽光火辣辣的,晒得人昏昏欲睡,秦寶寶似乎已忘了身上被陽光晒得燙燙的皮膚,他只是一味地朝前走去。
  体質本就虛弱的他,能走到這里已是一個奇跡了。
  長路漫漫,不知何時才能到達洛陽城,即使到了洛陽城又有什么用呢?他身上一個銅子也沒有,他只能要飯了。
  本來做小乞丐是秦寶寶最感興奮的事情,可是現在他終于嘗到了餓肚子而不得不當乞儿的辛酸。
  早已不止一次有了回頭的想法,并不是他吃不了苦,而是總想起衛紫衣對自己的种种好處,子午岭上的快樂時光。
  就算餓得再厲害,秦寶寶也舍不得賣掉脖子上的金鏈子,那可是大哥送的。
  就算大哥再無情,秦寶寶也不會無義,他是一個痴心人,絕不會失去金鏈子這是美好時光的見證。
  前面出現了一個小鎮,但并不是洛陽,秦寶寶走到小鎮時,已是中午開飯的時候。
  家家戶戶飯菜的香气,令秦寶寶更覺饑餓難忍。
  走到一家店舖前,秦寶寶望著剛出籠的新鮮饅頭,餓得直往肚子里咽口水。
  几次鼓起了勇气想討一個饅頭,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一慣錦衣玉食的秦寶寶,怎開得了這個口?
  掌柜的是一個胖胖的中年人,一臉和气的樣子,他看到秦寶寶盯著饅頭直吞口水的樣子,輕輕歎了一口气,拿起一個饅頭遞到秦寶寶的手中,慈愛地道:“餓坏了吧?吃吧!”
  秦寶寶接過饅頭,連謝謝也忘了說,就狼吞虎咽地大吃起來。
  以前總是被大哥好說歹說才勉強吃一點東西,今天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食物的香甜。
  一輛烏篷馬車正從街上過,馬車在店門口停下,從車中婷婷走下來一個絕代麗人。
  看到她的容貌,每一個人都不禁覺得眼睛一亮,連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那女郎秀眉微皺,匆匆走進了店舖,吩咐道:“掌柜的,給我准備一桌好菜。”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听起來有說不出的舒服,大熱天听到這种聲音,真比喝一大碗冰水還愜意。
  秦寶寶吃了几口饅頭,肚子里好受了一些,于是抬起頭來看了女郎一眼。
  這一看他立刻惊呆了。
  面前的這個女郎,不正是衛紫衣畫上的女人嗎?
  一股無名火起,秦寶寶不禁更加悲苦,大哥呀大哥,口口聲聲說是開玩笑,現在大哥若來了,看他怎么說?
  悲憤、難過,几乎就要把秦寶寶摧毀,他忽地覺得一陣頭昏目眩,便倒在了地上。
  店舖里的人都站了起來,那女郎也連忙走了過來,不顧秦寶寶身上的航髒,將他抱到桌子上。
  掌柜道:“剛才做吃了几口饅頭,不會是餓昏過去的,也許是因為天气熱的緣故。”
  女郎點點頭,伸出手貼在秦寶寶的丹田處,將一絲真气透到秦寶寶的体內。
  這女郎竟可以用內功療傷,看來武功不弱。
  秦寶寶悠悠醒轉,一睜眼,便看到一張充滿關切之情的玉容花貌,這張臉蛋雖然漂亮,但對秦寶寶來說,可不外于魔鬼。
  他忽地起身,落在地上,對女人怨聲道:“你想干什么?干嘛碰我?”
  對秦寶寶的不領人情,大家都頗覺詫异,那女郎也不禁皺了皺眉頭。
  掌柜道:“這位小哥,剛才你昏了過去,多虧這位小姐救了你,你本該感激她才對。”
  他以為秦寶寶不知實情。
  秦寶寶冷冷地道:“我死了大不了喂狗,和她又有什么關系!”
  此語一出,眾皆嘩然,天底下竟有這樣不近人情的人,大家都覺得秦寶寶小小年紀,居然脾气這么古怪。
  一個胖公子憤憤道:“早知如此,倒不如將他喂狗算了。”
  一瘦書生也連聲稱是。
  忽听“啪啪”兩聲,胖公子、瘦書生的臉上早就各吃了一個耳光,耳光打得很重,兩個人的臉上立刻就有指印隆起。
  打人者正是秦寶寶,他心中的一股怨气正無處發泄,早就想找碴了,胖公子和瘦書生正好做了犧牲品。
  秦寶寶打人的身法、手法极為乾淨俐落,女人一見之下,不由“咦”了一聲。
  被打的人已在那邊咆哮起來,兩個人雙雙搶出,一個揮拳,一個踢腿,同時擊向秦寶寶。
  這兩個顯然沒有練過武功,秦寶寶冷冷看著,一動也不動。
  胖公子和瘦書生的拳頭已快要攻到……
  忽地,兩個人拳法一變,“呼”的一聲,從秦寶寶身邊滑過,兩個人的拳法竟從狗屁不通變成了极為高明的拳法。
  更令人惊訝的是,這兩個人的拳頭,竟是攻向那個女郎。
  眾人大惊,秦寶寶也大感奇怪,這屋子里唯一不感到奇怪的,就是那個女郎了。
  她好像早已料到,回身一退,順勢抽出腰間的寶劍,劍光如電,削向攻過來的雙拳、一腿。
  胖公子和瘦書生同時收拳、回腿,“嗆──”,齊聲亮出了自己的兵器。
  胖公子手中是一對哦嵋刺,瘦書生手里是一把純鋼打造的鐵扇子。
  女郎已仗劍沖了上來,三個人“兵兵兵兵”地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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