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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寄宿朱家 師徒遭危難 何來郭解 大俠顯威風


  明因師太一行十餘人,從霸王庄戰罷歸來,在朱平山的家里過夜,除了留下于志強和羅鳳英兩人,值第一班在外面戒備之外,其餘各人都在房里,有的倒頭便睡,有的仍在談天。
  這時,三更將盡,忽然听到外面的于志強大喝,羅鳳英也跟著嬌叱起來,室內各人知道敵人已經追蹤來到。明因師太恐怕于志強等有失,立刻招乎戴文玉和蟬儿,熄滅燈火,飛身上屋,已見于志強和羅鳳英分別在前面后面和賊人搏斗。可是,敵方來人太多,于羅兩人除了擋住正面之外,其餘敵人紛紛由兩側滲進。明因師太立刻扑向羅鳳英那面;戴文玉和蟬儿只好奔往前面,支援于志強;就在師徒分別迎戰的時候,秦寒竹、駱中明、龍嘯云三人也紛紛上屋,只留著秦方看著玉鶯姐妹在屋子里。
  明因師太一看賊人竟有十餘人之多,不用說也知道善者不來,來者不善,賊人在霸王庄吃了大虧,仍然敢离庄追蹤,定然有恃無恐,絕不敢加以輕視,深恐被賊人滲進來放火傷人,只好招乎各人退守屋面。拼命死戰,希望先毀掉一部份功力較弱的賊人,減輕一點壓力。
  可是,這次來襲的敵人似乎個個都是高手,于志強以一對三,雖不見落敗,但也沒有討到便宜;羅鳳英原是以一對一,后來出現六七個人影之后,也變成以一對三,餘下的賊人又繞到她的后面,向屋面奔了過來。這時,往前院接應于志強的戴文玉,蟬儿和駱中明也各自接上了兩個賊人,明因師太心里不知道后面還有多少賊人,不敢大意,見各人已經退守屋面,料知一時尚無大礙,立刻大喝道:“使用鰻骨!”自己取出一撮鰻骨針?往前一揚,喝聲:“照打!”那一撮骨針夾了呼呼的破空微聲,朝著扑來后院的賊人群中打去。本來明因師太打暗器的手法和功力,都已臻于上乘,而且鰻骨針又是無堅不摧的至寶;可是,骨針一出手之后,群賊中間忽然沖出一個髯長過腹,飄飄欲仙的道人,擋在群賊的前面,哈哈大笑道:“還要施用暗器么?”一面說,一面揚起雙袖,一陣勁風過處,明因師太的骨針統統被勁風打落。
  明因師太見狀大惊,連忙問訊道:“道友何人,為什么助紂為虐?”
  那道人冷冷道:“枉道你是個老江湖,連到我這付行頭還不認識?“說完睨目四顧,盛气逼人。明因師太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心里陡然記起一個人來,臉上也陡然變色,但是,也不便示弱,合十當胸,抱著雷霆劍,朗聲問道:“道長可是武功山文殊院長髯真人靜虛道長?”
  那道人這才微微一笑,忽然雙目猛睜,射出兩道精光注視到明因師太的臉上,答聲:“然也!”接著又朗笑了一陣,又喝道:“既知我名,為什么還不放下兵器,可饒你活命?。”
  明因師太不禁气往上沖,但是靜虛道人的确是武功絕頂,而且心狠手辣,漫看他朗聲歡笑,實在是隱藏了無限殺机,自忖自己這方面,沒有一人是靜虛的對手,如果以多克寡,雖然不致于落敗,但是敵方是眾,群賊眈眈虎視,只要群賊不同時動手,已屬万幸,那還敢自己先發動群毆?在這种敵強我弱。敵眾我寡,敵暗我明的情勢之下,一個應付失當,立刻就會全被毀滅。明因師太滿心躊躇難決,眼光忽然触到龍嘯云的身上,聯想到兩個小侄孫女,陡然勇气倍增,靈机一動,也就朗聲叫道:“以道長的功力和威名,難道還允許他們群打群毆,欺壓小輩不成?”
  “胡說!”靜虛怒喝一聲,接著冷笑道:“我也知道你這賊尼必然要施詭計,可是,你說群打群毆倒還有點道理,我現在就止住他們的戰斗,看你又能夠怎的?”說完立刻大喝一聲:“住手!”那聲音就如同金鼓交鳴,震耳欲聾,明因師太知道靜虛故意露出這一手示威,也就迫起真气呼一聲“住手!”那聲音就像鶴唳長空,在那金鼓的聲音里,也有它清清楚楚的一份,這一來,靜虛道人的臉上也微微變了一變,但是瞬息之間,就恢复了正常。
  正在搏斗中的雙方,听到這兩聲“住手!”各把兵器一收,集中到明因師太和靜虛道人的身邊,分做兩起對峙著。明因師太這時已經看出來人之中,有乾坤掌,鬼王扇這些人在內,心里有點明白,但是仍想不出為什么靜虛道人也牽涉在里面,又啟口笑道:“久聞道長隱居武功山上,虔修上乘功夫,不問世事,而且貧尼也久未出山行道,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不知何處得罪道長……”
  靜虛听了,冷笑道:“賊尼還要強辯,冀逃一死,倒沒有那么容易,可是,在你死前也要給你知道死因。”頓了一頓,又喝道:“你知道梅岭云鶴是我何人?紅面華光又是我的何人?我兩個徒儿一敗一傷,都是你這賊尼造成的,難道你還想活命?”
  原來梅岭云鶴和凌霄劍客夜襲碧霞庵失敗之后,梅岭云鶴一直就回到武功山,向師父靜虛道人哭訴經過,請靜虛道人下山替他報仇,靜虛道人因為隱居已久,不愿管這些閒賬,只叫他在山上苦練几种絕技,好在訂有五年之約,几种絕技倒可以練得成功。可是,靜虛道人被他到山上一鬧,無端地撥動止水般的心情,想起三徒儿紅面華光宓文秀年前回觀,說起他寄跡在吉安州的霸王庄殷達的府上,又說殷達如何好客,如何慷慨,大有今世孟嘗君的作風,門下多的是江湖好漢,如何如何,因此,倒要下山見識見識這些“后起之秀”,好在武功山离吉安州不遠,靜虛道人摒擋各事交付几個香火道人完畢,就收拾下山。也就在明因師徒到達吉安的當天,靜虛道人也就到達,可是,他當時并沒有到霸王庄去,后來霸王庄起火,惊動了劈虎頭陀這一群人飛奔回庄,靜虛道人也有所惊覺,就悄悄地尾隨劈虎頭陀這一撥人馬,來到霸王庄上。
  說起霸王庄這個晚上,确也夠慘,明因師徒走了之后,霸王庄方面救火扶傷葬死,仍然亂哄哄地鬧個不停,仔細一清點人數,死的倒有三十多個,包括有草上飛鄔靈仙,贛江三絕,粉面狠,多臂猿這几個一等好手在內。傷的有八九十人,還包括有一气道人,芒山人魔,莫干獨獸,紅面華光,和黑沙掌這些好手在內。除一气道人是傷在腕部,沒有多少妨礙之外,其餘的人或則受內功的震傷,或則受骨針刺進穴道,都已奄奄一息。
  正在霸王庄一團紛亂的時候,忽然一陣旋風過處,諸凶徒眼睛一花,已見一位修長的道人,站立在院子里,陸地行舟王傲日,以為是敵人一党,恃著自己的輕功高人一等,大喝一聲扑奔上云,那道人還沒有等他扑上,只把右掌一揚,王傲日就覺得一股勁風,當胸撞到,已被道人擊中了穴道,不能動彈。劈虎頭陀和一气道人見狀大惊,急忙上前問訊,才知道來人是紅面華光的師父靜虛道人,當下請靜虛道人解開王傲日的穴道,一同進廳坐下,并請殷達出來相見,各人見靜虛道人一舉手就把陸地行舟點上穴道,知道其武功高到不可捉摸的地步,無不千般恭維,把一個山林修士,鬧得魔障重重,終至于身敗名裂,此是后事,暫且不提。
  卻說靜虛道人在廳上和各人大談特談的時候,縱目四望,卻看不見紅面華光,忍不住問了起來,才知道紅而華光身受重傷,靜居后室。靜虛這一惊非同小可,一气道人連忙把他引進后室,靜虛道人把各人的傷勢一看,連說不妨事,立刻從百寶囊里取出几十粒丹藥,交給各人服用,這時,他卻聯想到紅面華光已練就一身橫練的功夫,怎會被人家用針形暗器打傷?心里暗暗嘀咕。劈虎頭陀見他望著紅而華光宓文秀的傷口,沉吟發怔,知道他心中狐疑的原因,當場就把從傷者身上起出來的骨針,送几根過去道:“打傷令徒的就是這些東西。”
  靜虛道人接過骨針反覆把玩,一時也不知是什么,靈机一動,當場取出一根,朝著一丈開外放在門前的一個鐵鼎一揚手,只听到“唏!”一聲,那根骨針已穿過厚約二十的鼎緣,劈虎頭陀和一气道人走上前去一看,不禁吐舌。
  靜虛道人想了一會,忽然重重一拍,叫道:“又是她!”登時滿面怒容,目露凶光。
  一气道人惊問:“道長說是誰?”
  “不是明因那賊尼還有誰?”
  一气道人點頭道:“來人之中,正有明因和她几個門下,剛才因為只顧瞻仰道長的丰采,竟給忘記說了。但是,為何道長一見這种暗器,就知道是明因賊尼所為呢?”
  靜虛道人笑了一笑,才把明因師徒奪蚺龍頭,和沖霄劍客結仇一節說了出來,并且加上接語道:“這种蝦骨針的功力,各位已經看到了,還幸得她們功力不足,所以傷的人不重,如果像剛才的情形,鐵鼎都可以打穿,打人更不必說,以后遇上要特別注意才好!”
  然后靜虛道人又問起明因師徒來霸王庄尋釁經過,一气道人和劈虎頭陀兩人,當然是“隱善揚惡”,把是非顛倒過來,大大地替霸王庄殷達吹噓一番,共同揣測的結果,料知明因師徒不會遠去,可能就投宿在朱平山的家里。于是,就由靜虛上人領頭,帶著劈虎頭陀,匡廬二怪,笑面虎,辟水露犀,陸地行舟,乾坤掌,鬼王扇等八位一高手和八九名次等腳色,朝著山坳朱家奔去,果然不出群凶意料之外,雙方竟然在這荒山里遇個正著。
  明因師太見那靜虛道人提起梅岭云鶴和紅面華光,知道事情絕不會善休,當下也冷笑道:“梅岭云鶴被沖霄妖道蠱惑,乘我不在庵里,帶了多人欺負我的門徒,火毀碧霞庵,貧尼回山只是把他們赶走,并沒有為難他,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如果要算這筆債,試問道長如何算法?至于紅面華光是誰,貧尼不但未見,而且亦是未聞,如何就能咬定是貧尼所傷?”
  靜虛道人被明因師太這一反駁,也微微一愕,可是,立刻就拿出几根骨針來,喝道:“打傷紅面華光宓文秀的就是這些蝦骨針,你還抵賴怎的?”
  明因師太呵呵大笑道:“虧你是個武林前輩,也是這樣是非不明,皂白不分,還好意思來找貧尼算什么賬?”
  靜虛道人怒喝道:“胡說!我有那點是非不明,皂白不分,你先說來!”
  明因師太這時庄容道:“依照道長這樣說起來,可見道長并不明白事實的真相。殷達是吉安州的土霸,平民畏之如虎,這次舍弟寒竹途窮賣藥,小徒志強見義賙濟,這本是人之常情,相信道長當年見到這种情形,也要傾囊相贈吧,可是,這樣就触了霸王庄之忌,當場就有几位霸王庄的人要欺負小徒,才被小徒略施儆戒,誰知他們又回去糾合多人進城生事,如果不是貧尼率眾先一步回避,豈不在城里就要闖出大禍來?再說這里朱家的女主人和她的丈夫由城里回家,在半路上被霸王庄的人無端搶去,欲加以凌辱,現在已被貧尼救了回來,活口俱在,道長只要平心一想就可知誰是誰非,假如道長真以先入為主,那么貧尼也不便多言,只怕道長將來也難逃公道!”明因師太理直气壯地說了一大套經過,听的人無不動容,就是群賊里面也有人在竊竊私議。
  這時,靜虛道人緩緩地問:“那么打傷宓文秀的事,又該當如何?”顯然口气緩和得多了。
  明因師太笑道:“當時打斗的時候,委實不知那一位是令高徒,如果知道,也許貧尼會叫他回避,現在既然因為覆巢負傷,倘若道長愿意息戰休兵,貧尼愿意陪個不是并奉送丹藥代為治療如何?靜虛道人正想開口,那知劈虎頭陀惟恐靜虛答應,不容分說大喝道:“一味胡說!你打傷了人,還要花言巧語,誰要你治傷,誰希罕你的丹藥?你現在先給我打一頓,再叫你道歉,療傷如何?”
  明因師太本來和靜虛道人說得好好的,忽然被這個頭陀橫來架梁破坏,縱然涵養再高,也由不得多少有點憤怒,當下怒睜了他一眼,冷冷地說:“看你倒是一個佛門子弟,難道還未聞冤冤相報的要旨么?”
  劈虎頭陀老羞成怒喝道:“賊尼休把鬼話來騙人,我先把你毀了待你來此報冤去!”霍地越眾而出,就想要進招。
  明因師太遠待答話,后面一聲嬌叱,一條小身影已擋在師太的面前,指著劈虎頭陀大罵道:“你這個披著馬鬃的賊禿,敢把我師父怎么樣?冤冤相報你不懂么?你罵得我師父,我現在就罵你,這就叫著冤冤相報,如果不快點滾回去,我還要給你現世報哩!那還等得到來世?”蟬儿鶯聲嚦嚦,妙語連珠,絕不停頓,劈虎頭陀想插嘴也插不進去,那付狼狽的樣子惹得雙方除了兩個主腦人物之外,都大笑不已,龍嘯云、戴文玉兩人還是頭一次見到蟬儿罵陣,更笑得彎腰哈背,連呼“厲害”。
  這時,劈虎頭陀咆哮如雷,喝道:“我看你敢罵洒家,待洒家教訓你!”一個“雙龍出海”雙掌齊向蟬儿的胸前打來,掌風呼呼,威力絕大。那知蟬儿存心使他掃臉,看到掌風扑到,更不還招,“嘻!嘻!”兩聲輕笑,肩膊一晃,已繞到頭陀的后面,罵道:“賊禿!我先讓你三招,三招過后,我就不客气了,你如果怕死,就在現在叫句姑奶奶饒命,還來得及!”
  劈虎頭陀雙掌一發,好好站在前面的小姑娘忽然失蹤,知道上當,正在四處亂找,人家已在身后三四尺處發話,撈又撈不著,打又打不到,反之人家要傷害自己,只要一舉手之勞就可以成功。這時由劈虎頭陀周身是膽,也禁不住心寒,暗道:“這個小女孩已是這么難纏,那些大人不知更高到什么程度了。”
  蟬儿露了這一手,不但賊人那邊暗自心惊,不懂得她的招術,連到于志強和戴文玉也看不懂,心里暗道:“這野丫頭,到那里學了這刁鑽的招式來!”其實在場各人惟有明因師太和羅鳳英心里明白,這种招式是蟬儿在梅關見到志敏戲耍皈命道人才學的,也都暗自點頭贊許。
  蟬儿把話罵夠了,停了下身,在劈虎頭陀前面嘻嘻笑道:“一招了,你叫什么名字,先報了名姑奶奶好喊你!”
  劈虎頭陀急怒攻心,也沒有听清蟬儿說什么,大喝道:“我劈虎頭陀……”本來他想喝:“我劈虎頭陀取你!”可是蟬儿那容他再說下去,立刻截斷了他的話頭,朗聲笑道:“好听話的侄孫子哪!”又惹得各人大笑。
  劈虎頭陀一定神,把蟬儿的話前后一想,知道又上當,“呼”一聲,拔起六七丈高,平伸雙臂凌空下擊,方圓五丈之內呼呼風聲,滿以為這一招“大鵬扑雀”,最少也要把這小女孩打個半死。那知劈虎頭陀的巨爪,快要抓到蟬儿的頭上,蟬儿忽然把頭一低,竟從頭陀的腹下穿出三丈開外,喊聲:“第二招!”
  劈虎頭陀已看到那小女孩,快要被自己的手指抓著她的頭發,心里暗喜道:“這回你跑不掉了!”那知未及想完,女孩又失了去向,自己收招不及,“轟!”一聲響,塵土飛揚,噴得自己一頭一臉,如果不是有几十年的功力,趁著手掌一貼地面,立刻翻身起來,真要演出一套狗吃屎的活劇。
  劈虎頭陀此時已犯起凶性,一听到蟬儿在身后發話,立刻趁著翻身一站的餘力,又來一個翻身,竟飛到蟬儿的面前,立刻連環連招,拳掌挾著勁風一陣亂打。
  蟬儿一面閃避,口里還是不停地罵道:“三招已經過去,你可以當心姑奶奶教訓你!”
  說到個“你”字,在場各人都听到很清脆的掌聲,頭陀的脖子上已經挨了一下。雖然因為蟬儿的功力不足,沒有把他打得皮開骨折,可也是火辣辣地,不大好受;尤其是開頭一招,就被打著,心里的難過,比脖上的麻痛還要難過,气得劈虎頭陀哇哇怪叫。
  蟬儿看到頭陀這付樣子,更加得意,邊打邊笑道:“我看你還是轉回去學五年再來吧!反正我們往日無仇,近日無怨,值不得拼命!”立刻又把身影一收,站在劈虎頭陀的前面,笑道:“你要打,我也不愿和你打了!”一掉頭,一騰步,站回明因師太的后面。
  那劈虎頭陀大喝一聲,追了過來,豈知一陣勁風,反把他迫退一丈多,頭陀定睛一看,自己的面前又站立一個十六七歲的美少年,心里一怔,喝道:“叫那丫頭出來!”
  那少年冷冷地叱道:“好不害羞,輸了又不認賬,人家不愿和你打了,還要死纏不休,把命交給我還不是一樣?”劈虎頭陀臉上陡變,從衣衿里抽出一把軟綿綿的緬刀來,指著于志強喝道:“小狗!要命的跪下喊三聲佛爺,我就饒你!”
  于志強還是冷冷道:“別太得意了,你跪下來喊三十聲小爺,我也不饒你!”
  劈虎頭陀更不答話,一抖緬刀,那軟綿綿的刀竟被他功力灌滿,筆直起來。于志強一看,知道這頭陀內力充沛,不可輕視,剛才他不過是被蟬儿引發他的怒火,才吃了輕敵的虧,現在見他能夠使用緬刀,自然不敢大意,當下一掏衿底,也抽出那枝蒙天劍來,喝道:“賊禿!我也先讓你三招!”
  劈虎頭陀一聲不響,一翻手腕,“躍馬檀溪”刀光霍霍,分做下中上三點,耀爍在于志強的面前,然后大喝一聲,低頭進招,“力揭千斤”直奪于志強的下部。于志強一聲輕噫,左肩微幌,身影已移動兩尺,也學著蟬儿的口吻,喊出“第一招!”
  可是劈虎頭陀也明知對方絕不易与,第一招也不想贏,所以不等到第一招用老,立刻一扁刀身“蜉蝣撼樹”,一片寒光掃了過去。于志強一提气,身形憑空提起一丈多,又躲過了,喊出“第二招!”
  劈虎頭陀看見于志強,拔起身軀,心中大喜,立刻把刀尖向上等著于志強落下的時候,一直穿進肛門,他這一著倒也歹毒,如果換上別人,可能收效。可是,用來對付于志強,則絲毫無功,等了片刻,還不見于志強反掉下地,心里暗想:“這小子到底是怎么的?盡管你怎么提气,你總要下來,那怕刺斷你肚腸才怪!”
  慢說劈虎頭陀打著加意算盤,就是戴文玉、秦寒竹、龍嘯云三人,見于志強無緣無故地垂直拔起身形,也不禁大惊,惟有蟬儿卻“噗!”一下笑出聲來。
  戴文玉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輕輕叱道:“你笑什么?”
  蟬儿笑道:“你看那頭陀就像呆貓候雀的樣子,怎不好笑?”
  戴文玉一看一想,确也好笑,可是又擔憂地說:“他這樣凌空提气,能有多久?等一會落下來就糟了!”
  羅鳳英笑道:“強師弟那里是提什么气?他和他那寶貝的敏弟都吃過躡空草,停在空中只要不動,永遠也跌不下來,看起來那蠢驢又要上當了!”
  各人這才放心,又想起蟬儿說“呆貓候雀”那句話,再看看劈虎頭陀仰頭注視的樣子,個個都笑得肚痛。
  于志強在空中嚷道:“你們笑什么?說給我笑笑!”
  蟬儿最是頑皮,邊笑邊答:“請你看呆貓候雀!”
  于志強從空中俯首下望,卻見頭陀正站在自己的胯下,昂著頭。弩著目,手上一把緬刀刀尖朝上,那付尊容,确也好笑,也就嚷道:“我們請你看活韓信!”
  他們這樣一問一答倒不要緊,卻把個劈虎頭陀气得頭腦發漲,心里想:“你不下來,難道我不會上去不成?”立即大喊一聲,垂直往上就沖。
  于志強見頭陀已經發動,立刻施展“隼鷹追雀”的功夫,從空中一個翻身,雙手一划,竟利用气流的力量,把身形竄出三四丈,才落回地面,喊道:“第三招!”
  劈虎頭陀一落回地面,立即抖動緬刀,施展刀法,金刀劈風的聲音,倒也惊人,只見一片寒光就在于志強的周圍滾來滾去,于志強的身形,漸漸被頭陀的刀光淹沒,可是他仍然以整待暇,見招破招,刀法雖然厲害,卻攻不進去半寸,反累得劈虎頭陀滿頭大汗。
  這時候,雙方所有的人,都在凝神注視場中兩個人的打斗,龍嘯云不明就里,一見志強被頭陀的刀光包圍,連說要糟,气得蟬儿要和她打賭,秦寒竹和戴文玉都暗自心惊,而駱中明、羅鳳英卻連說無妨,惟有明因師太雙目盡是注視對方其餘各人的動作。
  看看就是百多招過去了,于志強忽然長嘯一聲,身形沖高了几丈,脫出刀光之外,一落回地面,立刻就是左掌右劍,猴王劍招,劈空掌法加上鵠鶿奪蝮的身法,迫得劈虎頭陀,收刀退守。
  戴文玉奇道:“四師弟這些是什么功夫,怎么不見你們用過?”
  蟬儿笑道:“他這套雜錦的東西,只要他倆兄弟用得好,劍法是弟弟創出來的,身法是哥哥自己搞到的。”說完又笑道:“頭陀要敗了,師姐快看!”
  戴文玉笑道:“你怎么知道頭陀要敗?”
  蟬儿道:“師弟這套功夫用了出來,竟是百戰百胜,頭陀那得不敗?”向場中注視一會,惊叫道:“快看!遲了就沒……”
  話還沒有說完,就听到“噹!”一聲,刀光一斂,接著“蓬!”一聲,頭陀已被打出二丈開外,回頭說聲:“后會有期!”正待要走。
  于志強高叫道:“大頭陀!撿了刀再走!”
  劈虎頭陀反而解下刀鞘,擲入場中喝道:“連這個給你吧!五年后再見!”頭也不回逕自走了。
  于志強順手把緬刀撿起來納入刀鞘,正待回隊。敵人陣里一聲大喝,又跳出一個人來。
  于志強回身一看,卻認得是在霸王庄曾經敗績的使扇漢子,不由得冷笑道:“朋友!你還想怎的?”
  鬼王扇喝道:“你怎能留下劈虎大師的刀?”
  于志強還是冷冷道:“你又不聾不瞎,沒有看到他連刀鞘也給了我?”
  “我要你把它留下來?”鬼王扇又踏上前一步。
  于志強怒道:“憑你也配?”接著對場外的人朗聲大喊道:“我要請各位評評理,這位朋友又想來奪劈虎大師贈給我的寶刀,到底誰對誰不對?”
  靜虛道人嘴唇動動,正想答話,鬼王扇大喝道:“不需要說那么多廢話,手底下見高低。”鐵扇一展,一陣勁風扑面而到。
  于志強托地跳開了,喊道:“這是第一招!”
  鬼王扇怒喝道:“你想找死,你管我几招?”
  于志強笑道:“諒你有什么本事?”
  鬼王扇怒目圓瞪,把鐵扇一收,欺身進招,直點于志強的期門穴。
  于志強那會被他點著?右肩微幌,身形已送出三尺,嘴里還喊道:“這是第二招!”
  鬼王扇見兩招落空,知道于志強絕不易与,心生一計,一個“魚躍龍門”扑到于志強的跟前,暗暗把真力運入左掌,右手的扇朝于志強的胸前一點,沒有等招式用實,立刻身形往右一轉,左掌對准于志強的小腹一掌拍去。同時右拇指一按扇鈕,十二枝“穿心透骨針”竟脫穎而出,朝著于志強的左脅射去。
  于志強那里知道鬼王扇心腸那般歹毒,一見鐵扇向胸前點來,身軀微微一退,正待喊出“第三招”。忽然對方身形一變,左邊肩膀微動,知道賊人另有毒招,急忙一側身子,躲過了敵人的左掌。那知耳邊微听到“錚!”一聲,十二枝針形的暗器,已整整齊齊地同時打在自己的左脅,雖然穿著鰻皮衣,沒有受傷,可是穿心透骨針的威力絕大,也打得他脅下隱隱作痛,不由得气往上沖,喝一聲“賊子!”右手蒙天劍,左手的帶鞘緬刀,上下交征,左右逢源,同時朝鬼王扇砍去。
  鬼王扇徐生看到自己的十二枝“穿心透骨針”,整齊地打出,料道敵人必定負傷倒地,正喜得滿臉含著微笑,誰知敵人渾似未覺,這才知道不妙,火速騰身,冀圖走避。但是此時距离又近,來招又急,那還能夠躲避,只見寒光過處,攔胸被斬成二段,上軀竟斜斜拋出丈多遠,才倒了下來,下肢的雙腳,也被刀鞘打折,難在地上。
  群賊一見這种情形,轟然大嘩,乾坤掌馬家駒和這鬼王扇同事几年,更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立刻飛身而出喝道:“好小賊,竟敢心狠手辣,恣意傷人!”肩膊一沉就想進招。
  于志強喝聲“且慢!我們說完再打還不遲。”不慌不忙地左脅下一連抽出十二根透骨針揚一揚手道:“你說我心狠,也許只有一半對,但是連避了他三招,他還要施用這种歹毒的暗器來,如果不是我天生异稟,那還等得你出來答話?可惜你站得太遠,星光太暗所以看不清楚,我可以諒解你,快回去吧,不要自討沒趣,如果真要過招,還是約定日期地點再見,省得又說我心狠手辣!”
  乾坤掌本來不知道鬼王扇已經施用了透骨針,所以出頭叫罵,及至于志強以透骨針作為證据,駁得他啞口無言,自知理屈,可是,卻被于志強像教訓孩子般教訓他,那能忍得下去,所以,于志強話一說完,乾坤掌立即一聲斷喝,兩掌一搓,“平分秋色”朝著于志強的兩肩打來。
  于志強見對方一出手就是奇招,雙腳向前一堆,腳跟一蹬,身子斜斜往后飛出一丈多遠,在半空中來一個“筋斗翻云”轉正了身体,站立回地上,笑道:“我手上有兩把家伙,而你卻赤手空拳,胜你不武,且等我放好兵器再打!”立刻一轉身軀,跑回本陣,把乾坤掌气個半死。
  于志強匆匆把緬刀交給了明因師太,把自己的蒙天劍納回鞘里之后,立刻又施展一個“陸地移舟”的身法,雙腳擦著地皮,溜入場中。
  乾坤掌馬家駒見于志強返入場里,立刻飛身進擊,“蓬!”一聲,兩人都被震退七八尺。
  原來,乾坤掌冀圖先發制人,所以在欺身進招的時候,已暗蓄掌力,想一下子就把于志強毀在他的乾坤掌下。那知于志強雖然是施展身法,急進的時候,因為屢經大敵,尤其剛才被鬼王扇偷襲成功,此時更不敢大意,一見敵人身形未至,而掌風先到,知道對方的劈空掌力,也非同小可,在百忙之中,雙掌一吐,雖然倉猝應戰,功力不足,但是因為挾著身法的沖勁,倒也不可輕視,所以一動一靜都被對方的掌風彈退几步。
  乾坤掌想不到對方年紀輕輕,竟有這份功力,硬接自己的一招,而且震得掌心發熱,心里大惊。立刻施展“乾坤轉運掌”排山倒海似地猛攻。
  于志強看到對方招式神奇,暗暗打好主意,采取專守不攻的策略,一面暗暗把敵人的招式記在心里。
  馬家駒這套乾坤掌法本來只有九九八十一式,不消多時,已經用出了一大半,還傷不到對方一毫一發,心里大惊,情知招式一用完,就是自己的霉運開始。此時勢成騎虎,又不得不戰,心里一急,牙關一緊,招式似乎又快了許多。霎眼之間,第八十一式乾坤掌已經用完,心里微微一愕,身形一變,又把乾坤掌拆開來使用。
  于志強一面見招拆招,可是也一面注意敵人的表情,尤其他練就的目力,几已達到虛室生白的地步,雖然在黑漆的夜里,也能看到很清晰的人影,何況在這种滿天星光之下。這時忽然見到敵人面顏惊容,招式又變,當時以為是掌法上應該如此,可是,過了十餘招之后,看出敵人所使用的招式,全部是重复使用,不由得心里暗自好笑。立刻嘻嘻笑道:“你那乾坤掌用完了么?請看我的!”
  于志強身法一變,立刻一招一式,按照乾坤掌法依樣畫葫蘆,居然一招不誤地反向馬家駒攻了過去。
  馬家駒做夢也想不到這少年竟能用自己的掌法,施以反制,心里大惊,就在這微微一愕的瞬間,正遇上于志強用到乾坤掌的第五招“引龍擒虎”,“蓬!”一聲,胸前中了于志強左手一掌,而于志強的右掌正搭在馬家駒的左胛,一抽一送,把個馬家駒批出一丈開外。
  這時喜得蟬儿一群拍掌不斷叫好。賊人那方面,卻個個大惊失色。
  明因師太見到于志強連胜三人,心中大喜,可是,轉眼間又是大憂,心知這次之后敵方懾于威勢,一時不敢單獨出戰,必定引起群毆。尤其還放著一個絕頂武功的靜虛,在一旁眈眈虎視,前途豈敢樂觀。
  果然不出明因師太意料,賊群中一陣惊叫之后,颼颼兩聲,兩條身形同時扑奔于志強。
  于志強一拔蒙天劍,沉聲喝道:“朋友一齊上么?”來人桀桀一聲長笑道:“匡廬二梁,素來對人多人少都是并肩作戰,你怕了么?”
  于志強正待答話,忽然一聲嬌叱,人隨聲至,喝道:“瓊崖二小也是并肩作戰,朋友你進招吧!”
  二梁中較小一位笑道:“匡廬二梁,是同胞兄弟,你瓊崖二小是什么東西?”群賊里又是一陣鬨笑。
  可是群賊笑聲未絕,“拒!”一聲之后,夾著“你敢辱我!”的嬌罵的聲音。這一記耳刮子,響得清晰异常,師徒這邊又轟然叫“好!”
  匡廬二梁中的梁意統,冷不防備,吃了蟬儿一記耳刮,臉上又麻又辣,心里暴怒,罵道:“你二爺不殺你這個野丫頭,誓不姓梁!”伸拳就打。
  蟬儿一閃開去,朗聲笑道:“你本來就不姓梁嘛!”又惹得羅鳳英、戴文玉和能嘯云一陣大笑。戴文玉皺一皺眉頭,輕聲笑對羅鳳笑道:“三妹這嘴巴真損!”
  梁意統開頭听蟬儿說他不姓梁,倒還不覺得什么,及到各人一笑,他也就會過意來,喝罵道:“你才是野雜种!”兩臂一圈,一陣勁風扑往蟬儿的兩脅。
  蟬儿輕輕往后一退,堪堪躲過,忽然后面又來勁風。
  蟬儿來不及接招,兩腳一頓,身形拔起五六丈,一個“雁落平沙”,往小梁身上扑到。
  這時于志強一聲大喝:“真個要以多欺少么!”一縱身軀,已經纏著大梁過招。
  小梁本來也賞識過蟬儿的身法,可是想不到蟬儿從空中落下來也有那么快,几乎被蟬儿一招“雁落平沙”扑個正著,心里又惊又怒,大喊:“哥哥過來!”
  蟬儿見他發急亂喊,又朗朗笑道:“等一會,你就要喊爺爺也不行了!”一招“獨手遮天”劈臉就是一掌,嚇得小梁連連倒退。
  蟬儿心里暗道:“這個家伙的武功,為什么這樣不濟呢?”不單是蟬儿是這樣想,于志強也同樣存著這個心里。她們那里知道,梁氏兄弟學的是好好一套“兩儀四象拳”,這套拳術是需要兩人并肩,此攻彼守,此擊彼應,進則同進,退則同退,才發揮得出威力。這時梁氏兄弟秀才遇著兵,有理講不清,硬生生地被拉開兩起來打。因此,四象就變成了兩儀,而兩儀就變成混沌不分,亂七八糟的雜湊,那得不手忙腳亂,險招迭見。
  在這個時候,群賊里面除了靜虛道人之外,全部知道梁氏兄弟的兩儀四象拳是要合起來打,現在被人家分開不讓他倆在一起,必然要糟。可是,各人都見到于志強連敗了三個高手,誰也沒有膽量單獨出面。
  至于靜虛道人的心里卻和群賊有別,第一是他的輩份很高,要算起來比明因師太還要高半輩,在明因師太未出手以前,他不便揹上一個“欺壓小輩”的臭名。第二是起先被明因師太說出一套道理,他自己暗自澈底想了一下,也知道其曲在已,心里正在內疚,深怨著這次不該下山搭上霸王庄這條賊船,要想丟開不管,則自己一世英名受了污損;要是繼續鬧下去,真不知伊于胡底。所以,也就默然無語,暗自盤算。
  可是,當時的情形,已不容許靜虛道人考慮一條妥善的方法,場內的梁氏兄弟,已經被打得呼號慘叫。這時,辟水靈犀江彬,陸地行舟王傲日,笑面虎王必真,連同已敗陣退出的乾坤掌馬家駒,都大喝一聲,紛紛取出兵器,扑進場子,那次一等的強徒,更是一擁而上。
  就在群賊一擁而上的當時,場內兩聲慘叫,梁氏兄弟的尸体,已被蟬儿和于志強拾了起來,向群賊的隊中拋去。
  原來蟬儿和于志強兩人,一見群賊鬨然,知道群毆已是不免,目前的情勢,多毀一個賊人,就多獲一份益處,便各展所長,拳掌兼施,只一招,就各點中梁氏兄弟的穴道,就勢把梁氏兄弟的尸体拋了出去。立刻拔劍在手,沉著應戰。
  群賊原想用群毆的方式,挽救梁氏的性命,卻想不到适得其反,加速梁氏兄弟的死亡。
  吃了這一嚇,沖勢果然緩了一緩。
  秦寒竹、駱中明、戴文玉、羅鳳英和龍嘯云等五人,原是站在明因師太的旁邊觀戰,這時見群賊一擁而上,那還忍得住不出手。
  秦寒竹大喝一聲,當先飛身沖出。笑面虎一展手中精鋼劍,迎了上來。秦寒竹正待還招,蟬儿已從旁邊像旋風似的,一卷而上,一縷銀光已把笑面虎,刺個對穿,尸橫就地。
  這時場內已是一片喊殺和慘呼。
  群賊雖凶,那里此得上天都劍和几個后起之秀,同時于志強、蟬儿、羅鳳英、戴文玉和秦老,都是有上好的寶劍在手。駱中明那根一丈二尺的鰻骨長鞭,也是凌厲异常,逼得賊人無法接近。所以,不消片刻,群賊已傷亡過半,遍地橫尸。
  靜虛道人一看這种情形,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手,則霸王庄這方面。真個不堪設想,而自己在江湖上也沒有立錐之地了。立刻一聲長嘯,身体騰起十多丈,往場地中央一落,袍袖一揚,平地里刮起一陣勁風,竟把在場各人吹得東倒西歪,拋出數丈。連到于志強,蟬儿那种得天獨厚也被道人的勁風吹開原地几步,各自站著發怔。
  這种突如其來的事變,大家都惊叫起來。于志強最初見師父對那道人必恭必敬,委曲求全的樣子,心中很不以為然。到了這時,才惊覺道人功力之高,就這輕輕一揚袖,各人已抵擋不住,如果打起來,那還了得。幸好剛才以一對一的時候,先毀去賊人几個高手;在混戰的時候,又殲賊過半,目前除了這道人之外,餘賊并不足畏,諒駱伯伯、秦伯伯、秦大嫂与及戴羅兩位師姐還可應付得來,自己和蟬儿迎戰這個老道,料想三招兩式之中也不致于落敗,那么等到駱伯伯把餘賊剪除,再過來夾攻,豈不是穩操胜算?于志強想到這里,立刻招呼蟬儿一聲,雙雙扑向靜虛道人。
  明因師太見狀大惊,急忙挺身而出,喝道:“強儿蟬儿不得無理!”可是已經遲了。
  靜虛道人用混元一气功打散場里的混戰之后,正要發話,忽然眼前一花,兩條瘦小的身形已扑到自己的前面。靜虛道人定睛一看,認得是原先在場內連敗几個高手的少年少女,心里暗道:“你好大膽!”雙袖一揚,又是兩股混元气逼了過去。可是,這次兩小已有准備,周身真气往下一沉,兩股烈風竟吹他們不倒。
  這一下,不但大出明因師太意料之外,連到靜虛道人看到自己這次用出去的真气已是功力十分之七,只能把這兩個少年男女吹得上軀搖了兩搖,腳下連動也不動,這一惊也非同小可。
  于志強見道人的衣袖無功,不禁微笑道:“道爺還有沒有好的,等晚輩多學几招?”他一喜之下,連到師父叫他倆不得無理的話,都忘記到華胥國去了。蟬儿更嘻嘻地接下去道:“道爺!”如果你會放風箏,那倒好哪!”
  靜虛道人的年歲已過了八十,平生不知道經過多少次風險,見過多少有名的人物,那曾受過這些孫玄輩的奚落?可是,到底是生姜是愈老愈辣,人愈老愈怪。靜虛道人受了奚落,反而哈哈大笑道:“你們兩位小姐弟。多少年紀了?”
  各人都听不懂靜虛道人的意思。惟有明因師太素聞此公手段毒辣,如果是給他罵一頓倒不怎樣,如果是他哈哈大笑,那么就是他的心中已憤怒到极點,立刻就有大禍降臨。這時,靜虛道人的笑聲,響徹云霄,明因師太便感到毛骨悚然。
  可是于志強卻不管這些,固然他是不知道靜虛道人的用意,而另一面卻也是初生犢儿不怕虎。反而陪笑道:“道長問這做啥?”
  靜虛道人陡然雙眉倒豎,面罩寒霜,喝道:“好替你們立墓志!”雙掌一吐,就卷起一大堆沙石。
  于志強和蟬儿同時一聲:“只怕未必!”靜虛的掌風,挾著沙石風雷的力,已經扑了過來。
  于志強一聲長嘯,身形已拔起十七八丈,在空中喊道:“道長!上這里來打可好!”
  蟬儿身形一幌,也到了道人的身后,朗笑道:“道短!來這邊打可好!”
  這一來,更把明因師太嚇得心惊膽戰,暗罵道:“這兩個孽障,真不知死活!”那知還有一個人更是大惊呢。
  本來靜虛道人這一招“雙龍出海”是含有鐵袖功,混元一气功,劈空掌的力量,而且用上十足的功力,蠻以為縱使對方身形再快,地無法避免。就想一招成功,挽回多少面子,豈知一招發出,兩少年已經無影無蹤,卻听到一個在頭上發話,一個在身后發話,這時,任憑靜虛道人技藝再高,也由不得不倉皇失措,那里還敢怠慢,立刻施展苦研數十年的飛熊掌法,沖上擊下,擒左挐右,掌風棱厲,柳蟬儿被迫在五丈開外亂轉,于志強也被迫在五丈以上的空中亂蕩。群賊以及駱中明、羅鳳英、戴文玉和龍嘯云等都被迫出十丈開外,但是偶而被掌風刮中,還有點辣辣生痛。
  可是,靜虛道人空自舞了一陣,仍然沒有傷到兩小毫末。
  蟬儿起初也覺得靜虛道人的掌風威力絕大,而有點心惊,這時打了一會,見他不能傷到自己,也就定下神來,又犯起戲謔的天性。一面施展輕功繞著靜虛的身形轉動,避實就虛。
  這樣,又打了十几個照面,蟬儿看到靜虛道人的身軀陡然一栽,身后已露出了空隙,是靜虛道人的后勁不繼,心里喜得几乎笑出聲來。真個大喜過望。
  立刻雙肩一幌,小身軀就像离弦的羽箭,扑到靜虛的背后,一伸玉掌,打個正著。那知這一掌打了上去,竟然無處著力,心里大惊,急忙飛身后退。但是,靜虛道人袍袖往后一拂,蟬儿感到一股极大的潛力,倒撞了過來,不由得脫口喊了一聲,竟站不穩步法,被擊退七八丈,一雙粉腿,痛澈心脾,顯然是負傷不輕。
  于志強在空中看到蟬儿燥進失招,立刻凌空下擊,也不暇看清靜虛道人的招式,就在這一瞬間,靜虛的雙掌已經反推向上,這一落一起的速度,正是勢如奔馬,于志強那還躲得開,“蓬!”一聲,于志強的掌風竟被擊散,敵人掌力的餘勢,竟把于志強打得飛向空中,半晌緩墜回地面。
  明因師太忽然看到蟬儿倒撞了回來。知道已負重傷,急忙飛身出去,剛剛摟著蟬儿,又一眼看到于志強失招,這一惊非同小可,只恨不能分身救援。忽然耳邊几聲大喝,駱中明、戴文玉、羅鳳英連到秦寒竹,都已飛身而出,扑到靜虛道人的身旁。
  明因師太一看這种情勢,心里暗喊聲:“糟糕!”忙把蟬儿往龍嘯云的怀中一放,說聲:“帶她進屋去!”也不等到龍嘯云的答覆,一抽雷霆劍就要上前……”
  忽然百十丈的山頂上一聲清笑,正在場里劍拔弩張的雙方,都不由得一愕,就在這一愕的時間里,各人眼睛一花,斗場的中央不知什么時候已站立有一個女孩子,叉著雙手滿臉嬌嗔朝著靜虛道人叱道:“你這為老不尊的牛鼻子,為什么要欺負人家的孩子?”說完也不理靜虛道人答話,回頭對明因師太道:“你老人家去救那孩子去,這里有我哩!”居然又是教訓別人的口吻。
  明因師太雖然覺得這女孩有點唐突,可是,于志強的傷也不能不救,只好“嗯”一聲,退到后面扶起于志強來,仔細檢查一下,知道僅是腳踝被打斷了的外傷,不過是痛暈了過去,沒有多大要緊,也就大大放心,便請駱中明過來,把紫虛上人的治傷丹,給他兩人當時吞服了,并用几粒丹藥化開;輕揉傷處。
  這時,場內的情形又起了變化。
  原來靜虛道人打敗了于志強和蟬儿兩人之后,忽見明因師太這邊,沖出几條人影,霸王庄這邊各人,也都扑進場中,眼見群毆之勢絕不能免,正待喝話阻止,一手包攬,挽回失去的面子,那知就在這种間不容發的時間里,自己的面前,又站立一個年紀更輕的小姑娘,而且還敢罵他“為老不尊”。
  到底靜虛道人經驗丰富,一見來人的勢派,就知道絕不易与,反而陪笑道:“小姑娘!貧道敬受教訓了,有生之年誓必奉行到底!”向明因師太諸人拱一拱手,回頭朝著霸王庄的人喝道:“走罷!”兩腳一跺,破空而去。
  霸王庄群凶見到依為屏障的靜虛道人,被一個小女孩三言兩語轟走,那還敢留連?嘩一聲狼奔豕突,四處逃命。明因師太怒叱一聲:“把你們的人帶走!”霸王庄的人才敢回頭來抬死扶傷。逕自去了。
  明因師太回過頭來,那小女孩已經蹤跡不見,定睛一看,才見她和羅鳳英几個忙在一起,救護別人,心里大為感動,連忙過來謝她解圍之德,一同落回朱家的院子。
  那小女孩隨同明因師太一進屋子,秦方已經亮起燈來,秦王鶯一看來人就扑了過去道::“小姐姐!你說要去找那小哥哥呢,找到了沒有?”
  那小女孩粉臉一紅道上。“討打!”果然就輕輕一巴掌打在玉鶯的屁股上,“拍!”一聲,惹得各人大笑。
  這時駱中明、龍嘯云,已經把于志強和蟬儿安置在房里,轉回廳上來,只听到明因師太問道:“王姑娘,怎知道我們有難?”
  那小女孩笑道:“你老人家怎會知道我姓王?”
  明因師太還沒有答話,戴文玉已搶著笑道:“大名鼎鼎的梅花女俠,誰人不識?尤其女俠這付衣裳,更是一個好標志哩!”
  王紫霜听了也不答話,一雙秀目盡朝自己的衣裳發怔。
  各人這時也順著看她几眼,只見她穿著一件白鵝絨織成的披風,里面是,一件猩紅色的緊身,下身是一條天藍色的裙子,那緊身的鈕扣,每一顆都是亮晶晶地發出灩灩的寶光。看起來,這王紫霜年紀也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還是一臉稚生,生得唇若涂硃,鼻如懸膽,長眉入鬢,妙目含情,膚色白里透紅,而表皮上似乎隱隱透出一种珠光,怪不得玉鶯說她真美。
  王紫霜把自己的周身上下看了一個透,忽然嫣然一笑道:“我這套衣裳也沒有什么奇怪呀!不相信,你看!”立刻把披風一解,脫了下來,往戴文玉的面前送過去。
  這時,各人才又看到她一頭黑油油的柔發,后面有紅絨扎成兩條短短的發辮,緊身衣裙包裹著窈窕嫋娜的腰肢。更顯出風姿万种。
  戴文玉見王紫霜真個把披風送了過來,不由得好笑道:“我那里是說你的衣裳奇怪?而是因為江湖上傳說你愛穿白色的衣裳啊!”
  “啊──”王紫霜有點恍然,啞然笑道:“我那里是愛穿白色?不過這些衣服都是師父在我下山的時候贈送的,尤其是這件披風是用雪蚕絲紡著天鵝絨織成,穿起來冬溫夏涼,風雨不透,既可以當棉被,又可以當作帳篷,而且還有一個很大的用處──就是從千百丈高的地方跳了下來的時候,它就張開來像一個很大的鳥翼,再也不會跌傷了人,所以我就天天把它穿在外面罷了,其實我這件猩紅的緊身才美哩!”忽地一個轉身道:“姐姐!你看是不是美?”
  各人見她年輕天真活潑,都不約而同的贊她几句,玉鶯更說:“小姐姐長得更美哩!”
  王紫霜听了回過頭來,嫣然一笑。忽然又庄容起來,問道:“你們那個受傷的人,怎么樣了?”
  駱中明忙接口道:“謝謝姑娘關心,他們服過八寶除毒治傷丹,已經不妨事了,不過腳踝折斷,也許還要費些時日哩!”
  王紫霜詫异道:“八寶除毒治傷丹?那是紫虛上人的靈藥,你們從那里得來的?”
  駱中明也惊詫道:“姑娘認得紫虛上人?”
  王紫霜笑道:“不過听說過他的稱號罷了!”
  駱中明點點頭道:“正是紫虛上人的藥,是于志敏拿來贈送給我們的。”
  “于志敏?于志敏又怎么會得到?”王紫霜滿臉惶惑地念著。
  明因師太笑道:“他是上人的唯一弟子呀!”
  “哦……”王紫霜也明白過來了,秦寒竹、秦方、龍嘯云、和秦玉鶯姐妹也全明白過來了。秦玉鶯忽然笑問羅鳳英道:“于志敏,你們見過了?”
  羅鳳笑道:“見過好几次哩!”“他長得美不美?”秦玉鸞又問。
  “好美哪,就傍玉樹臨風,神采奪人!”
  “有沒有小姐姐美?”
  “小丫頭問這些干啥?”羅鳳英含笑地回問一句。
  秦玉鸞嬌憨道:“好和小姐姐做一對哪!”
  各人想不到秦玉鸞會說出這么一句來,連駱中明一向就擺著正經的樣子,此時也禁不住噗哧一笑。
  王紫霜臉紅紅地,身形一幌乙把玉鸞攬在怀里說句:“你討打!”真個劈劈連聲,打在秦玉鸞的屁股上,更惹起各人一陣大笑。
  秦玉鸞邊笑邊喊道:“好姐姐饒命!”
  王紫霜邊笑邊打,打了好几下才放她起來。
  秦玉鸞整好了衣裙,又蹶起小嘴道:“難道你真個不要?”
  王紫霜臉儿更紅得像一朵致瑰,嗔道:“你再說,我就走了!”
  說到要走,秦玉鶯妃妹都著急了,拉手的拉手,抱腿的抱腿,哀懇道:“好姐姐,不要走!”
  王紫霜被她倆纏得沒有辦法,臉紅紅地說:“不走,不走!就不准你亂說!”可是,想起下山的時候,師父所說的話,臉上更是紅辣辣起來。
  經了秦氐姐妹這一陣胡鬧。反而顯得更親熱起來,笑笑談談,才知道當天的下午,王紫霜已看到于志強和蟬儿在街上痛毆霸王庄的人,引起她好奇的心里,一心想知道雙方是些什么人物。所以夜幕一上,立刻就赶去霸王庄,竊听庄上群賊談話,知道群賊派出高手來城里尋找報复。王紫霜腳程本來就飛快,又先一步赶回城里,通知明因師太各人准備,又恐明因師太不走,索性就把秦玉姐妹擄出城來,迫使個人不得不离開悅安客棧。
  王紫霜把秦氐姐妹安頓在樹林里,不久,就見明因師太一行人往松林這方面走來。她當時不愿意跟別人見面,就先一步走了。后來又想到噹晚也許還有好戲看,又折回暗處候著,果然見到明因師太一行人离開樹林,也見到于志強問路時那狼狽的樣子;王紫霜尾隨著各人到了霸王庄,坐山觀虎斗。
  明因師太一行离開霸王庄之后,不久,王紫霜就看到靜虛道人現身,群賊忙了一陣,又對靜虛道人說了很多不實在的話,挑撥靜虛道人到來尋釁,如果靜虛道人不是出手傷人,自己也不打算現身和各人見面的。可是,后來看到靜虛一連傷了兩人,自己地看出在場各人決不是靜虛的對手,自己只好飛身下來,給他一個教訓,事實上,靜虛并不是窮凶惡极之徒,不過是受了徒弟的蠱惑而已,相信他這次回去,也惟有閉門思過,再不敢到江湖來尋仇報复了。
  明因師太听了王紫霜說了半天,可沒有把師承說出來,料知必定是一位前輩高人,也不便多問,只是不斷口地稱謝。
  王紫霜說完了這一段始末。接著就問各人准備到什么地方去?
  明因師太把此行的目的說了。王紫霜喜道:“這樣說來,目的倒是相同哩!我也正要找曹吉祥那賊子報仇去!”
  駱中明詫异道:“請問姑娘怎會和曹吉祥結仇?”
  王紫霜面容慘淡,柳眉倒豎恨恨道:“天下人誰不恨曹賊,可笑英宗無目專門信任這些宦官,王振弄權搞出了土木之變,還不自知警惕,反而信任王振門下的曹吉祥,殺害忠良,說起來我和曹吉祥之間的仇恨,絕不下于于氏兄弟,也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駱中明惊道:“攤道姑娘也有滅門之恨?”
  王紫霜珠淚如泉,哽咽很久才幽幽地說:“先父王文和和于尚書同日被害……”
  這話一出,在座的老一輩都同時起立,駱中明更是朝著王紫霜一拱手道:“原來女俠竟是王大學士后人,老朽失敬了!”
  王紫霜連忙避席答禮道:“老英雄不必多禮,折殺小女子了!事實上小女子此次下山,將來需要各老前輩指教之處尚多哩!”彼此又免不了互相勸慰一番,不知不覺已是靈雞再唱。
  王紫霜忽然站起來笑道:“這次我真該走了!”
  明因師太諸人詫道:“姑娘不去北京了?”
  “去倒是要去,不過我還有點小事要辦理,只好到南昌再見了,而且要報這個大仇,也不是一刀兩段的報,因為那樣子做,太便宜曹吉祥這惡賊了。現在曹賊四處招兵買馬,收羅爪牙,也許他還想有所蠢動,就像他那祖先曹操一樣也不一定,如果他真要那樣做,那么我們更應該等到時机成熟,來一個大的殲滅,并且把他的奸謀公諸于世哩!”
  明因師太諸人見王紫霜說有要事,也不再留他。王紫霜向戴文玉要回了披風,披了起來,卻見秦玉鶯姐妹盈盈欲淚的樣子,笑道:“傻丫頭,我看你們找到婆家了還會這樣不?”
  秦玉鶯姐妹正待開口,只見王紫霜朝著各人拱一拱手,一個大轉身,一陣微風裹著一個白影破空而去。
  明因師太連連搖頭道:“厲害!厲害!如果今晚沒有她來,我們真丕知要變成什么了哩!”
  戴文玉笑道:“她年紀小小的,竟學到那么高的功夫,做到飛行絕跡的地步,就拿三師妹和四師弟來說,她倆的功力也比我強多了……”
  明因師太笑道:“恐怕又是志敏那套故智吧!不然怎能練到那种絕頂的輕功?”
  戴文玉又笑道:“又干涉到于志敏什么來了?”
  駱中明才把于志敏志強兩人如何找到各种靈藥,無形中增長了若干年的功力,統統告知各人,各人听了免不了贊歎一番。
  秦氐小姐妹听說瓊崖竟有那么多好的東西,都嚷著要找來吃。明因師太笑道:“那些東西是要有緣才能夠巧遇,你到那里去找?”
  秦氐小姐妹一想,倒是道理,便不作聲,隨同各人到后房看于志強和蟬儿兩人。
  蟬儿和于志強听說自己的命是梅花女俠救的,都同時嚷了起來,要走出去看看。
  明因師太笑道:“你們靜靜地休息吧,人家現在已經到百十里之外去了,往那里找?”
  蟬儿盡蹶著小嘴,怪羅鳳英沒有喊他,并且也自己埋怨自己道:“本來我們老早就醒了過來了,只是身上還有一點痛,如果知道有個梅花女俠,我爬也要爬去看看啊!”
  羅鳳英笑道:“再過几天我們到了南昌,就會和梅花女俠見面,你忙什么?這次人家救了你,你還打人家不打?”蟬儿顏一笑道:“我要呵吱她一個夠!”
  經過了一天旅途上的疲勞,加上大半夜的打斗,當時還不覺得怎么樣,可是,人終究不是机器造成的,一靜了下來,個個都覺得疲勞万分。
  明因師太料想這時霸王庄方面已經魂飛魄散,在短時間內絕不敢再來尋釁。同時,東方已現出魚肚白,分明是天色將曉,干脆吩咐各人休息。
  也不知道是經過了多少時間,各人一覺醒來,已是日正當中的向午時分,梳洗完畢,主人已過來請入席進膳。蟬儿和于志強雖然當時傷勢很重,但是到底丹藥的妙用無窮,經了几個時辰的休息,已經可以勉強行動,也就出到前廳坐下。
  各人邊吃邊談,商量今后的行止;明囚師太婉勸朱家暫遷別處,躲避一個時期;恰好朱家原來是從吉水搬來。現在還可以轉回老家去,而且和明因師太上一行北上是同路。當下匆匆收拾一點重要細軟,越過了山坳,取道往吉水走去。
  明因師太一下行在吉水盤桓几天,等到于志強和蟬儿完全康复。才离開吉水。她們在吉水几天,別人還可,惟有于志強、蟬儿和秦玉鶯姐妹,終日被關在院子里。卻悶得發慌。這天到了南昌,天色已暮,好容易捱到天亮,四小便吵著要到外面去玩。明閃師太也想到原來和于志敏約定是在滕王閣見面,如果不出去,那又怎能遇得上,因此,當下答應,老少十人出了客棧,往城西的滕王閣走去。
  于志強等四小隨同明因師太來到滕王閱,這時,正是辰未時分,閣上茶座疏疏落落,并沒有多少茶客,各人找了兩個清靜的方位坐下,當下就有茶博士過來答訕泡茶。駱中明和明因師太吩咐過后,各人就靜靜地清談起來,惟是蟬儿和秦氐小姐妹,那能呆得住?最初她們還忍耐听著听著。不久,就覺得心里煩躁起來,漸漸不安于位。只好憑欄遠眺,看那滔滔的贛江水流,自由自在,俯視街上熙熙攘攘,為功利奔忙,似乎城里城外。就有天淵之別。蟬儿的心里,就在這种清淨的景物中,浮起一种异樣的感覺,不由得回過頭來,望著清談的一群,喊道,“師姐過來,你看城里的人忙忙碌碌,究竟是為了什么?”這一聲喊很大聲,在座各人全都听到了。明因師太心中一懍,暗道:“這孩子倒有多少悟了禪机哩!”不由得多望她兩眼,卻不做聲。
  羅鳳英走到蟬儿的身邊,笑罵道:“大惊小怪什么?那些人還不是為了衣食住行而忙著!”蟬儿笑道:“我也知道他們是為了生活,可是,吃得多少?穿得多少?住得又多少?”
  這几句話卻問得羅鳳英無法答覆,卻听到于志強在另一邊吟道:“閒云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几度秋,閣中弟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蟬儿看于志強那自吟自賞的樣子,好笑道:“書獃子,你說什么檻外長江空自流?真是不通,不通,又不通。”
  于志強不由得一愕到:“怎么不通?”
  蟬儿笑道:“你也不問問,這條江水到底是長江還是贛江,胡說一場,豈不是把馮京作馬涼?”
  于志強想了一想,啞然失笑道:“你說我不通?其實是你自己不通,王勃說的長江,是說長長的江水,那里是指揚子江的長江?”
  蟬儿正想答話,忽然向江邊一望,叫道:“你們快來看,那邊是什么?”
  明因師太等人急忙擁向欄干這邊,順著蟬儿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原來是兩個白色人影在那邊相搏。
  于自強“噯呀!”一聲,縱出閣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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