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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深入魔窟

  花臉閻羅道:“這一點老夫倒是沒有想到。”
  金龍劍客趁机接著道:“所以,依本座看來,辛苦不過這一夜,總以小心一點為宜。最好由本座与馮護法分擔上半夜与下半夜的巡查之職,一有風吹草動,立即招呼檜老。有檜老在此,那酒鬼不來,是他的運气!”
  花臉閻羅非常受用地嗯了一聲道:“就這么辦吧!”
  二更敲過,金龍劍客看清四下無人,悄悄來到西廂房窗戶下。
  他為了万一被發覺,好有個借口,并沒有立即啟門而入。
  屋中的令狐平顯然已知來者為誰,湊近窗下輕聲問道:“是盛兄么?”
  金龍劍客道:“是的,老弟准備好了沒有?言大俠能不能走動?”
  令狐平道:“言大俠傷勢不輕,恐怕得煩盛兄馱他一程。至于小弟沒有什么好准備的,因為小弟一時尚無离去之意!”
  金龍劍客大感意外道:“什么?老弟打算繼續留下?”
  令狐平道:“是的。”
  金龍劍客道:“老弟可知道宰父老賊明天一早便要帶人赶回遮馬谷總舵?”
  令狐平道:“知道。”
  金龍劍客道:“谷中戒備那樣森嚴,老弟到了里面,將來如何脫身?”
  令狐平道:“那也只有等到將來再說了。”
  金龍劍客道:“老弟入谷之目的,是不是想借此机會,見見那位龍虎幫主?”
  令狐平道:“也未嘗不可以這樣說。”
  金龍劍客道:“常言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要會這位龍虎幫主,以后机會多的是。老弟又何必一定要赶在這時候,以階下四的身份,去冒這种不必要的風險呢?”
  令狐平道:“人各有志,咳咳——關于小弟的事,就談到這里為止。還是請盛兄快點將言大俠救离此地要緊!”
  金龍劍客閃身進入屋內,定神辨清方位,然后向屋角走過來,無可奈何地說道:“既然老弟堅持如此,盛某人多說亦屬枉然,只有希望老弟善自珍重了。老弟身上現在被點的是哪几處穴道?”
  令狐平向后退出一步道:“不,不,為了不使老賊看穿小弟之企圖起見,小弟被點之穴道,最好任其自然,不要去拍開它……”
  金龍劍客當場一愣,忽然低下頭去,顫聲激動地道:“老弟你太會做人了。”
  令狐平輕輕歎了口气道:“既然已被盛兄識破,小弟只好實說了,這老賊的手法特別,确非一般人所能化解;小弟先前种种矯情之詞,并無其他用意,尚請盛兄原諒。”
  金龍劍客也歎了口气道:“有言大俠日間的前車之鑒,盛某人原該想到這一點才對。盛文修一生眼高過頂,今天算是真正服了你老弟!”
  令狐平含笑攔著道:“好了,好了,能救一個算一個,總比同歸于盡強。時間無多,快辦正經事吧!”
  金龍劍客道:“老弟怎辦?”
  令狐平道:“盛兄難道忘了小弟的外號不成?浪蕩公子自有浪蕩公子的辦法!”
  金龍劍客道:“這樣好不好?盛某人可以分成兩次,先將言大俠送出去,然后再回來帶走你老弟,大家先离開這里,再想別的辦法。”
  令狐平搖頭道:“不妥。”
  金龍劍客道:“何處不妥?”
  令狐平道:“這樣到最后可能一個也跑不了。”
  金龍劍客道:“宁可大家都跑不了,盛某人也不愿將你老弟一人留下。”
  令狐平正容道:“盛兄,這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人非木石,誰不惜命?只是兩害相權擇其輕,三個人走在一起;首尾難兼,弊多利少;如果分成兩路,不但言大俠之傷,可望獲得救治,就是小弟,也并非完全無望。只要小弟不將奇士堡和四奇士之种种秘密一口气盡行道出,十天半月之內,相信他們是不會拿小弟怎樣的。不要盡耽擱了,爭取時間要緊,盛兄放心去吧!”
  金龍劍客道:“他們處置你老弟,只是時間問題。即使如你老弟所說,十天半月之內可保無虞,過此以后,又怎么辦?”
  令狐平苦笑道:“盛兄一定要逼小弟說出心底秘密,小弟只有据實相告了。宰父老賊這种封穴手法,說特別雖然特別,但也并非完全無人能解。就小弟所知,目前武林中,最少有七個人,可憑本身之功力,以不同的方式,為小弟活開穴道!”
  金龍劍客忙問道:“哪七人?”
  令狐平道:“家父、四奇士以及花臉老賊本人……”
  金龍劍客微感失望道:“遠水不救近火,那還不是一樣?而且你一旦進入谷中,便与外界整個隔絕;能為你活穴之人再多,對你又有什么益處?”語音一頓,忽然注目接著道:“啊!不,且慢!令尊、四奇士、花臉老賊本人,合起來只有六人。你說的七個人,還有一位是誰?”
  令狐平微笑道:“還有小弟我自己!”
  金龍劍客大喜道:S哎呀!我的好老弟,你為什么不早說?”
  令狐平搖搖頭道:“這全是你盛兄逼出來的,因為小弟雖從敝堡甲子奇士處習得以如意玄功自我沖穴之法,但尚未試驗過,是否有效,不得而知,若不是你盛兄苦苦追問,小弟實在不敢預作斷言。”
  金龍劍客忙說道:“老弟何不馬上就試試?”
  令狐平道:“要有這么容易,小弟哪會等到現在?”
  金龍劍客道:“然則要怎樣才能進行?”
  令狐平道:“必須獨處一室,在整整七個時辰之內,不受任何外來之干扰!”
  金龍劍客道:“我知道了,老弟的意思,是打算入谷之后,等到關進石牢,再想辦法行功,是也不是?”
  令狐平點頭道:“所以……”
  “所以”兩字剛出口,院中突然傳來一聲沉喝道:“誰在屋中說話?”
  令狐平低聲道:“不好,是那姓馮的!”
  金龍劍客傳音答道:“不打緊,盛某人自有應付之策!”
  接著,提高聲音,作冷笑狀道:“我勸你少打歪主意,別在援兵未到之前,先叫盛某人以寶劍挑斷你的腳筋!”
  院中藍衣護法馮佳運哦了一聲道:“原來是盛護座?”
  金龍劍客拔出寶劍,從容走出廂房,口中嘿嘿不已道:“這小子真异想天開!”
  馮佳運問道:“怎么樣?”
  金龍劍客道:“從熄燈到現在,這小子就沒有一刻安靜過,一會儿大聲咳嗽,一會儿探頭張望,不知是何居心?”
  馮佳運有點緊張道:“不會是在打信號吧?護座另外有沒有發現什么可疑之處?”
  金龍劍客道:“還算平靜,已交三更了么?”
  馮佳運道:“是的,護座請進去安歇吧!”
  金龍劍客道:“那么?人交給你了。”
  馮佳運大步走過來,接口道:“護座放心就是。”
  金龍劍客點點頭,手臂一抬,緩緩把劍人鞘。
  不過,劍尖在伸向劍鞘時,只是一晃而過。緊接著,寒光一閃,那口寶劍便像昂首游過水面的巨蟒,掉轉方向,奔去馮佳運的咽喉!
  后者有如被人強迫灌人一口烈酒,頭一仰,兩臂張開,人往后退喉管間嗤的一聲輕響,身子搖擺了一下,便如酒醉似的向后倒去!
  金龍劍客迅速收回寶劍,重新入屋,一把挾起尚在昏迷的九鼎丐,向令狐平道一聲珍重,身形一閃,穿戶而出!
  一直到第二天天亮,花臉閻羅方才發覺夜來之變故。
  他暴跳如雷地指著令狐平界尖喝道:“你小子快說這是怎么回事?”
  令狐平打著呵欠,懶傲地說道:“說了你們也不會相信。”
  花臉閻羅寒著面孔吼道:“信与不信,是老夫的事,你小子若有一字虛言,可別怪老夫翻臉無值!”
  令狐平道:“翻臉無情便怎樣?”
  花臉閻羅道:“不叫你小子狗牙落盡,便叫你小子腦袋搬家!”
  令狐平道:“那么就清閣下擇一而行吧!夜來种种,僅有本公子一人目睹,本公子即使照實說了,你閣下要是不信,這不是一樣?本公子一向講求實惠,与其遲早難逃皮肉之苦,就絕不白饒一番唇舌!”
  花臉閻羅一時為之語塞。
  藍衣婦人從旁插口道:“你的伙伴失蹤,你仍然留在此地,可見此事与你無關;同時事情已經過去,相信你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你實說了,沒人會為難你,舅舅他老人家心情不好,說的只是气話而已!”
  令狐平點頭道:“這便是本公子最大的弱點,不怕吹胡子瞪眼睛,只怕嬌滴滴的甜言蜜語。好!你們听著:這全是你們那位黃衣大護法的杰作,殺人的是他,救人,也是他!”
  花臉閻羅大怒道:“胡說!”
  令狐平道:“我說如何?”
  花臉閻羅道:“要如你小子所說,他為什么不先救走你小子?”
  令狐平道:“事有緩急輕重,他一個人只有一雙手,當然先揀要緊的辦。本公子留下來,一時尚無生命之虞,我那伙伴的傷勢,卻已經無法等待。要換了你閣下,你閣下就先救兩人中的哪一個?”
  花臉閻羅仍不相信金龍劍客會生叛离之心。
  那名進屋不久的張姓青衣護法這時低聲道:“這小子所說或許不假,卑座适才檢查馮護法的傷口,的确是寶劍所造成;而且是一劍畢命,如果換了別人,應該沒有這份能耐。”
  花臉閻羅轉過臉去喝道:“放屁!別人就不會以寶劍作兵刃么?”
  那名張姓青衣護法慌忙躬身應了一聲:“是!卑座糊涂……”
  花臉閻羅也像一般大衙門里的官老爺一樣,雖然官腔十足,看上去气勢逼人,但對挨了臭罵,卻能甘之如飴的下屬,顯然相當欣賞。
  他接著又對那名青衣護法吩咐道:“這座武館,從現在起,就交給你來主持。除了經常開支,你可向總舵另請一筆款項,赶工修建后院,材料要用上等的,花費不拘,愈快愈好!”
  那名青衣護法又微躬身應了一聲:“是!卑座這就遵辦。”
  這廝可算走運,挨了一頓罵,卻被他平白撿得這樣一個大肥缺。
  花臉閻羅滿屋掃了一眼,似乎認為已無繼續停留之必要,于是又轉向另外那名青衣護法吩咐道:“去弄輛車子來,准備上路!”
  不一會,車馬收拾停當,一行离開武館,啟程上路。
  一路未多耽擱,傍晚抵達禹門渡河進入山區,天漸黑,車行不便,乃由令狐平与那名青衣護法共乘一騎。
  令狐平暗中估計,至少要赶一夜的夜路,才會到達那座谷中的魔幫總舵;因為他們已經來過一次,深知山路難行,黑夜不比白天,能在天亮之前到達,就算是不錯的了。
  沒有想到,只走了一個更次,那座秘谷便已出現眼前。
  他這才發覺,他們這一次并未經過什么石壁和狹道,跟人妖金靈官上次走的完全是兩條路。
  這不禁使他連帶的想起另一問題。
  這座秘谷地形隱蔽,通路复雜,來日如欲加以剿滅,將如何著手?
  入谷之后,那名青衣護法自動告退,他則隨著花臉閻羅和藍衣婦人,通過一道由机關控制的門戶,來到一間布置精美的石室。
  這間石室占地极廣,但無臥具之陳設,可見尚有秘道通往他處。
  三人進入石室立即走過來兩名姿色可人的少女,為三人取下沾滿雪花的風衣。
  花臉閻羅向其中一名少女問道:“幫主在不在?”
  那少女臉一紅,低下頭答道:“在——不過,這一兩天可能不會接見任何人。”
  花臉閻羅眨著尿泡眼道:“那小子又來了。”
  那少女輕輕嗯了一聲,同時側著面孔,朝令狐平偷偷飛了一眼。
  令狐平暗暗納罕:因為來了一個小子,那位幫主便不接見任何人,一個什么樣的小子會有這等大來頭?
  還有一點,使他不解的是:幫主有客暫時不問外事,亦屬不平常之至,那丫頭在回答時為什么會臉紅?
  正思忖間,只听花臉閻羅又問道:“小子有沒有找著南宮求和百里光那兩個老怪物?”
  那少女答道:“都找來了,兩人已被派為藍衣護法,臨時分在第三堂,要不要另派差使,尚等老爺子回來決定。”
  令狐平至此方始恍然大悟。
  老賊口中的小子不是他人,原來指的就是三孽中的那位人妖!
  他真沒有想到,胸怀雄霸武林大志的龍虎幫主,竟然也會有這种不可告人的嗜痴之癖。
  花臉閻羅對饕、餮兩怪之來歸,似乎甚表重視,聞言不住點頭道:“這小子果然有一套……”
  在這以前,那名叫芸卿的藍衣婦人,已由另外那名少女,打開壁間一首秘門,不知領去何處。
  花臉閻羅示意令狐平在一張輕椅上坐了下來,接著又向那少女揮手道:“去請三位老護法過來一下。”
  那少女去了約莫盞茶工夫,甬道中忽然響起一陣蒼老而宏亮的笑聲。
  “檜老夤夜相召,莫非——”
  笑語中,燈光一暗,相繼出現三名灰衣老人。
  現在來的這三名。灰衣老人,當然就是無量三翁!
  三個老魔頭看上去均如六十許人,面色紅潤,目光炯炯,絲毫不見龍鐘老態。
  令狐平看清之下,不由得暗暗心惊!
  因為三個老魔頭平均年齡都在九十以上,能夠駐顏如此,可見修為之深!
  那少女在邀請時,顯然未向三魔說明邀請之原因,是故走在前面的那個老魔頭,一見屋中尚有生人在座,立將笑聲頓住,用手一指,訝然問道:“這娃儿哪里來的?”
  花臉閻羅一面讓座,一面笑答道:“這娃儿么,請三位先猜一猜,哪位要能一口猜中,本座愿以珍藏之百花露相饗!”
  那問話的魔頭遲疑了一下道:“是……”
  花臉閻羅笑道:“記住,每位只許猜一次!”
  身后那名灰衣老人道:“是你老儿新收的得意高足?”
  花臉閻羅搖頭道:“不對!”
  另外那名灰衣老人道:“舒老儿的愛婿?”
  花臉閻羅搖頭道:“不對!”
  先前問話的那個老魔頭眼中一亮,忽然拍著巴掌叫道:“老夫知道了!”
  花臉閻羅點點頭,笑道:“冷老大概猜著了。”
  獸心翁冷北斗注目道:“他就是老夫我們几個要找的那個令狐小子,對嗎?”
  花臉閻羅哈哈大笑道:“要得,要得,說來說去,還是我們冷老行。如意,把本座的百花露,搬一缸出來!”
  三個老魔頭,聞言人人喜形于色。
  這也難怪,他們千方百計想找的浪蕩公子,如今如愿到手,怎叫他們不高興?
  不一會,那個名叫如意的少女,果然含笑抱來一個尚未打開封口的尖底酒缸。
  獸心翁冷北斗道:“光喝酒么?”
  花臉閻羅笑道:“既然有酒,何愁無萊,當然得有下酒之菜。”
  說著,又吩咐那叫如意的少女去大廚房去辦酒萊。
  這座魔幫總舵中,因為幫徒眾多,出入沒有定時,一天十二個時辰,顯然隨時均有酒菜供應。
  令狐平輕咳了一聲道:“且慢!請交代這位姑娘,要他們別忘了另外一份干絲燙蒜。少了這一樣菜,對再好的名酒,本公子也沒有胃口。這一點,別人或許不知道,你大護法應該相當清楚。咳咳!”
  那少女正待离去,聞言不期一愣,停步回過身來,遲疑地望向花臉閻羅,似乎在向后者請示是否如言道辦?
  無量三魔,亦為之大感惊奇。
  這豈非曠古未有之奇聞?
  身為階下之四,性命朝不保夕,居然還有這份心情,指定要喝什么酒要吃什么菜?
  花臉閻羅起先也是一怔,但隨即打著哈哈道:“對,對,老夫差點忘了,來一份干絲燙蒜!”
  一面這樣說著,一面朝無量三魔飛去一道眼色。
  不消多大工夫,菜肴送到,令狐平坦然隨眾入座。
  他佯裝不諳席位之大小,一徑跑去首席坐下!
  三魔因為花臉閻羅暗中打過招呼,亦未与之計較。
  三盅烈酒過去,獸心翁冷北斗首先問道:“有關四奇士之生平,這位老弟可愿隨便談談?”
  令狐平淡淡一笑道:“形勢比人強,不談行嗎?所以諸位想知道一些什么,盡管問吧!在下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分筋錯骨的滋味,在下從來沒有品嘗過,同時也不想輕開記錄。”
  獸心翁道:“老弟真是爽快人!”
  令狐平道:“在某种處境之下,爽快人便是聰明人!”
  獸心翁道:“貴堡那四位奇士,他們都是何方人氏?”
  令狐平道:“甲子奇士是山東高唐人,乙丑奇士是河南新野人,丙寅奇士是河北密云人,丁卯奇士是長白拉丹哈達人。”
  獸心翁道:“四人目前多大年紀?”
  令狐平道:“甲子奇士六十多,乙丑奇士五十多,丙寅和丁卯兩奇士都才四十出頭。”
  獸心翁道:“四人姓名如何稱呼?”
  令狐平道:“四人姓名,在下已向你們那位舒大護法提過一次。甲子奇士叫‘司徒鼎’,乙丑奇士叫‘孫子明’,丙寅奇士叫‘上官亮’,丁卯奇士叫‘高!”軒’。”
  獸心翁道:“四人武功如何?”
  令狐平道:“當然很高,否則也不會為敝堡選作奇士。”
  獸心翁道:“高到什么程度?”
  令狐平道:“這個就難說了。”
  獸心翁道:“為何難說?”
  令狐平道:“關于這一點,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四人在本公子心目中,團屬高不可仰;但如換了諸位,或許會覺得也不過爾爾,亦未可知。”
  獸心翁道:“依老弟看來,四人之武功,較之我們那位風云老儿如何?”
  令狐平道:“三個風云劍,大概可以抵得上半個丁卯奇士。”
  三魔聞言,臉色不禁微微一變。
  天殺翁哈冥年嘿了一聲道:“老弟這樣比喻,難道不嫌太夸張了一點么?”
  令狐平平靜地接著道:“在下也未嘗不可以將四奇士說得一文不值,只是那樣一來,就恐怕要有點對不起我們宰父老護法今夜的這一缸百花露了!”
  花臉閻羅連忙從中打岔道:“來來來,先喝點酒,這些慢慢再說。”
  大家喝了一盅酒,獸心翁冷北斗又問道:“令狐平老弟可清楚這四位奇士之師承?”
  令狐平搖頭道:“不清楚。依本堡選拔奇士之規章,應征者之師,屬于私人秘密,既不能充作人選之條件,他人亦不得追根問底。”
  絕情翁辛占相插、口道:“四人擅長的都是哪几种武功?”
  令狐平道:“拳掌、兵刃、暗器、輕功、打穴、。易容,無所不精,無所不能。”
  絕情翁道:“据稱應奇士之征者,除須具有過人之武功外,尚須具有某种人所不及之特殊技能,方有人選奇士之望,此說是真是假?”
  令狐平道:“不假。”
  絕情翁道:“貴堡目前這四位奇士,他們都具有一些什么特殊技能?”
  令狐平道:“甲子奇士,精通相人之術,忠奸善惡,一目了然。乙丑奇士長于歧黃,任何疑難症,只要尚有一口气在,均能著手成春。丙寅奇士熟諳星象之學,陰晴風雨,災异丰歉,仰觀天文,皆能預知,十有九驗,屢試不爽。丁卯奇士則能追記天下各門各派之武學,娓娓道來,如數家珍,上下百年,鮮有遺漏。家父常戲稱其為當今武林中一部活的武學大辭典;甲子、乙丑、丙寅等三位奇士,亦常向其請益,聆教之余,無不歎服其神!”
  三魔听了臉色不期然又是一變。
  令狐平以上所說的這些話是不是真話呢?一點不假!四位奇士,的确分別精于“相人”、“岐黃”、“星象”以及熟知“天下各門各派之武功”。這其間只有一點与實際不符,那便是他顛倒了四人所具特長之順序!
  實際上是:精相之術的是丁卯奇士,長于妓黃的是丙寅奇士,熟諳星象的是乙丑奇士,而能遍記天下各門各派武功的則是甲子奇士。
  由于他對答如流,听起來就像這位沒蕩公子,一如外傳的那樣任性慣了,說出這些重大秘密,絕未計及會有什么后果,因而使得無量三魔全為之深信不疑。
  獸心翁冷北斗想了想,抬頭又問道:“听說賢昆仲……”
  花臉閻羅忽然打斷冷魔話頭,攔著向令狐平和顏悅色地道:“天气這樣冷,一天山路赶下來,老弟想必也累了,先叫丫頭們帶你老弟進去歇歇怎么樣?”
  令狐平知道老賊心血來潮,大概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不希望被他听見,于是知趣的往后一站道:“那就多謝了!”
  花臉閻羅向那個叫如意的少女手一擺道:“你的房間讓出來,給令狐公子安歇;牡丹今夜要陪伴金夫人,你等會儿就睡她的那一間好了。”
  如意含羞答答的應了一聲是,走來令狐平面前淺淺福了一福道:“公子請隨婢子來!”
  在剛才藍衣婦人和另外那名少女消失的石壁前,那道秘密門戶,再度緩緩開啟。
  令狐平雖緊跟在身后,竟仍然未能看出前面這丫頭使的什么手法,會使秘門适時開啟,心中不禁暗暗吃惊!
  因為在奇士堡中,亦不乏机關消息之布置,在秘道一方面,說來也算得上是個行家,如今對這座石門之啟閉,居然未能看出一點眉目。可見這儿种种設計,當初必出自名家之手。他即使能夠恢复一身功力,將來能否如愿脫身出險,恐怕都大成問題。
  跨進秘門,是一條光線暗淡的甬道。
  前行約十余步,那丫頭忽然在甬道中停了下來。
  令狐平收步不及,一個踉蹌,撞個正著。
  他如果不是穴道受制,當然不會發生這种情形,就在他准備開口表示歉意時,那丫頭突然轉過身來,緊緊抓住他一條手臂,湊在他的耳邊,輕輕說道:“我們一起逃出去如何?”
  令狐平聞言不禁一呆道:“你……說……什么?”
  “這里所有的秘密通道,婢子全都了如指掌,只要公子愿意,在天亮之前,我們便可以順利脫身,外面何處有關卡,把守的都是那些人,婢子也差不多全知道,目前是最好的机會,希望公子從速決定!”
  “姑娘為什么要這樣做?”
  “出去再告訴你行不行?”
  “這里消息靈巧异常,姑娘應比在下清楚,我們站在這里說話,難道姑娘不怕被那几個老魔頭听見么?”
  “不會的,我們一走進這條甬道,身后那道石門便會自動封閉,聲音再大一點,那邊也听不到。”
  令狐平思索了一下道:“這樣好不好,如果姑娘真有脫离魔窟之決心,請暫別露聲色,在下將來說不定還有借重姑娘的地方。如今在下身上數處穴道受制,不宜立即有所行動,一旦在下取得离開之机會,將一定設法帶走姑娘。在下不輕易許諾于人,尚望姑娘能予見信!”
  如意輕輕歎了口气道:“好吧!如果婢子一個人想走,可說隨時可以走,主要的……還是……如今……既然你……那還有什么好說的呢?”
  她緩緩松開手,幽幽的又歎了一口气道:“隨我來吧!”
  兩人繼續向前走,最后在一處拐彎角上停下來。
  這一次令狐平看清了,如意開門的方式,不是用手,而是用腳。
  只見她探出足尖,輕輕往下一踩,一陣軋軋之聲響過,一道門戶隨之出現。
  令狐平心中有數,是這丫頭有意讓他看到,才會這樣做的。
  否則,她只要再向前多走一步,順著落足之勢踩下去,他照樣無法明白個中奧妙!
  房中隱隱約約散布著一股醉人的清香,室中之擺設,亦极雅致。
  如意走過去剔亮油燈,轉過臉來問道:“要不要去泡壺茶來?”
  令狐平目不轉瞬望著她道:“就站在那里,別動。”
  如意被他望得兩頰通紅,狠狠飛了他一眼,嬌嗔道:“婢子臉上有花儿么?”
  令狐平皺起眉頭,不禁脫口輕輕道出一聲:“奇怪!”
  如意瞪大眼睛道:“什么事奇怪?”
  令狐平一啊,忙說道:“沒……沒……沒有什么。”
  如意走過來,手往腰間一叉道:“哼!好個沒有什么!你當我是三歲的小孩子是不是?快說什么事奇怪,你不明白說出來,就別再想從我這個房間里走出去!”
  令狐平有點發窘迫:“的确沒有什么?我意思是說,是說……”
  “是說什么?”
  “是說姑娘像一個人。”
  “像誰?”
  “在下說奇怪,便是這個原因。因為在下只感覺姑娘很像一個人,一時卻又想不起這個人來。”
  “絕對不是這個原因!”
  “為什么呢?”
  “若是因為婢子生得像某一個人,應該用不著這樣難于出口!”
  “那么!容在下認錯,向姑娘賠一聲不是,就算在下沒有說過這樣一句話,可以不可以?”
  如意很堅決地頭一搖道:“不可以!”
  令狐平苦笑笑道:“姑娘可知道這尚是我這位浪蕩公子頭第一次向人家低聲下气?”
  如意揚起面孔道:“這個我不管!”
  令狐平注目微笑道:“姑娘是不是真的要在下說出來?”
  如意頭一點道:“不錯!老老實實地說出來,沒有情商之余地。”
  令狐平又笑了一下道:“姑娘有沒有想到這也許并不是一句什么好話?”
  如意不為所動道:“早想到了!”
  令狐平笑道:“姑娘既然知道它并不是一句什么好話,何必還要如此苦苦追問?”
  如意冷冷說道:“正因為知道它不是一句好話,所以才要問個清楚!”
  令狐平輕輕咳了一聲道:“既然如此……”
  如意冷冷攔著道:“最好少兜圈子,如像剛才那樣,對我們彼此都沒有好處。”
  令狐平咳又了一聲道:“在下意思是說,咳咳,像姑娘這种年紀,處在這种環境之下何以……居然……吱吱……咳咳……”
  如意頭一抬道:“居然還能保住一身清白?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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