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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梅冰艷


  屋里的眾人先是惊詫,繼而恐慌,到最后一個個掉頭就跑,生怕惹禍上身。
  掌柜的全身直發抖,因店是他的,他怎能輕易离開?只好遠遠地站在屋角看著。
  秦寶寶自然不想走,不過,他可不是留下來看熱鬧的,而是想弄清楚這是怎么回事?這三個人莫非有仇?
  在一對哦嵋刺和一把鐵扇子的進攻下,女郎的寶劍已是守多攻少而漸落下風了。
  胖公子邊打邊叫道:“梅冰艷,快把東西交出來就饒你性命。”
  女郎怒道:“東西本是我爹的,憑什么要交給你們,你們這群強盜,做盡了傷天害理的事情,又要強搶豪奪。”
  她一開口說話,真气稍散,手中劍緩了一緩,肩膀就被鐵扇子鋒銳的邊緣划了一道口子。
  她的武功根本就不如對方,這時一旦受傷,更加支持不了多久。
  那邊的秦寶寶一見女郎受傷,高興得差一點叫出聲來。
  不過,他很快就責備起自己來。
  這個女人不論好坏,總是大哥的心上人,她若有個閃失,大哥一定曾傷心的,看在大哥的面上,還是救他一次吧!
  心里想著,手便伸進袖中,可是手指一触到金匕首又縮了回來。
  他心想:“這個女人害得我好苦,大哥就是因為她不再要我了,她死了最好,我才不救呢!”
  胖公子和瘦書生見女郎受傷,攻勢更急,鐵扇子收合進退,招招都是殺著,已迫著女郎退到了屋角。
  峨嵋刺專找偏峰,上下盤旋,破空聲不絕于耳,只要女郎一無退路,立刻便會被穿心而過。
  此刻的秦寶寶真的是极感矛盾,不救吧,于心不忍,救吧,心有不甘。
  正在兩難間,那女郎已貼到了牆上,手中劍正好被鐵扇子引到外圍。
  胖公子的哦嵋刺立刻中宮直入,刺入女郎的心髒。
  由不得秦寶寶再猶豫不決,袖中的金匕首已脫袖飛出,直打胖公子的后心。
  經過蝶飄香一事后,秦寶寶意識到武功的重要性,回到子午岭,著實下了一番功夫,這匕首脫手的一招,正是衛紫衣所傳的救命絕招“金龍出海”。
  聞得身后風聲,胖公子急忙回刺,“叮”的一聲,撥開了秦寶寶的金匕首。
  他這一緩,女郎已回劍盤旋,“卡嚓”一聲,削去了胖公子的大好頭顱。
  瘦書生見同伴忽然掉了腦袋,不由大吃一惊。
  高手相斗,連眨眼都是不允許的,哪容吃惊,只聞“哧”的一聲,女郎的劍已透心而入。
  兩具体体分別倒下,女郎柱劍而立,倚在牆邊喘了一口气,沖著秦寶寶感激地一笑,道:“謝謝你。”
  秦寶寶冷冷地道:“剛才你救我一次,現在我還你一次,我們兩不相欠。”
  他走過來拾起匕首,藏入袖中,再也不看女郎一眼,轉身走出了店极大門。
  女郎收劍回鞘,急忙追了出去,拉住秦寶寶的袖子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梅冰艷。”
  秦寶寶厭惡地看了女郎一眼,眼睛又死死地盯著女郎拉住自己衣袖的手,女郎接触到他的目光,如被蛇咬,連忙放了手。
  秦寶寶淡淡地道:“我早就說過,我們兩不相欠,我也不想再看到你,干嘛要告訴你我的名字!”
  對秦寶寶的古怪態度,梅冰艷大感奇怪,被秦寶寶一句話堵得說不出話來,愣愣地看著秦寶寶絕塵而去。
  女郎望著秦寶寶的背影,喃喃地說:“真是個小怪物。”
  忽覺眼前一花,秦寶寶又沖了回來,怒气沖天,哼哼道:“你罵誰是小怪物?”
  梅冰艷不想剛才說的話竟被秦寶寶听見,人家救了她,自己本不該罵他的,心中有愧,臉不由紅了,只得訥訥道:“我……我……”
  秦寶寶怒道:“我什么我,救了你還罵人,真不懂規矩,真不明白,大哥怎會喜歡你?”
  梅冰艷被他罵得一愣,小道:“這小孩在說什么?大哥喜歡我,這是怎么回事?“
  她雖然對秦寶寶感激,但女孩子畢竟面薄,早被秦寶寶罵得滿臉通紅,尤其最后一句,莫名其妙的,肯定不是好話,心中怒气也漸漸升起,遂怒道:
  “小兄弟,你固然對我有救命之恩,但你不該罵我,我不和你計較就是。”
  秦寶寶見梅冰艷居然敢教訓自己,心中更怒,大聲道:“你計較又怎么樣,想打架是不是?”
  對秦寶寶的不可理喻,梅冰艷無可奈何,心想此人真是個怪物,糾纏下去沒有好處,何況此人救了自己,總不能拔劍相向,更何況此地剛死了人,已是是非之地,不如早點离開。
  便不再理秦寶寶的怒罵,低著頭走上車,揚鞭一揮,馬車已隆隆地行駛起來。
  秦寶寶見到對方落荒而走,心中的怨气總算消了一點,憤憤地看著馬車离去。
  剛才又打又吵的很是熱鬧,秦寶寶也暫時忘了悲哀,此時一下子靜下來,陡覺天地蕭蕭、寂寞凄涼,一時之間,悲從中來,連綿不斷。
  他漫無目的地走上大街,街上空蕩蕩沒有人影,正是中午到了圍桌而食共享天倫的時候了。
  不由想起在子午岭上,現在正是和大哥在一起,又有几個領主作陪,大家說說笑笑,好不熱鬧,還有……
  他不敢再去想昔日舊事,深怕眼淚又會止不住也往下掉。
  正胡思亂想間,忽見前面一輛輕便馬車飛駛而來,馬車上的人正是梅冰艷。
  她的神情好緊張,在秦寶寶看來,就像一只被獵人追赶著的小兔子,不,狐狸精
  馬車的后面,果有追兵,那是三名大漢,一色地身佩腰刀,頭扎青巾,三個人長得甚是凶惡,一邊施展輕功追赶馬車,一邊口中哇呀亂叫,張牙舞爪的。
  秦寶寶正在觀望,馬車已沖到面前,梅冰艷卻看也不看秦寶寶一眼,她顯然是怕對手知道自己和秦寶寶認識,從而令秦寶寶惹上麻煩。
  秦寶寶可不是這么想的,他心中怒道:“不像話,剛才救了你,現在又不認識了,真沒教養的。”
  眼前大漢們漸漸迫近,那匹馬車上的馬雖有四條腿,卻比不上大漢的兩條腿。
  看樣子大漢的輕功頗為高明,想必武功也不弱。
  秦寶寶已懶得管這事,懶洋洋地走在街上,看也不看那三名大漢一眼。
  他不去惹別人,別人倒偏要惹他,兩名大漢仍飛奔去追馬車,另一名大漢卻停下腳步,走到秦寶寶面前,寒聲道:
  “臭要飯的,剛才是不是你管的閒事,使我的兩個同伴遇害?”
  秦寶寶可是一副好漢做事好漢當的脾气,聞言一昂頭,道:“是你家小爺又怎樣?”
  大漢气得哇哇亂叫,道:“果然是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大爺的事你也敢管!”反手拔刀,就向秦寶寶削去。
  秦寶寶見大漢說不了几句話就動手,一定是個動則殺人的家伙,肯定不是好東西。
  見刀削來,他忽地身子一晃,圍著大漢繞了一圈。
  那大漢見刀落空,正自詫异,忽見眼前多了十几個人,且每一個人都是秦寶寶,一母同胎十几個兄弟,誰見過?大漢嚇得怪叫不已。
  秦寶寶這一招正是“幽魂鬼影”,見大漢惊慌失措的樣子,心中不免得意,暫時忘卻心中痛苦,笑嘻嘻道:
  “這一招先嚇破你的膽,下一招奪了你的魂!”
  金匕首疾刺而出,那大漢只見十几個金匕首同時襲來,哪里知道該如何防守。
  “哧”的一聲,秦寶寶的匕首已刺穿了大漢的咽喉,秦寶寶得意地拔出匕首,看著大漢軟軟倒地。
  忽听几個人惊叫道:“不好,這臭要飯的殺了趙大哥!”
  只見五名和死去的大漢同樣打扮的人從街角沖了過來,一個人在叫著。
  五個人一到跟前,呼啦啦地就將秦寶寶圍在了當中。
  有架可打,有游戲好玩,秦寶寶暫時忘了不快,神气地立在當中,故作惊訝地道:“你們就五個人呀,不好玩,不好玩,快退回去,多叫几個人來。”
  一人怒道:“臭要飯的,我們五個人足夠對付你了!”
  秦寶寶用手指刮著臉,道:“羞羞羞,五個大人欺負一個小孩,說出來豈不讓人笑話!”
  五個人一時躊躇,倒真不好動手。
  他們不動,秦寶寶可不會閒著,身子已閃電般沖出,匕首划出五式,分擊五名大漢。
  五名大漢急忙身退,可是猝不及防之下,身上或多或少已帶了一點記號。
  五名大漢這時已知道,面前的小孩詭計多端,是個標標准准的小魔頭,雖然剛才不防,個個受傷,此時哪還敢不動?五人忙同時取刀,砍向當中的秦寶寶。
  五把刀織成一片刀网,已將秦寶寶圍在當中,秦寶寶若不被斬成碎末,那才叫怪。
  可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秦寶寶不但沒有成為碎末,反而不見了。
  怎么會不見了呢?
  秦寶寶的輕功絕佳無雙,五名大漢織成的刀网,哪里能困得了他?
  身形飄忽不定,瀟洒自如,在刀网中穿梭自如,飛旋的刀光根本就碰不著他的衣角。
  五名大漢久攻無效,早已急得心頭冒火,手中刀一刀緊似一刀,恨不得立刻將秦寶寶削成几截。
  秦寶寶自從下山以來,還沒有這般痛快過,奔走進退間,似乎心中的一口悶气也出了不少。
  他并不想殺人,因為他不愿聞到血腥气,所以他倒轉刀柄,手握刀尖,在每個人的后腦勺各自輕輕地敲了一下。
  他敲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好是“玉枕穴”,五個人被敲過之后,地上就躺下了兩雙半。
  看著自己的成果,秦寶寶得意极了,立在當場,踱過來踱過去,像將軍在巡閱戰場。
  忽轉一聲掌聲響起,一個人施施然走了過來,微笑道:
  “小俠好功夫,好功夫!”
  秦寶寶一抬頭,就看到一個青衫人洋洋地走了過來,臉上微笑著,雙手輕輕擊著掌。
  看他的面容、身材,好像二十七、八歲,可是再一看,好像,又是六十多歲,再看看,又好像四十歲不到的樣子。
  這真是一件奇事,一個人居然有好几种年齡。
  秦寶寶越看越有趣,忍不住笑道:“你今年几歲了?”
  青衫人微笑道:“你這樣問就不對了,你應該問我今年几十歲了,對不對?”
  秦寶寶笑了一笑,道:“那你今年几十歲了?”
  青衫人笑道:“一百歲不到,十歲有余。”
  秦寶寶剛想發火,忽地笑道:
  “原來你的年紀和我差不多,也許還是我的小弟弟呢!”
  青衫人不想賣弄玄虛,結果反而給秦寶寶鑽了空子,青衫人聞言竟不生气,反而笑道:
  “好一副伶牙俐齒,難怪衛紫衣將你當作寶貝供養著。”
  秦寶寶大吃一惊,心想:“我這副樣子,他居然還認得我,看來這青衫人不簡單噢!”
  他眼珠子一轉,想給青衫人一個難堪,別讓他小瞧了自己,于是指著地上倒著的人,笑問道:“這些膿包可是你的手下?”
  青衫人并沒有生气,笑道:“這些人學藝不精,剛入門不久,自非秦少俠對手。
  見青衫人還不生气,秦寶寶又道:“入門不久就可以當作武功不好的藉口了嗎?只要人聰明,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成就的,當然啦,如果師父是個膿包,沒有眼光、沒有本事則自當別論。”
  青衫人依舊微笑道:“秦少俠見解极是,這些人的師父的确是膿包,回去找就殺了他。”
  秦寶寶吃惊道:“你不是他們的師父?”
  “不是……”青衫人道:“我的徒弟雖沒有多大出息,但對付你是不用兩只手的。”
  秦寶寶一撇嘴,滿臉不信之色,道:“少吹大牛,誰不會吹呀,我的徒弟一根指頭就可以把大象戳死。”
  青衫人不由大笑不止。
  秦寶寶怒道:“笑什么笑?小心把牙齒笑進肚子里去!”
  青衫人歎息道:“人說秦寶寶是個闖江湖的天才,口才极好,妙計百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秦寶寶好奇,問道:“別人還說我什么?”
  青衫人道:“還說你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深淺,一味地胡吹大气,胡攪蠻纏。”
  秦寶寶剛要發作,忽地想到,剛才我罵了他半天,他都不生气,他只罵我一句,我就沉不住气,豈非顯得我涵養不夠?豈不坏了大哥的名聲?
  痴心的寶寶,還是念念不忘衛紫衣的。
  當下嘻嘻一笑,秦寶寶道:“小弟弟閣下,你對我挺感興趣的嘛,盡打轉我的事,是不是真的想當我弟弟呀?”
  “小弟弟閣下”這個詞可是秦寶寶發明的,當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青衫人微笑道:“我如果想殺一個人,一定會把他調查得清清楚楚的。”
  秦寶寶一指自己的鼻子,道:“你想殺我?”
  青衫人搖了搖頭,道:“殺你未免有失我身份,我只不過想殺衛紫衣而已。”
  秦寶寶不禁大怒,這個家伙居然看不起自己,更可惡的是,他居然要殺大哥!
  心中有气,臉上自然就表現出來,他早恨不得一刀將對方身上捅個大洞,可是一想,對方的武功一定很厲害,打是打不過的,跑是跑不了的,該怎么辦呢?
  古代小說中有“眉頭一皺,計上心頭”之說,秦寶寶皺了皺眉頭,道:“小弟弟閣下,你真的要殺我大哥?”
  青衫人點頭道:“嗯,衛紫衣是你的大哥,我正要殺他,你反對嗎?”
  秦寶寶心道:“廢話,我殺你大哥你反對不反對?”
  口中卻恨恨地道:“大哥真正該殺,若不是他,我又怎會變成這個樣子。”
  青衫人略感奇怪,道:“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很恨你的大哥衛紫衣?”
  見對方有點上鉤的跡象,秦寶寶心中暗喜,臉上卻不動聲色地歎了一口气,道:“大哥以前對我是不錯的,可是自從他有了一個女人之后,就再也不要我了。”
  雖說是說來騙青衫人的,但此語一出,卻触動了心事,眼淚扑簌簌地往下掉,這一下更增加了可信性。
  青衫人看到秦寶寶哭得很傷心,絕不似作偽,心中已有些相信秦寶寶和衛紫汞的确鬧了別扭。
  他是一個工于心計的人,立刻就想到了利用秦寶寶誅殺衛紫衣的計策。
  秦寶寶是個孩子,應該不難利用,何況他現在和衛紫衣鬧別扭,小孩子性格大多偏激、沖動、正好可以輕易利用。
  計策已定,青衫人故作同情地歎了一口气,道:“秦少俠,你本是個孤儿,現在衛紫衣已絕情斷義,你准備到哪里去?”
  秦寶寶茫然道:“我又能到哪里去?只有回少林寺去了。”
  青衫人歎道:“一個男人一旦有了女人,連朋友都會出賣,何況義弟,秦少俠真是好可怜。”
  雖知青衫人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但秦寶寶自下岭來,是第一次听到這种同情的話,明知是虛情,可是眼圈儿不禁又紅了。
  青衫人心中暗笑,秦寶寶看來受的委屈不小,自己正無計去殺衛紫衣,老天送來這個秦寶寶,豈非是天意?
  他微微一笑,溫言道:“秦少俠不必悲哀,天下絕情人不止衛紫衣一個,只是別人既對你絕情,你就不必有義了。”
  秦寶寶心道:“這是在挑撥我和大哥的關系了,哼,真是作夢,我和大哥什么交情,豈能受你的挑撥!”
  他口中卻憤憤道:“不錯,別人既對我無情,我就對他不義,只是我一個孩子又怎能損害得了衛紫衣分毫?”
  青衫人就是要秦賀寶說出這种話來,不由哈哈大笑道:“秦少俠不必擔心,少俠若想報复,在下鼎力相助。”
  秦寶寶一撇小嘴,一副“你能干什么”的神气,道:“衛紫衣有“金龍社”撐腰,你的武功再好,又有什么用?”
  青衫人微笑道:“這一點不必擔心,在下的勢力并不小于“金龍社”,何況有你在場,殺衛紫衣是易如反掌。”
  秦寶寶道:“說來听听。”
  青衫人道:“衛紫衣雖和你絕情,但他并不會怀疑你,如果你接近他,有我暗中相助,就可以殺了他。”
  秦寶寶道:“我可不想回子午岭,再說,到了岭上也不好動手,你的計策不管用。”
  “你何必回去……”青衫人道:“衛紫衣已經下山,正往洛陽而來,恐怕是來追你的。”
  秦寶寶一顆心“突突突”跳個不停,真不知是喜是憂,莫非大哥真的還要我?
  莫非那幅畫只是個玩笑,而畫上人和梅冰艷容貌相同也只是一個巧合?
  心中憂喜參半,臉上卻不表現出來,這時你就算把眼睛貼到他的鼻子上,也看不到他臉上肌肉有絲毫變化。
  他口中淡淡地道:“衛紫衣真的下岭了嗎?”
  “不錯!”青衫人道:“本來他今日就可以到這里的,因為我派人阻了他一阻,所以現在恐怕是在開封。”
  秦寶寶道:“你派人去暗殺他對不對?暗殺沒有成功對不對?”
  青衫人歎道:“衛紫衣武功絕頂,江湖經驗极丰,一般的暗殺方法對他并不管用。”
  秦寶寶心中道:“就憑你手下那几個膿包,又豈能傷得了他一根毫毛?”
  心中想著,臉上的喜悅之情不自覺流露出來,畢竟是個孩子,又能有多少城府。
  青衫人不禁大疑,冷冷地道:“听到我們失敗的消息,你很開心,是不是?”
  秦寶寶暗叫“槽糕”,剛才一時忘情,露了餡了。
  好一個秦寶寶,竟順水推舟,依舊笑道:“我只是開心他來了,否則,我還真不知該去哪里找他呢!”
  青衫人心中一緩,也笑著點頭道:“不錯,他既下了子午岭,就等于龍离大淵,虎出山林了,只要他一到這里,就再也別想活了。”
  秦寶寶很想知道青衫人要用什么詭計,便問道:“小弟弟閣下,你准備怎樣暗中相助?”
  青衫人狡猾地一笑,道:“到時候在下自有妙計,你只要接近他,吸引他的注意力就行了。”
  秦寶寶道:“我該怎么做呢?”
  青衫人笑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最好和他吵架、生气,衛紫衣心情震蕩之下,我就有机會了。”
  秦寶寶心道:“真是老奸巨猾,一點也不透風,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們是傷不了大哥的,只希望這一次見大哥一面,探采他的真心,如果是寶寶錯了,回岭關石室也愿意。
  青衫人向秦寶寶招了招手,秦寶寶跟著他,走進路邊的一座酒樓之中。
  這座樓是全鎮的最高建筑物,站在樓上,可以看到小鎮的每一個角落。
  青衫人道:“你一定餓了,自己隨意要几個菜,錢由我來付就是。”
  秦寶寶心道:“不吃你這個冤大頭又吃誰的?”
  他毫不客气地一口气叫了十八個菜,什么清蒸羊肝啦、紅燒黃河鯉魚啦,几乎這地方所有的名菜都被他點齊了。
  至于吃多少呢?不用說,每一樣動一下,甚至有的菜看也不看一眼,就命令端下去了。
  見一個小乞儿這么擺譜,大家都很惊訝,青衫人卻不以為异,他知道秦寶寶錦衣玉食慣了,也許這些菜還不對他的胃口呢!
  再說,他正好趁机向秦寶寶炫耀,好表現自己的財力、實力。
  秦寶寶見他毫不在乎,心中早已把他當作羊牯,已盤算著如何放他一次血。
  他忽地擺手把伙計叫來,道:“你們這儿還有什么菜?”
  伙計陪笑道:“這里物產不丰,菜肴少有花樣,客官點的這些菜,已是小店的全部了。”
  秦寶寶撇撇嘴,道:“這些菜哪是人吃的,你再去幫我弄几樣別致的菜來。”
  伙計心中有气,小道:“這些菜都不是人吃的,那我們天天吃這些菜豈不就不是人了。”
  換作平時,見一個乞儿如此驕橫,他早就大動老拳了,此時見對方有靠山,那青衫人陰陽怪气的,一定不好惹。
  開店的人見的人多,早已學會隨机應變,他當下笑道:“客官盡管吩咐,小店照做就是。”
  秦寶寶道:“你們這儿牛羊可多?”
  伙計道:“別的不行,牛羊倒是要多少有多少。”
  秦寶寶道:“你能一下子湊齊一百頭牛、一百只羊嗎?”
  伙計嚇了一跳,道:“客官,一百頭牛、一百只羊,能吃得了嗎?”
  秦寶寶一翻眼睛,道:“蠢材,誰說要全吃,我只吃每只牛羊的一點舌尖,抄一盤“檜牛羊舌”就行了。”
  伙計惊道:“牛羊割了舌尖豈不死了?”
  秦寶寶大怒,一拍桌子,道:“我把一百頭牛、一百只羊盡數買下,你怕我付不起銀子?”
  他抬起頭對青衫人道:“小弟弟閣下,這點銀子你有吧?我想應該有的。”
  青衫人剛才話已說出口,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便反悔,但是一百頭牛、一百只羊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現在青衫人終于感覺到,這個秦寶寶可不好惹,早知道秦寶寶很難侍候,卻不知竟這么刁鑽。
  騎虎難下的青衫人,無奈地摸出一疊銀票,丟在桌子上,道:“銀子在這里,盡管去做就是。”
  考慮到若殺了衛紫衣,成本可以無限賺回,咬一咬牙,也就只好認栽了。
  秦寶寶大喜,伸手取過銀票,數一數,看一看,一半揣進口袋里,一半丟給伙計。
  青衫人只好裝作沒看到,那伙計得了銀票,自然樂滋滋地辦“燴牛羊舌”去了。
  秦寶寶出盡風頭,顧盼之間,好不得意。
  眾人已在竊竊私語,不知秦寶寶是何方來路。
  不一刻,只听店后一陣牛羊慘叫,百牛百羊已在挨刀了。
  青衫人望著得意洋洋的秦寶寶,忽地覺得后悔极了。
           ※        ※         ※
  衛紫衣此時的确在開封。
  其實秦寶寶一下岭,他立刻就跟下山去,江湖如此險惡,衛紫衣豈能放心秦寶寶獨行。
  他不敢跟得太近,怕精靈古怪的秦寶寶發現,便不遠不近地跟著,不到必要時無須出面。
  不想三天之后,衛紫衣竟遭到了伏擊。
  那是在一家客棧中進行的,七個人,七种不同的打扮,七樣不同的兵器。
  那天衛紫衣在客棧歇息,秦寶寶就住在對面一間客棧中。
  中午下樓吃飯時,衛紫衣就感到自己走進了一個殺气密布的埋伏之中。
  門口坐著兩個人,一個頭發梳得光亮的中年文士,坐在門口的一張椅子上,不偏不倚地,正坐在門當中,進屋的人不得不停下腳步,出屋的人也只好退回去。
  誰都看出這中年文士絕不好惹。
  他的頭發梳得光溜溜的,臉上也光溜溜的,像一個剝了殼的白水煮蛋。
  從這外表看起來,他是一個很注重打扮、很注意儀表的人,可是他的手中卻捧著一個骷髏頭。
  骷髏頭上血跡斑斑,竟好像是剛從死人身上砍下腦袋,剝去皮肉而成的。
  看到這個東西,膽小的人豈不當場昏倒?這就難怪別人不敢走近他身邊了。
  另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坐在他身邊,一身慘綠的袍子,連眼睛都是綠的。
  他的樣子更嚇人,別人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他好像也把別人怕他當作一件樂事,所以總喜歡盯著不敢看自己的人看,別人若露出惊恐之色,他就會哈哈大笑。
  他手中并沒有兵器,只是指甲留得很長,指甲的顏色也是綠色,卷曲在指頭上,他一面哈哈大笑,一面彈著指甲,輕輕一彈,指甲就會如劍般直刺,且發出“滋滋”之聲。
  他的指甲,就是他的武器。
  和這兩個人相比,屋里的另外五個人要善良一點。
  衛紫衣一下樓,走到屋中間,就有一個人擋住了樓梯口,這人是個禿頭,只有在腦后有一圈稀疏的黃發,頭頂上是童山濯濯,“絕頂”倒是真的,聰明不聰明尚未可知。
  這人的兵器比較正常,是一柄四尺長的長劍,比一般的三尺龍泉要長上一尺。
  劍長,出鞘很困難,所以禿子早已把劍取在手中,垂在腰間,一動也不動。
  第四個人和第五個人正坐在衛紫汞的左邊喝酒,兩個人你一杯我一杯地談笑自若,好像根本不是來殺人的。
  他們面前的桌子上除了酒菜,還有兩個形狀奇特的包袱,包袱中不知是什么東西。
  兩個人都穿著很普通的衣服,一個是灰衫,一個是青衫,衣服上居然還有不少補丁。
  雖然他們看上去并不像要殺人的樣子,但衛紫衣一走到屋里,最先感受到的,就是他們身上的殺气。
  衛紫衣認為,這兩個人才是對方中的主要人物,至于其他人,徒具其形而已。
  衛紫衣淡淡地看了這兩個人一眼,又轉向右邊,右邊是一老一少兩個尼姑。
  老尼姑的年紀不會少于四十,小尼姑的年紀不多于十八,兩個人閉目念佛,似已不在紅塵中,更不管殺人事。
  衛紫衣對這兩個平淡無奇的尼姑卻發生了興奮,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出這兩個尼姑武功不弱,只是衛紫衣一時還無法判定這兩個人是敵是友,還是毫無關系。
  大敵當前,分不清敵友是极為危險的,衛紫衣靜靜地看著老尼姑,忽然笑道:”在下衛紫衣,見過滅絕師太。”
  老尼姑慢慢睜開眼睛,目中精光一閃即逝,緩緩合十,道:“施主認得老尼?”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華山神尼滅絕師太的達摩神功,四海皆聞,衛某豈能不識乎?”
  滅絕師太左肩微聳,緩緩道:“佛門中人,降魔衛道乃是天職,衛施主作惡多端,今日總該有個了斷吧?”
  衛紫衣淡淡地道:“衛紫衣平生殺人無數,在一些人眼中,和惡魔并無二致,在下從不申辯,師太不妨動手。”
  滅絕師太合十念佛,立刻,左邊桌上的食客停止了喝酒,各從包袱中取出一件兵器,一為雷公錘,一為閃電錐。
  雷公錘和閃電錐向來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只用一种,并沒有特別用處,但合并一用,則成為威力极大的利器。
  衛紫衣聞聲而動,疾退一步,手中已多了一柄銀劍,銀劍一彈一圈,竟從肋下疾刺站在梯口的禿子。
  禿子的手中是一柄四尺長的劍,比衛紫衣的劍要多出一尺有余,衛紫衣后退之際,他已抬劍出手。
  當他的劍离衛紫衣背部有七寸距离時,衛紫衣的銀劍离他尚有一尺。
  幸虧衛紫衣根本就不想進攻下去,他在出劍之時,身体已前趨一步,竟攻向用閃電錐的那名灰衣人。
  這正是聲東擊西之計,在單人對眾人的爭斗中,這是取胜的不二法門。
  閃電錐長一尺有余,只有在雷公錘的配合下才能發揮巨大作用,閃電錐本身防守卻弱。
  現在閃電錐和雷公錘尚未形成合擊,這正是進攻的唯一机會。
  可是,他莫非忘了,他這一轉身,禿子的長劍和滅絕師太的“達摩神功”就會趁机偷襲嗎?
  滅絕師太的身形有如鬼魅,飄飄擊出一掌,而禿子的長劍亦已急追而至。
  就算衛紫衣殺了用閃電錐的灰衣人,滅絕師太的手掌和禿子的長劍亦會要了衛紫衣的命,因為銀劍刺入人体后,會被血肉粘住,雖只是一剎那的時間,但對高手來說,已經足夠。
  “哧”的一聲,銀劍已從用閃電錐的灰衣人身上穿過,劍入体內的同時,衛紫衣竟隨劍而近,貼到灰衣人身上,他這一貼,已令滅絕師太進攻失敗。
  禿子長劍較長,在衛紫衣進了兩步之后,長劍亦如附骨之蛆,劍尖不离衛紫衣后心。
  “叮”的一聲,衛紫衣竟抬臂將死去而不倒的灰衣人手臂抬起,擊開了長劍,本來不便于防守的閃電錐,就在衛紫衣手中發揮了絕妙的防守作用。
  當然,灰衣人手中的閃電錐因人已死去并無力道,故而僅將劍尖震歪而已,閃電錐也“當”的一聲落到地上。
  衛紫衣仍緊貼著灰衣人的尸体,趁禿子長劍震歪之際,劍從尸体中急速脫出,反攻禿子一劍。
  銀劍上尚帶血跡,血水“唰”地淌出,血水上竟已布上了內家真力,不下于一种暗器。
  禿子大惊,騰身急退,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饒是如此,銀劍上的血點已有數滴打透了他的衣衫,更有一滴擊中了他持劍的肩膀,疼痛之下,長劍差一點脫手而出。
  衛紫衣這一招連削帶打,奇招迭出,已是劍法中的絕妙武功。
  這一幕說起來頗為麻煩,其實不過是電光石火間的事,在衛紫衣一劍逼退禿子時,那灰衣人的眼睛尚未閉上。
  真是好快!
  禿子雖退,余者仍眾,衛紫衣銀劍上血跡尚未盡消,雷公錘已“轟隆”出手。
  雷公錘之所以有雷公名,就在于它擊出時帶動空气,宛若雷聲,聲勢先破敵膽,再奪敵魂。
  雷公錘上多刺且有几個鋼環,正是用劍者的克星。
  用劍的人遇到雷公錘,就變成空手無疑。
  雷公錘進逼之時,衛紫衣只有躍起,一劍隨之飛到了門外。
  門口,坐著手捧血骷髏頭的中年文士,和全身皆綠的花白胡子老者。
  他們有什么特异的武功,衛紫衣可以擊退他們嗎?
  何謂劍?
  劍者,王者之器也。
  劍術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馭劍之術!
  何謂馭劍之術?
  意隨劍走,意至劍至,人即是劍,劍即是人,一劍破空,必有血濺,此之謂馭劍之術。
  至于伏劍飛身之說,不過是無稽之談而已。
  衛紫衣的武功,已到了馭劍的境界。
  當衛紫衣和劍飛至時,中年文士的血骷髏已當即擲出!
  几乎同時,花白胡子的十根指甲已變成十柄小劍,等在衛紫衣身子必經之處。
  可惜衛紫去已練成馭劍之術,這兩個人的一番苦心,只好化為虛有了。
  劍先閃動出擊,已有血光迸現。
  喉穿,骷髏碎,指甲斷,胸洞穿,衛紫衣一劍擊去,已破了中年文士和花白胡的合擊。
  体尚未倒下,衛紫衣的人已變成一道紫光,飛出了門外。
  等滅絕師太和禿子等人追到門外時,哪里還有衛紫衣的影子?
  禿子跌足道:“不想竟讓他跑了。”
  用雷公錘的青衣人冷冷地道:“衛紫衣身經百戰,從未有不戰而退之事。”
  滅絕師太道:“阿彌陀佛,衛紫衣不會輕易走的。”
  忽听一人笑道:“你們雖是我的對手,卻更是我的知己,衛某人尚未將你們赶盡殺絕,又怎會走呢?”
  眾人悚然一惊,齊回頭,卻見梯上朱欄邊正站著一人,面如金童,身著紫衣,不是衛紫衣又是誰?
  他竟不知何時又回到屋里,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對手身后的樓上了。
  這种事情若非親眼看見,誰敢相信?
  滅絕師太冷然道:“人常說“金童閻羅”劍法雖利,輕功更佳,果然不假。”
  衛紫衣冷冷地一笑,道:“人也常說衛紫衣除惡務盡,從不給對方活路,也是事實。”
  禿子一聲怪叫,道:“衛紫衣少賣狂,大爺必取你頸上之人頭!”
  衛紫衣冷然道:“請!”
  禿子一聲大叫,身隨劍起,長劍一撩而上,正是一式“舉火燒天”。
  禿子身体方躍,衛紫衣也從朱欄邊飄出,手中銀劍亦擊出,但見劍光大盛,劍相交擊,立刻便有慘叫聲傳來。
  衛紫衣飄然回首,复站在朱欄邊,漫空中的血雨卻已然飄洒而下。
  那禿子的一顆禿頭已被劍削去。
  血雨空中洒,殺气滿小樓,這是何等凄厲的情景。
  衛紫衣面如寒鐵,一字字地道:“我并不知你們為何要殺我,但既然冒犯了我,就只有死路一條。”
  禿子的慘狀,已令余下的三個人惊恐莫名,尤其那個小尼姑,更是花容失色,縮成一團。
  三個人面面相覷,目中已有退意。
  衛紫衣忽地從樓上飄然而下,輕輕地落在三個人面前,寒聲道:“你們現在才想到退,不覺得太遲了嗎?”
  青衣人一咬牙,一擺手中雷公錘,怒道:“衛紫衣,不要逼人太甚!”
  衛紫衣軒眉一聳,道:“不錯,不錯,狗急了還會跳牆,何況人乎,閣下不防跳一跳看看。”
  他不說“試”,而是說“跳”,無疑已將青衣人當作一條狗,青衣人勃然發怒。
  江湖中對衛紫衣的評論就是“不失君子,但殺气過重,未有容過之量。”。
  衛紫衣才不這么認為,他明白放過一條毒蛇,就等于多害几條人命,斬草除根,除惡務盡,遇到惡人若容讓三分,豈不是害人害己?
  江湖中的那些所謂仁人君子,未免太迂腐了一點。
  青衣人此時已然動手,滅絕師太深諳衛紫衣性格,當下已展開“達摩神功”,更是武林絕學。
  出于對新奇武器的好奇,衛紫衣并沒有施展殺招,而是展開游斗,他早聞雷公大名,此時正好一試。
  雷公錘招式繁雜,有推、帶、掃、勾、砸、刺、挑、削、擋、粘、點等諸方法,其中“擋”字訣和“粘”字訣,是專拿對方兵器的。
  雷公錘共有三十三招,轉眼之間,三十三招已過,青衣人又重新從頭使過。
  衛紫衣對這套招法在一見之后,已經了然于胸,甚至在腦海中又如了几种變化。
  他本是武學奇才,不管多么繁雜的武功,是一學就會,此時若是讓他回去學上一個月,招法一定比青衣人更佳。
  既然已經學會,纏斗下去又有何意思?
  至于滅絕師太的武功,他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的。
  清嘯一聲,衛紫衣的劍法突變,就像一個整天糊涂無用的人,忽地變成了諸葛亮銀劍一揮,已將滅絕師太逼退,再一彈,竟從雷公錘上的一個鋼環中刺入。
  青衣人大喜,以為雷公錘已經奏效,于是一壓一帶,就欲叫衛紫衣銀劍脫手。
  衛紫衣一聲長笑,只听得“喀”的一聲,鋼環已碎,銀劍長驅直入,正刺進青衣人的心髒。
  青衣人棄器大叫,“蹬蹬蹬”連退數步,“哇”的一聲,口中的鮮血和心髒的鮮血同時噴出!
  衛紫衣的銀劍在刺破他心髒的同時,內力已震碎了他的肺腑。
  滅絕師太的一式“潛龍出海”,已拍至衛紫衣后腰穴道,卻硬生生停頓了。
  衛紫衣劍法之奇之快,實是出人意料,滅絕師太不敢想象自己若是招式用老,會有什么后果。
  那青衣人正是在自以為必胜時而遭慘敗,自己有前車之鑒,豈能再試一次。
  衛紫衣緩緩轉身,靜靜地看著滅絕師太,在他犀利的目光逼視下,滅絕師大心中不由一陣恐慌。
  衛紫衣忽地收劍,將劍收回腰中,倒背著雙手,淡淡地道:“我從不殺女人,你很幸運。”
  若是有別人在場,滅絕師太定不承這個情,但此時同伴已死,只余小徒,又何必死要面子而送上一命。
  人生畢竟還美好,生命畢竟可貴,滅絕師太只得說了一句場面話:“你不殺我,我并不感謝你,以后若有机會,我還會殺你的。”
  衛紫衣微笑道:“可饒一不可饒二,下次遇見,在下不會再留情,至于今天,請便!”
  他做了一個逐客姿勢。
  滅絕師太恨恨地瞪了衛紫衣一眼,帶著小徒弟悻悻而去。
  衛紫衣因這一阻,和秦寶寶差了一段路,秦寶寶快到洛陽時,他只到了開封。
  當然,他若是施展輕功,自不會如此,只因在大庭廣眾之下,實不便惊世駭俗。
  衛紫衣到達開封時,秦寶寶正把那青衫人當作冤大頭,正吃著“燴牛羊舌”呢!
  衛紫衣到達開封時已是黃昏,他想先歇息片刻,到了夜里,就可以用輕功赶路,從而挽回白天失去的時間。
  主意已定,草草吃了一點飯,在一家并不怎么樣的客棧住下,吃完飯后就上了床。
  他的所謂休息,并不是躺下睡覺,而是打坐。
  對他這种內功高手來說,十日不眠不休也不會感到疲勞,所謂休息,只是調整呼吸,平心靜气而已。片寸
  用不了片刻,衛紫衣已入大腦空靈之境,因日間的拼殺而紛亂的气息也漸漸平息,他已進入神游之界。
  此時,十丈之內的動靜,已難逃他的耳朵,佛家所謂的“天耳通”正是如此。
  他听到有人從遠處向房間走來,這里是一間平房,房間都在院子里的,來人是從院外走到院內,且往自己的屋中走來。
  一個人的武功深淺,是可以從腳步聲听出來的,輕功再好的人也有腳步聲,只不過聲音小點而已。
  來人練過武功,顯然不是店小二,來人的腳步聲很重,說明武功并不好。
  一個武功并不好的人怎么敢來惹衛紫衣?
  衛紫衣感到有點奇怪,以至于認為來人并不是來找自己的,可是來人已經在敲門了。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手一揮,門閂已自動拉開,這個功夫叫“控鶴術”,非內功极高之人不能為。
  門打開時,一個白面微須,黃衣圓領的小胡子已走了進來,他進來后,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很奇怪的樣子。
  衛紫衣微怒道:“你在看什么?”
  小胡子連忙道:“這屋子里只有你一個人,而你并沒下床,這門是怎么開的呢?“
  衛紫衣微微一笑,隨手一揮,那門又“吱呀”而關,門閂也緩緩扣上。
  小胡子大惊失色,道:“控鶴術?”
  衛紫衣淡淡一笑,道:“你的武功雖不高,見識卻不少。”
  小胡子更加奇怪,道:“你我并末交手,你又怎知我武功不太高明呢?莫非你會算命?”
  衛紫衣覺得這個小胡子倒不討厭,當下微微一笑,道:
  “武功越純,体內渣質越少,腳步聲就越純,你的腳步聲濁而又雜,縱是練武,也并不高明。”
  小胡子羞愧地歎了一口气,道:
  “大當家說得不錯,小人天生愚笨,毫無學武素質,別人只用一天就可以學好的,我卻要花上足足一個月,你說可气不可气?”
  衛紫衣道:“一個人若是笨點,反而是福气,你听過精明過人的人會有善終的嗎?”
  他歎了一口气,又道:“血雨江湖,風波不斷,一個人縱有天大本領,也難逃命運的擺弄……”
  小胡子的話触動了心事,衛紫衣不由感慨一番,為何江湖外的人總想入江湖,而江湖中人卻很想退出呢?
  這种事情并不僅限于江湖,婚姻如此,學武如此,世上的事大抵皆如此。
  衛紫衣感慨一番后,開始問道:“你是誰?來找我干什么?你從哪里來的?”
  小胡子一一答道:“小人趙天龍,從洛陽而來,奉主人之命,特來講衛大當家前去一敘。”
  衛紫衣道:“你家主人是誰?”
  趙天龍道:“我家主人乃江湖末流,名字說出來,大當家也未必听過,家主姓賈,單名一個德字。”
  賈德這個名字,衛紫衣的确沒听過,他笑道:“你家主人的名字听起來就像“假的”一樣。”
  趙天龍也笑道:“家主人也一直嫌名字不好,但那是父母所賜,不敢擅改。”
  衛紫衣點點頭,道:“你家主人找我有事?”
  趙天龍道:“家主人久聞大當家大名,恨未能見,恰好在洛陽城遇到一個小孩,名叫秦寶寶……”
  衛紫衣心中大惊,急道:“后來怎樣?”
  趙天龍道:“家主人見他衣衫破爛,因饑餓而昏倒于路邊,于心不忍之下,帶回住所調養,一問之下,方知是衛大當家的弟弟,家主人久聞大當家英名,正恨無緣結識,遂令小人星夜赶路,欲往子午岭,想告知秦寶寶的消息。”
  衛紫衣道:“你既往子午岭,又怎會往這里找到我?”
  趙天龍道:“那寶少爺說大當家會追來,家主人命我一路查訪,不得有失,小人遇店必問,因從寶少爺口中得知大當家相貌,故而有跡可查,遂來到這里。”
  他的武功雖不好,但口齒伶俐,經他說得清楚,衛紫衣已明白了前因后果,剎時心中一片惊喜。
  小家伙終于回心轉意,特意叫人來找我了,他為什么不回子午岭呢?嗯,恐怕是面皮薄,怕回去不好意思,先見了我再說。想到這里,已是喜上眉梢,立刻賞了趙天龍一片金葉子,趙天龍忙不迭連聲道謝。
  衛紫衣此時,已是恨不得一步跨入洛陽城,當下道:“趙兄弟,你赶快去准備馬車,我們連夜赶去。”
  趙天龍答應著走了出去,不一會儿,已租了一輛馬車,衛紫衣上了馬車,馬車已向前駛去。赶車的老漢坐在車門外,趙天龍恭恭敬敬地坐在車門口,目不斜視,身子不動,只是當他偶爾面向窗外時,臉上已有得意之色。
           ※        ※         ※
  秦寶寶吃飽之后,便和青衣人來到一間宅院,宅院里的仆人、丫鬟很多,但一看就知沒有一人是練過武功的。
  秦寶寶問青衫人道:“你就住在這里?”
  青衫人道:“這只是我的一個落腳之處,并不常常來住。”
  秦寶寶道:“這么說,你還有不少這樣的房子羅?”
  青衫人道:“是的。”
  秦寶寶喜道:“如此說來,你是很有錢的了,那么明天我們再吃“燴牛羊舌”。“
  青衫人苦笑道:“你吃上癮啦?”
  秦寶寶嘻嘻笑道:“那么貴的東西,當然好吃,最好晚飯再來一盤好不好?”
  青衫人道:“吃不上兩天,這里的牛羊就要死光了。”
  秦寶寶道:“割舌不至于死呀,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真是我的小弟弟。”
  青衫人面色不變,暗地卻憤憤道:“且讓你得意几天,一旦利用你殺了衛紫衣,你的小命也就到頭了。”
  心中想著,臉上卻笑吟吟地帶秦寶寶來到一間臥室,道:“你今天晚上且在這里住下好不好?”
  秦寶寶見這房子很漂亮,家俱小巧別致,色調柔和淡雅,地上舖著雪白的波斯地毯,襯得秦寶寶身上衣衫更是破爛。
  秦寶寶見這屋子好像特意為自己布置似的,不由笑道:“真是好漂亮,我身上這樣能進去嗎?”
  青衫人道:“隨便你,如果你愿意,可以在里面打滾。”
  秦寶寶才不管地毯有多名貴,早一頭扑到地毯上,前后翻翻滾滾,好不開心。
  青衫人冷冷地看著,當秦寶寶轉頭看他時,他又換成了一副笑臉。
  秦寶寶一直在想,他怎樣利用我來害我大哥呢?
  對秦寶寶來說,大哥的性命是頭等重要,至于自己受的气且放到一邊去吧!
  青衫人靜靜地停了一會,道:“秦少俠有何吩咐,下人會去做的,在下先告辭了。”
  秦寶寶順口一句:“小弟弟閣下慢走。”
  青衫人冷笑不已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這個房間很小,并不是因為房間小,而是因為東西太多,從而顯得很擁擠。
           ※        ※         ※
  牆壁四周,都是一排排的柜子,柜子上全是一個個小抽屜,每個抽屜都編了號碼,注明抽屜中物品的名稱。
  青衫人在這些抽屜面前是來走去,臉上陰笑著,低聲自語道:“該用哪一种方法好呢?”
  “用毒藥最佳。”一個人推門而入,身上白衣如云。
  青衫人一見此人,立刻一揖到地,誠惶誠恐地道:“不知閣下駕到,有失迎迓,恕罪恕罪!”
  白衣人笑道:“都是香主的人又何必客气。”
  青衫人道:“香主可好?”
  白衣人笑道:“好。”
  青衫人道:“我正在躊躇,幸虧閣下來了,你剛才說用毒藥,又是什么原因?”
  白衣人道:“秦寶寶和衛紫衣兄弟情深,雖偶有矛盾,但絕不至于到了相互殺害的地步,也就是說,你就算殺了秦寶寶,秦寶寶也不會幫你殺衛紫衣的。”
  青衫人笑道:“秦寶寶是在詐降,在下已知。”
  白衣人道:“你知道就好。”
  青衫人道:“若是用毒,那該如何用法?衛紫衣何等精明厲害,他若是可用毒殺,恐怕早已死了。”
  白衣人道:“衛紫衣經驗极丰,且天生警惕,用毒藥是無法害他的。”
  青衫人道:“那你剛才說用毒,又是何意?”
  白衣人笑道:“你下毒殺衛紫衣,衛紫衣自然會覺察,可是若秦寶寶用毒殺他,衛紫衣必死。”
  青衫人道:“秦寶寶怎會毒殺衛紫衣?兄弟剛才還提醒我,莫非忘了嗎?”
  臉上已有不信之色。
  白衣人笑道:“用毒的方法千變万化,又何必拘泥一种,“隔山打牛”是拳法,豈不也可以用到毒上?”
  青衫人一片茫然,道:“哦?”
  白衣人道:“你需配出一种毒藥,令秦寶寶服后暫時不死,當他和衛紫衣相遇時,卻可以通過手掌相触,而將毒質傳到衛紫衣身上,這樣衛紫衣豈不就中毒了?”
  青衫人附掌大笑,道:“真是好計策,這個方法當真高明,在下絕對是想不到的。”
  轉念一想,眉頭又皺在一起,為難地道:“這种毒藥我聞所未聞,倉促之下,恐怕配不出來。”
  白衣人拍著青衫人肩膀,笑道:“何需你配,香主早已配好,我已帶來了。”
  說完取出一個小小瓷瓶,道:
  “這叫做“七日追魂散”,無色無味,不易辨別,非古玉不可測也。用了之后,前六日一無异狀,至第七日,則七竅流血而死。一旦入了人体,就混入血液,還可通過汗液排出,服用后,可在無聲無息中殺人于七日后。你若事先准備解藥,自己服了解藥,自是無事的。”
  青衫人稱贊不已,大為歎服地道:“這真是曠世無雙的奇藥,若是多配一點,天下豈不是我們的?”
  白衣人歎道:“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此藥效果极好,可是配制极難,所用的藥材,都是世上奇寶,香主只是恰逢其會,才配制了這么一小瓶。”
  青衫人歎道:“可惜,可惜。”
  白衣人也歎道:“的确可惜,不過,若用它殺了衛紫衣,那么縱有万金之貴,也是值得的了。”
  青衫人道:“這藥怎么用呢?”
  白衣人道:“用酒、水、器物都可以下毒的,方法和其他毒藥相同。”
  青衫人道:“秦寶寶极為聰明,且心怀鬼胎,對我們送去的東西,他一定會起疑心的。”
  白衣人笑道:“幸虧此藥可以隔物傳毒,你只要在他需用的器物上洒上一點,秦寶寶必會中毒的。”
  青衫人笑道:“如此說來,方法可就太多了,秦寶寶中毒后,明天見衛紫衣時,就可以幫我們一次忙了。”
  白衣人微笑道:“此之謂一石二鳥之計,用此計,既可殺了秦寶寶,又可殺了衛紫衣。”
  青衫人大笑道:“衛紫衣一死,那天下豈不是我們的了。”
  白衣人微笑道:“天下遲早都是我們的,我想我們不會等得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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