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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皇甫碧霞懊喪万分,“唔”了一聲,正待舉步,忽見人影連晃,方慧、葛云裳、柳鳳林,聯袂奔到。
  葛云裳心直嘴快,一見面就叫道:“沒出岔事吧?我們倒走岔了路,害得……”但她一眼看見皇甫碧霞有一柄劍只剩劍鞘,又改口“啊呀”一聲叫了起來。
  白剛恐怕皇甫碧霞羞惱起來,不易調停,忙道:“何通怎地不見來,莫非又出事了!”
  柳鳳林道:“大概他守護那三眼頭陀吧?”
  白剛与何通相交最深,情知他決無守護傷者那种耐心。急說:“赶緊回去!”便率領四女狂奔回頭。
  那知回到三眼頭陽受傷的地方,只見地方留有一灘血跡,白剛先是一怔,但察看四周,似若有悟,說道:“若果我猜的不錯,三限頭陀敢情是被人擄走!”
  葛云裳道:“那么?你二哥呢?”
  白剛道:“由馬蹄跡看來,他是追我們去了,但他是一名福將,到處逢凶化吉,眼前還是往那石洞探著清楚再作打算!”
  不料一進石洞,即見三眼頭陀腦門進裂,陳尸地上,尸体旁邊,有只与在万全鏢局所見相同的鬼手,但三眼頭陀腦骨全碎,另外并無傷痕,是否被鬼手所斃,無法加以證實。
  白剛歎一聲道:“原想從他身上尋出王伯川師兄的下落,并查虎叔的死因,此一希望。又成泡影!”
  他將那鬼手納入怀中,捧起尸身,找到一處石隙,正要將三眼頭倫尸体安置下去,葛云裳忽叫一聲:“且慢!”
  白剛征了一怔道:“葛妹妹見了什么?”
  葛云裳指著三眼頭陀的袈裟下擺,道:“他衣襟里面,像有字跡!”
  白剛放下尸体,翻轉下擺一看,果然發現以血寫著:“每逢節日,伯川必去翠蔽峰哭墓,瘋病用龍涎草合白虎膽可治,老納死后……”下面還有一個血跡,想是寫到這里,三眼頭陽便遭意外,以致未能寫完。
  皇甫碧霞蛾眉緊皺道:“翠薇峰不知坐落何處,龍涎草當然是一种草,但白虎膽究竟是白虎的膽,還是一种藥名,委實令人費解。”
  方慧見她事事逞能占先,又事事解決不了,不禁笑道:“路在口頭邊,那怕打听不出?”
  皇甫碧霞知道方慧話里有刺,不覺“哼”一聲道:“誰不知可以打听得出,就怕多費工夫罷了!”
  白剛正將三眼頭陀尸体安置在石隙里面,又用掌力削開巨石,封閉得沒個隙縫,耳听二女拌嘴,忙道:“翠蔽峰定是著名之地,否則,三眼頭陀必定寫明白,若能救出獨腳陽春,也不愁治不好王師兄的瘋病,我們走吧!”恭恭敬敬向三眼頭陀宅穴拜了三拜,然后和諸女离去。
  白剛雖說伴送諸女往西湖,實則時時刻刻挂念胡艷娘的安危。意欲一有机會,即擺脫四女,獨闖九宮山,又擔心王伯川瘋瘋癲癲,到處亂闖,說不定又闖到天龍幫群魔手上,則才獲知一點線索又將成泡影。再則何通走失,他既尋不到熟人,想必赶往西湖會合,但他若發起愣性子,說不定也會獨闖九宮山,找群魔拚命,這些重要的問題,不停地在白剛腦里巡回,竟致一味低頭疾走。
  諸女見他愁眉不展,心事重重,都想替他分憂,卻又不知從何開口,再則雖有千毒圣手一語,訂下終身,但人人都想獨攬檀郎,也各在心上盤算計竅。
  這天傍晚,到達一處小鎮,找到一家客棧恰有三個房間,四女分作兩房,白剛獨居一室,略洗風塵,便叫來酒菜,在廳上大嚼。
  四女本已麗質天生,嬌花難比,美酒入肚,個個臉泛桃紅,白剛看在眼里,也禁不住怦然心動,但由歷次的感覺,也知四女難得相容,所謂妻多夫賤,說不定閨房勃豁起來,并非艷福,不禁又輕吁一聲。
  葛云裳見他乍喜乍憂,不由得噘嘴嬌嗔道:“你欺侮皇甫姐姐,還沒和你算賬,倒要唉聲歎气,敢情要把我們全都气走,你才稱心快意啦!”
  諸女不禁哄起一陣笑聲,白剛俊臉微紅道:“我几時欺負過霞姐!”
  方慧笑道:“你還想抵賴,前次雪姥為何找你算賬,要不是我和云裳赶來做替死鬼,怕不打斷你兩條腿哩!”
  皇甫碧霞見她兩人聯合起來嘲笑自己,當即笑著罵道:“你也別說我了,誰硬把單慧心當作心上人,還要送給她一條手帕!”
  方慧气得站起來道:“你真正胡說,看我不撕你這貧嘴!”
  白剛恰介兩人中間,赶忙握著方慧的手,勸道:“慧姐万莫生气,有也罷,設也罷,值不得傷了和气!”那知他這一勸,反使雙方難于下台。
  方慧用力把手一摔,寒著臉啐道:“誰要你管?”坐了下來,立即鼓起腮幫子。
  皇甫碧霞眼見白剛當眾与方慧握手親熱,婉言相勸,越愛不堪忍受,立即由衣襟下摸出一方絹帕摔過去道:“你看去吧!”
  方慧接過絹帕一看,見一角繡有极精致的一朵心形花,花心里又繡有小小一個“慧”字,這才明白對方當時把女扮男裝的單慧心當作白剛,又因有個“慧”字,疑是自己之物,才吃了不少飛醋,不禁冷笑一聲。
  葛云裳見果然有帕為證,不明就理,詫道:“慧姨!那手帕真是你贈給人家的么?”
  方慧被她問得杏目圓睜,本想把絹帕交給她看,但覺太受委屈,轉向白剛臉上摔去,忽然說一聲:“都是你做的好事!”一扭腰肢,竟自哭奔房里。
  葛云裳以為果然是白剛惹出來的禍事,也“呸”一聲道:“都是你哪!”跟著方慧進房。
  白剛接過那紹帕一看,心下恍然大悟,對于當初皇甫碧霞為何扭頭就走,和后來雪姥斥責的話,都得了圓滿解答,想起她一往情深,自是十分感動,但對她這樣任性,硬要指鹿為馬,又不免有點气惱,脫口道:“你怎么不看看清楚?這方絹帕,外面繡的是心,里面繡的是慧,分明是‘慧心’兩字,你偏扯到別人頭上,鬧出這場笑話來。”他正說間,忽覺措詞不善,忙又自責道:“其實我的心早已天日可表,此事因我而起,說起來仍該唯我是問!”
  皇甫碧霞經他解說,已知是自己牽強附會,鬧得彼此不歡,但嘴里卻不肯服輸,佯裝气忿道:“我本是一句打趣的話,她气死活該!”站了起來,向柳鳳林道:“咱們也回房去,讓他好向人家賠罪!”
  柳鳳林跟進房中,因知皇甫碧霞是亡父恩人之女,所以曲意奉承,哄得皇甫碧霞心頭大樂,直說到更深夜半。
  方葛二女恰是相反,雖經葛云裳多方勸慰,方慧仍然悶悶不樂,終而潸然垂淚道:“你和他們去西湖也好,我不愿受這股閒气!”
  葛云裳詫道:“那你的婚事怎樣是好?”方慧歎道:“你說姥姥會讓你我共事一夫么?今后深山幽谷,古佛青燈,就是我釣歸宿,你若回去見姥姥……”
  葛云裳急掩她慧姨的嘴,斷然道:“你什么話我都不替你轉達,咱們硬把白郎奪了過來,把那鬼丫頭气死,你我的事,將來再說!”
  方慧見她一股豪气,不禁好笑道:“看你有此豪情,也不害羞,先說說看怎樣奪法?”
  葛云裳羞澀地一笑道:“你可記得當初白梅娘留有一女一子的事?”
  方慧詫道:“記得這個,又有什么用?”
  葛云裳道:“大有用處哩!白梅娘的一女是皇甫碧霞,一子不知失落何方,白梅娘的丈夫是皇甫云龍,皇甫云龍和蕭星虎是結義兄弟,白剛又自小就寄養在蕭星虎家里,這些事,你可記得?”
  方慧好笑道:“你這丫頭越說越奇了,這些事,白郎自己說過,怎么記不得?”
  葛云裳道:“這就行了呀!說不定白梅娘將一子托付蕭星虎代養,連姓氏都破了。那,他兩人可不是姐弟關系,怎能成親?”
  方慧見她說得滿有把握似的,不禁蹙眉道:“你這還不是捕風捉影的事?”
  葛云裳笑道:“雖是捕風捉影,到底還有個譜儿,我說這是很可能的事,我們到了西湖,就悄悄對上官純修說我們有這個怀疑,縱使白郎和那鬼丫頭知道此事,也不能說沒有可能,敢情白郎還得謝謝我們指引他這條明路,至少不敢對他怀疑是同胞姐姐的人過份情熱,然后,再指引上官純修向鬼丫頭接近,到那時,白郎可不是我們的?”
  方慧笑起來道:“這計策确實是妙,但万一他兩人不是姐弟,又怎生說?”
  葛云裳道:“我們只說是怀疑呀!待上官純修和她親熱起來,你我還不能把白郎拉過來么?”
  兩人計議妥當,才心滿意足,沉沉入睡,但隔室的皇甫碧霞息被一陣异香由夢里惊醒,睜睛一看,見柳鳳林躺在一側,如飲下不少烈酒,以致粉臉緋紅,呼吸沉濁,赶忙在她腿上一捏,還不見醒來,知是被香毒所迷,忽听窗外有人低聲道:“過了這么久,可以下手了!”
  另一沙啞聲音道:“這几個小妮子來頭不小,咱們還小心為妙!”
  皇甫碧霞知已著了別人道儿,急悄悄下床,舒展一下手腳,感覺并無异樣,但柳鳳林為何沉睡不醒?旋而,她記起蛇寶尚未交還白剛,急取出蛇寶在柳鳳林鼻端晃動几次,果見她霍然惊醒。
  她恐怕柳鳳林叫出聲來,忙說一聲:“房里有賊!”躡手躡腳,移近門邊墓地打開門扉,一縱而出。
  窗外正有兩個勁裝打扮的夜行人,那兩人一听門閂響動,就知要糟,雙雙一點腳尖,退出天井,但身子才停,皇甫碧霞已跟蹤而到,喝一聲:“留下命來!”掌形一動,已分襲兩賊。
  兩賊見出來的少女不被迷藥所迷,不禁駭然,分別順著掌風躍上屋面,其中一名喝道:“我們不過遵守風火法師之命,不愿使你受傷,休以為是怕你!”身軀一轉,疾奔而去。
  皇甫碧霞冷哼一聲,剛躍身上屋,柳鳳林忽然叫起一聲:“她們兩人被搶走了!”
  雖然彼此鬧過意气,但皇甫碧霞也不能見死不救,回頭一看,見兩條身影身背重物躥過一道圍牆,柳鳳林已銜尾疾追,也急騰身追去。
  擄人的兩賊,俱是身材纖小,面蒙黑紗,身法确是輕靈,到底因背上有人,不消多時,便被皇甫碧霞赶上,急將人丟下,一聲不發即向樹林飛奔。
  皇甫碧霞上前一看,見方慧和葛云裳仍然沉睡如死,也顧不得追賊,忙用蛇寶把她兩人解救。
  方慧在沉睡中忽覺清香扑鼻,睜眼一看,見自己仰臥在草地上,皇甫碧霞用蛇寶在自己鼻端搖晃,椰鳳林也站在身旁,惊得“咦”了一聲,一躍而起。
  皇甫碧霞見方慧已醒,急過去解救葛云裳。
  方慧對于柳鳳林并無成見,低聲問道:“柳姐姐!這是怎么一回事!”
  柳鳳林道:“若非皇甫姐姐救了咱們,你我三人俱落在歹徒之手。”她將經過詳說一遍,葛云裳也醒了起來。詫道:“白郎為何不見?”
  這一問,可把三女問得一惊,皇甫碧霞叫一聲:“糟了,快回去看!”
  四女同時起步,奔回客棧,即見店東、店伙,都已掌燈擠在院中,一見四位女客回來,店東即忙上前打听。
  葛云裳說一聲:“沒你們的事!”便走往白剛房間,那知進去一看,卻見窗門大開,人影已杳,方慧此時已顧不得前嫌,并向皇甫碧霞問一聲:“姐姐!你方才可曾見他?”
  皇甫碧霞搖頭道:“到底來了多少賊人,我也不知道,只見我這過窗外兩個和擄你的兩個,也沒有看到他与賊人交手。”
  方慧出道已久,經驗較多,一眼瞥見白剛床上被褥整齊,衣包不在,不禁詫道:“看情形,他并沒有睡過,究竟是單獨走了,還是追敵去了?”
  皇甫碧霞道:“賊人曾說過什么風火法師,咱們天明之后就找風火法師理論!”
  葛云裳道:“風火法師是誰?”
  皇甫碧霞被問得一怔,旋即答道:“人在口頭邊,不怕問他不到!”
  這本是一句順口的話,但白日里方慧曾經說過翠薇峰在口頭邊,這時听她套用出來,方葛二女心里俱是不十分舒服,但在這同舟共濟的時候,不便說什么,只是谷訕過去。
  經過了一場劇變,諸女腹誹口和,擠在一起,坐待天明,才走出店門,即見一騎如飛而到,葛云裳一見何通和紫髯道長同騎而來,立即叫道:“黑炭團!紫胡子!你們几時湊在一起。”
  歐陽堅見四女都在一起,飄然下馬,笑吟吟道:“各位女施主遇上通大毒龍,竟安然無事,可喜可賀,貧道与何小使空在荒山奔馳一夜……”他忽然又改口問道:“白小俠為何不見?”
  皇甫碧霞將夜來的事,略說一遍,接著就問道:“道長見多識廣,可知風火法師是誰?”
  歐陽堅面色微變,濃眉微皺道:“那人法名泥黑,乃是南天竺妖僧,据說能夠呼風喚雨,無風起浪,吐火吞刀,所以稱為風火法師,從不輕易來到中原,自三十年前,比劍敗于神劍手之下,即回南天竺銷聲匿跡,這時忽然在此間現身,事件就十分嚴重了!”
  葛云裳笑道:“那妖僧既然敗在我曾祖父之手,只要姥姥出面,就收拾了他,不見得有什么嚴重。”
  歐陽堅道:“姑娘不知,當年葛前輩以劍術冠絕字內,但風火法師以肉掌應戰。也不過敗半招而已。”
  方慧由歐陽堅告知的事,再將賊人向皇甫碧霞所發的話相對照,便知風火法師劫持自己几人的用意,忙道:“道長可知風火法師落腳何處?”
  歐陽堅道:“貧道對此一無所知,但他手下人既在這里出現,可能妖僧仍住在白霧峰的白帝廟中。”
  柳鳳林道:“既有蛛絲馬跡可尋,我們立即赶去!”
  歐陽堅望了她一眼,笑道:“柳姑娘不必心急,我們先我點吃的,并可仔細商量一下。”
  何通接口叫一聲:“對呀!誰敢把我白三弟怎樣,還是塞飽了肚子再說!”
  一行六人走往一家飯店坐定,因天气很早,不是吃飯的時候,胡亂叫來几碗米粉充饑,歐陽堅才道:“風火法師此行的真正用意,我們并不清楚,所以各位姑娘以不和他見面為好,讓貧道先去投帖拜訪,打听白剛是否落在他手中,再則刺探他北來的真意,若果白小俠未落在他手,自不必說,若果真被他留下,也只能暗中策救為上,不是貧道有意長別人威風,事實上以我們几人之力,确難在他手下討好。”
  葛云裳“哼”一聲道:“万一白哥哥遇險,你又有去無回,那又怎么辦?”
  歐陽堅紫臉變得更紅,苦笑道:“各位若不放心,當然也可同去,但要在白霧峰近處尋一落腳之地,靜候消息,若果日落西山,貧道尚未回來,各位還是先往西湖求援,切勿打硬闖的主意。”
  諾女見他真把風火法師看成無法抗拒的天魔,心頭都不免暗笑,只因他一番善意,才不愿意駁回。
  但何通一人就早听不下去,大聲叫道:“要給我看見那老妖,不一拳把他打死才怪!”
  其實,歐陽堅不過是謹慎安排而已,白剛當夜見諸女賭气走開,自己也不愿獨飲寡酒,暗里歎息几聲,匆忙把飯吃飽,便走回房里,躺在床上靜思片刻,忽覺胡艷娘被正派人物誤解的事,正与自己不為好友諒解相同,自己若不去救她出險,只怕無人肯去過問,而且通天毒龍口蜜腹劍,說不定已將胡艷娘處以极刑,怎能不前往查探?
  于是,他背起包袱,悄悄開了后窗,直往九宮山奔去。
  九宮山,位于湖北、江西接壤之地,山形九峰重疊,高約千尋,上有一座巍峨壯麗的的瑞慶宮,除此之外,道觀僧寺也有不少。
  白剛走了半夜,在晨曦甫上,到達九宮山,略審群峰形勢,即展起輕功,向主峰飛縱,才到中途,即見茂林里出現數間小木屋,心里犯疑,急收了身法,移步入林,打算查探一番。
  那知身形甫落樹林,立即听到身后冷笑一聲,回頭看去,又看不見人影,接著又有一陣冷笑穿林而來,仿佛就到了耳根,斜目看去,仍然不見有人,但因那笑聲頗為熟悉,回想一下,即知那笑聲屬于匆人,忙道:“閣下可是昆侖玄修道長,既在客地相逢,何不現身一見?”
  那人冷冷地答道:“狗急跳牆,已晚了一著,你這小子想攀個交情,貧道已無這份興趣。”
  由那人的口气和口音听來,分明是玄修道人,當時白剛還救過他一命,為何此人竟是恁般反复無常?
  白剛不禁有點气憤道:“你這修道的人,怎地開口亂罵?”
  玄修道人冷笑道:“你可記得在七里溪,迫貧道毀劍之事么?”
  白剛劍眉微蹙,暗道:“那件事分明是他自作自受,為何倒恨起我來?”
  玄修道人見對方不答,接著又道:“小子你自恃絕藝,黃道并不怪你,但不該故弄玄虛,藐視本派劍法,致使貧道無法再返昆侖。”
  白剛更加好笑,立即接口道:“七里溪比試,乃道長一再相迫,胜負兵家常事,道長不過是偶爾失算,何必耿耿于怀?”
  玄修道人忽然哈哈狂笑道:“不必用這虛情假意与貧道周旋,我只問你來此何干?”
  白剛一片好心,被對方听成惡意,气得啞口無言。
  玄修道人不見對方回答,又适:“你要是裝聾作啞,就在這枯木陣中埋身葬骨好了!”
  白剛一時大意,未曾細察樹林形勢,這時被對方一語提醒,仔細打量。即辨出古木排成的陣式,朗聲道:“這座小小的太乙陣,能困得了誰?”
  玄修造人微微一怔,冷笑一聲,還未發話,即見白影一閃,白剛已到了面前,惊得倒退五步。
  白剛劍盾一堅,冷笑道:“好一個名門正派的首席弟子,居然在九宮山做別人的看門狗!”
  玄修道人老臉一紅,斷喝一聲,掌形甫動,勁風隨起。
  白剛此時藝業比前番更加精進,肩尖微閃,伸手一抓,即將對方手腕扣個正著,正色道:“体要不知好歹!”把手一松,即向木屋沖去。
  玄修道人气炸肺肝,一語不發,趁白剛轉身過去,猛可雙掌齊推,兩股掌風狂嘯而起,匯成一股气勁,疾沖白剛后背。
  白剛還沒走上兩步,即覺背后風起,知道玄修道人還不肯死心,雖可閃讓,但又立意使對方吃個小虧,也好今他知難而退。
  于是,暗運罡气護身,硬接對方一掌。
  驀地,“彭”一聲暴響,玄修道人被震得倒飛兩丈,仰跌在地上連連翻滾,一對手腕登時肥腫兩倍。
  白剛回頭一看,見寶修道人狼狽不堪,心下又過意不去。走往他身旁要將他扶起,那知上前一看,卻見他口沫橫噴,怒目直瞪,急替他推宮活血,就在這個時候,又聞一聲冷笑響起,一條嬌小身影掠空而過。
  雖僅是一瞥間,白剛已看出那少女,急叫一聲:“田姑娘留步!”
  那人似是听不到白剛叫她,直向遠處的飛瀑懸崖疾奔。
  白剛要救治玄修道人,不能追赶,眼見那人身形消失。半晌,玄修道人醒轉過來,見白剛替他療傷,回想金山寺切度交手那人,与眼前這位少年性格大有區別,不禁疑云重重,忙躍起身軀,稽首一拜道:“蒙小俠不計前仇,貧道沒齒難忘,但貧道与小俠已有三度交手,在金山寺外,不是貧道已夸,當時貧道若有一劍在手,定不至于落敗,但在七里溪相逢之時,小俠竟以肉掌對貧道之寶劍,不足三招,貧道即敗到無地容身,不但藝業懸殊,而且手法截然不同。似頭一次交手之人并非小俠本人,不知可肯將真情見告么?”
  白剛聞言一怔,他自然知道這事,但恐怕玄修道人去找田紅麻煩,是以欲言又止,沉吟半晌才道:“那是一件奇事,連小可也不知情。”
  玄修道人察言觀色,已知前后定是兩人,對白剛更是感激,長歎一聲道:“此中原委,縱使小俠不說,貧道也可料到大概,那盜走龍涎草和屈辱貧道之人,定必教他碎尸万段。”
  不料話聲方落,又有一串銀鈴的笑聲划空而過。
  玄修道人仰臉一看,即見一位白衣少女一晃而沒,不由得憤恨罵道:“這臭丫頭仗了她老子的聲勢,眼高過頂,真是可惡!”
  白剛認得那人正是田紅,忙道:“道長可認得她么?”
  玄修道人道:“她的真面目尚未見過,听說她是通天毒龍之女,名叫單慧心!”
  白剛不禁感到一陣難受。
  他一向不太相信田紅就是單慧心,這時被玄修道人一語證實,想不到曾經几度舍命相救自己,送還白梅靈果使自己獲得奇緣的大恩人,果然是通天毒龍之女,這豈不令他恩怨難分?
  玄修道人見白剛的神情有异,身子搖搖欲倒,急上前輕輕扶持,問道:“小俠感到何處不适?”
  白剛苦笑一下,搖搖問道:“單慧心是幫主的千金,為何來此荒山?”
  玄修道人察看近處無人,才壓低嗓子道:“因為此山禁煙有該幫一名堂主,想是她受通天毒龍的指示,才常到此山巡查。”
  白剛急問道:“可是九尾狐?”
  玄修道人說一聲:“正是她,在此峰……”
  驀地,一陣哈哈笑聲中,清虛道長已經奔到,笑道:“貧道以為是誰,原來是媲美千毒圣手的白小俠!”
  玄修道人不禁“哦”了一聲,心想:“原來是他,貧這倒敗得心服口服!”
  白剛對于清虛道長原無惡感,但因九宮山本是清虛道長管轄之地,而他卻供作天龍幫聚合之所,是以也冷冷答道:“道長未免過分客套!”
  清虛道長道:“小俠遠來,且請到敝宮一敘!”
  白剛因想打听胡艷娘的下落,也跟兩位道人往那几間木屋,即見居中較大一間的門上,最有“瑞慶宮”三個金字的橫匾,与小木屋不太調和,心下暗詫道:“名聞天下的瑞慶宮,怎是這間新木屋?”
  進入屋中一看,廳堂除了供一尊皓發銀須的道裝老人像,和一些簡單陳設之外,四壁皆空,像是十分寒酸。
  清虛道長讓客入座,呼撞獻茶,然后微笑道:“白小俠不辭跋涉,自關外赶來,可是為了獨腳陽春的事?”
  白剛只知獨腳陽春被天龍幫劫走,并不知道是誰來主持其事,聞言喜說一聲:“正是!”
  清虛道長微怔,道:“但他這時已不在九宮山!”
  白剛劍盾一揚,道:“他目下在何處?”
  清虛道長見白剛神色不佳,急道:“天龍幫所以要請獨腳陽春,實乃要他替風火法師治病,目下正在白霧峰,不過,風火法師病愈之時,也一定是獨腳陽春畢命之日。”
  白剛惊道:“為何如此?”
  清虛道長道:“通天毒龍心地險惡,气量窄小,獨腳陽春本是不肯應邀而來,所以他曾向凌云羽土建議,殺卻獨腳陽春以絕后患。”
  白剛尋思半晌,又道:“此山中囚禁有一要犯,究竟在何處?”
  清虛道長微微一怔,旋道:“不知小俠所說的要犯是誰?”
  玄修道人急向白剛使個眼色,接口道:“白小俠方才見一白衣少女由瀑布后面出來,以為是獨腳陽春拘禁在該處,正向貧道詢問,即遇道兄到來。”接著又轉向白剛道:“小俠可不必怀疑,九宮山決無獨腳陽春可尋,方才清虛道長說的俱是實話,小俠前往白霧峰便知不假。”
  白剛見首修道人忽然插口,略一尋思,便恍然大悟,笑說一聲:“既然如此,在下告辭了!”
  清虛道長送走白剛,笑道:“方才若非道兄解圍,定被那小子糾纏不休,貧道有要事他往,此間有勞道兄代為料理一二。”
  白剛一离木屋,即依支修道人指示,向瀑布處所飛奔,頃刻之間,即已到達,記起曾被天籟魔女拘禁在水帘洞的事,順手抬起石塊擲入瀑布里面,但覺瀑布后面,全是堅實的響聲,似乎并無洞口。
  忽然,“嗖——”一聲響,一柄帶鞘匕首射落面前,匕首上穿插有一張字條。白剛拾起匕首一看,見紙上寫著:“持刀穿瀑布而入,自可如愿以償!”的字樣。
  他拔出匕首一看,但見寒光映霞,冷气迫人,端的不是几鐵,忙向空一揖,說一聲:“敬領厚賜!”便一個縱步,穿瀑過去,果見有個洞口,因有兩扇极厚的鐵門關閉,所以誤被認作堅實的石壁。
  白剛舉起匕首,順著門縫一削,但聞“嚓——”一聲響,門閂已斷,緊接著一陣軋軋的异聲,鐵門即向兩邊分開,現出一個黑黝黝的深洞。
  他記起鐵膽狂客曾說外有飛瀑,內有毒蛇的話,當即小心戒備,緩步入洞。
  洞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由得白剛能黑夜見物,此時也覺有些模糊不清,順著彎曲的隧道走了一程,忽見眼前一亮,兩道光芒,照得滿洞通明。
  他向精光來處一瞥,卻見尸骨堆上伏著一條鴨首蛇身,側生四腳,目泛精光的怪物。
  那怪物一見有人來到,忽然抬起頭來咯咯一陣怪叫,一條竹節般長尾把身后的尸骨拔得滿洞飛舞。
  白剛向怪物身后看去,見石牆下有一缺口,好象另有洞穴,心忖明艷娘可能囚在后面的穴里,也就勇气倍增,大步上前,向那怪物著實一掌。
  他這一掌雖未盡全力,仍是重有千斤,那知怪物身子只是晃了一晃,長尾猛可掃到。
  白剛手持匕首,向下一划,“砉”一聲響,即將怪物長尾削斷,斷下的長尾飛向石壁,“啪”一聲,登時石粉漫飛,長尾竟嵌進石壁里面尺許。
  一條斷尾尚且有此威勢,白剛不禁大吃一惊。
  怪物一縮身軀,退往洞中,格格怒叫一陣,忽然身形暴長,飛射而到,白剛忙閃過一側,向它頸子就是一刀,但那怪物竟昂然不顧,長頭一搖,張嘴迎刀便咬。
  白剛心說:“你真找死!”挺起匕首,向怪物口中挑去。
  他只道這一下,定教怪物開腔破腹,那知怪物嘴堅無比。鴨嘴向下一合,箝住寶刃,身軀猛轉,后腳向白剛抓去。
  白剛急忙振臂一掃,“啪”地一聲,將那怪物打了一個翻身,奪出寶刃,對難怪物腹部猛力扎下。
  不料怪物腹部竟是堅韌异常,寶刃雖然鋒利,不但沒有扎進分毫,反被彈得几乎脫手飛去。
  但經此一來,那怪物似也吃虧不少,身軀一縮,又退入壁下的石穴。
  白剛矮身一看,石穴后面果然是一座石室,但門口已封閉,且穴口被怪物堵了大半,不將怪物打發,万無方法進入,略一忖度,記起鐵膽狂客說“內有毒蛇”一語,料想此怪定是蛇類的變种,打蛇要打七寸,何不向它頷下刺一刀?
  于是,他左手蓄勁,右手持刀,挺步向前。
  那怪物不待白剛走近,“咯”一聲,噴出一口白煙,飛卷面出,腥膻之气,沖得白剛頭暈腦脹,急忙后退一步。那怪物見對方沒有倒地,目光里微觀惊慌,再一張嘴,噴出一股更濃的白煙,同時躥出穴外,向白剛疾扑。
  白剛此時不敢怠慢,力貫匕首,身形微坐,奮力一刀,仰刺怪物頷下,同時以左掌向怪物膜間一托。
  但聞“彭”一聲巨響,怪物直被打飛往身后,仰跌地上,頸間一股血箭噴高三尺,四腳舞了一陣,便自停止。
  白剛知那怪物已死,生怕另有強敵到來,急走進穴口,對准封門巨石力劈一掌,巨石應掌讓過一邊,現出一間丈許見方的石室,然而,除了室頂數十小孔,壁下几個窟窿之外,空無一物。
  他略為一看,即看出壁間有個門形縫隙,更不猶豫,大步踏進,不料一走到石室中心,忽听“嗖嗖”的聲音響起,數十支利箭同時由頭頂的小孔射落,壁間也有無數小蛇,由窟窿沖到。
  石室本是十分狹小,無處可避,白剛只好揮掌如風,頓時勁風激蕩,震得洞壁搖動,蛇箭狂飛。不多時候,箭歇蛇退,才一步跨到門邊,敲壁叫道:“胡姑娘可在里面?”
  几聲過后,忽听胡艷娘的微弱聲音傳來,似悲似喜道:“你快回去,休再現我!”
  白剛聞言微怔,疾揮匕首劈門,經過一陣響動,石門一開,即見石室里有一男一女,俱是蓬頭垢面,定睛一看,認得女的正是胡艷娘,此時掩面而泣,她面前躺著一個男的,卻是瘋師兄王伯川,不禁惊道:“姐姐!這是怎么一回事?”同時跨步上前。
  胡艷娘猛一抬頭,凄然道:“我變成這付樣子,已經打算謝絕塵世,你為什么還要冒生死之危,進來看我?”
  白剛見她那瞼孔确是百孔千瘡,疤痕遍布,十分難看,此時也無暇分說,急道:“胡姐姐!面貌可以治得复原,我們把王師兄救离開這里,再作報仇的打算!”
  說起報仇,打動了胡艷娘的雄心,站起來說一聲:“好!”接著又道:“我不知這人是你的師兄,方才我听到有人敲打石壁,要起來察看,不料他竟要抱我,我才點他風門穴!”
  白剛正替王伯川治傷,聞言搖頭道:“他風門穴并未受傷,但內部傷勢很重,敢情是被天龍幫擒獲的時候……”
  忽然,一個粗礦的聲音,由壁間叫道:“好小子,膽量居然不小,敢到這里劫奪本幫要犯,只怕你來容易去則難,妄費心机。”話畢立即縱聲大笑。
  白剛回頭察看,并不見有半個人影。
  胡艷娘一拉他衣袖,切齒道:“那人就是通天毒龍,他在你背后那石室里發話!”
  白剛已將王伯川傷勢減輕不少,此時來不及把他療愈,一掌拍下,封閉他的泥丸宮,把他背在背上說一聲:“咱們硬闖出去!”
  胡艷姐見他要上前劈門,急攔阻道:“由這門出去,万無生理!”
  白剛才說一句:“不見得!”通天毒龍朗笑道:“你不妨試試!”
  白剛冷笑道:“你這條四腳蛇休要夸口,小爺不把你天龍幫支离破碎,再也不叫白剛!”
  通天毒龍一陣狂笑:“小娃儿好狂的口气,本幫主等著你了!”
  白剛正待痛罵几句,忽被胡艷娘輕技衣袖,猛覺此時不宜斗口,才悶哼一聲。
  胡艷娘拖著白剛由原路退出,到達瀑布懸挂的洞口,這才開聲道:“方才由那鐵門出去,一連几間石室,都是机關埋伏,縱使能夠通過,但有一條隧道直達凌云老怪的居處,确難硬闖,你曾由此路進來,那只鱷蟒已被你殺死,暫時另無凶險,瀑布外面雖有魔頭擋路,但他們決不敢進來找死,到底該不該在此時硬闖出去,倒要仔細想想一下。”
  白剛毫不猶豫,將匕首交給胡艷娘道:“胡姐姐拿這匕首護衛片刻,我先替王師兄治療!”
  胡艷娘接過匕首,仔細一看,已認出它的來歷,不禁大起狐疑,但默想片時,又是恍然大悟,忍不住瞟著白剛一眼,但見他在王伯川身上指掌兼用,又啄又摩,忙了好一陣子,王伯川忽然“咯”地一聲,噴出一口瘀血,立即躍起,向白剛一拳打去。
  白剛吃了一惊,急側身一閃,緊握對方手腕,輕聲道:“你怎么打起我來?”
  王伯川眼睛發直,狠狠罵道:“正要打死你這王八羔子!”左手又是一拳打到。
  白剛又急把他握緊,還待開聲勸解,胡艷娘忽伸一指,點中王伯川的睡穴,這才笑道:“你這位師兄敢情已經瘋了?”
  一言惊醒夢中人,白剛原知王伯川是瘋子,卻因喜歡過度,不料僅能治愈對方內傷,并未能療他的瘋疾,這時被胡艷娘一語道破,不禁也笑道:“他原是瘋了,是我一時忘了,我們走吧!”背起王伯川,一步躍出瀑布。
  胡艷娘出得瀑布一看,但見四大煞星一字排開,擋在正面,天籟魔女和陰陽道人,站在一側,除了刑堂堂主未到,另外四名堂主也虎視眈眈,站在另外一側。
  這般浩大的聲勢,真令人心搖股栗,但胡艷娘身經大難,僥幸被救出來,此時并不為自己擔心,卻替白剛著急。
  然而,白剛卻又了無懼色,朗笑一聲道:“你們這些敗兵游勇,打算要做什么?”
  笑而秀士陶野這時已是面現寒霜,冷冷道:“你這小子把人犯留下來,可放你逃命!”
  白剛情知若不硬門,再被通天毒龍一行赶來,自己雖可逃生,胡艷娘和王伯川定必落回敵手,當下厲喝一聲:“謝謝你的盛意!”一聲長嘯,身起空中,一掌猛劈下去。
  掌勁發出一畢,立又橫臂一揮,兩股不同方向的气漩,立即向群魔卷去。
  群魔十掌齊起,但聞“蓬”一聲響,地面震陷成穴,白剛蹬蹬蹬連退三步,但群魔也震得身形連晃。
  胡艷娘忽一手扶著白剛,將匕首遞去,并道:“將令師兄交給我照料,你用寶刀去小心應付!”
  白剛笑笑道:“胡姐姐放心,我足可打發得了,但你得看准時机,趁早逃走為妙!”
  胡艷娘心弦猛震,不覺珠淚盈眸。
  四大煞星里面的飛天虎賈斌見胡艷娘扶著白剛,款款深情,一股妒火升高三丈,一步縱上,厲喝道:“小子出來受死!”
  白剛冷笑一聲,猛力一掌劈去。
  賈斌只道白剛已經受傷,不然為何被人扶持?那知白剛這一掌劈出,竟是狂規呼嘯,勁道如排山倒海的浪濤,突然而到,惊得他急雙掌封出,但已無及。
  雙方掌勁一接,立即起了暴雷似的巨響,但見賈斌的身軀被震向半空,連翻筋斗,一口鮮血向下狂噴。
  笑面秀士大吃一惊,急躍身過去,將賈斌接下,隨即取出一粒金色丹藥納入他的口中。
  白剛一掌劈傷賈斌,身法不停,趨上一步,但群魔一聲惊呼,二大煞星,四位堂主連那陰陽道人也一擁而上。
  皓首蒼龍古坤,天佛掌于揚和陰陽道人奔向白剛,四位堂主奔向胡艷娘,情勢立時大變。
  白剛當初三掌敗陶野,但陰陽道人的藝業比陶野還高出一籌,三人聯手,左引右攻,白剛身上背著王伯川,已是轉側不便,加以舉拿迎戰,又要顧著王伯川不被對方打傷,只好橫臂揮掃,以雄猛的掌勁硬拚,一切招式全歸無用。
  另一面九尾狐胡艷娘被四位堂主包圍,更是險象環生,以技藝來說,胡艷娘似比每一位堂主差強几分,但在眾寡懸殊之下,若非僅著一柄寶刃在手,早已喪命。
  天籟魔女旁立觀戰,一雙水汪汪的眼珠,跟著白剛的身形滾動,面上的表情,變化万千,想是舊情复熾,不知該幫助哪一方是好。
  時間并不算久,但這場狠拚,直殺得個個汗流浹背,七星蟒厲喝一聲,蚌鞭疾指胡艷娘咽喉,立即化作“巴蛇卷象”繞向她的腿根。白額虎一柄虎頭刀化作一片寒光,橫里疾掃過來,正截向胡艷娘的纖腰,沖天鷂子一對奪命鉤也向她頭頂疾落。
  胡艷娘生怕七星蟒的蟒鞭刺中玉門,急退后半步,避過要害,忽見刀光似雪攔腰卷到,不禁叫出一聲:“不好!”
  若果沒有雙鉤蓋頂,她對于這一刀,還可以護身讓過,但這時除了一死,決無法可想,只得索性閉下眼睛,听天由命。
  那知,暴雷似一聲大喝,一股气勁但來,胡艷娘自覺玉腕被人一握,被擲出丈余,睜目一看,即見七星蟒仆地不起,白額虎腦漿迸裂,沖天鷂子雙鉤脫手,火睛豹坐必喘气,白剛劍眉倒堅,星目射出寒芒,站在身旁,怒喝道:“天龍幫的匪徒,若果還有一分人性,便不該欺一弱女!”
  原來白剛雖在廝拚中,仍關注胡艷娘這處的扑斗,胡艷娘一聲哀叫,使他心神猛震,發起狠性,一個倒躍回來,反掌一揮,把自額虎斃在當場,同時一個“鹿踢腿”,踏中七星蟒反骨,登時把他脊骨震散,屎尿齊流,并運起罡气,震得沖天鷂子和火睛豹翻跌地上。
  他騰出扶在王伯川臀下的手,把胡艷娘帶退丈余,因他身法太快,胡艷娘感覺上似被擲出。
  閃電似的一剎那工夫,天龍帶四位堂主兩死兩傷,余下諸凶,連天籟魔女在內,都惊得臉色微變。
  陰陽道人怔了一怔,大叫道:“咱們使毒,先毀兩個人犯!”
  這一著,端的毒辣异常,白剛雖然不畏千毒,但胡艷娘和王伯川卻是禁受不起。
  驀地,一聲嬌叱帶著一道綠影電閃而到,場中即多了一位綠衣少女,這少女一見陰陽道人和笑面秀士四人蜂涌攻向白剛,不禁柳屑一豎,右劍一招“雷電交加”,但聞一聲脆響,皓首蒼龍和陰陽道人兩柄長劍同時被削去半截,笑面秀士和天佛掌于揚,也被她左掌震退三步。
  除了笑面秀士之外,皓首蒼龍等人都知道那少女來歷,惊得面面相覷,笑面秀士怒喝一聲:“哪里來的賤婢……”
  綠衣少女不待對方話畢,嬌叱一聲,但見綠影一閃,“啪”一聲脆響,笑面秀士已吃了一個耳刮,被打得晃了几晃。
  笑面秀士老臉一紅,立即坐馬蓄勁,皓首蒼龍急上前輕說一句,才一斂凶焰,与群魔拔腳飛奔。
  天籟魔女見各人對綠衣少女那般惊慌,心知來頭不小,也轉身飛奔。
  白剛認得綠衣少女正是在遼東遇上的尹素貞,一時惊喜交加,放下王伯川上前一揖道:“尹姐姐怎知在下有難,特地赶來解救?”
  尹素貞“噗”一聲笑,卻又噘嘴“呸”一聲道:“你也不害羞,誰是你姐姐?誰特地為你赶來啦?”
  白剛陪笑道:“在下總該感激姐姐救命之恩啊!”
  尹素貞鼓起腮幫子,佯作嬌嗔道:“誰要你感激?只要你不害我挨罵就夠啦!”
  白剛听了大惑不解,忙道:“在下怎么使姐姐挨罵?”
  尹素貞“呸”一聲道:“只准我問你,就不准你問我,知道了沒有?”
  白剛見她一付少女嬌態,既是天真爛漫,又是憨態可掬,被罵得只覺心頭發甜,忙暗笑道:“請說!”
  “那衣衫襤褸的男人,可是皇甫云龍的門徒王伯川?”
  “正是!”
  “那紅衣姐姐可是葛玉堂的外孫女,梅峰雪姥的傳人胡艷紅?”
  白剛本想代答,那知听刻后來,卻有一字之差,不禁一怔,轉向胡艷娘道:“姐姐原名可是胡艷紅?”
  煙艷娘凄然道:“是倒是了,但又有點不配,唉!一言難盡……”
  她一想起如煙的往事,不禁愴然下淚。
  尹素貞笑道:“姐姐不必唉聲歎气,總有一天云開見日,咱們立刻赶往西湖,還有很多要事与你几人商議!”
  白剛听她簡短的几句話,似對自己的事早已了如指掌,忙答應一聲,背起王伯川飛步下山。
  不料走不多遠,即聞身后風聲嗖嗖,尹素貞回頭一看,見几條身形飛射追來,急叫一聲:“白哥哥!你護著胡姐姐快走,讓我來斷后!”
  敢情尹素貞自從在老爺岭与白剛相見,即已夢寐難忘,這一聲“白哥哥”叫得白剛心頭猛震,忙道:“尹姐姐!斷后的事,讓我來吧!”
  尹素貞叱一聲:“你敢看不起人!”話聲一落,即調頭奔去。
  白剛苦笑搖頭,一時不知走好,還是上去幫助她好。
  胡艷娘道:“看你兩人倒是天生一對儿,她既然要逞強,料想不會有多少大閃失,我們先走一程再說嗎?”
  白剛邊走邊道:“說起藝業,也許她還略胜我一籌,只怕對本使用毒物!”
  兩人飛奔迅速,不覺已走出數里,忽聞駿馬長嘶,何通迎面奔到,一見白剛,就大叫一聲:“不好!皇甫姑娘她們都被一個怪和尚捉去了!”
  白剛大吃一惊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何通道:“紫胡子老道和我帶了她們往白霧峰找你,誰知道老道一去無回,几個姑娘也一去無回,說不定已經死了!”
  白剛著急道:“我几時去白霧峰?好吧,你和姐姐先帶王師兄往西湖,我去找到她們,便往西湖會合。”
  胡艷娘道:“我也和你去白霧峰一趟。”
  白剛搖頭道:“你元气未复,此行艱險重重,還是不去為妙。”
  胡艷娘道:“我只是在洞中日久,染了瘡毒,沒有多少妨礙,你獨自前往,沒有人和你商議,有我一個,總比較好些。”
  白剛知道胡艷娘的藝業雖比柳鳳林略強,但比諸大奇都弱,四女同行,尚有失陷,讓她同往反而礙手礙腳,只得婉辭道:“這樣固然是好,但王師兄瘋瘋癲癲,由何通二哥單獨帶他往西湖,生怕再出意外,必須姐姐隨行護送,白霧峰敢悄能人不少,但我獨自一個人,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相信不致出大毛病。”
  胡艷娘听他這么一說,不便堅持,隨將匕首交還,并道:“既然如此,你就帶這把寶劍應用吧,這劍名喚金龍,是春秋戰國的古劍,原是通天毒龍隨身之物,不知怎會到你手上?”
  白剛接劍一想,也已明白,但不便將實情說出,黯然道:“這劍是在瀑布外面拾獲,想不到竟是魔頭之寶。”
  胡艷娘回想水帘洞的前事,心頭也是雪亮,但她此時百念俱灰,還待促成白剛一艇姻緣,也止口不說,當下列過白剛,便与何通帶王伯川徑自登程。
  白則目送他三人去遠,自己想了一想,決定先找尹素貞同往白霧峰,立即回頭就定,正在危急之中,忽听陰陽道人的口音呵呵笑道:“道爺一把太乙恰神散,就可教你在三天內無疾而終,但你這小妮子長得太美,多少要我享一回艷福才好!”
  白剛一听此言,端的怒發沖冠,加緊飛掠,頃刻便到,一眼看見陰陽道人正要手摟尹素貞的纖腰,急厲喝一聲,飛身扑到,起手一掌打出。
  陰陽道人和獎面秀士,皓首蒼龍,天佛拿三人回去向凌云羽土稟告尹素貞來歷,得令一概擒下,又再度赶回,以太乙怡神散迷倒尹素貞,待將她先擄回去,不料晴空霹靂,尚未看清人影已被打躍出一丈開外。抬頭一看,認得正是白剛,惊得叫起一聲:“快走!”立即拔步飛奔。
  笑面秀士請凶對于白剛原是惊得心膽懼碎,方才白剛身上背上個王伯川尚且力劈一煞二堂主,這時少了一個障礙,怎樂如生龍活虎?于是,一見陰陽道人逃走,也各狂奔而去。
  白剛因見尹素貞倒在地上,不便追赶敵人,蹲矮身子,問一聲:“尹姐姐!你的傷勢如何?”
  尹素貞星目微睜,恨道:“你先把那惡道擒下!”
  白剛站起來一看,几條身影已跑出半里之外,只好苦笑道:“追不及了,我替你治傷就是!”
  但他正欲施用“金雞啄粟”的時候,又急忙縮手問道:“姐姐還可以走動么?”
  尹素貞見他那樣神情,心知他礙于男女授受不親的老話,自己對他雖是私心竊慕,但被他亂摸亂揉,還不是羞人答答?而且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荒郊,那樣一來,成何体統?一想到那件事情,不由得面泛桃花,咬緊香唇,掙扎而起。
  那知她才坐得起來,頓覺丹田下又熱又痒,渾身血脈貫張,心神蕩漾得十分難受,不禁不得一聲:“哥呀!”又仰跌地上。
  白剛怔了一怔,問一聲:“你怎么啊?”
  但他再察看她臉色,只見呼吸急促,面紅如火,星眸緊閉,气息淋淋,分明已是昏迷過去。
  這時,他不能再猶豫下去,立即施展“金雞啄粟”的治傷妙法,那知道過了半晌,尚不見對方醒轉,這才悟出“金雞啄粟”只能治傷,不能療毒。
  他絞盡腦汁,按盡奇經,忽記起“吮之吸之”的話,心想除此之外,另無善法,但這种方法,又不便施用,他楞了良久,忽聞破空之聲傳來,不知來人是敵是友,急抱起尹素貞,沒命狂奔。
  西天映起鮮艷的晚霞,白剛慌不擇路,也不知究竟跑了多遠,但見群峰林立,霧气渴郁,再看怀里尹素貞的臉色漸變成紫黑色,不禁暗惊道:“這時救人要緊,一切顧不得了!”
  他尋著一處小山洞,將尹素貞平放在地上,嘴對著嘴,實行“吮之吸之”那句話,不料越吮越吸,尹素貞的气息越做,不久之后,便覺气若游絲,風吹欲斷。
  他思索多時,猛記起“天地交泰”那句是在“吮之吸之”的上面,不禁暗罵自己一聲:“該死!”
  這時,他豁然貫通,沒奈何,只好先行交泰,同時實行吮吸之術,約有半頓飯之久,即感到對方丹田深處也吮吸得嘖嘖有聲,再看她臉色已由暗轉紅,漸漸由紅轉回原來的膚色。
  尹素貞仿佛在一個甜蜜的夢口,忽然張臂一抱,低叫一聲:“哥呀!”登時山洪瀑發,滿坑滿谷皆是。
  白剛以為她已醒了過來,急在她耳邊呼喚道:“妹妹醒來!”
  然而,對方仍然緊閉星眸,欲仙欲死,直到洞外漆黑,才“嗯”了一聲,半展流波,一見白剛伏在她身上,急把他推開,叱道:“你在干什么?”
  但她才一動彈,便已自覺,不禁“嚶”一聲痛哭起來,罵道:“你為什么定要這樣?”
  白剛此時又惊又愧,只得嚅嚅地將治療經過說出。
  尹素貞淚如雨下,悲聲道:“恩師養育我多年,說我情緣未盡,今天果然被她說對了,但這樣一來,叫我如何再見她老人家,你又如何區處我?”
  白剛經過多時辰的糾纏,几乎也已力盡精疲,喘息道:“在下當時一心為了療毒,并無他念,目下大措已鑄,決不敢有負姐姐!”
  尹素貞自覺神充气足,听對方說話則斷時續,也知他舍命相救,不禁“嚶”一聲,縱体投怀,泣道:“白郎!貞妹決不怪你,但我命薄如紙,据陰陽賊道的話,我只有三天好活,只怕有負你的恩情!”
  白剛面上掠過喜色,接口道:“三天已經夠了!”
  尹素貞詫道:“你說什么?”
  白剛將蛇寶能療千毒的事對她說了。
  “那就好了,今后你我兩個永遠不要分開了!可是,我覺得很寄怪,為什么我這時已經神完气足?”
  白剛想了半晌,笑道:“莫非我精血里面,含有解毒之物!”
  尹素貞臉紅紅地,輕輕捷他兩槌,嬌聲道:“你還敢胡說哩!”
  白剛正色道:“并不是胡說一接著便將曾跟自梅靈果的事告知。
  尹素貞大喜道:“這般說來,果然無礙了!”
  她喜极之中,不覺勾起檀郎脖子,深深地來了一個長吻。
  那知兩人正在濃情蜜意中,忽听洞里一聲冷笑。
  白剛猛一抬頭,卻見自己的大恩人單慧心淚光閃閃,站在身側,忙問道:“單妹妹!是誰欺負了你?”
  單慧心此時一臉幽怨之色,“呸”一聲道:“你別假裝糊涂!”一扭纖腰,站出洞門。
  白剛急搶上一步,央求道:“到底是誰?我真的不知道,妹妹只要告訴我……”
  單慧心限恨地說一聲:“是你!”接著又歎道:“別說了!凌云羽士帶了一大群人,立即要到,你快帶你的人走吧!”猛一跺腳,徑自奔去。
  白剛怔了一怔,极盡目力看去,遙見星月之下,几點黑影迅速擴大,急背起尹素貞猛力飛奔。
  這一陣疾奔,不知走了多遠,直到東方發白,尹素貞自覺外傷無礙,才幽幽道:“白郎!你放我下來自己走吧,休累坏了你!”
  白剛替她診斷脈象,覺得余毒尚未盡除,但已大事無礙,叮囑几句,并肩邁步到達一處村鎮,胡亂吃些面點充饑,問明白霧峰的去向,又登程進發。
  尹素貞喜在心頭,不覺甜甜的叫道:“白郎!可記得那天你我拚死扶活的事么?當時要不是我恩師赶到,只怕你我總有一死一傷,那還有今天的好事,敢情是五百年前的孽債,也不知是誰欠誰的?”
  白剛也不禁好笑起來,趁机問道:“令師可是淨空圣尼?”
  尹素貞點一點頭。
  白剛不禁脫口叫道:“那真是謝天謝地了,你可是還有一個師妹?”
  尹素貞詫道:“看你像瘋子一樣,我有一個師妹,与你何干?”
  白剛吃她搶白過來,也覺好笑,又道:“令師妹可是名叫蕭楚君?”
  尹素貞更是大詫道:“你怎么會認得她?”
  白剛一見已經證實,自己終日念念不忘的楚君妹妹,果然因禍得福,拜在世外高人門下,不禁喜得心花怒放,哈哈大笑起來,但又聯想到虎叔慘死的情景,淚珠奪眶而下。
  尹素貞由他神情看來,不禁心頭大震,暗說一聲:“莫非他就是我師妹念念不忘的少年?這番在無意中奪了她的愛,怎生是好?”
  她一想到蕭楚君立誓之后,如痴如癲的情景,不覺愕然片刻,又悚然一惊道:“不要發瘋了,你究竟和楚君有什么關系,說出來好想個對策!”
  白剛將情由告她,最后才道:“楚君妹妹托庇令師門下,愚見大喜過望,不覺乃喜极而泣!”
  尹素貞听他一段敘述,知他兩人不過是青梅竹馬之交,并無自首終身之約,略為安心,笑道:“幸虧你事前不知我師妹的下落,否則,不害她走火入魔死在你手才怪!”接著又把前情告知。
  白剛又是慶幸,又是浩歎,問起尹素貞南來的目的,才知道淨空圣尼對于天龍幫人擄走獨腳陽春,打傷金翅大鵬的事大為震怒,所以遣鐵膽狂客南來,打听天龍幫動靜,并以尹素貞接應。尹素貞一到湖廣,即遇鐵膽狂客起程北上,知道白剛可能硬闖九宮山。所以急急赶來,無意中解脫一場危難,并也成就了百年侶伴的韻事。
  此時,這一對尚無夫妻之名,已有夫妻之實的少年英俠把臂齊馳,耳鬢廝磨,不時相視而笑,在第二天清晨,到達白霧峰下。
  兩人計議一陣,決定先在暗中救出皇甫諸女,但這白霧峰終年在霧气籠罩之下,山崖壁立,滑不留步,怎能上得階頂?
  白剛正在發愁,忽听尹素貞叫道:“白郎!你看看這個能否上去?”
  他順著尹素貞所指的方向看去,原來是一條曲折的裂縫,沿著山崖上伸,似把石峰分成兩半。縫隙的間隔約有三尺來寬,恰可容人兩手撐壁而上。縫隙十分深邃,里面散發有陣陣腥膻的气息,還隱約听到淙淙之聲,似是水珠點滴作響。
  白剛沉吟半晌道:“可是可以上,但石隙很深,只怕有毒蛇虫豸之類,我先上去一段,若無意外,妹妹再跟后上來。”
  尹素貞道:“要上則一齊行,何必分出先后?”
  白剛道:“妹妹難道忘了我千毒不侵?所以我先上去,比較妥當!”
  尹素貞見檀郎顧慮周到,心里一甜,嫵媚一笑,“那么,你就上去吧!”
  白剛手腳并用,爬登五六十丈高,石隙兩壁忽然開闊,只容攀援一面而上,靠左一側,出現一個五六尺寬的洞口,他騰身站在洞口一看,即猛覺一股黑煙沖出,沖得頭腦發暈。定睛看去,原來是一對三尺多長的大蜈蚣,在洞里噴煙弄霧。
  對此毒物,理應趁早進開為妙,但白剛一想到尹素貞隨后上來,若不把蜈蚣除去,豈不害她一命?
  他略下思忖,立即撥出“金龍劍”,一步一步逼近毒蜈蚣。那兩條毒蜈蚣一見有人逼近,驀地一躍,上了洞頂,巨口嗡動几下,忽然噴出兩份黑煙,全洞登時被黑气籠罩起來,只剩兩對蜈蚣眼射出四縷金光。
  白剛頓感奇臭扑鼻,急一長身軀,向右邊一只蜈蚣就是一劍,不料兩只娛蚣十分靈活,而且身于堅實胜鐵,由得金龍劍峰利异常,也奈何它不得。
  那毒蜈蚣仗著不畏兵刃,竟是分光疾沖,白剛气了起來,左手一抓,立把一只抓扁,但那毒汁入手,灼痛難當,微一怔神,卻被另一只咬在肩上,急用劍一撩,恰撩中那毒媒蚣最弱的環節,把這只蜈蚣也削成兩斷。
  然而,他卻自覺一陣頭暈,便倒在洞底,待再度醒回,即听到耳邊有人嚶嚶飲泣,睜眼一看,原來自己正躺在愛侶的怀中,不禁茫然問道:“妹妹!你怎么又哭了?”
  尹素貞見檀郎醒轉,喜得在他頸上猛嗅。
  白剛瞑目一想,摸摸肩膀,才“哦”一聲道:“原來是妹妹救我!”順手一摸嬌軀,直在洞里打滾。
  尹素貞又羞又喜,佯嗔道:“你真會胡鬧,要不要上山去啊?”
  白剛再親一吻,拾起長劍,正待轉身出洞,忽覺眼一亮,原來洞后石壁下面,有一株類似蘭草的异草上,結有一枚小酒杯大的白色果,閃閃耀目。
  尹素貞見白剛凝視,一眼看去,也叫起來道:“奇怪!我赶上這洞,已有個把時辰,當時只見這株蘭草,并不見有果子,莫非這是一枚仙果?”
  白剛隨手將果實摘下,只見那果皮下隱透紅絲,亮晶晶,光閃閃,質地堅硬,极像一顆球子,遞給尹素貞笑道:“這果子定有妙用,你收下吧!”
  尹素貞“唔”一聲,輕輕搖頭道:“我的還不就是你的,還是你收下吧!”
  白剛也不知那果子有何妙用,隨手放進袋里,并肩踱到洞口,抬頭望去,但見樹影幢幢,相距不過十丈,崖間石下,雜草叢生,可以借力。
  于最,兩人先后騰躍而上,即見林木掩映間,露出几處屋角,走去一看,知道一座廟宇,但又靜悄悄不聞人聲,白剛回頭一看,見尹素貞緊倚身邊,笑道:“妹妹在外面稍等,我先進去查探一番。”
  尹素貞微微點頭,說—聲:“當心啊!”
  白剛給她一個長吻,笑了一笑,便飄出樹林,越過廟后的風火高牆而入,藏身在假山后面窺伺片刻,即見一個胖和尚醉步搖搖,挾著一個花枝招展的少婦,由左邊月牙門走進后園。
  那少婦吃吃笑道:“你這禿驢倒會沿著杆儿往上爬,灌了兩杯黃湯就來哄我,要是被老禿驢知道,看你還要不要腦袋?”
  胖初尚在少婦的肥臀上捏了一把,笑道:“怕什么?他天天換新鮮,我替他……”
  白剛一看這情景,便知這廟里的和尚不守清規,當下一步縱出,劈面一掌,胖和尚悶哼一聲,登時倒地。
  那少婦惊得魂飛魄散,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白剛恐怕她惊叫起來,低聲喝道:“你要是一嚷,我就立刻取你狗命,有個紫胡子老道和三四個少女,這時藏在哪里?”
  那少婦惊魂略定,偷望白剛一眼,喜洋洋答道:“哥儿啊!不曾听說有什么道人,里面的少女卻是不少,不知你要問哪几個?”
  “兩個穿紅衣,兩個穿白衣,而且也有兵刃的!”
  “哦——”那少婦向白剛拋個媚眼道:“哥儿死了心吧!那四位小賤婢是法師看中了的人,藏在密室里慢慢受用,你……”
  白剛見這少婦淫到不可開交,叱一聲:“密室在哪里?”
  那少婦一惊,旋又媚笑道:“這個我可不知道,你若肯先給我一點甜頭,我或者可把你認成兄弟,帶你去找。”
  白剛怒火頓起,腳尖一起,把她踢個開膛破腹,放步走進月牙門中,即聞最后一個房間笑謔的聲音隱隱傳出。欺前一看,見是三男三女飲酒行樂,盡是些不堪入目的舉動,但看那群僧俗俱有的男女中,武藝也還有几分火候,這時不便惊動,只得智時按捺下,走進鄰室偷窺。
  忽听一個虯髯大漢笑道:“那四個小妮子真也長得太好,無怪師父派我和四師弟,六師妹几個去劫持她們的時候,一再吩咐不許傷她們,我當時以為她們來頭不小,使師父有所顧忌,后來才知道師父早已存心在她們身上開光!”
  坐在末座的黑衣少女笑道:“三師兄若知師父有此存心,那怕你不先把她們用了,再讓師父洗碗!”
  左首一位丑婦笑道:“你這小妮子春心動了,日后師父向你開光,你怎么交待過去?”
  黑衣少女“哼”一聲道:“有什么稀奇,四師姐早教了一套!”
  房里面掀起一陣笑聲。
  稍歇,上首一位身軀高大的和尚又問道:“七師弟!你回來的時候。師父吩咐什么沒有?”
  末座一位少年向窗一瞥,輕聲道:“他要我好好看管那四位姑娘,也不讓紫胡道人餓斃,几間密室的鑰匙已交給我帶回來交給大師兄。”他由怀中取出一串鑰匙,交到大和偽手上。
  那和尚接過鑰匙,遲疑一下笑道:“你們別跑開,我去看看就來!”
  他身側那少婦臉色一沉,叱道:“你若敢去打主意,我當真要告訴師父了!”
  那和尚哈哈笑了几聲,親一親少婦的粉頰,輕說一聲“不敢!”便要移步走出門外。
  白剛知道時机已到,急折出房外,隨后跟去,走進神案下的秘洞,穿過隧道,到達一座大廳,但見那和尚撩起左邊壁間一幅巨畫,現出一個房門,那和尚找出一個鑰匙,在鎖孔撥弄几下,“沙——”一聲,房門向兩旁敞開,皇甫四女果然躺在床上。
  白剛不待那和尚進房,身予一瓢,欺近對方身后,同時一拳擊落。
  那和尚雖帶有几分醉意,身手也還不弱,猛一轉身,左掌也即劈出。在這剎時間,他能避招還擊,一气呵成,确是十分迅速。
  但白剛比他更快,左手一伸,便扣住對方手腕,低喝一聲:“紫髯道長拘禁何處?”
  那和尚定神一看,見是一位十八九歲的少年書生,心下十分詫异,強作笑容道:“小施主若為紫髯道人而來,何必出手傷人?”
  白剛見地避而不答,五指一緊,叱道:“你還不快說!”
  那和尚痛得“唷”了一聲,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頭上青筋暴起!似是十分痛苦,但他咬緊牙關,不肯答話。
  皇甫四女見白剛赶到,各自大喜過望,但麻穴受制,身子動彈不得,葛云裳急得叫起來道:“白郎!你給他分妨借骨,包管他會直說!”
  白剛說一聲:“何必!”在和尚的心坎一點,登時气絕,奪過他手上的鑰匙,先解開諸女穴道,然后撩起巨畫,打開別間房門,即見歐陽堅垂頭喪气,端坐室中,忙問一聲:“歐陽道長可是受傷?”
  紫髯道長苦笑道:“貧道雖未受傷,只因餓了几天,感到十分乏力。”
  葛云裳笑道:“我們那邊有吃的!”立時奔回房去。
  紫髯道長大喜,白剛道:“待小可先替道長恢复一點气力!”
  他急以掌心抵歐陽堅的靈台穴,暗運奇功,匯成一股熱流,導入對方体內。
  紫髯道長在頃刻之間精神倍長,旋即一躍而起,笑道:“縱是不吃,也可和妖僧打三十招了,但小俠輕易問得進來,難道不曾遇上那妖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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