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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變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斷浪首先發現已經改變的,是他身處的地方!
  他原來已不在三分教場之上,更不是身在他自己污髒的馬槽之內。
  他已身在——
  風閣內的一張床上!
  然后,斷浪更發現,就連他向來所披的那襲殘破舊衣也改變了,不知何時,他身上已披著另一襲全新的淡綠衣衫!這襲衣衫華麗非常,在衣袖的邊緣……
  竟還綴滿了閃閃生光的金線!
         ※        ※         ※
  斷浪陡地一陣納罕,不虞自己在一昏一醒之后,居然會變為如此!正想坐起來察視,誰知一時用力過猛,胸膛之內突然傳來一陣徹骨痛楚,他不期然低哼一聲:“吼……”
  這聲低呼,登時惊動了房門外的兩個人,二人隨即推門而進。
  只見進來的人,竟是——
  聶風与孔慈!
  聶風与孔慈見斷浪終于蘇醒過來,當下暗暗感到高興;惟又見斷浪痛得滿額大汗,聶風不由溫言勸道:
  “浪,你的胸骨雖已駁好,已無大礙,本亦可下床行動自如,但也別要過于使力,否則牽動傷患,后果不堪設想。”
  孔慈也道:
  “不錯,斷浪你新傷初愈,可要小心保重自己,只因如今你已不同往昔了。”斷浪實不明白孔慈在胡謅一些什么,問:
  “但,雄霸曾嚴令我不能留在風閣,這里……也不是我該養傷的地方,我……還是赶快回去馬糟自行調息好了,否則,若給雄霸發現我在這里,風!他一定會怪罪于你的!”
  說著已誠惶誠恐的赶著下床。
  說來說去,斷浪不為雄霸怪罪于他而擔心,只唯恐雄霸會降罪聶風,手足之情已不言而喻,聶風相當感動,道:
  “浪,你為救我,不惜以自己血肉之軀擋那瘋獸一腿,我聶風怎能讓你如此离去?更何況,你以后也不用再回你那個髒馬槽了。”
  斷浪大奇,道:
  “哦?風,到底為何?”
  聶風饒有深意一笑,答:
  “因為——”“雄霸已選取了你為——”“第五個候選天王!”
         ※        ※         ※
  什么?
  斷浪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怔忡半晌,方才懂得說話:
  “我……我是第五個……候選天王?這……怎么可能?風,你一定在……騙我……”
  孔慈笑著插嘴:
  “斷浪,風少爺怎會騙你?真的!除了陸青、舒宇、凌南、鐵武,幫主真的還選取了你為第五個候選天王。”
  “但……他向來瞧我不起,為何一反常性?”
  聶風笑道:
  “因為,你幫了雄霸一個大忙!”
  “浪!你可還記得?在三分教場之上,你為了救我不惜以身擋那瘋獸,更牢牢緊抱他的腿,在我們四人合力制肘之下,雄霸終于以他的三色指勁令那瘋獸重創;當其時,場中其余五名少年門下陸青、舒宇、凌南、鐵武,甚至秦佼,亦不敢稍有妄動,統統呆立原地,只有你最勇最狠,敢一起加入戰圈;雄霸說選你為第五個候選天王,不但因你立了大功,更因你無論在資質及膽識上,亦都遠胜他們五人!”“可是……,我曾身不由已一拳轟擊雄霸,難道他不怪罪于我?”
  聶風搖首:
  “雄霸早知道那是對方的一套獨門武學——嫁衣神訣!這套嫁衣神訣,是將自己部分功力轉嫁某人,然后利用某人的功力与自己功力同出一脈之下,在方圓二百丈內,大可同力相生相吸,以達到控制被貫注功力之人的目的;這是一套專為刺殺而創的武學,雄霸知道你是受人操控,所以并不怪你;更何況,你被那人以腿轟碎胸骨,他轉嫁給你的邪門功力亦已盡散,你已不用再受其功力控制……”
  “再者,雄霸除了挑選你為第五位候選天王外,還下令你不用再回馬槽充當賤役,可以留在風閣,更遣人為你送來這身華衣,可見他對你已另眼相看!呀!對了……”
  聶風說到這里似是記起一些東西,隨即從怀里掏出一個小瓶,遞給斷浪道:
  “雄霸還給你這瓶‘气轉心丹’,一共三十顆,只要每日服食一顆,你所受的內傷便會更快痊愈;而服畢這三十顆的一個月后,便是你完全傷好之時,那時候,也是你將可選戰我們三大堂主,成為第四天王之日!”
  斷浪一愕,問:
  “哦?選戰大會不是在選候選者的半月之后嗎?為何又會延遲至一個月后?”孔慈道:
  “那只因為你呀!幫主已有言在先,必須選出五位候選人挑戰三大堂主,所以也不想失信于其余被選的少年徒眾,以失威信;但自你立下大功后,其實幫主已屬意你當第四天王,所以為了讓你有足夠時間傷愈培元,他便選戰大會延遲至一個月之后。”
  想不到,斷浪僅是為救聶風而碰巧立下一功,雄霸已對他一反過往刻薄作風,想必,斷浪所立的這個功,一定是個大功了;而一心想狙殺雄霸的血紅人影,亦必是雄霸极想狙殺的人無疑……
  一想及那個最后异常慘烈的血紅人影,斷浪不期然問道:
  “既然雄霸已重創……那個血紅人影,他……如今怎樣了?”
  “他實在太利害了!縱然被雄霸三色指勁轟個全身肌膚爆烈迸血,還有余力震開我們及雄霸,瘋了一般沖出三分教場,跟著便不知所蹤!不過雄霸說他中了他的三色指勁,全身經脈已受重創,任他武功蓋世,也非要一個月的培元養气方能回复本身力量,故此,暫時已不足為患……”
  “而且,在你昏過去后,雄霸已吩咐云師兄及霜師兄率眾在天下會內徹底搜索,希望乘此瘋獸最脆弱的時候先擒殺他;本來我也需一起率眾搜索的,但因要照顧你的傷勢才暫時可免,所以,既然浪你如今已無大礙,我也需立即率眾前去。”
  斷浪聞言,當下心頭涼了一截!雖然他很高興雄霸會對其另眼相看,然而,是因其為他立了大功才會如此,而斷浪所立的大功……
  卻是助了雄霸一臂之力,讓其順利轟中那血紅人影,若那血紅人影真的是玉儿叔叔的話,他這次前赴天下想來也無非為玉儿之父報仇雪恨,斷浪忽然感到自己很不該……
  聶風不知此番就里的恩恩怨怨,他相助雄霸亦不足為過,但斷浪是知道的……
  他很不安,突然道:
  “風,既然你要去率眾搜索那怪人,那,我也一起与你离開風閣。我,要先回自己的馬槽!”
  聶風一怔,問:
  “浪,你已經不用再當洗馬雜役了,為何還要堅持回去?”
  斷浪苦笑:
  “因為,風閣實在太舒服了,而我這身衣衫,也實在太華貴了,我……有點不太習慣。”
  斷浪說此話時,意外地發現自己那襲殘破的舊衣裳擱在案上,連忙脫下這身華衣,再次披上自己的污髒衣衫。
  對于斷浪這失常的舉動,聶風有點訝异,惟斷浪已解釋道:
  “風,我很明白雄霸對我另眼相看之心,但,我如今還未正式成為第四天王,我只是候選而已,太早擁有這些与我不相配的華宅麗衣,也許反而會令我疏于斗志,倒不如在選戰大會前的這個月內,讓我回去馬槽好好再感受那种蒼涼,待我再一次刺激自己的斗志,這樣反而更好……”
  聶風雖不明斷浪何以定要堅持回馬槽,惟見他如此說,也不便再阻撓,只好道:
  “那……既然浪你欲以馬槽提高自己的斗志,也……并非坏事,好吧!一切就隨你的意思去辦好了。”
  斷浪真的為要提高自己的斗志而回馬槽?
  當然不!
  只是,就連斷浪也不大清楚,自己為何要回馬槽受苦。
  也許,只因為他心中仍存的……
  一點良心。
  他,是一個有心人……
         ※        ※         ※
  与聶風、孔慈別過之后,斷浪更獨個儿一步一步的蹣跚前行,他要回馬槽。
  回去那個藏著他五年艱苦過去的地方,藏著他良心的地方……
  一路之上,他也遇上不少天下會的婢仆;平素這些低下的婢仆,遠遠看見斷浪,便已掉頭而走,或是繞路他去,就連眼尾也不會瞄斷浪一眼,活像斷浪比他們更下賤一樣。
  可是今日,這些婢仆都不約而同朝斷浪友善笑,竟如變了另一副面孔,想必,是早已風聞幫主選了斷浪為候選天王了吧?
  這就是“趨炎附勢!”
  江湖之內,只要一朝得勢,便有人前來阿諛
  奉承,或是前來挑戰,這是千古不變定律!
  正如此刻,大家都對斷浪一反常態,只因他若一朝榮登天王,遠遠在他們之上了!既然如此,便須預早未雨綢繆,在斷浪的心中好好為自己打下基礎。
  斷浪自加入天下以來,几曾嘗過給人如此“厚待?”有一個平素對他不瞅不睬、冷若冰霜的婢女更為“夸張”,竟然走至斷浪跟前,故作含羞答答的道:
  “斷浪……”
  “我叫小菊。”
  “你,可別要忘記我啊!”
  說著已掩面嬌羞而去。
  斷浪只是給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呆了!環繞他周遭的整個世界都仿佛變了,變得更為美好,美好得脫离真實,跡近虛偽!
  對了!是虛偽!
  斷浪本已逐漸飄飄然的一顆心,忽地像給潑一盆冷水般回到現實:
  “不錯!連我也差點樂极忘形了!這是一個不真實的虛偽世界!他們适才對我的笑意与奉承,都是不真實的;真實的他們,其實是從前的那些勢利面孔……”一念及此,斷浪不由自主捏了一把冷汗。
         ※        ※         ※
  好不容易,斷浪冒著雪回到馬槽,那三十多匹馬儿驟見斷浪無恙回來,登時“嘶嘶嘶”的叫了起來,活像很高興似的。
  馬,仿佛也比人——更有真心!
  斷浪不期然心生一陣感動,鼻子一酸,登時淚盈于睫,他連忙上前輕撫著那三十多匹馬儿,溫然笑道:
  “嗨!老朋友,你們不見了我一日一夜,一定很挂念我吧?哈,你們如今看我,一定很開心了”馬儿都搖尾嘶叫,恍如听懂斷浪的說話,作出愉快回應!斷浪實在万料不到,馬儿們會如此關心他,不禁又道:
  “想不到,我斷浪在天下除了風及孔慈關心我外,便只有你們這群老朋友不鄙視我了!若我他日真的能成為第四天王的話,不知還……可不可以每日為你們擦背?若然我不能夠再干這些的話,不知雄霸會派誰來照顧你們?那人,又不知會不會像我一般……細心善待你們……”
  說到這里,一直盈在斷浪眼眶內的淚,終于掉了下來。
  是的!他不舍這馬槽內每一位老朋友!更不舍這馬槽內每一條污髒的柱梁!它們都曾与他共渡了多個寒暑,与他一起在冷雨凄風下顫抖著身子……
  驟見斷浪下淚,其中一匹馬儿,竟不禁以舌為他舔干淚痕,如此溫柔、細微的舉動,更令斷浪感動不已,他當場輕輕拍了拍那匹馬儿,接著轉身步向自己在馬槽畔的小屋子,一面還道:
  “看你們已一日一夜沒洗刷了,一定很不暢快吧?雖然我有傷在身,不過,也不會讓你們難受的。”
  斷浪說著,已然步進小屋;只因他向來用以洗馬的木刷与盛水的桶子,就放于小屋一個兩扇大木柜之內。
  可是,當斷浪揭開那大木柜,正欲取出桶与木刷時……
  他赫然發現……
         ※        ※         ※
  天!
  他赫然發現柜內有一條人影在蜷縮著!
  那是一條……
  血紅色的人影!
  啊……
         ※        ※         ※
  變生不測!斷浪万料不到,那條血紅人影在受雄霸重創之后,陰差陽錯,竟然會匿藏于他放置桶刷的木柜之內!斷浪的一顆心,當場也給唬得差點跳了出來!
  瞧真一點,這條可能是玉儿叔叔的血紅人影,早已奄奄一息,一動不動,了無生气,不知是否真的已經給雄霸轟斃了?
  斷浪遂立即戰戰兢兢的伸指一探其鼻息:
  “啊?他原來未气絕?僅是因身上重傷而陷于昏迷?”
  斷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明白,若他此刻乘其昏迷時將其交給雄霸,肯定又再立一大功!也許雄霸這回更會破例取消選戰大會,直接任命他為第四天王亦未可料!那時必定可吐气揚眉,也更不用其好友聶風為其前途操心!
  然而,若此血紅人影,真的是玉儿那個為朋友赴湯蹈火的叔叔又如何?
  倘若真是如此,斷浪便誤害忠良了……
  就在此震愕、猶疑之間,斷浪又不期然記起,他曾窺見玉儿將夜叉面譜放進夜叉池的期望,那絲很想再見她叔叔的期望……
  她一直為這個叔叔而不惜孤獨地居于夜叉池附近,一直為這個叔叔而不惜顧生計,也要造出世上最完美的夜叉……
  若,斷真的將昏迷的他交給雄霸,他……又于心何忍?
  他在天下雖賤,但人格……
  卻從來不賤!
  只是,這真的是一個成為天王的天賜良机……
  斷浪的心在掙扎著,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之際……
  一陣敲門聲陡地響起!
  啊?有人來了?
         ※        ※         ※
  “誰?”斷浪慌忙關上柜門,一面已在問敲門的人。
  一個溫文的聲音在門外答道:
  “斷浪,是我。”“秦——霜!”
         ※        ※         ※
  是秦霜?斷浪當場心頭一懍,不虞秦霜會在此時此刻驀然到訪,但隨即又記起來了:
  “啊!是了!風不是曾說過,秦霜与步惊云率眾四處搜索那血紅人影的?甚至風如今也在找!敢情秦霜已找到我馬槽來了……”
  秦霜前來搜索,斷浪小屋內卻藏著他要找的人,處境當然不妙;唯亦自知無法不開門給他,唯有戰戰兢兢前往開門。
  門開了!果然不出所料,不獨秦霜在外,還有逾百天下徒眾守在馬槽外。
  斷浪故作鎮定的問:
  “霜大哥,請問……有什么事嗎?”
  秦霜驟見斷浪一臉蒼白,心想他可能因身受內傷而已,也沒怀疑,只是道:
  “也沒什么!只是那個欲狙殺師父的血紅人影走脫,師父吩咐我們找他罷了!是了!斷浪,你這里沒有什么异樣吧?”
  不知為何,他居然搖了搖頭,答:
  “霜大哥,我這里……并沒什么异樣,只是較冷一點而已。”
  哦?到了最后……
  斷浪竟為那血紅人影隱瞞?他竟然放棄了一次可以立即成為天王的良机?
  斷浪曾因緊扣那血紅人影而立下大功,故秦霜亦不虞他有詐,當下笑道:
  “很好!既然你這里沒有什么异梓,我們也不用再搜了,以免影響你養傷,斷浪,你還是好好休息吧!我們這就立即离開!”
  言罷已欲与眾門下一起离去,斷浪見他轉身欲走,正感吁了口气,誰知,秦霜卻突然又回過臉,若有所思的喚了斷浪一聲:
  “斷浪……”
  斷浪陡地嚇了跳,不知自己是否給他發現什么蛛絲馬跡,慌忙回應:
  “霜大哥,還有什么……事嗎?”
  秦霜一笑:
  “其實并沒什么!适才我遇見風師弟,他說你宁愿回來這個又髒又冷的馬槽鍛煉斗志,也不要在安樂窩內享福,我听后很感動。”
  “斷浪,所謂有志者事竟成,你今次一定會成為第四天王的,我和云師弟,亦一致看好你!”
  “什么?連步惊云……亦看好我?”
  “是呀!之前我曾与云師弟一起搜索,我一時多口問云師弟,在師父所選取的五候選天王之中,他認為誰的机會最大?平素云師弟對這些無聊問題大都不聞不問,誰知他這一次卻破例張口答了一個‘浪’字,可知他非常看好你……”
  斷浪勢難料到,向來在他身邊直行直過的步惊云,居然亦認為他有此資質?甚至与他沒有兩句的秦霜,亦如此希望備受屈辱的他能揚眉吐气?霎時之間,斷浪更覺自己欺騙了秦霜,好像极不應該。
  但,他也不能就這樣將‘他’交給秦霜……
  就在斷浪怔忡之間,秦霜又溫然一笑:
  “好了!斷浪,我也不想再打扰你休息!記著!無論為了你自己,抑或為了風師弟這個難得的好朋友,你也要好好努力啊!”
  說罷,這次是真的与徒眾們离去了!
  秦霜甫去,斷浪連忙掩上屋門,內心百感交集,惟此時已不是他百感交集的時候,他知道,自己須解決一個問題!
  就是處理柜內的那條血紅人影!
  心念一決,斷浪遂立時打開柜子,正想再次察視“他”時,誰知,就在柜門一開的時候……
  一雙血淋淋的利爪暴然而出,狠狠握著斷浪的咽喉!
  啊!
  那條血紅人影……
  終于醒過來了!
  他,要殺斷浪滅口?
  是的!他終于醒過來了!且還將斷浪与秦霜适才所說的話,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見已气若游絲的他一面緊握斷浪咽喉,一面若斷若續問道:
  “小……子……”
  “你……你……适才……為何不把我……”
  “交出……來?”
  斷浪咽喉被扣,卻是一點也不感辛苦,相反他更徐徐挪開那血紅人影的利爪,只因那血紅人影雖驟然醒轉,但已渾身乏力,他這一爪亦絕無殺傷力;斷浪牢牢看著他,一字一字的道:
  “我不將你交出來,全因為,我不敢肯定你是誰。”
  “在我未清楚你是誰,以及未能肯定自己若交你出來,究竟是錯是對時,我都不會貿然做違背良心的事情,這亦是我爹從前教導我的;他說即使要向上爬,也不要違背良心,所以——”“你最好快告訴我,你是否——”“玉儿的叔叔?”
  那血紅人影聞言,并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虛弱地、斷續地道:
  “好……小……子……”
  “你膽敢……不把我……交出來,可真有种!玉儿……能認識你,真是……她的福……”
  “气!”
  气字乍出,那血紅人影似已真气不繼,“噗”的一聲!便已仆跌地上,完全不醒人事!
  斷浪怔怔的望著“他”;縱然他并未正面回答斷浪的問題,惟适才的說話,已足以令深具小聰明的斷浪徹底明白,他,真的是玉儿苦苦渴望再見的叔叔!
  “他”真的是那個傳聞已成為夜叉的他!
  斷浪這回已——惹禍了!
  就在斷浪呆看著已昏倒的“他”,正感傍惶無助之際,他所居的小屋窗外,正有一雙眼睛透過窗子的縫隙,偷偷窺視斷浪的一舉一動……
  也完全知悉了,斷浪一時之間不忍將那血紅人影交出來的一念之仁。
  這雙眼睛,到底是誰的眼睛?
         ※        ※         ※
  夜叉,究竟是什么樣子?世上從沒有人能真正見過!又或許曾見過夜叉的人,亦早已不能存在于世。
  然而,如果夜叉池真的能令人變為夜叉的話,那斷浪便終于有机會看見夜叉到底如何猙獰了。
  由三分教場至這個馬槽,斷浪雖早已与這血紅人影數度糾纏,但全都在倉促之下,他迄今都未有充裕的時間停下來,看一看傳聞中這頭夜叉的臉,而如今……這頭夜叉的臉,終于乖乖地、平靜地展示于其眼前,任其細意觀看。
  只是,即使這頭夜叉陷于昏迷,斷浪看見他的真正面目,還是不由自主地為他的無比猙獰,而感到暗暗惊心、動魄!
  這……真的曾是一張人臉嗎?
  可是斷浪橫看豎看,這都不像曾是一張人臉!
  赫見已昏迷的他,前額高高隆起,頂上那蓬亂發之內,竟有兩個小角,鼻更尖如宰豬殺羊的利鉤,血盆的大口里,更長著兩根長長的獠牙!
  最可怕的還是,“他”的肌膚雖然并不腐爛,然而整張臉,以及在殘破的衣衫下的軀体皆是血紅色的,那种紅……
  紅得像恨!
  入骨的恨!
  “他”簡直已絕對不能被稱為一個“人”,而是如禽如獸。
  禽獸!
  然而這個年代,有些時候,說一個人似“禽獸”,也許比說一個人似“人”,還較為恭維!許多時候,人比禽獸,更差!
  只因禽獸可能比人更忠誠,人對它好,它便對人好;但,人?
  對“人”好,“人”未必便會感激圖報!以怨報德更是屢見不鮮!
  斷浪實在太明白這個道理!這些年來,他亦曾主動幫過不少荏弱的天下婢女干這干那,可是這些婢女反而嫌斷浪的地位比她們低微,竟不屑与他說半句話!且還以為斷浪在拍她們的馬屁!對他飽施白眼!嘿……
  故而,縱然眼前這血紅人影恐怖如一頭禽獸,一頭夜叉,但斷浪在惊心之余,卻也沒有半分對其厭惡之色;他太明白,一個的外表無論多恐怖,也不比某些人的心更恐怖!
  而且,他還開始同情“他”。
  一個本來長得异常好看的男人,為了增強自己以替知心好友雪恨,不惜淪為如此猙獰可怖的夜叉,這些年來,他更不斷暗中守護亡友之“后”,顧念亡友之情可想而知;今生淪為夜叉,只不過因一段心中無法舍棄的友情吧……
  一念及此,斷浪不期然又聯想起自己;他對聶風的友情,也和眼前這血紅人影一樣深吧?若有天聶風遇上不測,斷浪又會否像這人一樣,不惜犧牲自己的容貌,甚至幸福,也要替亡友雪恨,也要此生此世在黑暗中守護亡友的后人?
  眼前仍昏迷不醒的“他”已奄奄一息,斷浪縱然并沒將他交出來,但絕不能眼巴巴看著他虛弱至死,想到這里,斷浪陡地下了一個決定!
  他毅然從怀中取出雄霸給他的那瓶“气轉心丹”,不由分說,已傾出十五顆心丹讓“他”服下!
  這瓶“气轉心丹”合共三十顆,本是雄霸給斷浪盡快回复內气之用,藥力神效無窮,如今斷浪不惜犧牲自己,不吃气轉心丹,恐怕,若以他自己每日的調息作為固本培元,相信未必可赶及在一月后的選戰大會上完全傷愈。
  然而,斷浪似乎并不計較這些,他只是一心想看看,究竟心丹在“他”身上會否也能發生效用?能否將“他”救离死亡邊緣?
  尚幸,雄霸的气轉心丹果是奇藥!在服下十五顆之后,本已奄奄一息的“他”,竟似開始救活過來,沉沉的呻吟一聲:
  “啊……”
  斷浪暗喜,問:
  “你……終于有回生气了”那血紅人影雖已被心丹救活過來,卻依舊未有足夠气力行動,他依然癱軟如前,万分疑惑的瞄著斷浪,斷續的道:
  “你……一而再的……冒險幫……我,到底……為了什么……?”“這世上……除了當年……我的大哥和嫂子,怎會……還有……好人?”斷浪苦笑,搖頭:
  “坦白說,就連我自己也不知是為了什么,也許,是因為我……太傻吧!哈……”
  “不過,有一點我卻不得不告訴你!雖然我不知你大哥及嫂子是怎樣的人,但這世上,也不是僅得他倆是好人,你又何必如此憤世嫉欲,認為世上再無好人?至少,我斷浪的好兄弟‘聶風’,就是一個天下間最善良的——大好人!”
  斷浪甫提及聶風,臉上不期然泛起自豪之色,顯見他何等以友為榮!只要聶風能夠好便行了,他并不在乎自己。
  那血紅人影驟听之下,卻是不以為然,雖是虛弱,仍勃然道:
  “聶……風?你說的……就是那個……緊扣我的……長發……小子?他是……雄霸之徒工,助紂為……虐,怎算好人?”
  “不!不是的!風并不如你所想般助紂為虐!他幫雄霸,只因在五年前為了籌得一百万兩賑樂山水
  災災民,才不得不守言為他奔起賣命!但這些年來,風都盡量以和平方法對付天下會的异已,他……并沒有枉殺一豬一人!”
  斷浪忙不迭為自己好友的聲名辯護,那血紅人影見斷浪如此在乎自己的朋友,實在也很像當年的自己,一時之間,亦知自己說錯了話,他道:
  “想不到,你的……好友……聶風,居然會為……了樂山災民,而違背自己……意愿,甘于……為雄霸這……惡魔……賣命,想來也是一個性情……中人,也和我……大哥……當年。。一樣……”
  “義薄……云天!”
  斷浪听他如此說,不禁好奇起來,再問一次:
  “你口里所說的大哥,是否便是……玉儿姑娘的爹?”
  “你……是否真的是玉儿……的叔叔?”
  那血紅人影虛弱的瞥了斷浪一眼,笑:
  “斷浪……”
  “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誰?真的……想知道……我如今是否……還是人?抑或……已是……夜叉?”
  斷浪看著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那血紅人影又是慘然一笑,道:
  “很好”“反正這些年來,我……大哥的……冤仇……一直只藏在我……心中,也是……需要公諸于世,讓天下……人……知道雄霸……昭昭惡行的時候了……”
  那血紅人影一面苦笑沉吟,一面已低著頭,似在回憶种种令人慘不忍听、也令他自己慘不忍說的前塵,可是,他還是把這段不堪再擔的舊事,一一道來……
  “斷……浪……”
  “你……可知道,我原本……有一個与夜叉……如同天淵之別的……名字?”
  “我……叫……”
  “玉三郎!”玉三郎?
  玉三郎与夜叉這兩個名字,相距是何等的遙遠?而玉三郎這個秀麗的名字,也是一個相當遙遠的故事……
  遠至廿多年前……
  廿多年前,玉三郎仍是一個年紀未及二十的夜叉村少年,只听他玉三郎之名,已知他人如其名,俊如一塊絕世寶玉!
  也許因他确實太秀气了,故而外表看來弱不禁風,常給夜叉村的村民藉故欺侮,可惜,玉三郎世代習醫,他自己是醫學奇材,卻并非武學奇材,給人欺侮,也不敢吭半語片聲;
  那些欺侮他的村民,更恥笑怕事的他,是一頭只懂搖尾乞怜的——狗!
  后來,一個恰巧与他同姓卻毫無親朋關系的男人,整家移居夜叉村,眼見這少年每日皆被村民欺侮,不由義憤填膺,挺身對玉三郎仗義維護;這男人是武林中人,武功不低,夜叉村村民那是他的對手?在這男人极力維護之下,玉三郎終于不用再受村民欺侮,更与此男人成莫逆之交,二人后來更義結金蘭,而這個男人,正是玉儿之父……
  玉!飛!惊!
  “玉……飛惊?”斷浪听至這里不由一愕:
  “原來,玉儿姑娘的爹喚作玉飛惊?這……真是一個听來异常豪气干云的好名字!”
  玉三郎唏噓的道:
  “是……的!确是……一個……好名字!我……大哥不獨豪气干云,處處……對我維護,更不時鼓勵我,希望……我能抬起頭來勇敢做人,別要讓人……再有……藉口呼我為狗……”
  “而為了……令我有能力……自己……保護自己,他還……毫不吝嗇,每日皆傳我……他祖傳的……武功,當中更……包括嫁衣神訣。”
  “這套嫁衣神訣,本是……一套暗殺……武學,是將自己部份內力轉稼于另一人身上,再由自己以內力操控另一人……為自己行刺,大哥將它傳給我,當然……并非要操控我,他……只是想將自己的部分內力……轉嫁給我,讓我能更快可自己……保護自己;否則……若以我習武……資質之低,即使習上十年……八載,也未必有大哥……部分功力……”
  這一點,斷浪倒是明白的!他也曾因“嫁衣神訣”獲得外來的雄渾功力,強得不像他自己,雖然這份功力已給玉三郎一腿轟碎他的胸骨而迸散,此刻已蕩然無存,但嫁衣神訣确實神妙已极!
  此時玉三郎又續說下去:
  “得到大哥轉嫁部分功力之后,我果然真的增強不少,夜叉村村民更是不敢對我欺侮,而我亦逐漸回复做人的信心,再不是怕事的狗,可惜……”
  “我……后來卻和一個人一起闖下一個彌天大禍!”
  玉三郎嗟歎道:
  “其時,我功力驟升,信心回复不少,不但……已可保護自己,更欲以自己的力量保護有需要幫助的人!那時候,我大哥還有一個一直跟隨他的兄弟,某日突來找我,說有一個窮家女的爹欠下某土豪的錢,被其以債逼婚,我听大哥的這個兄弟言之鑒鑒,于是便与他一起前往將那土豪好好教訓一番,我大哥的兄弟更打斷了那土豪的一條手,我當時雖亦感到他有點過分,惟心想這等惡霸,給其一個懲罰也是好的,豈料……回到家里之后,方才知道……自己闖下彌天大禍……”
  “原來,那土豪并非真的土豪,而是江湖上某個大幫幫主的子侄,他更并非以債逼婚,而是那個所謂窮家女,根本就是一個女賊,只是她在偷他府上財物之時被他逮住了,而我大哥的那個兄弟卻是她的姘夫,所以……才會騙我与他一起去救她,而當我到家里之后,那個江湖大幫主已為其子侄大興問罪之師,并部署了三千門眾包圍大哥与我的屋子;可恨的是,大哥的那個兄弟……此時竟反口誣陷我,說我才是那女人的姘夫,更是我命令他將大幫主侄儿的手骨打斷,甚至……連被我們救回的女人亦极力指證我,我更是百辯莫辭……”
  “后來,那大幫主要我以手還手,我大哥乍听之下,知道今日之事我方實理虧于人,斷手難免,但他似乎已有另一決定,突然對那位幫主道:
  ‘史台,我二弟年少無知,斷你愛侄一臂實難辭其咎,但他素來文弱,若要其還你們一臂,只怕以后獨臂的他更難自保,你若真的要以臂還臂……’
  ‘我就代我二弟,將我的臂——給你!’
  大哥說著已想也不想,右掌一揮,‘拍勒’……一聲!當場便將自己的左臂齊肩狠狠斬斷,更立時將血淋淋的斷臂扔給那大幫主,一點也不感到可惜!”
  “那大幫主把血淋淋的斷臂一接,登時亦面如土色,良久……方才豎指大贊道:
  ‘好!代弟還臂,就連哼也不哼一聲!豪情爽快!不愧是鐵錚錚的頂天立地真漢子!’
  ‘我敬你是條好漢,侄儿恩怨,今日就此了結!后會有期!’
  那大幫主終于率眾离去!當時我看著大哥血淋淋的斷臂創口,一時悲從中來,潸然淚下;只因大哥与我雖同姓‘玉’,卻非骨肉至親,他卻一直在維護我,傳我功力,最后更為我犧牲一臂,他根本不用對我這么好,可是大哥見我哭了起來,竟不惱我,只是苦口婆心的勸慰我道:
  ‘二弟,人雖無過?大丈夫錯了并不要緊,只要以后能改過自新就好了!大哥今日為你保存雙臂,只是希望你以后能用自己雙手,好好創造自己的理想,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大丈夫!’”
  “其時,我听大哥如此鼓勵我,更是万分感動;但我知道,即使我此時向大哥重申此事并非全是我之過,大哥想必也不會信是他的兄弟所為,因為大哥絕對相信這個跟隨他的兄弟,若我還如此說他,一定會令大哥傷上加傷。既然不想令大哥生气,那一切罪名,我唯有獨力承擔;只是,也由這個時候開始,我亦逐漸對跟隨大哥的這名兄弟起了戒心。”
  斷浪一直靜听著此番前塵,只覺無限唏噓,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義重情濃的好漢子——玉飛惊,難怪玉三郎為要替其雪恨,不惜自投夜叉之池;但玉三郎能如此有恩報恩,恩怨分明,又何嘗不是條好漢子!
  只是,斷浪心是還有一個問題:
  “是了!那個一直跟隨你大哥,最后卻令人起了戒心的兄弟,到底是誰?”
  玉三郎虛弱的臉上淺淺一笑,饒有深意的答:
  “那頭……畜生,斷浪……你也認識的……”
  “他就是……”
  “天下第一幫……天下會……的大幫主……”
  “雄霸!”
  什么?斷浪听畢當場一震:
  “啊?雄霸……當年還只是……跟隨你大哥的兄弟?他還是藉藉無名的……小卒?”
  玉三郎恨恨的點頭道:
  “不錯,當時的他,真的藉藉……無名,但……誰都不會想到,他……心中藏著一顆可怕的……晨莫測野心、禍心,更從沒想過,他体內藏著的……不淺功力!”
  “他……其實是一個已相當不俗的……高手!只是假意跟隨我大哥……為兄弟!”
  “雄霸為何要如此深藏不露?假意跟隨你大哥為兄弟?”
  “因為,他在窺覦我大哥的惊人財富!”
  玉三郎已說了不少前塵,愈說已是虛弱不堪,有气無力的道:
  “斷浪,我……大哥其實是……上代江湖某……名門大派之后,承襲了……先祖惊人的財富及武功,可是……他卻無心……名利,只是對……制陶技藝最有興趣,于是為了……自己造陶的理想,不惜解散……祖傳門派,退隱夜叉村,日夕專心鑽研陶藝,追求自己心中的……理想,但他還是……做錯了一個……選擇,他讓……雄霸這頭披著……人皮的豺狼……跟著他……”
  “自從我給雄霸誣陷之后,已對他……极度提防,甚至亦每在大哥外出之時,暗暗守護他怀孕的妻子,想不到這畜生在大哥女儿出世那夜,竟然乘我們全都興高采烈、未及提防之下,在初出世的玉儿身上下了……‘鐵尸蚕’!”
  “鐵……尸蚕?”
  “唔,鐵尸蚕是一种生于尸体間的毒蚕,世上……极為罕見,据說……只得三條,兩雄、一雌,雌性……奇毒無比,雄蚕卻不但無毒,更能解雌蚕劇毒,不過須以兩條雄霸才可解……一條雌蚕之毒……”
  “這個天殺的雄霸在將……雌蚕鑽進玉儿的嘴里后,便開始……露出本來面目,他要我大哥……將其家族所留下……的龐大寶藏……拱手讓給他,好讓他……能以之招兵買馬,成立天下會。大哥愛女……處于生死邊緣,當場想也不想,便將大好寶藏拱手相讓,之后便与我及嫂子、玉儿离開夜叉村,因大哥深知,雄霸在成立天下之后……一定不會……放過我們……”
  “誰料,雄霸的奸險實在……大出我們……意料之外!原來當時他……僅將一條雄蚕給我大哥,僅能解玉儿一時性命之急,五年之后,五歲的玉儿,体內余毒又再毒發,這次,鐵尸蚕的余毒雖未令她至死,卻把她……雙目毒盲了,必須再以最后……一條雄蚕……才可令她重見光明,大哥不忍……眼見愛女……從此成為殘廢,便再和我一起……上已開幫立派不久的……天下會,与雄霸理論,誰料……”
  “雄霸早已算出我大哥……五年后必會……因愛女毒發……再來找他,早已布下……天羅地网!我与大哥苦苦頑抗之下,本亦有机會……逃出生天,但此時雄霸竟拿出……鐵尸蚕為協,逼我大哥將全身功力……貫給……他!”
  “什么?”斷浪聞言當場一惊:
  “梟雄霸者,為成大事大都心狠手辣!但雄霸竟會陰險至此?”
  玉三郎苦苦一笑:
  “有何不可?而……且,更丑惡的……還在后頭!”“可怜我大哥一生義薄云天,在無計可施之下,后終……被逼為愛女而將自己全身不凡功力……傳給雄霸!雄霸……其時已是……一流高手,而我大哥……也是當世武林……排行十大……之內的高手,雄霸得……其全部功力,正是強上加強,更有足夠……實力榮登江湖第一大幫的幫主,相信……其時他的修為,僅在無雙劍圣与淹沒了的……武林神話無名……之下,只是……”
  “他雖已蓋世無敵,卻并不……一言九鼎;我大哥將全身功力傳給他后,已渾身癱軟無力,他……他竟然……在此時此刻,干出一件喪盡天良……的事!”
  “他竟然……信手給我大哥……天靈……一掌!,大哥天靈盡碎,倒在已万分震惊的我怀里,我還記得……大哥已給轟到差點要突出來的……眼球……牢牢看著我,气若游絲的對我道;
  ‘二弟,大哥……錯了,由始至今,我都不應不听……你的勸告,誤信……雄霸那頭畜生,但……如今……已補救無從……’
  ‘你嫂子与……玉儿,以后便……全靠你了……’
  ‘請你……看在大哥份上,無論如何,都要助她兩個孤儿寡婦……’
  ‘逃出……’
  ‘生……天!’
  大哥說畢這句……臨終之言……后……便當場气……絕,死在我……的怀里!我畢生最敬重、對我最好的大哥,就這樣死不瞑目的……死在我怀里……”
  “當其時,我雖与大哥一同上天下,但雄霸一直未把我放在眼內,他以為我沒什么作為,只是,那時的我,不知是因為极度悲憤,還是因為絕不能負大哥死前對我的囑咐,我竟然拋下我最敬重的大哥尸首,發了狂般沖出天下……”
  “此舉甚至連雄霸亦感錯愕!因他滿以為我一定會保住大哥尸首而被擒,但他錯了!我并不是如此的想!”
  “死了的人已經死了,再保住其尸亦無補于事;但,在生的嫂子和玉儿侄女,我卻一定要救!因為,我絕不能讓我一生唯一的知已大哥……”
  “從此……絕后!”
  “我發了狂的沖回嫂子与玉儿暫住的客棧,不由分說……已帶著她倆离開,尚幸我當机立斷,最后亦終擺脫了追來要斬草除根的雄霸徒眾……”
  “逃出生天之后,我便將嫂子及玉儿安置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隨后,自己便秘密回來……”
  “夜叉……池!”
  “夜叉池?”斷浪听畢這一切前因后果,終于明白何以這熱血漢子非要回來向雄霸雪恨不可!他最敬重的大哥給雄霸殺掉,他可怜的世侄玉儿更被雄霸毒盲,如此喪盡天良的畜生,卻居然榮登天下第一幫的幫主,試問怎不讓人咬牙切齒痛恨?“你……還回夜叉池……干什么?”
  玉三郎道:
  “因為,其時我的功力實在与雄霸相距太遠,若要為大哥報仇,甚至再取回鐵尸雄蚕,令玉儿侄女重見光明,我都無法可以辦到,唯一之法,便是犧牲自己本來不錯的容貌,犧牲自己這沒用的一生,投進夜叉池成為最凶狠最惡毒的夜叉,方能有机會報仇!”
  斷浪聞言更是不解,异常納罕問:
  “但,夜叉池,真的有魅惑的魔力令投池的成為……夜叉?夜叉池真的是受詛咒之池?這世上真的有……”
  “夜叉?”
  本是俊美無比、如今卻已如夜叉般猙獰不堪的玉三郎,此時卻毅然點頭答道:“不……錯!”
  “這世上真的有夜叉!只是……”
  “夜叉池卻并非被詛咒之池!”
  “夜叉池其實是……”
  “一個……”
  !!!!!
  斷浪的瞳孔一直擴張,一直擴張,只因為,他終于知道,神秘魅惑的夜叉池,究竟是什么一回事了!更知道……
  夜叉,究竟是什么東西?
  他万料不到,夜叉池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
  竟然是這樣的!
         ※        ※         ※
  正當斷浪知道一切真相的同時,他最好的朋友聶風,亦同時知道一個真相。
  聶風正在三分教場与步惊云及秦霜所率等眾會全,互相告知對方自己搜索“夜叉”的結果,結果當然是一無所得了,因為大家也想不到偷襲雄霸的夜叉正在……
  但,就在聶風、步惊云及秦霜正欲放棄今夜的搜索時,兩條人影,卻又惊又喜的朝他們直奔而至,這兩條人影,正是——
  秦宁及秦佼父子!
  但見二人奔至聶風跟前,秦宁喜不自禁的道:
  “風堂主,秦宁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
  “什么消息?”聶風一愣,不明白何以秦宁只說要告訴他,而不告訴在旁的步惊云及秦霜?難道這兩個消息是只關乎他的?
  一旁的秦佼已搶著在其父之前笑道:
  “風堂主!我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与及一個坏消息!”
  秦宁也邪笑道:
  “對了!好消息就是,我們已知道襲擊幫主的怪人,如今正在那里!”
  什么?他倆竟知玉三郎身在那里?難道剛才從馬槽隙窺視斷浪及玉三郎的眼睛,也是他父子倆其中一人?
  “那,坏消息呢?”聶風深感二人話中有話,一望身旁的步惊云及秦霜,連忙追問下去。
  秦佼又狡猾一笑,定神看看聶風,想看看他究竟會對他將要說出的坏消息有何反應,他一字一字的邪笑道:“坏消息就是…”
  “我們發現那個怪人,正匿在…”
  “斷浪的馬槽之內!”
  “是——”“斷浪窩藏了——它!”
  天!聶風這一惊當真非同小可,窩藏行刺幫主的人,斷浪即使已被封為第五位天王候選人,亦必被革除資格,推出天下第一關斬首示眾不可!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斷浪絕不可能如此不理智,會窩藏夜叉自毀天王前程!
  就在此刻,聶風万變不惊不動的心,此刻也不知該怎么辦,該怎么辦…
         ※        ※         ※
  夜叉池仍在等待著!
  等待著下一個走投無路、為不想連累好友而投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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