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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万里走荒煙 同心早結
  一朝聞异訊 分道長征
就在這一時間里,綠鬢老尼已緊握蟬儿的手道:“孩子!真難為你學這鵠茲奪蝮的功夫,能有那么精純!”
  蟬儿听老尼竟能認出她這門功夫,不由得愕然道:“祖姑!這門功夫是志強師弟胡縐的,祖姑也會知道?”
  綠鬢老尼聞言一怔道:“什么?你師弟自創的?”
  玉鸞也搶先道:“是!我們都是向他學來的哩!”
  老尼听說,又不禁喟然一歎,才道:“怪不得前人說過,文武雖然殊途,但是到了最高境界的時候,卻是彼此相通。我因為胡縐亂創,創出一套‘柔鋼繞指’的純柔身法,不論敵人從那一個方向來攻,都可以隨勢化解。那知巧遇鵠茲奪蝮這种至剛的功夫,卻是一籌莫展,這套功夫雖說是志強自創,但前人已有發現,至于是否完全相同,就不可知了!”
  蟬儿姐妹听老尼這番既像勉勵別人,又像有感而說的話,因為不知道她真意的所在,都不敢出聲。
  老尼望望她們臉上,又道:“其實我這套柔鋼繞指的功夫并非無用,特別是和高手對招,打不過,逃不了的時候,施展起來總可以捱得一兩個時辰等待外援。像阿蟬剛才用那种鵠茲奪蝮的功夫進攻,也不過僅能把我的身形迫往上升,而分毫無損,如果我上升之后,即下煞手,立可當場取胜。”
  蟬儿自從見到這個祖姑之后,惟想依依膝下,撒一撒女儿嬌痴,享一享親情撫愛,倒不要學什么功夫。這時听說“柔鋼繞指”能夠捱打,心想技業自己此不上于志敏王紫霜兩人,如果學到這种捱打的功夫,倒是一件好事,粉臉上顯露笑容道:“祖姑!柔鋼繞指是怎樣練成的?請赶快告訴我們罷!”
  老尼微笑道:“小妮子也忒心急,我當然要告訴你,不過,這种功夫你自己就會,何必問我?”
  蟬儿見說她自己會,不禁愕然。萼華和玉鸞更是張大眼睛望她。
  老尼又笑道:“她們盡望我做什么?其實是你們自己不能領悟罷!古人說得好:“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在几十年前,我就因為不能定,以致武學毫無進境,練來練去也不過是一點外門功夫,我以此制敵,敵也以此制我,打起來卻一榻糊涂,全無章法……”
  三女見老尼把自家的武功,貶到“全無章法”的地步,不由得笑了起來。萼華蹙起蛾眉道:“師父!我們本門的功夫精妙得很,如何能說是無用?而且還無用到那种地步?”
  老尼正色道:“你年紀還小,經歷又不夠,當然以為我們這一套可以天下無敵。但是,在我們上了年紀的人就不是這种想法,如果不能修為到最高的境界,則我們懂,敵人也懂;我們用,敵人也用。甚至于敵人懂得此我們透切,比我們還要精妙。所以古人說:“行年五十,始知四十九年之非。’就是這個道理。”
  萼華被老尼這番大道理說得無話可答。
  老尼目光向她三人臉上一掃,又道:“所以我獲得天山長者指點之后,立帥心如止水,潛身求定。由這一定的結果,就覺得身外皆虛,形神幻影,漸漸就悟出‘百煉精鋼可化為繞指柔’的道理來!”
  蟬儿首先就叫起來道:“祖姑說得妙极了,好鋼真個個是柔的,就像志強師弟那枝蒙天劍一樣。”
  老尼以為她真個懂得繞指柔的道理,起初也喜形于色,最后卻不禁失笑道:“我那是說這個?”
  看到蟬儿臉上一紅,又道:“我說的是柔可制剛,靜可制動。不過,我所說的靜,是位置的靜,而本身仍然在動。這個道理你們一時不易明白,但你們可以想想;在大雨的時候,一個人站在雨里面,手上拿一把雨傘不停地轉動,那雨水就紛紛朝外射出去。可是,人仍就站著不變動,傘仍然矗立著不變動,而他的本身無不在動,這就是柔鋼繞指的功夫……”
  玉鸞“哦——”一聲打斷了老尼的話頭道:“師傅!照這樣說,把鵠茲奪蝮的功夫不用作進招式,僅在一地轉動身法,豈不就成為‘柔鋼繞指’?”
  老尼大喜笑道:“徒儿!你悟了!”
  玉鸞歡悅得難以形容,立即叫起來道:“鸞儿來試試看!”就想即時施展。
  老尼笑道:“且慢!沒有人對打也顯不出這功夫的妙用,不如阿蟬照樣施展起來,讓華儿鸞儿兩人打你試試看!”
  蟬儿笑應一聲,立即縱開兩丈,正待把鵠茲奪蝮的功夫在原地施展,不料玉鸞已手起一個雪團打了過來。蟬儿那防到自己人也施暗襲,待聞到身后异聲,同頭一看的時候,那雪球已打正她的屁股,化成雪花被朔風吹散。气得她嗔道:“小頑皮!你這是干嗎?”
  玉鸞吃吃笑道:“我試你的繞指柔呀!”
  蟬儿又好气又好笑道:“我還沒有施展出來呀!”
  玉鸞更加大笑道:“沒有見過敵對的時候,要等你施展了再打的道理,高老儿不是要兵刃,才給你用‘含沙射影’殺了?”
  蟬儿一回想,倒也好笑,知道說她不過,身軀一轉,袖風已起,喝聲:“這回你來罷!”
  玉鸞應聲又是一個雪球,只見那雪球還距离蟬儿還有尺許,就被她身形旋轉時的風力蕩開去。
  萼華看了興起,叫一聲:“蟬妹當心!我也來了!”上前几步,雙掌齊發,一股掌風,已打往圈里。
  蟬儿看萼華雙掌齊施,心里也微微一惊,那知掌風將到身前,卻自動散去。不禁大喜叫道:“師姐!你的無用!再來狠一些!”
  萼華和玉鸞听說,立即用足內勁手勁,雪球掌風都呼呼成音,打了片刻仍然半尺也攻不進去,反而累出一身臭汗。
  老尼哈哈笑道:“你們不必白費力气了!就是用刀劍都劈不進去,何況掌風暗器呢?快住住手另學一种罷!”
  萼華三人停手上前。蟬儿笑道:“祖姑!我練得對不對?”
  老尼笑道:“有什么不對的,要是不對,雪球已打上屁股了哩!”玉鸞和萼華听了都吃吃笑了起來。
  蟬儿噘嘴不依道:“祖姑也要打趣人家!”扑往老尼怀里,埋首亂攢,亂磨。
  老尼撫摩她的柔發道:“別鬧了,我再教你們一种‘回風蕩柳’的身法,這种身法既能夠進攻,也能夠自守,練得熟了,就能夠分光捉影,把對手戲弄個夠……”
  蟬儿不等到老尼把話說完,就抬頭叫聲“教我!”
  老尼笑道:“你別心急,而且捉弄別人也不是女孩子做的呢,難道你要學那些野孩子,在人家大腿上擰一把,屁股上打一下不成?”
  蟬儿一扭腰道:“那我不學了!”
  老尼笑道:“為什么不學?雖然女孩子不便作耍別人,難道搶奪別人的兵刃也不行么?”
  蟬儿抿嘴一笑。老尼這才知道她是故意撒賴,使別人對她關心,不禁好笑道:“真是野丫頭!看著吧,不過,你們可別讓我接近啊!”
  老尼把話說完,只見她雙肩微動,身形已飄出十五六丈,倏地一折腰肢,寬敞的僧袍被風揭起,就形如一只大鶴飛來。
  蟬儿因老尼有話在先,候她身形离自己頭上只有丈許,突然喝聲:“打!”雙掌一揚,勁風已發。只見勁風到達老尼身前,老尼卻飄蕩蕩地后退三四丈;忽然又更迅速地沖來,蟬儿忙又再打,老尼的身軀就橡蕩秋千似的蕩來蕩去。
  經過了好几次之后,老尼才在遠遠停下來道:“你們三人要各打一套掌法護著自己,我要來耍你們了!”
  玉鸞听說老尼就要上來,首先就把猴王拳打得呼呼風聲,密如驟雨。蟬儿見猴王拳已被玉鸞使出,自己當然不便再用,也就施展明因師太的雷霆掌出來。惟有萼華一切藝業都是老尼所授,施用那套掌法,卻打不定主意,眼見玉鸞蟬儿兩人打得連身形也看不清,而她仍怔怔站在原地發呆。
  老尼知道她心里難以抉擇,笑道:“你就用那套薛荔掌罷!”
  萼華笑道:“師父不說非遇危急關頭,不准用薛荔掌嗎?”
  老尼笑道:“我叫你用,你用了就是!”
  萼華只得依言使出薛荔掌法。
  原來這套“薛荔掌法”是綠鬢老尼晚年所創,名雖叫做“掌”,但掌形如梭,五指拼攏成鶴嘴狀。利用掌心發出掌勁,利用五指作點穴;如果是近身過招,還可以截啄對方的身体,端的厲害非常。尤其下手很重,一給這种掌法點上,就非死必傷,無一幸免。所以老尼雖拿這种掌法授徒,卻嚴誡慎用,這時由萼華施展開來,功力雖嫌不足,然而掌形起處,就如巨雹下落,威力十分猛烈,和蟬儿玉鸞的掌法迥有大异。
  老尼見三人已經展開掌法,哈哈一笑道:“你們小心啊!我要過來了!”話聲甫畢,“啪!”一聲已打了萼華一掌。雖然打得很輕,到底也是被打中了。但老尼身形橡旋風般在掌林當中打轉,不消片刻,蟬儿、玉鸞、萼華,每人都被打五六掌,連呼:“吃不消!”
  老尼這才停下身法道:“我所以要先和你們試試,就是要你們知道這种‘回風蕩柳’妙用無窮,不論敵方人數多寡,只要功力和自己差不多,都可以用這种方法取胜。回風蕩柳口訣不多,只要記熟了,再演一兩遍就行!”接著把口訣傳授,又要三少女們演上几遍,看她們都演得十分成熟,才對蟬儿道:“你知道我為什么要急于傳這种身法給你么?”
  蟬儿被問得搖搖頭。
  老尼望望她和玉鸞的臉上,忽現一絲戚容道:“本來我祖孫才初次見面,鸞儿也才是新近入門,理應多呆几天指點你們才是。但是,今天一早起來,志強已對他岳丈說要往滇池尋父,尋父是一件大事,誰也不能阻擋,玉鸞也吵著要去,她媽迫無奈何只好答應了!”
  蟬儿听到這里,望了玉鸞一眼,玉鸞微笑點頭。
  老尼看在眼里,笑道:“我知道你們兩人也必定要去,這個我并不攔你們,但是,由此地往滇池,卻是万里迢迢,山河阻險,出沒強梁很多,你們四個少年人走在路上,不能不加倍小心……”
  蟬儿叫起來道:“祖姑和華姐送我們去!”
  老尼笑著搖頭道:“我起先也是這么想,但事實卻不能這么做。因為曹賊既已勾結外邦和赤身魔教,雖說是端午舉事,也難保他不隨時發動,做出彌天的大事,使万民陷于水火,所以京畿方面,必須有人去暗中查看,才不致動搖了根本。”
  蟬儿急得想哭,忙道:“那也只要兩三人往京去就行了呀!”
  老尼苦笑道:“這未嘗不是,但這里的人個個和敵人對過面,名頭又大。武功雖然過得去,但要對付曹賊手下那群高手,仍然寡不敵眾,再則,他們也要在這附近,會齊被邀而來的俠義。所以各人推舉我和你師父稍華儿前往,駱參將也自告奮勇同去,你師父和駱參將雖也露過面,但我和你師父可住在尼庵里,駱參將對于京師情形熟悉,打听消息卻是方便。這事有關大明的國運,我們不能因私而害國!”
  玉鸞望蟬儿一眼道:“我們要媽陪著去好了!”
  老尼听了笑道:“你媽也不能去,不但這里的人一個都不能動,而且還要多找几個人來。因為昨夜曹奸党一共有十九個人到來,卻跑了兩個,難保不卷土重來。再則,曹賊不舉事則已,一舉事必然是人多勢眾,朝里忠奸難辦,全靠我們抑制這股洪流,所以各前輩要暫住在你家里,你媽那能夠离開半步?這就是我要急傳絕藝給你們,好讓你們安心南下!”
  三女知道分袂在即,不禁相視愀然。
  老尼也凄然一笑道:“去罷!不要緊,年輕人也要練歷才好,我出師闖練的時候,還沒有你們懂得多哩!”
  望望天色,又道:“時候不早了,赶緊把剛才所學的功夫再練上一遍,立即回去,省得他們等著吃午飯!”
  蟬儿三人花了几個時辰,學到“柔鋼繞指”和“回風蕩柳”兩种身法,走起路來輕飄飄地,勉強跟上老尼。所以回程迅速,不多時已經到達秦府,那知才進大門,就見張燈結彩,喜气洋洋,不由得大愕。
  老尼看情形卻微笑搖頭道:“好倒是好,未免急了一些,那有在中午就辦喜事的?”
  蟬儿正想問明什么一回事,秦浣霞一看見她們,立即喊道:“三位妹妹快來,我們看新娘子去!”
  玉鸞童騃心重,一步跳過去,拉著秦浣霞的手道:“霞姐!那里來的新娘子,快點去看?”
  秦沅霞笑而不答,把蟬儿和萼華都拉往后廂去了。
  廳上各人一見綠鬢老尼進來,紛紛起立,含笑招呼。
  綠鬢老尼忙笑道:“各位這樣對待貧尼,反使貧尼坐立無地了。請便就坐!”移步走往明因師太面前。
  秦寒竹已春風滿面,上前欠身道:“晚輩的長孫女今日于歸,敬請大師賜福!”明因師太也側身微笑。
  綠鬢老尼先是一怔,旋而笑道:“好!好!我們坐下再談吧!”揖讓各人坐下,又道:“今天倒是吉期,只是時間上未免倉促一點吧?”
  明因師大代答道:“時間上确是倉促,但是也因為小徒志強急于南下,為了使他們在路上住食方便,彼此照應;再則,難得大師蒞臨,想借用大師的福緣。為他倆討個吉利哩!”
  綠鬢老尼這才明白,問道:“那也罷了!什么時候是吉時?”
  明因師太笑道:“吉時是申正,但怕過一會布置來不及,所以事先把喜幛喜聯排起來,難為老書生盛大俠一下子想得那么多,寫那么多。可笑他們兩口子一見挂起喜幛,就拔腳開溜,到現在還賴著不肯出來!”
  綠鬢老尼大笑道:“你現在要他們出來干什么?”
  這時,秦家仆婦端上菜肴,各人草草吃過午餐,說說笑笑,已到申初,忙把桌椅抬開,讓出一座空廳。秦家也就在附近屯里請了一班吹鼓手到來,吹吹打打,頓形熱鬧起來。
  轉眼之間,吉時已到。老書生盛凌如含笑登場,權充禮生,一時間贊禮聲,鞭炮聲,鼓樂聲,說笑聲鬧成一片,直到盛逸芳和秦浣霞兩人挾了玉鶯出來,在熱鬧場中行完大禮,才算略為平靜。但是,接著又是搬桌椅,擺碗碟,上酒菜,請就座的一陣喧鬧。
  各人候新郎新娘勸酒退去,也就開怀痛飲。所說的無非是郎才女貌,一雙璧人如何如何的事,那知各人歡樂聲中,卻見于志強走出前廳。孟開先詫道:“你這新郎官不在后面,又走出來干什么?”
  于志強惶惑道:“我被她們几個擠出來了哩!”
  各人往四處一看,秦浣霞、盛逸芳、蟬儿和玉鸞等四位女大將一個也不在廳上,知道于志強必然是被一班女眷赶了出來,都不禁微笑。盛凌如把他拉過桌來坐下道:“于小俠!說武功,你可此我高些,說起這些事故,你倒是個外行哩!這時是你應該陪我們喝酒的時候,誰教你一進去就舍不得走,那不給人家赶你出來?來吧!先陪我們喝酒,再告訴你!”各人听了更是哄堂大笑。
  于志強被各人笑得兩頰飛紅,怯怯地望明因師太和駱中明一眼,似乎怪自己的師父和駱伯伯沒教他似的。
  明因師太這時也湊趣說句:“驟子!坐下來吃罷,盛伯伯不是答應教你了?盡望我怎的?”
  于志強只好擎壺篩酒,然后坐了下來,拿起筷子正待夾菜。盛凌如又笑道:“吃倒是要吃,可別吃飽了,也別喝醉了!”說別喝太醉,于志強倒是屢次听到師父和駱伯伯說過,至于“別吃飽了”一句,真是聞所未聞,不禁茫然道:“為什么?”這一問,更便各人大笑不止。
  盛凌如知道于志強對于男女間之事更是一竅不通,忙攔各人道:“別笑!別笑!恐怕你們年輕時候,比他還要不懂!”也不管別人對他這句話反映如何,轉過來對于志強道:“你別管他們笑,也不要問為什么,今夜是你的吉期,在新房里有一桌酒專給你兩口子吃的,現在吃飽了,過一會誰陪你那新娘子吃?”
  經過這么解釋,于志強懂倒是懂了,可是臉儿更紅了,生怕別人笑他,低下頭來猛吃。
  廳里這邊桌上各人除了殘云燕吳征信是于志強的師兄,算做平輩,文信儿是于志敏的門徒,是個晚輩之外,個個的輩份都此于志強高,還不好意思過份笑他。惟是隔鄰兩桌,坐的是左鄰右舍,什么輩份的人都有,尤其是擠在后門窺看新郎的女眷,听說這樣一個玉琢香堆的少年郎,竟是中看不中吃,連這淺顯的事都不懂,無不指指點點,竊竊私議。
  過了個多時辰,后院里傳來秦浣霞几人的格格笑聲,盛凌如向桌上各人笑道:“時候到了!”朝于志強打個眼色道:“我們往外面散散去!”
  秦浣霞和盛逸芳出到中廳,卻找不到于志強,不由得“咦——”一聲道:“難道新郎逃了?”
  秦平笑著罵道:“你真是胡說!”
  秦浣霞笑道:“爹才胡說哩!他不逃,卻往那里去了?”惹得各人各自暗笑,卻沒人告訴她。半晌、才見盛凌如常了于志強回來,秦浣霞忙道:“新房里的人找你哩,快跟我走!”
  于志強經過盛凌如一番教導,已不再是傻瓜了。秦盛二女把他送入新房之后,也就立即退出,讓他們淺斟低酌,娓娓絮語,一夜風光,不必盡述。
  三天之后,于志強、玉鶯、蟬儿和玉鸞同時拜別了各人,整裝出門。秦方夫婦尤其是龍嘯云因為愛女遠行,心如刀割,但是,女儿大了終歸要飛走,倒也無法可想,送了一程又一程,直送到几十里外的石門橋,殷殷叮嚀,眼看她們的背影消失,才啼啼哭哭地回轉家門。
  自從那一天起,蟬儿的心里早已南飛,走了几個月,昨天來到了兔目關,卻遇上几個魔党在同一客棧里住宿。蟬儿几人在河間府的時候,已由秦浣霞一干人口中知道魔党的行徑和特征,所以一經接触;立即判明。
  不過,因為自己的人數不多,而且目的不在于尋斗,抱著得過且過的心意,盡量避免麻煩。那知次日起行,那群魔党卻跟前跟后,一路上瘋言瘋語說個不停。別人忍得住,蟬儿可忍不住,尤其到了這座樹林的時候,听到后面一個魔党道:“我們可以動手了,再過去就沒有地方了。”
  蟬儿回頭一望,看到那三十多歲的魔党仍然色眼眯眯地注視自己几人,不由得怒喝道:“狗頭!你待怎的?”
  那魔党還未答話,鸞儿已經使一個“蝙蝠投林”,反身扑往魔党。結果引起一場血戰,直到瓊璜二女加入戰團,始迅速結束這場邪正之爭。但是,蟬儿由二女口中獲知于志敏并不在滇池,反而追蹤一個什么紅姑,何日相聚,未敢斷言,那得不芳心著急,憂形于色。
  管麗璜也已看出于志強和蟬儿的憂急表情,一面將自己和塞馬先生馮寒城尋找于冕的經過告訴他們,一面极力用話安慰他們不要心急,最后遠道:“大公子!你們現在來得恰到好處,我們人多在一起,要找老太爺也方便得多哩!”
  于志強和蟬儿見二女恁般熱心,也只好收起愁腸,答訕說笑,不知不覺已到達云南府治。
  瓊璜二女對于云南府城已是老馬識途,一直把于志強等囚人帶往最出名一家“來鶴樓”的酒樓坐定,叫酒喚菜。于志強几人經了半天打斗,肚子實在也餓了,而且對于云南府地理不熟,只好任憑瓊璜二女擺布。
  這“來鶴樓”位于城的中心,前臨翠湖,后枕五華山。因為地勢很高,而且又是三層樓宇,所以上了第三層的時候,俯瞰城南,景物歷歷在目;遠望城外的滇池,更覺煙波浩蕩,令人心曠神怡。
  蟬儿向四周凝望一會,忽對玉鸞道:“阿妹!你看看這四周的景物,到底像在那里見過的?”
  玉鸞應口道:“就像南昌的滕王閣!”
  蟬儿也叫起來道:“對啊!你看城外這條江水,就像南昌城外的贛江,前面這個湖,也像南昌城里的東湖。惟有城外這大池子南昌卻沒有,看它長得蠻秀麗,可惜不知道叫做什么地方?”
  阿璜因為于志強一見面就贈劍給她,所以和志強答訕的話也就多些,對于蟬儿和玉鸞的談話倒不十分留意。
  惟有阿瓊卻是一個鬼靈精,眼看在路上的時候,于志強和秦玉鶯兩人事事照應親切,知道他兩人必有不平凡的關系。自己初次見面,不便問人家什么,所以反和蟬鸞二女談得十分歡洽。現在見蟬儿問起城南這大池子的名字,忙接口道:“這個就是滇池呀!滇池也叫做洱海,你看它煙波浩蕩,一望無際,多么像個大海?璜姐和我還時常在這里吃海鮮哩!”
  蟬儿見阿瓊竟把一個大湖叫成了海,不禁“噗哧”一笑,正待把海的樣子描述一番,卻听于志強在笑道:“瓊姐!你把地名叫錯了!”
  瓊璜二女都同時愕然道:“為什么叫錯了?”
  于志強笑道:“滇池是滇池,洱海是洱海,從這里到洱海恐怕還有一兩千里哩!這可不能搞錯!”
  瓊璜二女粉臉不禁飛紅。蟬儿忍不住罵道:“你那敏弟不在這里,該有你說嘴了,你又沒來過,怎知道這里不叫洱海?”
  于志強不免苦笑道:“師姊也要讓個理呀!滇池就是滇池怎能叫成洱海?洱海是在南詔大理那邊,要從這里往西偏北走,有蒼山雪,沿海月,上關花,下關月的四景,我怎么不知道?”
  蟬儿失笑道:“奇呀!這人可是在夢里來過?”
  于志強笑道:“夢是沒有夢到,在書上讀到是真?”
  說起在書上讀到,蟬儿有几分相信了,但嘴里仍然不服道:“盡信書不如無書,我偏要把它叫成洱海!”
  于志強見她強詞奪理,不由得笑笑道:“只要偏得來,倒不妨一偏,可是人家并不和你偏哩!譬如說:你明明要往滇池,卻偏要問路往洱海,別人不指引你往南詔走去才怪?”
  師姊弟兩人這么一辯,阿瓊可越听越羞。阿璜心里暗忖:“我們錯了,難道塞馬先生也錯了?”可是,當于志強把洱海附近的特景說了出來之后,也暗歎服這少年淵博,慨然道:“照這樣說來,真個是我們把地名叫錯了,幸有大公子給我們指正,否則還不知鬧出多少笑話來?”
  于志強雖已成親,可是臉皮還嫩,被阿璜這一恭維,竟不知所措,臉紅紅道:“我也不知道說的對不對呢,不過是照書上說的罷!”
  玉鶯眼看于志強和阿瓊說話的神情,也不知從那里攢出一股酸气,白了他一眼道:“這時又要客套起來了,剛才還惡狠狠地不讓別人哩!”
  于志強被玉鶯一陣搶白,只好苦笑一聲。猛一回頭,卻看到鄰座一位額高目陷的壯年人和一位塌鼻子的老人斜望這邊桌上,嘴角旁邊還帶有些微笑意。心里一懍,忙向諸女打個眼色,把話題說往各地風光去了。
  其實,阿瓊因為面對著于志強,對于鄰座兩人邊吃邊說,四只眼珠不時溜過這邊桌上的情形,早就看得很清楚。心里還暗道:“你這些狗頭不知厲害,敢存三心二意,姑娘叫你不得好死!”這時見于志強朝自己人打眼色,立即對蟬儿道:“蟬姐!你要不要看呆雁?”
  蟬儿一時還沒有會意,笑道:“那來的呆雁?”
  阿璜雖然比較老實,但和阿瓊同在紅花婆婆門下已久,對于阿瓊刁鑽古怪豈能不知?她也老早看出鄰座兩人有异,覺得自己這方面有五人帶著明幌幌的刀劍,而對方居然還敢評頭論腳,如果不是藝業超人,就是另有所恃,此時見阿瓊把人家叫成“呆雁”,深恐惹出事來,急忙扯她的衣角。
  那知阿瓊反而吃吃一笑道:“姐姐如果想看呆雁,今夜我們就住在城里好了!”
  阿璜忙道:“那怎么行?”
  阿瓊笑道:“有什么不行?回去才不行呢,現在已是太陽銜山了,要回去,這百多里山路怎么走?”
  經阿瓊這樣一提,各人不由得同時舉目望樓外的日影,果然滿天紅霞,太陽已落在山的后面,看樣子已是申末酉初,心里都暗暗著急。
  蟬儿忙問道:“瓊姐!你們究竟住离多遠?”
  阿瓊眼了各人一眼,才道:“遠著哩!在山凹里,少說也有百多里,就是馬儿也要走上半天!”
  蟬儿因為阿瓊那么一瞟,又不知她說的究竟是真是假,忙問阿璜道:“璜姐!可是真的?”
  阿璜只得微微點頭。
  在這時候,鄰座那塌鼻子老人,喝一聲:“伙計!算賬!”坐在樓梯口接應客人的伙計應聲而到。塌鼻子老人付賬之后,和那壯年人起身离座,經過于志強這邊座旁的時候,還有意無意地望了一跟,才踏下樓梯。
  那兩人背影一消失,于志強立刻低聲道:“瓊姑娘!我們難道真個住在城里么?照我听那兩人的說話,恐怕你們那邊已出了事情哩!”原來于志強背向那兩人,可是距离較近,自從他發現那兩人有點神秘性之后,立即靜靜听他們的談話,倒給他听出些微破綻。
  玉鶯愕然道:“你听到什么了?”
  于志強道:“我也听不清楚,好像他們說什么‘大青山’、‘馮老儿’、‘妮子’、‘神龍杖’這些怪名目,一時地想不出是什么一回事。”
  阿璜著急道:“大青山正是我們住的那地方呀!”
  阿瓊笑道:“大青山是我們住的地方又怎么樣?塞馬先生雖然姓馮,但以他的功力來說,應付几個魔党也綽有余裕,還用著你來耽心呢?”
  阿璜道:“你這人倒是死心實腦地不識好歹,万一來的是個強手,像上次那些魔党一樣豈不要糟?”
  阿瓊笑道:“你放一百二十個心罷!我也不打算在這里過夜。因為我老早就看出那兩個狗頭不怀好意,才故意冤他,讓他快點走。不過,這百多里的路确也夠走,我們只有兩匹馬,騎不了那么多人,只好分成水陸兩路赶程,我們兩人一個帶陸路,一個帶水路,每一路都是三人,但是,我的水功不行,只好走陸路了!”
  阿瓊笑罵道:“你到會出主意哩,誰的水功行了?不過,你既然要走陸路,我只好走水路,水程近些,說不定還赶在你的先頭……”又笑對蟬儿道:“姐姐!你們几位誰愿意坐船的?”
  于志強知道几人里面,要算自己的水功最好,忙道:“璜姑娘!我愿意坐船!”玉鶯見于志強乘船,自己當然也不例外,只笑道:“阿強!我的水功行么?”
  蟬儿接口道:“去罷!有人護著你呢!”
  玉鶯被她這一句話,羞得粉臉嬌紅,啐一口道:“你那狗嘴,永遠長不出象牙來!”
  阿璜卻不留意蟬儿和玉鶯斗嘴,卻“呀!”一聲道:“可是船呢?我們往那里找船?”
  阿瓊又笑罵道:“你才實心得緊呢,人家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難道重金之下,倒弄不出船來?”
  議定之后,忽忙又飽了飯,一直走出城南,這時已是燈火万家的時刻。一行六人來到滇池的北岸,找了好一會,才找到一艘漁船愿意連夜開船往大青山的海口。
  阿瓊、蟬儿和阿鶯目送于志強等登舟啟碇,离岸好几十丈,蟬儿和玉鶯也就跨上了赤騮駒,跟在阿瓊的踏月駒后面,沿著湖岸南馳。這兩匹异駒确也迅速,不消半個更次,已到達碧鵝山下。
  阿瓊緩轡對蟬儿道:“蟬姐!鸞妹!過了碧雞山,再走二十多里,就可以到大青山了。不過,從這里進山之后,路狹林密,你們兩位要特別留神才好!最好是把兵刃取在手上,以防万一。”
  蟬儿贊一句:“難為姐姐想得周到!”立即和玉鸞寶劍出鞘,捧在手上。阿瓊雖不拔劍,可是握了一把繡云針在手。
  約莫又走了二三里,山道漸漸徒急,忽然三四十丈遠的地方一聲斷喝過后,一個中年人的口音冷冷道:“小妮子還想走么?赶緊下馬跟你崔大爺去罷!”
  阿瓊听那人說話時中气充足,震得樹葉簌簌落下,可是月黑林黑,卻看不見人影,心里也是暗惊。但在這种情形之下,更不可示弱于敵,立即回喝一聲:“姑娘知道你是人是鬼?有本事的敢現身出來,姑娘立要你狗命!”腿下一夾,坐騎直往前沖。
  那知才沖上十几丈徒坡,就听到一聲冷笑,那笑聲之冷峭,使人毛骨悚然。這一聲冷笑之后,立即見衣帶飄風,馬頭前面不到一丈之處已站有一個瘦長的身影;在密林里面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只見离地五六尺高處閃著兩粒小小的藍星,料是那人眼珠的所在。
  三女藝業高強,而且看到對方只有一人,也不覺得害怕。阿瓊一提馬韁,又沖前四五尺,喝道:“姑娘要回家去,干你屁事?你敢擋在路上不讓開,看姑娘沖上來壓死你可不填命!”
  那人哈哈一聲道:“小妮子倒會騙人哩!你騙得旱天雷,可騙不得我!你說要回家去,你家在那里?不是在大青山那邊么?老實跟你說罷——我們找不到姓于那老頭,卻找到一批替死鬼,姓馮的老儿也許到閻王殿里去了,你還想回那狗窩去哩!要想活命,乖乖地跟你崔大爺走,你崔大爺有地方藏你起來,包你能夠舒舒服服過下半輩子。要是想逃走呢,在崔大爺手下可沒那容易的事,把你抓送室女司去,更有你樂的呢!到那時就想跟崔大爺也不行了!”
  阿瓊听那人說“于老頭”自然指的是于冕了,但不知那人怎能知道自己那么清楚,及至听到塞馬先生遇險一節,還說起“室女司”的事,料知這人必定是魔教里的人物,大喝一聲:“魔狗!想抓你姑娘沒那么容易!”左掌一揚,一蓬針雨已打將出去,一心想把對方打穿几十個小洞。
  那知對方只哈哈一笑,手臂微微一抬,就有一股烈風把阿瓊發出的繡云針全部打飛。又哈哈笑道:“小妮子!別想和你崔大爺強橫,過一會你更吃不消!”話聲甫畢,一條身影已越過阿瓊的頭上,但見白光一閃,那人就“呀!”一聲又喝道:“賤婢真不知好歹,我奪命神梭給你一點厲害!”
  原來,蟬儿在后面馬上听那人越說越不像話,立即离鞍躍起,起手就給他當頭一劍,不料那人竟輕輕閃過,心里也暗惊那人身法不凡。此時听對方自稱為“奪命神梭”,知是有名頭的人物,也不敢大意,嬌叱一聲道:“什么神梭不神梭?看姑娘來奪你的命!”一招“金龍鎮柱”橫斬上去。
  奪命神梭哈哈一笑,腳尖一點地面,已倒退几尺。路旁的樹上“刷!”一聲落下一條身影,擋在兩人的中間。
  那人一現身,立即叫聲:“崔前輩!讓我來吧!”
  奪命神梭笑道:“到底是年輕人心急,小白龍!就先讓你嘗嘗甜頭!”一按腳尖,退往一旁。
  被稱為小白龍那賊人看奪命神梭已退,立即上前一步道:“姑娘!我來怎么樣?年輕、力壯、功夫好,而且邊叫做小白龍……”
  阿瓊先前被奪命神梭一抬手就打飛她的繡云針,心里已暗惊敵人藝業高強,尚喜只有一個人,還不覺得怎樣。這時樹上又下來一個,看來身手也是不弱,究竟樹上或暗里躲有多少敵人,卻不敢想像。因為要籌划退敵制胜的方法,對于小白龍喝些什么,竟是去耳不聞。
  就在阿瓊這一沉吟,敵人吆喝的時候。阿瓊的頭上一個小身形捷如飛鳥般掠過,接著就听到“啪!”一聲響,那條小身形已倒縱回來,發出一聲嬌笑。阿瓊知是在瞥眼間玉鸞已賞給敵人一巴掌,心里暗奇道:“這真是邪門,這种是什么身法?”
  小白龍因為只顧滿嘴輕薄,朝著蟬儿調笑,沒防備玉鸞竟越過兩人的頭上過來襲擊。等到發覺白光一閃,眼前一個黑影飛來,急忙往右一挪,因為山路狹窄,只避開玉鸞右手劍的“當頭棒喝”,卻避不開左掌的“春風拂面”。小白龍的右臉頰已捱上一掌,雖然勁力不大,可也打得他眼冒金星,半臉火辣,待發招還擊的時候,玉鸞已借力使力倒縱回頭。
  說起這小白龍原是赤身魔女任可夫的義子,可是義母義子之間,卻有一段不平凡的孽緣。因為這段孽緣的關系,小白龍在魔教里雖沒有地位,而實權卻此什么司什么壇還要大。可以說,他在魔教里除了任可夫和勞斯民之外,就和一些受寵的男妾相同,為淫婦淫魔的禁臠,沒有誰敢去惹他,這次居然捱了巴掌,豈肯甘休?喝一聲:“小賤人!”立即一縱身軀,意圖追將過來。
  但是,蟬儿就站在小白龍面前不滿四尺的地方,那容他這樣做作,看到他身形縱起,也就左掌一揚打出一股劈空掌力,同時喝一聲:“滾!”
  這次小白龍吃虧更大,距离既近,身形又在空中,蟬儿的掌勁又大,而且掌風正打在他的丹田,竟把他打得連翻兩個觔斗,飛往奪命神梭那邊。
  奪命神梭見小白龍輕敵失招,不禁大惊。忙一舒猿臂把他接下,問道:“傷在什么地方?”
  小白龍搖搖頭道:“沒有什么重傷,崔副監!你得拿下這個小賤人,讓我們快活快活!”
  奪命神梭道:“你放心!她們決逃不了!”
  兩賊一唱一和給蟬儿听了不禁气結。蟬儿一向就心高气傲,那听得下去?喝一聲:“少吹牛,多看招!”劍光如練,一招“云繞茂林”平削奪命神梭的雙肩。
  奪命神梭這時仍把小白龍抱在怀里溫存,一看那劍光卷到,忙倒縱丈許,把小白龍往路側一放道:“你暫憩憩,待我收拾這三個賤婢!”
  蟬儿那肯讓他有緩手的机會?奪命神梭剛把小白龍放下,一片寒光已經卷到,迫得他抱起小白龍又跑。一退三追,不消片刻已走盡這段徒坡,到達一塊約有五六丈寬的林間甬道。
  奪命神梭忙把小白龍一放,同身喝聲:“著!”
  蟬儿只見他右掌一揚,就有一股勁風帶著金光閃閃的東西,向自己的胸前飛來。因為不知道對方用的是什么樣歹毒的暗器,不敢用手去接,僅喝一聲:“后面留神!”立即縱起身形。
  阿瓊和玉鸞騎馬追上蟬儿的后面,忽听蟬儿一喝,急忙把馬匹往側面一帶。就在這一瞬間,一枝金光閃閃的暗器已打往后面,“蓬!”一聲巨響爆炸開來,只見火星四射,映得附近草木通紅,不由得暗呼一聲:“好險!”
  但是,奪命神梭這一梭,原不打算能夠傷敵,不過想藉此机會,遲滯對方的攻勢,以便掙回主動。所以梭一發出,立即身隨掌走,沖上前來。此時,蟬儿的身形正由空中墮下,如果真個落將下來,必無幸免。
  那知奪命神梭滿心喜悅,想生擒對方的當儿,一條人影從前面掠過,還未到達就感到勁風扑面。奪命神梭藝業雖高,但也知道這种劈空掌風凌厲無比,急忙沉聲一喝,單掌舒開,一招“閉門謝客”往外一推,只听“蓬!”一聲,不但來人蕩開二三丈,而且原來將墮下的少女也蕩開几丈,反嚇得他惊疑不定。暗忖:“我只推一掌,怎能打到兩面?”
  原來阿瓊避過奪命神梭的暗器之后,眼見奪命神梭沖了過來,蟬儿的身形又將落下,恐怕奪命神梭乘蟬儿身懸空中的時候猝然發招,一時情急智生,立刻飛掠上前,右掌拒敵,左掌反而朝蟬儿的腳下打去。
  蟬儿原已獲得綠鬢老尼傳授武功,能夠利用敵人的掌風蕩來蕩去,這時被阿瓊一堆,竟然乘風逸出身形。
  阿瓊見蟬儿已經脫險,叫一聲:“蟬姐!對這些魔党可別講什么道義,我們合力毀他!”拔出寶劍一招“深山探寶”搶先發動。
  奪命神梭嘿嘿一笑,身形略略一偏,突然雙掌齊吐,喝聲:“打!”兩股強烈的勁風,分別打向阿瓊的長劍和身形。
  阿瓊見對方雙掌也有恁般厲害,知道他的內勁与及气功都比自己強得多,急忙移宮換步,避開掌風。
  奪命神梭又嘿嘿一笑,喝道:“先擒你!”那知余音未已,腦后金刀劈風的聲音和掌風齊到,迫得往側方一縱。回頭一看,襲擊自己的人正是小白龍要找她過招那位少女。不禁怒道:“難道員個以多為胜不成?”
  阿瓊見這些魔党習慣以多為胜,此時因為人單勢孤,反責別人以多為胜,也就冷笑几聲道:“要命的就赶快跪下求饒罷,你們這些魔鬼以多為胜難道少了?姑娘今天不過是那邯學步罷!”長劍一抖,又要上前。
  蟬儿卻搶過來攔在前面道:“瓊姐!這老賊說我們以多為胜,打死他也不心服,讓妹子和他走几招瞧瞧,不行的時候,瓊姐再來!”蓮步一移,腳下不丁不八,喝聲:“老賊!姑娘先讓你三招!”
  阿瓊聞言大惊,暗道:“先發招還怕打不贏,還要請老賊發招,這回糟了!”只得捧劍當胸,相机助戰。
  奪命神梭听蟬儿說先讓三招,不禁呵呵大笑道:“小妮子真個不知死活,我崔明鬼一雙分光掌,一雙連環鎖,一枝流火梭,打盡天下無敵手,誰人不知,那人不曉?你真個不要命了!”忽又改口喝一聲:“你叫什么名字?我分光掌下不打無名之輩!”
  蟬儿等他把話說完,格格笑道:“衰命鬼!你吹夠了吧?你姑娘叫做鐵面無常,專吃衰命鬼背時鬼,要是不相信,就上來試試看!”
  奪命神梭崔明鬼被蟬儿胡縐一個綽號擱在他的頭上,又把他的名字叫成“衰命鬼”,編成“背時鬼”,几乎气炸了肺,怒喝一聲:“看你祖宗送你去投胎!”一招“推窗望月”打往蟬儿的胸前。
  那知后面的小白龍突然一聲惊叫:“崔副監!你別傷她!”
  奪命神梭被小白龍叫得心神一震,微微錯愕之間,一條小身形從側面飛來,“拍!”一聲清脆的耳刮,打得奪命神梭怒火直冒。定睛一看,卻是最小那名少女站在离自己不到五步的地方,而且還背向自己道:“阿姐!我已售出兩個燒餅了!”奪命神梭怒喝一句:“你找死!”腳下一移,一個“滑冰尋雪”沖上前去,朝玉鸞的后心就是一掌。這一掌要是給他打實了,玉鸞藝業再高也得當場廢命。
  但是,玉鸞卻是有恃無恐,候掌風已吹動衣襟,才突然轉過正面,雙掌一迎,又借力蕩開。吃吃笑道:“阿姐!你得先讓我打几招!”
  阿瓊看見玉鸞竟然不自量力,不知何時寶劍入鞘,冒昧進招,雖是取巧打了人家一記耳刮,也是暗暗皺眉,還以為蟬儿必不讓她單獨出手。那知蟬儿卻接口道:“你愛鬧就由你去鬧,我才希罕哩!”再回頭看打斗中的兩人,卻見玉鸞的身形像風車般繞著奪命神梭亂轉,由得奪命神梭掌風凌厲,也無法傷她毫末,不料斜睨了蟬儿一眼,見蟬儿也聚精會神在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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