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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赤手懲強梁 道人失劍 盧陵遇奇險 師太逢親


  說到于志敏在梅關的山下,幫助明因師徒制服了分水町九友,用獨門絕藝,破去白無常等四賊的真气,使他們無法再憑藉武技去為非作歹,欺壓善良。
  正在告誡群賊的時候,忽然天際傳來异常的聲音,雖然是很微小的破空的聲音,但是,于志敏的神色頓形緊張近來,急忙招呼明因師徒隱避,連到地上躺著的賊人,都來不及處理。
  明因師太雖然還沒有發現什么警兆,可是于志敏那种登峰造极的技藝,已經使她師徒心折。現在見這不可一世的人物,尚且那么緊張,料知必有所見,而且事不尋常,也急忙隨著于志敏進入林里。
  明因師徒藏好身形,正待向于志敏詢問。
  于志敏已經輕輕聲道:“來人身手不弱,不知是友是敵,還是不惹他為妙,等一會如果看出是敵人,仍就由晚輩單獨應付、以免失閃……。”
  正說間,于志敏忽然搖搖手,更把聲音壓低道:“來了!”各人的血脈都頓時緊張起來,靜悄悄地等待著未來的發展。
  片刻,果然從樹頂上輕輕飄落一位,身穿鵝黃色道袍背負一枝長劍的清瘦道人,那道人一落地面,就走向群賊的身旁,細細察看一陣子,然后在四賊身上一陣推摩。過了半晌,四賊中的白無常因為功力較高,同時又是那道人首先施救,竟“呀!”一聲,就想爬起。
  那道人連忙按他躺下道:“不要動!你現在已被人家破了真气,雖然救得性命,可是在一個時辰之內還不可行動,以前所學的功夫卻算白費了;此后三年內不能動气動怒,今生也不要想練功了。諒那賊尼還沒有這种本領,到底你們是吃了誰的虧了?”
  白無常路華明有气無力地說:“師祖!是一個小孩子!”
  那道人霍然跳起來道:“小孩子?”
  白無常又道:“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孩子,他……。”
  那道人和白無常一問一答,都被明因師徒和于志敏听個清楚,知道這道人就是白無常的師祖,當然和赤身魔教都是一邱之貉。這時,于志敏听到白無常說他“他”字,恐怕會連自己几人躲在樹林的事說出來,自己雖然不要緊,可是明因師徒顯然不是那道人的對手,心里一急,也不招呼明因師太,一個“蝙蝠穿林”小身子就彎彎曲曲地穿過密密的叢樹,飄到道人的后面。
  那道人果然不是庸手,縱使于志敏身輕如燕,但是那衣帶的風聲,已使他警覺,霍地回過頭來,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直射著于志敏的面龐。
  這時,各人都把那道人的扮像看得清楚了;那臉上瘦得只是皮包骨,一雙招風的大耳,塌鼻子下面是一張深藍色的大嘴,年紀也有七八十歲的樣子,看起來卻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怪物。
  那道人發覺于志敏之后,一雙惡眼立即射出凶光,陰惻惻地問道:“你就是傷害我這些徒孫的小鬼頭?”
  于志敏不便示弱,也就冷冷地喝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誰叫他們以大欺小,以壯欺老,而且還以眾欺寡!”
  那道人听了,嘿嘿一笑,那笑聲竟像是鴟鴟夜鳴,震得樹林邊緣的木葉,簌簌地墮落下來,明因師徒躲在樹林的深處,也有點感到寒意。道人桀桀地笑了一陣,陡然沉下面孔喝道:“你到底是誰的徒弟,說出來我也不和你一般見識,直接找你的尊長算帳,要是不說……。”
  “不說又怎樣?”
  “不說!”停一停,又桀桀一笑道:“那么你只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條路是跟我做一個徒弟,將來你還有好處,否則,就走第二條路……”
  “第二條路呢?”于志敏裝出有點畏縮的樣子。
  那道人雙目一瞪,一聲大喝道:“第二條路就是你要在今天去投胎了!”
  “哦——”于志敏把聲音拉得長長地,才又笑道:“請問道爺還有沒有第三條路?”
  那道人暴怒道:“小鬼盡在瞎纏什么?告訴你!沒有第三條路了!”
  “我偏要走第三條路!”于志敏故意把小嘴噘得高高地,一片天真嬌憨流露在臉上。
  那道人看了,怜恤道:“你這小鬼諒你也不知道我乾坤一發皈命真人的厲害,不過,本真人見你資質不錯,才想收你做一個關門的徒弟,否則就把你毀去,那里還有第三條路給你走?不要做夢吧!”
  那道人一說出名號,明因師太不禁大震,心里暗叫:“糟糕!”羅鳳英和蟬儿看到師父的臉色不對,也知道事情嚴重,尤其蟬儿更恐怕于志敏敵不過賊道,暗暗盤算万一于志敏真個打不過道人的時候,好歹也來一個圍攻,打他措手不及。年輕人想到就做,蟬儿已掏出一大把蚺骨針握在右手上,同時,把寶劍略整一整,羅鳳英和明因師太,都各自准備著。
  可是,站在皈命賊道面前的于志敏,卻沒有她們那么緊張,他知道皈扳命賊道的名號之后。反而嬉笑道:“我還是要走第三條路!”
  這一下子真惹出皈命賊道的真气來了,賊道一聲大喝:“不知死活的小子!你第三條路是什么?”
  于志敏又嘻嘻笑道:“第三條路是……”
  “是什么?”那賊道顯然是暴怒到無法等待。
  于志敏仍然慢吞吞地:“第-三-條-路-是——”說到這里突然語若連珠地喝出:“要嗎你死,不然就快跑!”接著又一陣銀鈴般的朗笑。
  皈命賊道做夢也想不到,面前這小孩有那么大的膽,竟敢說這一條路來讓自己走,當時臉色一變,頭上的長發竟筆直立起,把戴在頭上的道冠,頂得高高起來,雙手一伸一縮,五爪如鉤,朝著于志敏的胸前抓到。
  于志敏一看來勢,知道這賊道練的是“九幽陰魂掌”,普通人只要給他的掌風掃中,立刻打一個寒噤,四肢無力,過了一時三刻,寒气襲骨。痛苦万分,還要受七天的活罪,才痛苦地死去。自己也不敢過分輕敵,不等賊道的掌風掃到,一個“橫行扑免”身形一晃,已繞到賊道的身后,嘻嘻地笑道:“你倒會扮鬼嚇人哪!”
  皈命賊道一見掌風發出,面前那小孩已經蹤影毫無,心里大惊,急忙轉過身軀,四處尋找,那知于志敏比他更滑溜,竟是貼著他的身后三四尺的地方,跟著亂轉,就如影之附形,赶也赶不走,隨你用盡了各种身法,也不能脫离那小孩一步。
  那賊道倒也識貨,知道這個小孩用的是儒釋道三教歸元的“一片丹心”上乘身法,只要自己的心一動,則必定形于外;一形于外,就被人家先發制人,身隨形轉。這時賊道不禁大惊失色,連忙穩下身軀,運起周身罡气。以防被人襲擊,并想利用敵人一時的疏忽,陡然發招,制敵死命。
  果然,于志敏因為賊道身形一停,已經失去了憑依的罡气,只好把自己身形也停了下來,心里正盤算制胜的方法,忽然賊道一聲大喝:一股強烈無比的勁風,當面扑到。于志敏連忙順著風勢,身形一起,竟避過了風勢,可是那風力非同小可,已把林邊的樹木摧折了五六株。
  賊道見第二招又沒打到敵人,徒然替山樵省力,更是咆哮如雷,明知那小孩絕不易与,可是,已犯了凶性,一招緊似一招,連環進擊,一時飛沙走石,塵土漫天,反而看不到人影。
  于志敏見那賊道已動了真气,更加百般嘲弄,笑他只配替農夫代牛耕地,又說他只配替樵子伐木開山,邊罵邊笑,邊笑邊罵,但是一條小身子卻在滾滾的煙塵里,穿過來,插過去絕不讓賊道的掌風刮到身上。
  漸漸,于志敏見賊道打不到自己的身上,膽子也越來越大起來,心里想道:“這賊道的九幽陰魂掌也不見得怎樣厲害,何必和他瞎纏?”立刻就沉气下降,腳踏實地,正巧賊道一掌推來,于志敏運足了功力,陡然還擊一掌,“蓬”一聲,雙方都震退尋丈。
  那皈命賊道每一掌發出都是用足了加力,想把對方置之死地,不料反被對方震退了一丈多,身形也晃了好几下,才能站穩,這才知道面前這個小孩子,已得絕技的真傳,不但是輕功卓越,就是內功方面也不同凡響。既然在內功方面難于取胜,只好利用自己苦練五十多年的“旋風劍法”以求一逞,心意一動,一個“鷂子翻身”執劍在手,喝道:“小鬼報個名上來,好待祖師爺打發你!”
  于志敏朗笑道:“你要問小爺的名字么?說出來要嚇倒了你,要不說嗎,又恐怕你死了沒地方告狀,而且閻王也不知道你要告誰……”
  “胡說!你祖師爺劍下不斬無名之輩!快點說出來好過來領死!”賊道在咆哮怒喝。但是于志敏仍然嘻嘻道:“你說的話可算數?”
  “本真人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怎的不算數?”皈命賊道以為于志敏就要說出名號來,所以這樣回答,而且熱盼著于志敏一說出來,就馬上動手,料定這小孩子縱然在內功拳掌方面有多少成就,可是在兵刃方面無論如何也比不上自己苦練五十多年,才創出來的旋風劍法精奇,縱然不能生擒,也可以把他殺死,心里正暗暗地喜悅。
  那知于志敏又朗朗地笑道:“好賊道既然說劍下不斬無名,那末我正是無名的,你就回去吧!”賊道听了就是一怔,不但出乎賊道意料之外,就是蟬儿那种慧敏俏皮人物,也給志敏瞞過了,几乎笑出聲來。
  那賊道套了半天,不但無法知道人家的師父名字,連到他自己的名字也那么保密,反而被對方抓住自己的話柄,倒套了回來,直气得須眉戟指,大喝一聲:“你這不知死活的小鬼,真气死我也!”那付吃人的扮像直瞪著于志敏。
  但是,于志敏見到自己能夠逗得別人發气,自己更是好笑,隨口答道:“我气死你,你就死罷!為什么說了又不算數?”
  皈命賊道此時那再容他說下去,大喝一聲,身劍合一朝于志敏的胸前刺來。于志敏肩膀微晃,身形已逸出外門,避過了第一招,嘻嘻笑道:“你的話不算數了?”
  “先教訓教訓你再說!”一招“旋風掃葉”朝于志敏攔腰斬來。于志敏雙腳微微一頓,拔起一丈多高,又避過了一招,笑道:“好妖道!你要施展出最后的法寶來,我才有的學啊!”此言一出,蟬儿陡然聯想到先前志敏說過,迫敵人獻招救命的話,知道他又准備搗鬼,不禁“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那賊道耳目何等靈敏,雖然蟬儿這么輕輕一笑,已經被賊道發覺有人躲在林里,下意識地回頭一望。這個電光石火的瞬間,志敏已乘虛而入,“蓬!”一聲,妖道肩胛上重重地受了志敏一掌,只打得眼中火星直冒。
  還虧他有七八十年的功力,否則,僅此一掌就夠使他送命;但雖他有七八十年的功力,也被志敏這一掌打得他踉蹌出三丈開外,肩胛疼得發麻。
  于志敏一招得手之后,再也不進招,反而嘻笑道:“妖道!潑道!拿點本領出來吧!”
  妖道吃了耳目靈敏的虧,那肯甘休,立刻施展旋風劍法,一片銀光,耀目生寒,急如風雨,向于志敏猛攻,罵道:“小鬼敢施偷襲,你老祖師爺就要你的命!”
  于志敏一面施展輕功,躲開劍招,一面笑罵道:“誰叫你這妖道老不正經,要看過樹林那面,小爺那得不教訓你!”一條小身子就像風車一樣,繞著劍光飛轉,盡管皈命賊道劍法高強,一時也奈何他不得。
  名家對招,只要雙方一接触,立刻心里有數,這時賊道的旋風劍已使出一半的招數,還無法奈何志敏一雙肉掌,心里暗暗著急,猛然吸進几口气,一抖精神,惡狠狠地攻了過去。這一陣果然生效,于志敏竟被他迫得連連后退,險象環生。
  明因師徒雖然知道志敏絕對不會落敗,可也替他捏一把汗,蟬儿心里更急,竟自离開藏身之地,一步一步向前移動,明因師太和羅鳳英也見志敏空手和皈命賊道對招,太過冒險,各互相招呼一下,一齊步出林邊。
  本來這是明因師徒的好意,那知于志敏見她們現身出來。反而著急万分,既要顧著防衛自己,還要顧著明因師徒不被賊道猝然下手傷害,在這心神一分的瞬間,已被賊道迫得只有招架之功,并無還手之力。這時,妖道一招“并刀斷水”一片寒光卷到志敏的眼前,蟬儿心里一急,情不自禁地喊一聲“啊呀!”
  那知事情并不像地想像那么糟,志敏的身手确是不凡,他看到賊道的劍朝著自己的腳下卷來,心里暗想:“你可要找死!”更不躲避。
  妖道在這一招“并刀斷水”上,也狠狠下過功夫,如果是對方向上跳避,他跟著就是“潛龍升天”逕取對方的下部;如果對方向后跳避,他跟著就是“野渡橫舟”直切對方的腰枝;如果對方朝著旁邊閃避,他只要一翻手腕,劍走偏鋒,化為“穿楊渡柳”點進對方的脅下。縱然不能即時致敵死命,可是永遠操了主動,使敵人居然下風。端的陰狠已极。
  那料到于志敏卻給它一個不跳、不退,看看那劍身已剌到于志敏的腳經,于志敏的左腳卻好像是長眼睛似的,陡然往上一縮,堪堪讓過劍身,立刻向下一踹,竟把皈命賊道的寶劍,平平地壓在地面上,端的千鈞一發,危險万分。
  在于志敏腳下壓劍的同時,雙掌齊吐,直拍賊道的面門,“獨腿撩陰”右腿直沖賊道的洪門,喝聲“撤劍!”
  這時,賊道人的劍已被壓住,只剩下一邊左手,接于志敏的單掌倒是可以,但是要想接雙掌一腿,絕對不可能,只要被于志敏任何一招打實,都要立刻廢命,只好忍痛把劍向下一堆,藉這一推之勢,來個“鴨子大翻身”,空著雙手翻出五丈開外,喝聲“有膽的到分水町來!”的門面話,一縱又是十五六丈,一連几縱,破空逃去。
  于志敏也沒有再追下去,順手就給白無常一拳,白無常連哼也沒法再哼半個字,就當場死去。蟬儿提了寶劍正想把其餘的四賊殺戮,被志敏攔住道:“這几個饒了他吧!”蟬儿嘔起嘴道:“偏是你就可以殺,我要殺的時候你又要饒了!”
  于志敏見她蠻不講理,只好笑笑道:“話不是這樣說,因為那個白無常,深中匪毒,饒了他也不會改過,反而要挑撥是非,我們雖然不怕他,可是多數的老百姓就要受他荼毒,所以我為了老百姓的安全才殺他,也可以說是代表老百姓殺他。至于這几個就不同了,看他們滿臉慚愧悔恨的表情,現在親見連到他們的師祖也會棄之而去,也應該覺悟了,所以本著天地作育万物的原則而饒了他,并不是我饒了他,可以說是他們自己忏悔的結果。”
  蟬儿听了于志敏這一陣解釋,才回嗔作喜,明因師太見到于志敏年紀輕輕,竟能行忠恕之道,不斷地念佛。
  于志敏見自己說的話,各人都同意了,才回頭對躺在地上那四個賊人叱道:“你們听見了沒有,連到老師太都肯饒恕你們了,還有什么好說,你們四人并沒有受什么了不起的傷,現在再慈悲你們到底,每人再給你二粒丹藥,服下去之后,只要再過一個時辰,就可以行動如常了,七天之后還可以做一般人所能做的事,只是不能再練內外功罷了。不過,因為這樣使你們得以安養天年,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又指著那气急攻心的賊人,對其餘三賊道:“這一個的武功并沒有廢,可是,你們要勸他棄惡從善,否則我一查到,隨時就取他的性命,我所以不廢他的武功的緣因,是因為他還有一點血性,而且你們几個樹敵已多,沒有他的保障,你們也不能安全,不過,他的武功只准在別人欺上門來万分危急的時候,才准用,如果是濫用傷害別人的性命,我同樣也不饒他,記住了我的話,青山不老,綠水長存,我們也許還有見面的餘地。”
  于志敏對這群賊人訓示了一番,隨手給他們每人三粒丹藥,吩咐即時服用。然后撿起地下那把旋風劍,遞給羅鳳英道:“師姐就用這枝劍吧,這枝劍比蟬姐那枝還要強些。”
  羅鳳英望了明因師太一眼,見到師太微笑點頭道:“蟬儿那枝劍是于志強奪過來的,現在這一枝又是志敏奪來的,真是無獨有偶了,小友既然給你,你就收下來吧!”
  羅鳳英接過旋風劍,用指甲在劍身上輕輕一彈,“汪——”一聲,竟然是龍吟的聲音,歷久不散,心里大喜。
  明因師太笑道:“這次皈命老道真是鍛羽而歸了,大概他有生以來這次還是第一次大敗哩!我在五十年前還未出道的時候,他已經是名滿中原,想不到今天親眼看到給小友一雙空手,打得他丟臉棄徒,才是大快人心哩!”
  于志敏笑笑道,“本來這個賊道的武技,兀是不弱,要想以空手胜他兵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一下來被我先養成他的驕气,再則气到他發昏,后來因為蟬姐一笑,引他轉頭,被我打了一掌,減去他一半的功力,三方面一湊合。他想不敗也不行了。事實上,他那旋風劍法倒有不少絕招,可惜他還沒有使完出來,害我只能夠學到一半,真是功虧一簣了,可惜!可惜!”
  蟬儿見志敏捧了她一句,心里感到甜甜地,最后見志敏連呼可惜,不禁噗哧笑道:“那么你為什么奪下他的劍,不讓他繼續下去?”
  于志敏笑笑逕自走開,跑到樹林里牽出兩匹駿馬,蟬儿一見,蹦蹦跳跳也跑到林子里牽出兩匹,于志敏把馬交到羅鳳英手里,又回去再牽一匹。羅鳳英看了笑道:“敏弟想是要當弼馬溫了,一下子要那么多馬做什么用?”
  于志敏笑道:“師太和你們兩人每人一匹,駱伯伯和強哥每人一匹,可不是需要五匹?”
  “那么你呢?”蟬儿忍不住問道。
  “我?我騎兩腳馬遠比較快些!”志敏一面說一面去收拾地下那五枝長劍,捆成一堆,馱在馬背上道:“這几枝劍雖非寶物,可也是精銅煉成,帶在路上贈人也好!”
  收拾完畢,明因師太和于志敏各自囑咐群賊几句,除了用一匹馬馱各人的衣包和五枝長劍之外,每人騎上一匹緩步往石虎庄的路上走去。
  這時,已經是日斜西山的時分,樹影婆娑,涼風吹送,馬蹄得得追著隊隊歸鴉,另是一番令人悠然的境界,尤其于志強,羅鳳英和蟬儿,都是第一次騎上這种雄壯的馬,更是高興非常,一路說個不停,不知不覺已到石虎庄,李全藩迎入庄內,盛宴款待,席間,明因師太說起志敏气走皈命賊道,又得了五匹駿馬。
  說到馬,于志強大感興趣了,插嘴問道:“馬呢?怎么一匹也沒有看到?”
  各人被他這一提醒,全部覺得奇怪,不但見不到馬,而且連馬嘶的聲音也沒有。
  明因師太笑道:“這就是你這兄弟后來的搞鬼了!”
  于志敏正在吃著,听了笑道:“師太怎么說是我搗的鬼?”
  蟬儿道:“不是你是誰?”
  志敏急道:“難道你沒有份?還要講我哩!”
  明因師太見蟬儿和志敏拌嘴,也好笑道:“要說起來連我都犯了串通欺騙的罪過哩!”
  羅鳳英笑道:“師父有什么罪過,還不都是他們倆個小鬼頭玩出的把戲?”
  于志敏,蟬儿兩人同時朝著羅鳳英一瞪眼道:“你倒大得很哪?”
  “好!好!恕我口拙講不過你們!”羅鳳英一笑作罷,可是把那個于志強急到不可忍耐,磨著志敏道:“好兄弟!你到底把馬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說你猴急性子,就真是猴急性子,馬在庄外右邊里多路的樹林子里!”于志強好容易等到志敏說這么一句,急忙朝各人打一個招呼,匆匆出去,連到志敏在后面喊:“當心馬儿踢了你!”也听不到,事實上人已去遠了。
  李全藩連忙到外面叫几個壯漢,一同前往把馬牽進庄子,于志強也嘻嘻哈哈地回來。
  這時,駱中明触起一件心事。心中陡然一惊,告誡于志敏道:“你對皈命賊道那么高的武技,交手時為什么不用兵刃,万一失手,才后悔來不及哩,以后千万不可如此,以你的藝業來說,上人既肯放你出山闖鏈,當然是已有了相當成就,可是仍然要小心為是!”
  志敏沉吟了一會,才道:“駱伯伯說的話确是真理,不過蒙天劍派是集匯各派精華而成,而各派又有各派的絕招,除了衣缽門徒之外,別人無從學到。只好利用机會,隨時留意,因此,惟有空手過招,才打得久些,別人那套功夫才有時間演出來,我要學也學得更澈底。再則我現在沒有什么兵器好用……”
  各人听到于志敏說沒有兵器好用,大為惊訝,明明他身上帶著兩枝寶劍,還說沒有兵器用,甚至于明因帥太都認為他有點逞能,還是志強忍不住道:“你不是帶著兩枝寶劍,怎說沒有兵器使用?”
  “是啊!”蟬儿也附和一句。
  于志敏庄容道:“你不知道,我背上這枝劍是師門的至寶,前几輩的俠義道和綠林道對它都很熟悉,只要劍一出匣,他們就會看得出我的師承,為了不替師門多招恩怨,只好備而不用。至于我那枝綠虹,卻是煞气太重,尤其几年來我已把它練到能發能收,差一點的寶刀寶劍遇上了非折不可,恩師上人曾再三囑咐,非遇到万惡不可赦的凶徒,或本身已遇到絕境的時候,不准用。師命當然不可違,并且我還有一點私心……”
  頓了一頓,接著道:“如果我用起綠虹劍,就沒得打的了,那還能夠注意強學別人的絕招?”
  各人听了志敏這番話,才知道他存心忠厚,顧及師門,并不是炫奇好胜,無不動容,倒是蟬儿嘴快,笑道:“你這叫做關起猴子無法耍,才气悶哩!難道你不會找一枝普通刀劍來用?”
  “我又不開兵器店,要那么多干啥?”說得各人哈哈大笑。
  這時,各人已經是酒醉飯飽,于志敏回后面去打開衣包,取出一件背心和一件鰻皮衫交給明因師太道:“這兩件衣服雖然不能算是上好的寶物,可是對于防御別人的暗器倒很有用,就給師太隨意使用吧!”
  回過頭來對駱中明道:“伯伯!你們到了南昌再等我几天吧!現在我要去分水町找那皈命賊道學劍法去!”也不待各人答應,提起一個小小的包裹,朝著各人點一點頭,肩膀一晃,燈影一搖,各人眼睛一花,已失去于志敏的所在。
  李全藩無限感慨道:“像于二公子這种藝業,不但沒有半點自驕,反而异常謙虛,處處尋找學習的机會;不但向自己人學習,甚至于向敵人學習。我們才學得一點點皮毛就自高自大,豈不愧死?”
  蟬儿口快接道:“李伯伯還說他謙虛哩!他嘴里倒是謙虛,可是做起事來,卻獨斷獨行,一點也不問別人……”說到這里自己覺得話里有毛病。反而把末說出的話,咽了回去。
  柳營道:“這也難怪!以他這樣深厚的功力,別人認為做不到的,他做起來卻很容易,叫他和誰商量去?譬如剛才他要往分水町,慢說那邊有皈命妖道為敵,就單單以路程來說,也有將二百里的遠近,給我們走也要走兩天,可是他走起來也許一兩個時辰就可以到達,實在也找不到和他商量的人來。不過,像他這樣,恐怕要寂寞一輩子!”
  龔華笑道:“你這是什么話,為什么要寂寞一輩子?”
  柳營哈哈笑道:“你這個猴子精,平日自詡聰明,這回倒給我難住了!這就是因為‘曲高和寡’呀!”
  到了就寢的時候,于志強發覺枕頭底下壓著一封信,拿起一看,上面寫著:“代呈明因師太親拆”,那字跡卻認出是于志敏的筆法,心里詫异道:“他有什么話不能當面講,卻要多費筆墨,而且是什么時候寫的?”雖然是這樣疑惑,到底是急急忙忙地拿去交給師父。
  明因師太拆開一看,不禁呵呵大笑,其樂已极,羅鳳英、蟬儿、和于志強,都不知道師父為什么那樣高興,反而怔著了。
  明因師太笑了一陣。把信交給于志強道:“你看你這位兄弟多聰明,真是深得我心。我多年來沒有解決的謎。卻給他几句話就點破。好吧,你們統統出去,替我守著門外,在明天這個時候我不自動開門以前,不准任何人來打扰我!”揮一揮手,羅鳳英師姐弟只好悄然退出。
  到了外廂,各人涌上前來看志敏那封信,大意是說:三年前,上人用千里傳音的方法,告訴師太練那瑜迦秘笈的口訣,但是今天在梅關遇敵,卻沒有用上,料必是口訣中有一兩句費解的地方,所以練起來總覺得五气不能歸一。
  其實要正气歸一倒也容易,只要在打坐的時候,手心腳心向上,舌尖抵住上顎,瞑目內視,摒息咽气,口內自然靈液生津,經過了十二時辰的來复,就覺到气魄充足,運劍欲飛…
  ……。
  鳳英師姐弟讀了志敏給師太這封信,知道師父需要有整整一晝夜,不能動彈。在這個緊要關頭,深恐別人進來騷扰,更防外敵到來破坏,雖然扰亂一天,第二次還可以再練,到底也是討厭。師姐弟商量了一陣,決定分班輪流侍護,一直到第二天的亥刻,師太開門出來,果然精神煥發,師徒都慶幸不已。
  駱中明和明因師徒,在石虎庄住了三天,別了李全藩、柳營、聞仲三、龔華和車氏兄弟,向南昌進發。鑒于上次梅關遇敵的經驗,知道縱然采取分散的方法,也無法避開賊人的跟蹤,而且自己反因分散之后實力不足,与其躲躲藏藏示敵以弱,倒不如堂堂皇皇和敵硬拚。
  所以這次出發的時候,決定兩起人經常保持聯絡,在每一個歇腳站,就停下來,等候會合再繼續前進。
  這一天,到達廬陵,在城外五里的地方,有一座傍山偎水的涼亭,倒也清幽脫俗,并且是在官道的旁邊,亭外懸著一付對聯:“為名忙,為利忙,忙里偷閒,且到涼亭坐坐;勞力苦,勞心苦,苦中作樂,聊將世事談談。”聯語淺顯清新,筆法勁遒蒼古,卻沒有上下款,不知道是什么人寫的。
  明因師太對著各人笑笑道:“我們也來個忙里偷閒,到涼亭坐坐吧!”
  各人拴好馬匹,進了涼亭,不一會,駱中明和于志強也同時到達,見到明因師徒在亭里小憩,此時且喜無人,招呼一下,也就進入亭子。
  寒喧沿途的景物,漸漸提到韓江沿岸的風光,依照明因師太的意思,就想在廬陵棄馬乘船,順著贛江而下,比較省力,而且可以秘匿行蹤,還可以瀏覽兩岸的風物。
  可是,于志強和蟬儿二人,稚气未除,那愿被關在船艙里受那悶气?再則曾經艙海難為水,他們在瓊州乘坐慣了大海船,賞盡了煙波浩蕩的景色,那還看得起一條小小的贛江?尤其是,新獲良馬,騎在馬背上,听那“得得”的蹄聲,順著馬蹄溜達,還可以瀏覽沿途的山嵐水色,賞玩一些鳥語花香。
  四天來,他們已經和馬儿結為良伴,尤其蟬儿選中白無常的赤騮馬,雖非寶駒,倒也名馬,騎起來平穩迅速,飄飄欲仙,更不愿把它賣掉。所以蟬儿一听到明因師太和駱中明,商議乘船的事,首先就提出反對的意見道:“我雖然喜歡乘船,但是我更喜歡騎馬!”
  明因師太好笑道:“痴儿,既然是乘船,那還能夠騎馬?難道你把馬放在船上,而你又騎在馬背上不成?”
  蟬儿陡不防備被師父抓住自己的語病,加以反駁,倒覺得有點好笑,想了一想道:“如果兩者不可得兼,我還是棄舟而乘馬好啦!”
  不等別人開口,又補上一句:“因為船是別人的,而馬卻是我的啊!”
  明因師太搖搖頭笑道:“真是謬論!……”
  于志強忙插嘴道:“我們一共右五匹好馬,如果立刻賤价售出,難保不便別人怀疑,豈不是欲蓋彌彰?同時,水上不比陸上安全,万一在水上遇了強敵,兩位師姐雖然有一身登萍渡水的輕功,到底在茫茫的大江里,不便作戰,豈不要吃虧?既然這里离開南昌不遠,走的是通衢大道,賊人未必敢明目張膽,群鬧圍毆,要是來十個八個小賊,還不是照樣打發他回去,何必躲開正面,讓賊人取笑?”
  于志強并不堅持必須騎馬,可是他倒舉出乘船的缺點,很巧妙地掩蔽了他要騎馬的目的,這一套間接路線,果然收效。
  明因師太和駱中明雖然知道他真意,但是又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來駁斥,蟬儿雖然覺到志強的話里面,包含著說她不會水功的意思,倒想駁他几句,后來一想,志強的主意也是在于騎馬,彼此志同道合,不但不反駁,而且不斷地說:“妙啊!妙啊!我真也怕在水上遇敵哩!可是有點說不出口,卻被強師弟替我說了!”
  明因師太見他兩人此呼彼應地搗鬼,不由得好笑道:“看不出你兩人為了要騎馬,卻說出一大堆的道理來。騎馬就騎馬罷,可不許到處惹禍!”這一個決定,喜得于志強和蟬儿几乎要喊出“師父万歲!”
  駱中明看他倆人那付高興的樣子,眉頭皺皺道:“不要太高興了,后面一句話還沒有听清楚哩!”
  蟬儿小嘴一嘔,拉著羅鳳英,飛身上馬,逕自赶往廬州。駱中明、明因師太和于志強,也只好上馬加鞭,緊緊著她倆后面,進入城里。
  這時,天色很早,不過是申初的時分,明因師太一行,先在大街上找到一家福安客棧住下。于志強和蟬儿都是初次來到這個山城,見到熙熙攘攘的人堆,綠綠紅紅的招牌,引起他們好玩的童心,便要上街去溜溜。
  明因師太知道禁也禁不來的,只囑咐他們不要闖禍,并且叫羅鳳英領著他們前往,自己因為不便多出露面,就和駱中明在店里閒談,吩咐店家做飯喂馬。
  羅鳳英師姐弟這么多年來,還是第一次离師外出,無拘無束,滿心喜歡走到街上,以為可以舒舒服服地玩上半天;那知到了街上,反而有點茫然。
  他們既然又不買東西,同時又是人生地不熟,胡亂走走,東張張西望望,反而惹起路人的注意。
  當羅鳳英師姐弟感到索然無味,正待回轉客棧的時候,忽然耳邊傳來“鐺!鐺!”的鑼聲,街上的小孩和一些閒散的行人,都向西邊的街口擁去。
  羅鳳英師姐弟三人隨著人群到達街口,已見到一塊約有二十來丈的空地上,站滿了人群,還有不少人爬上附近的樹上,朝著場里觀看。
  羅鳳英師姐弟被人群擠在前面,除了場里兩根高豎的竹杆,和杆上橫著一條繩子之外,一無所見。于志強看得不耐煩,自告奮勇,當先開路,一聲“請讓!”慢慢擠進了人堆。那些圍觀的閒人見她們三人是外鄉人,而且又是一個小孩和兩個姑娘,倒也讓開一條通路給她們進去。
  羅鳳英三人擠入圍里,就看到一位頭發斑白的老人,站在一塊被人圈圍成約七八丈的空地中央,向周圍的觀眾拱手發話道:“老朽祖孫三代,原籍河間府,因為來到貴地訪友不遇,資斧又罄,還幸曾經學過几年的把式,隨身帶來一些丸散丹膏,對于跌傷、打傷、烙傷、溺傷,一切癆七傷腰酸背痛,腳麻骨損,無不靈效异常,所以選擇這塊空地,藉會有緣,各位鄉親朋友,能幫忙的請盡量幫忙,能照顧的請盡量照顧,如果各位捧場的朋友里頭,有所說的各种病症,或者自己怀疑有那些病症,也不妨告知老朽,代為醫治,至于診金方面多給多謝,可是赤貧的朋友,要真的因為身上不方便,老朽也就愿意義務診治,交一個天涯的朋友,希望千万不要見外才好!”
  說完一句,在他旁邊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就把那面銅鑼敲一下,等到老人說完了,朝周圍的人圈來一個羅圈揖,那銅鑼就更密密地敲起來。
  羅鳳英三人當那老人說話的時候,已經注意到老人的背后,一位三十來歲的女人,帶著兩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坐在一塊黃布的后面。那塊黃布上面擺著一二十瓶丸散之類藥品,靠那女人的面前,還另外有百來張狗皮膏藥,黃布旁邊地上插有兩枝七八尺的長槍,橫著兩把鋼刀,兩枝鋼劍,最使她師姐弟触目的,倒不是那些普通的刀劍,而是一把竹劍和一對點穴钁。
  羅鳳英三人目光一接触到那竹劍,心里不覺一怔。看起來那把竹劍上面,還隱隱有不少黑色的斑點,分明是血跡的留痕,不由得再向那一老二壯二少仔細打量一番,只見那老人雖然有六七十歲的樣子,可是半點也看不出龍鍾的老態,反而一雙灼灼的眼睛,更顯出他有精湛的內功,就是那一對夫婦和一對女孩,似乎也有很高的武技。
  但是,這一家人個個臉上都是一團正气,身上穿的雖然是粗布衣裙,倒也异常整洁,并沒有仆仆風塵的樣子,更不像是一個賣解的人物。
  這時,賣解的那對小女孩,已發覺羅鳳英三人向她們注視,兩雙圓碌碌的眼珠,望了羅鳳英三人一下,回頭在那中年婦人的耳邊,不知說些什么,那中年婦人也就朝羅鳳英三人多望兩眼,和那對小女孩悄悄地說起話來。
  那老人道完了開場白,走了几圈仍然沒有見人應聲買藥,又吆喝道:“各位鄉親朋友,不必和老朽客气,須知小病不醫就會成大病,新病不醫就要變痼疾,俗話說得好:‘一針不縫,十針難補’,來!來!現在我先奉送一點膏藥,各位鄉親之中,有腰酸背痛,腿痠腳軟的,盡可以伸手,雖然這些藥膏并不是花錢買來的原料,可也是千辛万苦,在那深山絕谷中,一點一點的采來,為了廣結善緣,老朽愿意奉送二十張,奉送過后,再不奉送,以后各位要買,每張要回三分銀子,話要說明了,老朽并不是為了賺錢,而是要回一點路費,作為將來入山采藥,醫治更多的朋友!”
  又是一陣鑼聲,老人隨著鑼聲,走到那婦人的面前取了二十張膏藥。那婦人對老人說了几句,老人有意無意地回頭望了羅鳳英三人一眼,略略點頭微笑。
  老人取了膏藥,回到場子中央,右手一擺,鑼聲一停,又喝道:“現在開始奉送膏藥,請各位需要的高伸貴手,老朽一定按照先后的順序,奉送一張,可是,只奉送二十張為限……”這時,已經有二十多只手高高地伸了起來。
  老人微微一笑,立刻把手里的膏藥,一張接一張地飛出去,每一張就恰巧飛到需要人的手中,很快地就已分發完畢,又高喝膏藥的用法。
  人叢里除了喧嘩亂嚷的聲音之外,卻沒有一個再提買藥的事,于志強心里暗想:“這里的人怎么是這樣地慳吝,光會白要人家的東西?”
  只听老人又喝道:“各位鄉親朋友,也許認為老朽的丹膏丸散都是騙人的,不相信,但是功夫不能不信,等老朽叫我的犬子先表演一套功夫,給各位指點指點,不過,話可要說回頭來,小老儿一家并不是跑碼頭賣解的,不希望各位在武藝上給我們盤費,仍然是要賣一點丹藥。”
  停一停,喝一句:“方儿過來,練一套功夫給各位朋友鄉親助興。”那中年漢子“有!”一聲,把銅鑼交給那中年婦人拿去,把腰帶緊一緊,偕同那中年婦人出場,先向四方拱拱手道:“兄弟雖然懂得一點把式,實在也貽笑方家,可是老爺子要我出來練一趟給各位助興,又不容得兄弟不練,要是有練不到的地方,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交代過了場面話,又朝各方面一拱手,打出一套花拳來。但見拳腳飛舞,靈活緊湊,看得觀眾眼花繚亂,不斷地叫好。
  于志強對羅鳳英道:“看這些賣解的,個個都似乎身怀絕技,怎么耍起這种花拳繡腿,不适實際的東西來騙人?”
  羅鳳英對于江湖的門道,本來也不比志強多,也是無法答覆,疑惑地說:“也許他們不愿意以實在的功天來見人吧?”
  片刻,那漢子已演練完畢,又朝各人一拱手,站在一旁,面不紅,气不喘,益見精神煥發。接著是那婦人在黃布的旁邊取了一枝長槍,玩了一套花槍,也是呼呼風向,只見一條人影被槍影裹得風雨不透,人群里更是一陣陣的叫好!可是,自始至終,沒有一人伸手到袋里,也沒有任何人,向空場里投下一個小錢,或是向老者買一包丹藥。
  那婦人練完了一趟花槍,又喊那兩個小女孩向前道:“鶯儿,鸞儿,現在要你們兩個練一套繩上的功夫,給諸位伯伯叔叔們看,敢不敢?”
  “敢!”兩個女孩同聲答應。接著分別走到一根豎著的竹杆旁邊站著,分別向觀眾鞠一躬,轉過身子,用雙手把竹杆向身子的前面拉過來,雙腳卻向反對的方向頂出去,立刻手腳并用,幌幌眼就走上了杆頂,觀眾又是一陣鼓掌叫好。
  兩個女孩走上杆頂之后,相對著沿看懸在杆頂的繩子,走向中央,在繩子上,忽而“丹鳳點頭”,忽而“金雞獨立”,忽而“橫橋臥波”,忽而“倒豎蜻蜓”……姿態的美妙,花式的新鮮,連到羅鳳英三人都拍手叫“好!”于志強心里暗道:“這回那些慳吝鬼總該大破慳囊了吧?”
  那知叫“好”的人盡有,而伸手掏錢的人盡無。
  那兩個小女孩,在繩上耍了十几种花式之后,年紀稍小的一個,卻“哎呀!”一聲,從繩上跌了下來,那繩子距离地面,最少也在兩丈開外,要是真個跌了下來,不死也得終生殘廢。
  蟬儿見那女孩失足,正待飛身出去救援。卻被鳳英拉了一把輕輕道:“不要魯莽!”蟬儿定神一看,也失笑道:“這小妮子倒會裝狡猾,嚇人哪!”話還沒有說完,那女孩已經等到身子將及地面的時候,忽然在空中來一個筋斗,化開了垂直下降的速度,兩腳一直,已經站好在地面上,眾人又是轟然叫“好!”
  這時,繩上年紀較大一點的那女孩,竟在繩上施展“一鶴沖天”朗上一跳,然后在空中一個倒轉,頭下腳上,朝著地面沖下來,也是等到頭部快要接触地面的時候,陡然一個“平地翻云”,雙掌往地面輕輕一貼,藉這一貼之力,小身子竟翻了過來,變成頭上腳下,站回地面。
  這回,觀眾叫好的聲音更久,更大聲,真個是響遏凌云,連到于志強三人,也贊歎不置。
  在群眾呼好的擊中,“噹!”一聲鑼響,老人又吆喝道:“各位鄉親朋友听了,剛才看過小老儿孫女的功夫就叫好,小老儿要對各位捧場的朋友說句謝謝了,但是小老儿一家并不是賣藝的,而是賣藥的,如果沒有這些治傷的靈藥,小孫女也練不出那种功夫來,現在只請各位朋友幫小老儿一個大忙,把二十張膏藥賣出去,每張三分銀子,賣完這些膏藥,小老儿還有一套适用的拳腿,向各位朋友露露臉,博各位一笑,請各位盡量幫忙,幫忙!”
  又朝圍觀的人群來了一個圈揖,然后退下去取出二十張膏藥托在一個盤里,一面繞著圈子,一面喊“三分銀一張,一張三分銀!”可是,那老人走了好几圈了,仍然一張都賣不出去。
  于志強再也忍不住了,一方面他是急于想看老人的拳腿,一方面也是恨那些觀眾慳吝,手往袋子里一掏,卻摸到僅有的一個元寶,原來那個元寶還是离開向濤村的時候,王伯伯贈給他壓袋子的,足足有十兩。
  于志強有生以來,還沒有單獨化過錢,自然也不知道十兩銀子能買多少東西;同時,他的身上也只有這么一塊,時間和現實都不容許他再加考慮,那老人已經又轉到他的面前。
  于志強這時感到自己有點心跳,自己想幫老人解決這個困難,可是,拿了銀子又不知道怎樣出手,看看那老人又要走過去了,心里一急,硬著頭皮喊聲:“老丈!”
  老人回過頭來一看,退后兩步回到于志強的面前,含笑道:“小哥可是要買?”
  于志強紅起小臉,點點頭,掏出僅有的一塊銀子送了過去。
  那老人一怔,笑道:“小哥!你這銀子是十兩,你到底要買什么藥?小老儿這些膏藥每張紙值得三分錢,就一齊給了你也抵不了數哩!”
  于志強嚅嚅道:“我這銀子,就贈給老丈做個盤費吧!我不要什么藥!”
  那老人呵呵大笑,轉向圍觀的閒人道:“各位鄉親朋友听了,這位小哥說要把這十兩銀子贈給小老儿,但是小老儿一生來不白要人家的錢的,本來小老儿久聞這個吉安州,是宋時的廬陵,也就是歐陽修和文丞相的故鄉,代出忠良俠義,早就想來瞻仰瞻仰先賢的故鄉,那知道一代不如一代,反而是這位外鄉的小哥同情小老儿,這份情誼小老儿倒是心領,小老儿這些膏藥并不值錢,只好把不出售的紅玉散贈給這位小哥了。不過,小老儿二十張膏藥,仍然請各位鄉親朋友,幫一個忙,不要讓外鄉人專美……”
  老人的話還沒有說完,人叢里忽然一聲大喝,跳出一位四十多歲的虯筋大漢,走到于志強和老人的面前,指著于志強喝道:“你這個小雜种,從那里跑出來的?你誠心來拆你秦大爺的台,你秦大爺要給你好看!”一伸蒲扇般的大手,橫摑過來。
  于志強正待閃避,那老人已經橫手一招,架住來勢,喝道:“別欺負人家外鄉的孩子!”那虯筋大漢被他輕輕一招,不但手臂被抬出外門,而且人也幌蕩了几下。
  在這個時候羅鳳英也嬌叱道:“怎么欺負我的弟弟?”
  虯筋大漢被老人一格,打不著于志強,怒喝道:“老狗還顧不了自己,還敢顧別人么?”一伸左掌,又要摑那賣藥的老者,被那老者讓開了,老人拱拱手道:“這位壯士何來?難道小哥做個好事,都犯了貴地的規矩嗎?”
  虯筋大漢被這一問,竟答不出個理由來,老羞成怒喝道:“沒有秦大爺的話,誰敢在這里耍猴子,姑念你是個外鄉人不与計較,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你還膽敢來架梁子,再也饒你不得!”一個“黑虎偷心”向老人的胸前抓到。
  老人一側身躲過了一招,正待發話。
  但是,于志強先前已被那虯筋漢子,罵得滿頭冒火,蓄怒在胸,這時又見他橫蠻無理,欺負一個老人家,那還忍得下這口悶气,立刻挺身而出,喝道:“狗子是那里來的人物,難道這塊地是你的不成?小爺有錢花錢,干你屁事?你還要來欺負人!”更不容他答話,起手一掌“拍!”一聲摑個正著,旁觀的人個個動容,可是并不敢笑。
  那漢子挨了一掌,咆哮如雷喊道:“反了!反了!兄弟們過來把這些野雜种都統統捆回庄去,交給殷大爺打一頓……”話還沒有說完,左邊臉頰又挨了于志強一個耳刮子,只打得那漢子哇哇怪叫。
  這時,人叢里又跳出十几個彪形大漢,圍著于志強一起人喝道:“好小子算你有种,乖乖地跟我們走吧,難道還待爺們動手不成?”說完就要動手抓人。
  于志強冷笑道:“你們這些狗子,充其量也不過是豪奴狗腿,要小爺那里去?”虯筋大漢喝道:“兄弟們不要饒他,抓呀!”當前那十几個大漢,聞聲分別向于志強和賣藝的老少五人扑到。
  于志強那把這些人放在心上?小身軀一轉,“拍!拍!拍!……”一陣耳刮子,打得那几條大漢怪叫連天。賣藝那兩個小女孩,喜得拍手叫“好!”
  于志強一面打一面喊道:“老丈讓開,讓晚輩來教訓這些狗腿!”小身軀旋風似的走到虯筋大漢的面前,“拍!拍!拍!……”這一陣又重又狠的耳刮,打得虯筋大漢眼冒火星,招架不及,蟬儿看到興起,意忘了在身戰場,拍掌大笑。
  蟬儿不笑還可,這一笑卻惹來几個大漢,跑到跟前喝道:“野丫頭!你笑什么?”蟬儿怒他出口不遜,喝一聲:“你也吃這個!”學了于志強這种手法“拍!”一聲把當面那大漢打得半邊臉紅腫起來。
  雖然是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場里十几個大漢都每人挨了數不清的巴掌,這時,場外一陣呼喝,圍觀的人群,都紛紛退后,從外沖進三個大漢來。
  那虯筋大漢一見來人,就喊道:“陳師父,李師父,這几個小子凶得狠哩!”后來這三個人進場之后,朝著各人一眼,喝道:“住手!”雙方都停了打斗。
  為首那個略略問了虯筋漢几句,轉過來對賣藝老人冷笑道:“你到這里賣藝,可曾先到霸王庄殷庄主殷大爺那邊拜帖了沒有?”
  老人拱手答道:“小老儿初到貴地,不知道有什么殷大爺!”為首那漢子望了老人一眼又道:“這也難怪!”回過頭問于志強道:“你有錢花錢倒不怪你,可是,你可知道這里的規矩?”于志強冷冷道:“我也是初到貴地,到底你們這里有什么規矩,就沒有听講過!”
  那為首的漢子還沒有答話,虯筋大漢已經喊道:“陳師父,就是這個野种強橫!”
  于志強怒道:“難道隨便罵人打人是你們的規矩!”
  那姓陳的盯了于志強一眼,也怒道:“你在這里強橫打人,還敢來頂嘴?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于志強正待答話,羅鳳英已挺身而出,攔在前面道:“我這個弟弟買藥給錢,有什么不對?”
  指著那虯筋漢道:“誰叫他一開口就要罵人,一動手就要打人?你們這樣來勢洶洶的,專責備別人,難道怕你不成?”
  姓陳的還沒有笑話,已經從后面轉出一人到前面道:“陳師父且慢動手,等我來教訓這雌儿一下,諒不給她厲害,你也不肯服貼呢!”
  轉頭朝著羅鳳英喝道:“野丫頭叫什么名字,可知道我花斑豹子的厲害?”
  “什么花斑豹子?花斑驢子?本姑娘只認得道理,就認認識你這個不講人話的東西!”
  羅鳳英打量來人一眼,見他臉上長滿了白癬,白一塊赤一塊,估計花斑豹子就因此而來了,看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也冷冷地回他几句。
  那知這個花斑豹子小的時候,正是叫做花斑驢子,后來被崆峒道人帶去學了几年功夫回來,就在吉安這個地方教起武館,才改呼為“花斑豹子”,說起武技,倒有几手狠的殺手,這時被羅鳳英無意中揭發“驢子”的綽號,又說他不講人話,那還忍耐得下去,大喝一聲,欺身進招“二龍搶珠”直取羅鳳英的雙目。
  羅鳳英正待接招,于志強已是旋風般搶到面前,“麒麟猷瑞”擋了一招,喝道:“你這四不像,也配和我姐姐過招?”
  羅鳳英忙喝道:“弟弟別胡闖,這個讓我教訓他!”
  于志強只好退下去,可是那賣藝的兩個小女孩,卻跑過來喊蟬儿和于志強道:“我媽請請你倆過去哩!”不容分說,一個拉一個走到那中年婦人的面前,指指點點地看羅鳳英打花斑豹。
  花斑豹子剛才一招“二龍搶珠”,被于志強震得他手臂發麻,心里正在嘀咕,現在見換了原先那女子上陣,心里估道一個女子能有多大力气,又起好胜的雄心,“黑虎倫心”朝著羅鳳英的胸前抓來。
  羅鳳英的臉儿一紅,一個“白猿獻果”托了出去,那知這花斑豹仍不識趣,掌法一變,“葉底偷桃”又朝羅鳳英的下体抓到。
  這兩招都輕薄异常,逗得羅鳳英滿腔怒火,一招“擊楫中流”蕩開豹子的偷桃手,立刻就左掌一揚,右腕一翻,“鐘鼓齊鳴”一招,豹子的雙耳同時挨了一掌,那響聲清脆异常,喜得那兩個賣藥女孩,連連拍掌道:“姐姐打得好!姐姐打得好!”
  花斑豹本非弱者,因為一上來見對方是一個女子,故意存心戲弄,連用了三招不合邏輯的招式,吃了大虧,那白里夾紫的豹斑,這時更臊得通紅丑怪,哇哇亂嚷道:“賊人敢打你大爺!”立刻身法一變施展開苦練多年的七煞掌來。
  羅鳳英見花斑豹掌帶勁風,倒也不敢大意,輕移蓮步,連環換招,打在一起,一時也分不出胜敗。
  那賣藝的老人,看了羅鳳英打了二十多招之后,臉色漸漸顯出詫异之色,回到于志強的身邊,悄悄問道:“小哥!你們的師父是誰?”于志強听了就是一怔,蟬儿也感覺有點意外。
  那賣藝的老人見到這种情形,笑道:“小哥不必惊慌,也許我們是一家人呢,你那位姐姐用的是雷霆掌法,不要瞞我,你們的師父是不是明因師太?”
  于志強見這老人能夠看出師門的掌法,而且口气緩和,料定不是敵人,才點點頭道:“老前輩看對了,恩師正是上明下因,但不知道与老前輩怎樣稱呼,好待晚輩叩見!”
  老人感動地道:“這樣說來大家不是外人了,我叫做秦寒竹,你的師父是我的姐姐。”
  于志強和蟬儿連忙喊聲:“伯伯!”就要叩見,秦寒竹連忙攔住道:“不要客套了!”
  于志強忙把師父也同來,住在福安客棧說了,老人更是大喜,也忙給他引見儿媳孫女,這么一來,各人更顯得親熱,尤其秦玉鶯秦玉鸞兩小姐妹,竟把蟬儿“姐姐!”喊個不停。
  這時,場里羅鳳英和花斑豹,又打了五六十招,仍然不分胜敗,秦老皺皺眉道:“鳳英還不早點把他打發了,盡在纏什么?”
  于志強笑道:“二師姐已經學會了我敏弟那句話了!”
  秦老詫异道:“什么話?”
  蟬儿笑道:“還不是向敵人學几招!”
  接著把于志敏的事跡略略表出來,最后還道:“他功力又高,人又最頑皮,敵人遇上了他不被他耍夠不肯罷手,可惜他這次找皈命賊道去了,沒有來……”
  秦老儿說于志敏去找皈命道人,大惊道:“那不危險?”
  蟬儿又笑道:“有什么危險?他赤手空拳就把皈命賊道的旋風劍都奪下來,他的師父紫虛上人更凶得很哩!”
  秦老大喜道:“這回赤身教遇到克星了!”秦老一家也無不大喜。
  正在各人喜悅的當儿,場內一聲嬌叱,那花斑豹已經被羅鳳英,倒提雙腳,一個“順水推舟”從那十几名大漢的頭上拋了出去。
  在各人轟然叫好的聲中,敵人那方面一聲大喝,又縱出一個濃眉大目的漢子來,攔在羅鳳英面前道:“野丫頭休走!等我望山虎來會你!”
  羅鳳英正要答話,蟬儿已經飛身而出,笑道:“姐姐!你打了一頭豹,就讓這只虎給我吧!”
  羅鳳英只得點點頭道:“小心!”
  正待退出場外,敵人那邊又一聲大喝,一條淡黑色的身形,又攔在前面喝道:“打傷了人還想走么?”
  一招“攔江截斗”夾著一股勁風,橫掃過來,羅鳳英定睛一看,來人正是那個性陳的,倒也不敢輕覷,連忙移宮換步避過了一招,于志強已喝道:“這條小狗留給我吧!”人隨聲到,一記劈空掌,把那個姓陳的震退了一丈多,嘻嘻笑道:“我兩個姐姐,一個打豹,一個打虎,你可是叫做四眼狗?”說得場內場外一陣大笑。
  那姓陳的雖然發覺于志強的功力,似乎比起那兩個女孩還要深厚,可是,被這一譏笑,已成為騎虎難下,欲罷不能,喝一句:“胡說!你大爺叫做金眼飛鷹!”
  霍地抽出一條鋼鞭來,立刻就“狂風扑柳”卷向于志強的雙腳。
  于志強輕輕一登,避過一招,笑道:“都是畜生!”又喊蟬儿道:“蟬姐!我們比賽打獵,若誰打得快!”
  蟬儿答一聲“好!”跟著一聲嬌叱,“蓬!”一聲,那望山虎已被她一記劈空掌打出五丈開外,喊道:“我打死虎了!”
  蟬儿這么快就結束了當前的敵人,但旁觀的人感到奇怪,連到她自己也感到意外,原來她自從服食了金芝之后苦練了几年,仍然覺得气不歸一,正和明因師太犯同樣的毛病,后來于志敏留書給師太,點醒了五气歸一的練法,她也就偷偷地練了起來。
  雖然她沒有時間去練到紫霞十二樓的地步,可是因為金芝乃是絕世的珍品,比起于志強所吃的銀果、鰻血、蚺肉的功效還要大,在路上几天,每天她都以打坐代替睡眠,連到和她睡在一起的羅鳳英,都沒有發覺她這個秘密,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進步了多少。那知一招成功,自己心中也大喜過望。
  于志強見蟬儿不出三招就結束了搏斗,也就不再客气,雙掌齊發,一陣陣的劈空掌風,迫得金眼飛鷹左閃右避,不敢還手。
  蟬儿在旁邊笑道:“強師弟,他是鷹,你難道不是鶴?”
  一言提醒了于志強,一聲長嘯,拔起空中十二三丈,頭朝下腳朝上,張開兩臂扑了下來,那劈空掌風卷得沙石飛揚。
  金眼飛鷹喊一聲:“我命休矣!”
  那還跑得及?竟被于志強把他迫倒地上,騎著就打,打得飛鷹滿口求饒,狼狽异常,旁觀那十几個凶徒,那還敢動手?還是秦老走過來道:“賢契饒他去吧!”于志強這才站起來。指著金眼鷹喝道:“要不是老丈替你講情,今天不把你這鷹毛一根一根拔出不行,這回你可知道小爺厲害?”
  金眼鷹那還敢強嘴?痛苦地爬起來,望了眾人一眼,帶著望山虎、花斑豹和那十几個大漢,一蹶一跛地走了。
  這時,才有几個閒人走過來,輕輕道:“小哥們好本事,也替我們出一口气了,但是你們惹的禍大哩!”
  秦老動容問道:“難道他們背后還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那人道:“這几個都是殷家霸王庄的教師,庄主殷達是當朝顯宦曹公公的乾儿子,漫說在勢上你們敵不過他,單說這霸王庄好手還有几十個,其中有好些都是赤身教下的人物,你們是外鄉人不必把命送在這里,還是快點走吧!”說完逕自走了,連到秦老想謝他几句,都來不及。
  這時回頭對于志強師姐弟笑道:“想不到在這里又遇上這些狗賊,要知道他們還有人撐腰,真不該饒了他!”
  收拾妥當,隨著羅鳳英諸人轉回福安客棧。正巧酒溫菜熟,駱中明吩咐擺在客棧的后院,明因師太仍在前廳等候愛徒歸來,忽然人影一幌,蟬儿已蹦到跟前,喊道:“秦伯伯來了!”
  明因帥太一愕道:“什么秦伯伯?”
  握著她的手,朝她臉上一望,陡然寒起臉道:“你們又闖禍了?”
  依照平時,蟬儿陡然被師太這樣一喝,多少總要顯出一點張惶,可是這次她反而嘻嘻地點頭道:“禍倒是闖了不小,可是,要不闖禍,還見不到親人哩!”
  這一回答,确是出乎明因師太意料之外,正待問她闖了什么禍,已見門外人影憧憧,傳來一陣“姐姐!”“姑姑!”“祖姑!”的叫聲,蟬儿嬌笑了一聲,托地跳開去。
  明因帥太還沒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又听到一個蒼老沙啞的音調凄然喊道:“大姐!我找得你好苦!”
  一個頭發蒼白的老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就要跪下去,明因師太連忙定睛一看,一把摟著來人顫聲喊道:“竹弟!原來是你!”
  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站在旁邊的秦方夫婦,玉鶯姐妹,羅鳳英師姐弟和蟬儿,無不黯然嗚咽。
  駱中明從后院出來,看到這种情景,也猜中多少,急忙招了于志強過來一問,略略知道情形,連到自己也有點黯然,還是忍住傷感,上前勸慰道:“師太!今天你們姐弟重逢,正該歡喜才是,你看侄儿媳、侄孫女都陪著哭,這像什么話!”
  明因寒竹兩人徒然惊覺,連忙止了悲聲,寒竹才叫過秦方和媳婦龍嘯云過來拜見姑姑,秦方夫婦帶了玉鶯小姐弟過來拜見了。
  明因師太也給他們引見駱中明,秦寒竹父子知道駱中明就是當年虎口奪孤雛,力救于謙后人駱參將的時候,更是肅然起敬。
  各人這時歡歡喜喜地入席,明因師太對秦方道:“我离開家里的時候,你才是……”一面屈指計算。
  秦寒竹笑道:“你离家的時候,方儿才是五歲,今年他已經三十六歲了,連到鶯儿也有十五歲,鸞儿也有十三歲了,我還記得你离家的第二天早上,方儿一早上就吵著要姑姑,他媽媽哄了好久,才把他止住哩!”
  明因師太也凄然道:“卅年一覺黃粱夢,還是我佛慈悲,讓我們姐弟家人能夠晤面,已經難得了!但是你說找我,難道有什么事么?”
  秦方夫婦听到這一問,忍不住就在桌上痛哭起來,玉鶯姐妹也輕輕地輟泣。霎時間,愁云慘霧籠罩了全桌,羅鳳英,蟬儿,把玉鶯姐妹一人摟一個,怜恤地輕輕拍著。
  秦寒竹也老淚縱橫續續地泣訴道:“我們的家在三年前,全都被毀了,弟媳也是在那一次毀家的時候,喪失了生命,幸得弟侄媳在先一天晚上,帶了玉鶯姐妹回到外家去,所以沒有遭到毒手。否則,為了要保護這兩個孽障,也許連我這條老命也要陪上哩,只可怜三弟,弟媳合起我這一家大小二十多口,當時除了我和方儿之外,全沒逃得出來……”
  明因師太睜圓了眼睛,顫聲喝道:“是些什么賊人,查出來沒有?”
  秦寒竹稍稍止住悲聲,長歎一聲道:“查到是查出來了,還有兩個禍首,被我用竹劍毀“竹劍?你的天都劍呢?”
  秦寒竹慘笑道:“如果我不是封劍歸隱,賊人也沒有那么輕易得手!”
  “這些慢點說,你先說誰是禍首!”
  “禍首是九天飛鼠華清風,玉面狐寇道容,和赤髯龍畢江平這班九宮山強盜,但是這班強盜的力量并不能把我們的家毀去,而是他們投身到赤身教去,學到一身軟硬功夫,又轉到奸賊石亨的屬下,充當起石亨的衛士,利用官盜兩方,一明一暗,才把我毀得澈底……”
  明因師太這時已明了了一個大概,又問道:“現在石亨已經死了,這群狗賊該是沒有憑依了?”
  秦寒竹苦笑道:“如果這群狗賊真個沒有憑依,那么我還可以糾集舊時的好友,報這個血仇,不必千辛万苦找你了。就是因為石亨死后,曹吉祥也大起恐慌,反把石亨府里的衛士秘密收容起來,并勾結赤身魔教,作為外援。這樣,我們的力量更顯得單薄了,才想起你在二十年前曾經邀請中原俠士,和赤身魔女戰過一場,所以除了托几位好友約請高手,在明年端午齊集京師之外,四處找你的蹤跡,要請你請法邀請舊日同門,聯合起來,報仇雪恨哩!明因師太沉吟道:“本來單單是要除去几個狗賊,倒不需要人多,可是狗賊勾結曹吉祥和魔教中人,事情就不簡單了。不過,赤身魔教的根本地盤,并不在京師,而是在藏邊的岡底斯山,你卻約定朋友在京師會晤,所謂南轅北轍,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寒竹臉上一紅,嚅嚅道:“我也知道赤身魔教的根本在岡底斯山,可是我沒有力量到那個地方去。好在禍首都在京師曹賊的府中,所以就想起先毀了那三個禍首,順便為國除奸,殺了曹賊,然后再找魔教算賬……”
  駱中明忽然插嘴道:“好計划!連帶于家的仇也報了……”
  忽然朝外面喝道:“有事就進來,不要鬼鬼祟崇的!”
  眾人回頭一看,原來是店里的賬房來到了通道的外面,可是,卻滿臉惶惑,不敢走進院子。經了駱中明一喝,只好移動他那千斤重的腳步,慢慢地挨進來。
  明因師太溫和地站起來,陪笑道:“原來是司賬先生,不知道有什么事沒有,如果有閒暇,就和我們在這里喝上几杯如何?”
  那賬房也陪笑拱手道:“酒是不敢陪客官們吃了!”望了秦老眾人一眼,接著道:“听說這几位小姐弟适才在外面打傷了殷府的教師,所以來請客官們避開一下,以免害了小店!”
  駱中明怒瞪于志強一眼道:“你又在外面惹禍了?”
  于志強還沒有回答,秦寒竹已搶著說:“駱兄不必怪他們!”
  接著把經過說了,駱中明和明因師太听說殷達是曹吉祥的乾儿子,更是怒不可遏。
  明因師太冷冷地對賬房道:“殷達這狗頭,難道還敢到城里來橫行不成?”
  賬房臉色慘變道:“師太是出家人,何必惹這場是非,殷達雖然不是怎樣的人物,可是曹公公是當朝第一權臣,連到皇帝也要讓他几分,我們這些小民怎能惹得起他,請師太可怜可怜小店吧!”
  駱中明怒道:“如何可怜法?”
  賬房戰戰競競地央求道:“只要請各位英雄遷出小店,就沒有事了,小店愿意賠上一桌上好的酒菜如何?”
  這句話不說猶可,一說了出來,卻激怒了坐在旁邊的于志強,“拍!”一聲就是一個耳刮子,罵道:“你這個混帳,難道我們要白吃你們的不成?殷達是你老子,你怕他,小爺偏不怕他,你要小爺搬家,你小爺偏要住下來,看你又怎么的?”
  明因帥太和秦寒竹做好做歹,把賬房勸走了,回來埋怨志強道:“怪不得你敏弟也說你那猴急性子,和這班小人也要認真做啥?”
  于志強這時倔強起來道:“反正都是蛇鼠一窩,今夜我就先往霸王庄去放一把火,看看曹賊的乾儿子如何厲害法?”
  明因師太笑道:“好倔強的孩子,可是要放火也不必露出來呀!你想:現在我們住在州城里,人多目眾,行事也不方便,還是在城外找一個地方住下來,比較好些哩!”
  于志強從來沒想到這些,被師太說了一頓,小臉不禁一紅。被蟬儿和玉鶯姐妹看在眼里,不由得暗笑。
  眾人一面吃,一面商議如何處理眼前的問題,每一人都主張要在霸王庄警誡惡霸一番才走。可是,走往那里去呢?眾人都是初到吉安,連東西南北都分不出來,如果要動手,就得先找藏身的地方,和約定會晤的地點,本來想找店家來問,但剛才話已說滿了,轉不過彎來,駱中明盡是埋怨于志強不該太急,弄到連問都沒地方去問。
  正在眾人一籌莫展的時候,院子上空一陣輕風拂過,于志強和蟬儿都似乎看到一條淡淡的白影,一掠而逝,眾人也覺得這一陣風來得有點古怪,不約而同地一躍登屋,可是那有個人影?
  等到眾人再回到院子,秦方夫婦已“啊呀!”一聲,周身發抖;原來這一瞬間,玉鶯兩小已經不知去向。
  眾人也是大大惊愕,明因師太忽然触起一件事來,沉吟道:“除了志敏,誰還有這份功力?”要不是這孩子回來搗鬼?
  于志強听了辯道:“絕對不是敏弟!他走起來連風也沒有,更看不到他的身形,可是剛才他明明看到一條白影!”蟬儿也爭說看到一條白影,一條瘦小的白影掠過她的身旁。
  忽然,羅鳳英惊叫道:“蟬妹,你那發辮怎么少了一條白帶子?”
  蟬儿連忙伸手往后面一抓辮過來一看,那里是少什么白帶子?原來不知道什么時候,給人家多拴上一張白紙條。蟬儿把紙條取下來,气憤憤往地上一摔。
  于志強眼尖,呀!一聲,忙把紙條撿起來叫道:“上面有字!”各人攏來一看,果然上面端端正正寫看:“敵多勢強速走,西南五里松林候。”十三小字,下面還繪上一朵小小的梅花,字跡清秀异常,分明不是志敏的筆跡,卻把蟬儿气個嬌嗔滿臉,連臉:“讓我把他抓到,非好好捶他一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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