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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美女賭徒

  令狐平側揚著面孔道:“這個調調儿誰不喜歡?”
  瞎眼判官歎了口气道:“往年這個時候,蘇某人沒有三天三夜,說什么也不肯下桌子,今年算是倒了霉,碰上這檔子事,一點勁也提不起來,想想抓到一副天地杆,通吃三門的滋味……唉……唉……”
  令狐平道:“輸贏大不大?”
  瞎眼判官道:“可大可小,全看推庄的人本錢足不足。”
  令狐平道:“為什么?”
  瞎眼判官道:“地方多得很,其中當然以南門張四那邊最夠勁。”
  令狐平道:“為什么?”
  瞎眼判官道:“那邊的外路客較多,注于下得大,賭得也規矩,凡是城中的豪客,每年差不多都在那邊聚齊。”
  令狐平道:“由這里去,怎么個走法?”
  瞎眼判官道:“我找人為護座帶路。”
  令狐平道:“用不著,他們要清楚了本座的身份,賭起來就沒有味道了。”
  瞎眼判官點頭道:“這倒是實情。”
  令狐平道:“怎么走?”
  瞎眼判官道:“由這里往南走,穿過天師胡同,有座小石橋,過橋第三家,門口有化子晒太陽的那座宅院便是。”
  令狐平道:“那些晒太陽的化子是不是丐幫弟子?”
  瞎眼判官道:“不是。”
  令狐平道:“城中的一些無賴漢?”
  瞎眼判官道:“可以這么說。他們每個人都有兩手,等于是張四爛眼的保鏢。”
  令狐平道:“有人輸了會鬧?”
  瞎眼判官道。“這种情形很少見,打從去年開始,他們均向本舵繳納保護費,縱然有人想鬧事也沒有這份膽子。”
  令狐平道:“好,去拿三百兩銀子來。”
  張四爛眼家中,恐怕算得上是今天太原城中最熱鬧的一處地方了!
  跨進高高的門檻,是一片廣闊的庭院,院中積雪業已清除干淨,代之者是密密麻麻的石灰印,積一層厚厚的鞭炮屑,充分顯示出一片新年的气氛。
  兩廂走廊上,玩的扑盧之戲。
  每隔三五步,便有一只大海碗放著,海碗四周,或蹲或坐,擠滿了下注的人,像一簇簇爭舐餅屑的蒼蠅。
  隨著滴溜溜打轉的骰子,吆喝之聲,此起彼落,然后,骰子定了,有的喃喃咒罵,有的哈哈大笑!
  人堆蠕動中,不斷有人紅漲著面孔抽身退出,不斷有人怀著貪婪而又興奮的眼光側身擠進去。
  登上台階,走進大廳,那就更熱鬧了!
  大廳中賭的是牌九。
  賭牌九的,共有五張台子,以中央那張台子上圍的人最多;這時正在推庄的,是個紅臉漢子。
  令狐平一腳跨進大廳,便有一名長衫二爺,用漆盤托來一盤果點,含笑招呼:“恭喜公子發財!”
  令狐平笑答一聲:“大家發財。”
  順手抓了一把瓜子,同時在盤中放下一個紅封套。
  中央台子上那當庄的紅臉漢子,看情形手气相當不坏,面前的碎銀和錢串,堆得像小山似的,身旁的兩名助手,衣袖捋得高高的,額角上全有了汗意,這時正在一遞一聲地喝著:“下!下!快!快!”
  大概已經吃進好几副了,落注的并不踊躍。
  兩位看庄的助手,忽然語气一改,又喝道:“再不下就要滿庄啦!”
  這一聲喝出,其靈無比。
  輸了錢的下家,什么都不怕,就怕庄家兩手一推將骰子擱去一邊,宣稱“滿座”。只見那些原采觀望態度的下家,在這一聲帶有威脅性的吆喝之下,如同大夢初醒一般,登時一個個搶著落注,不消片刻台面上便給堆得滿滿的;兩名助手笑了,庄家也笑了。
  紅臉漢子抓起面前的兩顆骰子,合在掌心,用力搓了搓,又張口呵了一口气,然后一聲斷喝:“通吃黃友,帶角注!”
  骰子离手滾停,是個五點。
  兩名看庄的一齊吆喝:“五點在手,誰也別走!”
  那些下家則一齊吆喝:“五點在手,癟十先走!”
  庄家抓起第一副牌,啪的一聲,放在面前,且不翻看,目掃全場,等下家三門先開牌。
  上門經過一番爭奪,兩張牌被手快的人搶去。
  于是,其中一人先唱:“天地帶虎頭,粗也風流,細也風流!”
  很明顯的,他抓的一張牌,不是八點,便是七。
  所有上門下注的人,一齊的助威喊:“天地帶虎頭……”
  同時集中目光,向拿另一張牌的那人望去。
  那人將牌按在台面上,這頭摸一點點,那頭摸一點點,齜牙咧嘴,兩眼亂翻,仿佛摸得太快,會將點子摸變了似的……
  有人沉不住气,眼巳巴地探問消息:“怎么樣,到了沒有?”
  那人歪著脖子,微微點點頭,未置可否。跟著臉色一變,口罵一聲:“操你祖奶奶的!”
  反手一扔,將那張牌扔到桌心;眾人順勢望去,原來是個四點,另一張牌翻開,是一張雜八,八加四得十二,整數不計,只得兩點!
  在上門下注的人,個個臉色灰白,髒話全部出籠。只有一個漢子在抖著手自言自語:“有點不算輸……”
  是的,有點不算輸。
  庄家只拿一個一點,兩點不是照樣可以贏?只可惜這种想法。連他自己也安慰不了,否則他的手也不會抖得那么厲害了。
  天門和下門,點子也不大,天門四點,下門一點。
  庄家熟練地手一翻,同時大喝:“來個小乖六!”兩張牌翻開,果然是個六點!
  全場大嘩,紅臉漢子笑了,兩名看庄的也笑了。
  庄家面前的錢堆,又增高了它的高度。
  兩名看庄的再度吆喝:“下!下!快!快!”
  就在這時候,一只銀袋忽然重重落向桌面,人叢中有人平靜地道:“天門包了!”
  發話的不是別人,正是令狐平。
  嘈雜之聲剎時寂止。
  紅臉漢子臉上的笑容遽爾消失,兩名看庄的漢子也都變了顏色,紅臉漢子抬頭向他強笑了一下道:“這位公子——”
  令狐平從容拉開袋口道:“這里是三百兩,我想應該夠了。”
  紅臉漢子干咳著道:“不是這意思。”
  令狐平故作茫然之狀,向下問道:“這里的規矩,我不太清楚,本公子這樣下注可以不可以?”
  眾人紛紛附和道:“當然可以。”
  紅臉漢子下不了台,眼望著錢堆,遲疑了片刻,終于咬緊牙根,自我壯膽地吼出一聲道:“奶奶的,排了!”
  骰子打出,是個七點。
  令狐平押的是天門,抓第一手牌。
  他伸出手去,拿回兩張牌,輕輕巧巧地往外一翻。
  眾人看清之下,全止不住脫口發出一聲惊啊。
  原來兩張牌,一張是“小雜五”,一張是“無名七”,合起來只有兩點——兩點中最小的一种。
  紅臉漢子神情頓告開爽。他的手風一直順得很,隨便翻翻,也能翻個四點或是五點出來。
  不,就是翻得兩點,也就盡夠了!果然,信手一翻,第一張就是張地牌,眾人是一惊啊,這張地牌翻出來,等于贏了九成九,現在要他少贏一分錢,他也不肯答應了!
  第二張牌,很快地跟著翻,兩張地牌的克星——雜九——已出現一張,桌上還有十六張牌未動,他有什么值得擔心的呢?
  可是,不信邪,偏有邪,賭博能使人傾家蕩產,就在這种地方,紅臉漢子跟著翻出來的,赫然竟是一張要命的雜九!
  二加九,一點!
  整個大廳,為之鼎沸;惊歎,歡呼,久久不絕!
  令狐平不慌不忙的走去庄家位置上,喊來張四爛眼,按例派了頭錢,并請張四爛眼找來兩個看庄的,然后宣稱接手推下去。
  于是,牌局繼續進行。
  令狐平只管打骰子收骰子,其余的事,全部給那兩名看庄的處理;因為他得分出大部份心神,去在滿廳賭客之中,尋找那位尤門高足,毒太歲游志宏!
  牌局進行了一會儿,他偶爾瞥及大廳一角,先前那名紅臉漢子,正拉著張四爛眼,在那竊竊私語,心頭不禁一動。
  他目力遠逾常人,在這一瞥之間,他已看清那紅臉漢子似乎正在向張四爛眼要求通融一點銀子。
  在一名熟客來說,這种事本极平常。
  輸了錢的人,誰不想翻本?要想打鐵趁熱,馬上就有銀子到手,當然以找賭場主人來得最快!
  不過,這時情形不同的是,從張四爛眼的反應可以看出,紅臉漢子雖是個熟客,卻顯然不是一個好客人。
  因為張四爛眼只是不斷地搖頭,迄無應允之意。
  紅臉漢子大概是發了急,忽從身邊取出一只小草袋,意欲以袋中之物作為抵押。
  張四爛眼接過去僅朝袋中望了一眼,便又搖著頭遞了回去,仿佛對抵押品并不中意。
  令狐平暗忖:“這廝會不會就是毒太歲?袋中之物會不會就是那支鬼參呢?”
  這种可能性,并不是完全沒有,不過實在相當渺茫,他趁眾人下注之際,扭頭向身邊一名助手問道:“剛才那位游大爺輸光了么?”
  那位助手點頭道:“他已經推了兩天的庄,手風一直不順,今天則有起色,又被公子一注包了獨門……”
  令狐平又惊又喜,他怕這名助手也許應錯了,又接著淡淡問了一句道:“這姓游的,賭品如何?”
  他問得很慢,也很清楚,相信對方應無誤听他姓之理,如果這名助手對此一姓氏不加糾正,那么,紅臉漢子就是毒太歲,大概是不會錯的了。
  只見那助手毫不猶豫的答道:“這位游爺,牌九雖然不好,賭品倒還可以,這次帶的銀子,也不算少,只可惜他不懂推庄的竅門,輸了死要來,贏了不肯收,結果當然非光不可……好了……注子已齊……公子可以打骰子了。”
  令狐平根本沒有把輸贏放在心上,可是,怪就怪在這里,他愈是不在乎,手風愈順。三副牌下來,剛才的不算,竟又贏了二十多兩!
  同一時候,那位毒太歲游志宏因為主人張四爛眼不肯通融,已悻悻然轉過身軀,正向廳外走去。
  令狐平急忙抓起骰子一邊作勢欲擲,一邊揚聲喝道:“下,下,注子還不夠,凡是值錢的東西,一概可以作价,人不离場,隨時取贖,快,快,今天過年,要玩就玩個痛快……”
  他想起剛才那個看庄漢子的那句警語,又加喝了一聲道:“不然本公子可要滿庄啦!”
  凡是迷戀于賭博的人,想法多半相同。贏了錢都認為是應該的,跟這些家伙賭,我不贏誰贏?嘿嘿!
  輸了呢?
  他最少會告訴你一百零八個原因。總說一句:輸得冤枉!
  正如西楚霸王所說的一樣:非戰之罪也!
  所以只要是有賭的地方,便經常可以听到這樣兩句話:不怕輸得苦,只怕斷了賭!
  也就是這個原因,使得每個輸光了的賭徒,經常扯頭發咬牙齒,自怨自艾:奶奶的,你看這一把,我要是有錢……
  這些道理,令狐平知道得清清楚楚。
  這正是兩三年來,他游戲江湖,放浪形骸,冷眼觀察人世百態的重要收獲之一。
  毒太歲游志宏已經走到大廳門口,听得令狐平這陣吆喝,腳下果然為之一頓,似乎有些動心。
  可是不知為了什么緣故,只猶豫了那么一下,最后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令狐平既感意外,又感失望。
  他真想不顧一切,放下骰子跟出去。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做,似乎不太妥當。
  那廝革袋中盛放的是不是一支鬼參,尚屬未知之數,如果沉不住气,因而露了形跡實在有點划不來。
  再說,有丙寅奇士在,即使得不到這支鬼參,他一樣用不著擔心一身武功喪失。
  急什么呢?
  還有,他絕不相信像這樣好賭的家伙,會急流勇退,就此一去不回頭!
  今天等不到,明天也會等到的。
  所以,他不動聲色,讓牌局照常進行。
  這樣,又過去半個多時辰,他看看今天已無事可做,正想找個借口收兵之際,廳外院中忽然暴起一陣歡呼。
  “花大娘來了……花大娘來了……”
  什么?一個婦道人家也會跑到這种地方來?
  令狐平眉頭微微一皺腦海馬上浮起一張叫人不敢領教的臉孔:又濃又厚的脂粉,一口煙熏黃牙……
  他完全猜錯了。
  從廳外走進來的這個女人,最多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打扮素淨,身材窈窕,一張鵝蛋臉上,竟然找不出一絲皺紋。
  一個十足的美人儿!
  令狐平暗暗詫异,他實在想不出這樣一個女人,有什么理由要跑這种地方?
  令狐平正在想著,肘彎上忽然被人輕輕碰了一下。
  他轉臉一望,碰他的人,原來是左首那個幫他看庄的漢子。
  令狐平道:“什么事?”
  那漢子低聲道:“這女人來頭不小,她每年都要來這里推庄,手面之闊,令人咋舌,輸贏全不在乎……”
  令狐平道:“不在乎又怎樣?”
  那漢子促聲道:“等會儿公子千万不要与她爭執。”
  令狐平咦道:“怪了,為什么要与她爭執?”
  那漢子忙道:“小聲……”
  令狐平依言放低聲音道:“好,你說,我為什么不要与她爭執?”
  那漢子搖頭擺尾道:“她有個怪脾气,每年當庄一定要在中間這張台子上,等會儿她一定會要公子讓開……”
  令狐平道:“憑什么要讓給她?”
  那漢子低聲道:“誰都得讓。”
  令狐平道:“若是不讓給她,她能怎樣?”
  那漢子臉色一變道:“公子切切不可如此,小的全是一片好意,等下去后,我再告訴您……她來了……”
  是的,那女人走過來了。
  圍在台子四周的賭徒,自動讓開一條通路,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露出十分尊敬的神情。
  令狐平當然不會無聊得去跟一個女人搶庄推。
  可是,當他剛將兩顆骰子放去一邊,打算自動讓座之際,他眼中一亮,主意突改,他重新抓起那兩顆骰子,大聲道:“下,下,快,快!”
  他突然改變主意,不是沒有理由的。
  原來他頭一抬,竟赫然發現那女人身后,除跟著一名小婢之外,還跟著個男人,正是毒太歲游志宏!
  再看毒太歲的兩只手上,那只小草袋業已不翼而飛,代之者是一個沉甸甸的大銀封。
  令狐平恍然大悟。
  原來這位尤門高足的一支鬼參未能向張四爛眼押得銀兩,最后卻在這女人身上找到出路。
  難道這女人也是個中行家。
  令狐平一面想一面喝道:“下,下,快,快!”
  然而,奇怪的是,那些賭徒們,你望我,我望你,竟然沒有一個肯落注。
  兩名看庄的漢子,在桌底上,不斷地腳踢示意。
  令狐平不予理會,仍然一股勁地吆喝道:“快,快,押一個,賠一個,不押不賠……”
  最后,他給那兩個家伙踢火了,扭過頭喝道:“赶一赶桌底下的狗!”
  這一喝,桌底下立即清靜下來。
  那女人眼波一轉,含笑脆聲道:“這位公子,你是大概要推下去?”
  令狐平頭一點道:“不錯……”
  女人轉臉向毒太歲道:“你說你剛才被人家一注包了天門,現在你有了銀子,難道就不想扳本了么?”
  毒太歲囁嚅道:“我怕大娘要推庄,所以……所以……”
  那女人擺頭淡淡一笑道:“先讓你押一注。”
  毒太歲大喜,搶將銀封往台子上一放,抬頭向令狐平狠狠地瞪眼說道:“全部押開門,打骰子!”
  令狐平笑道:“多少?”
  毒太歲道:“五十兩!”
  令狐平道:“庄上現在已經超出百兩之數,朋友要不要再添一點,像本公子剛才一樣做一注包了?”
  毒太歲臉紅了,卻又發作不出來。
  那位花大娘開口了:“差多少算奴家的。”
  說著,回過頭去,命小婢在天門上放下碎金。
  令狐平骰子一搓,喝道:“獨吃天門!”
  骰子打出一個八點,兩副牌翻開,果然獨吃天門!
  花大娘臉上笑容不改,從容如故,毒太歲的一張面孔,則全變了顏色!
  賭錢最怕老本斷根,這位尤門高足刻下心中難受之滋味,相信好此道者一定不難体會。
  花大娘抬頭嫣然一笑道:“公子仍想推下去?”
  令狐平想了想,搖頭道:“算了,知足常樂。誰要推誰來接手吧!”
  花大娘注目又笑道:“公子手气不坏,奴家想沾個光,下一庄我們搭伙如何?”
  令狐平點頭道:“使得!”
  接著,由那女人當庄,令狐平則站去一旁,作壁上觀。那位毒太歲不知已于什么時間悄然离開大廳。
  看女人賭錢,令狐平這并不是第一次。不過,看一個女人當庄推牌九,卻是不折不扣的頭一回!
  女人賭錢,本來就不是一件雅事;女人推牌九,當然更不會雅到那里去。
  可是,說也奇怪,這女人推起牌九來,卻一點不使人有不雅之感。
  你看她洗牌和打骰子的手法,是那樣的熟練,那樣的优美,從容不迫,舉止合度,几乎連那兩顆骰子,也比別人打出去,在台面上滾得更為動人……
  下注的情形,愈來愈熱烈。
  令狐平目光微微一轉,便已看出毒太歲的那支鬼參,正連同那只革袋,放在那小婢的提籃里。
  可是,盡管他具有一身絕學,即使面對著一流高手,也不會皺一下眉頭,這時卻不知道如何才能使那支鬼參到手。
  正當牌局再度進入高潮之際,一名青衣小丫頭,忽然匆匆奔入大廳。
  花大娘頭一抬,不期然微微一怔。
  她向那小丫頭投去帶有詢問意味著一瞥,那小丫頭喘息點點頭。
  花大娘皺皺眉頭,輕輕歎了口气,自語似的道:“真掃興!”
  說著,向身邊提籃的那小婢頭一點,招呼也不打一個,便隨那后來的小丫頭向廳外走去。
  令狐平連忙從后喊道:“還有這些銀子……”
  花大娘回過頭,眼波流轉,淡然一笑,說道:“你接下去推,賬明天算。”
  不等令狐平再有表示,嬌軀一擰,蓮步款款,瞬息便于大廳門口消失不見。
  令狐平自然沒有興趣再推下去,他喊來張四爛眼,點清台面上的銀兩,自己拿了其中一半,另一半交張四爛眼保管,然后他向先前警告他不可与花大娘搶庄推的那名漢子招招手笑道:“走,今天運气不錯,咱們去什么地方找點酒喝喝!”
  大年初一,去哪里喝酒呢?最后由那漢子領去他自己的家中,命老婆備了几樣菜,兩人便這樣喝起來。
  漢子自言姓湯,名宏吉;家中除了老婆,和兩個小女儿之外,同住的尚有一位遠房叔叔。
  令狐平喊來那兩個小女儿,一人給了一個五兩重的銀元寶,湯氏夫婦謝了又謝,一家歡喜得不得了。
  令狐平喝過几杯酒之后,方才問道:“剛才那位花大娘,看上去人挺隨和的,為什么一走進來,大家都對她那樣順從?”
  湯宏吉苦笑著搖搖頭道:“今天算你公子運气,這娘儿們居然一反常態,當時我實在沒有想到我們今天還能坐在這里喝酒,就連現在想起來,都叫人直冒冷汗,事情可一而不可再,我勸公子明天最好另外找個地方消遣,張四爛眼那邊,能別去最好別去。”
  令狐平道:“這正是本公子不明白地方,當時她假如爭著要推庄,而本公子又偏偏不讓,她能怎樣?”
  湯宏吉道:“公子也許能活著走出那座大廳,但絕不能活到明天這個時候!”
  這本在令狐平意料之中,但他仍故作吃惊之狀,哦了一聲道:“你說——這女人會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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