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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長安風雨


  傍晚,朱元峰到達渲關,便在潼關隨便找了一家客棧歇下。
  昨天,他之所以不再拒絕金星武士之聘,便是忽然想起要借此追查那名冒牌秀士。這次,若非他舍命混去那冒牌奸徒房中,師父一顆人頭,眼睜睜的便要丟掉。能挽救回來,只是一時僥幸,面對奸徒此种可怕而又卑劣的手段,并不能因此而稍減心頭之恨!現在,他既然為了誘敵現身,自然用不著赶得太急。因此歇棧之后,吃過晚飯,他又去街上溜了一圈,方始回棧上就寢。
  雖然七步追魂叟已向他保證過,不會离他太遠,然而朱元峰一直沒有發現七步追魂叟可能化身,而在心理上,終究不能安定,所以,他入睡時,那支魚藏短劍始終怀在胸前,同時不脫外衣,以便隨時均可應付意外之變。
  可是,一夜過去,太太平平,什么事也未發生。
  第二天醒來,朱元峰發現案頭上有一紙留書,上寫:
  “据令師傳書報稱:奸徒尚在洛陽一帶。要去之處,爾可自去,一切自己小心,老朽得便,自當前往會合!知名不具。”
  朱元峰看畢,隨將紙條毀去,奸徒既然仍留洛陽,此去長安便無顧忌,他算是暫時安下一顆心來。
  走出潼關西門,約行里許,身后突然傳來一陣蹄聲,朱元峰回頭一看,不禁大感意外,來騎竟是昨日所見那名紫衣少女!
  朱元峰身軀一偏,退至道旁,意思是讓對方坐騎前頭先行,不意紫衣少女馳近后,即絲韁一勒,控騎緩緩停下。
  朱元峰見對方沖著自己微微而笑,只好搭訕著道:“姑娘怎么又回頭了?”
  紫衣少女掩口吃吃道:“想來試試你這位金星武士的眼力——你猜猜看,家師是七位盟主中的哪一位?”
  朱元峰昨天猜測得沒錯,對方果然是某位盟主之門人。這位盟主會是哪一位呢?不可能是七步追魂叟,當然更不可能是他自己的師父賭王——對,朱元峰心中一亮,突然想起來了!
  他笑了一下,向對方問道:“一种天香下瑤台,十分春色到人間’,百花仙姬黎女俠,對嗎?”
  紫衣少女一扭腰肢道:“不算,不算,這個誰都不難猜到。你得再猜猜我的名字,猜到了便算你一等好本事!”
  朱元峰暗自好笑,什么啞謎都好猜,難道想知道一個人的名字,也可以用猜的?
  朱元峰笑笑搖搖頭道:“猜不著!”
  紫衣少女嘟嘴道:“還沒猜,當然猜不著,你得猜呀!”
  朱元峰笑道:“在下有位遠房表哥,名字很奇怪,現在先請姑娘猜猜在下那位表哥的名字如何?”
  紫衣少女怒道:“我怎——”粉頰一紅,忽然住口。
  朱元峰微微一笑道:“‘怎’么樣?”
  紫衣少女嬌靨微紅道:“你也得給個范圍呀。”
  朱元峰笑道:“姑娘先前也給在下范圍沒有?”
  紫衣少女瞪眼道:“誰叫你不問的?”
  朱元峰笑道:“現在問還來得及嗎?”
  紫衣少女賭气似的說道:“姓与顏色有關,名在百花之內,這樣總可以了吧?”
  朱元峰喃喃重复道:“哦,姓与顏色有關,名在百花之內,唔,這個……”
  朱元峰點點頭,星目一閃,忽然抬頭招手急聲道:“快,我猜著了,姑娘快請下馬!”
  紫衣少女遲疑著道:“要我下馬干什么?”
  口中雖是這樣說的,身軀卻己不由己地滑下馬來,朱元峰撿起一根樹枝,一折為二,遞出半截,匆匆說道:“來,咱們背對背站立,你寫下你的名字,我寫下我猜的,然后我喊一。二。三,大家都向旁邊讓開,且看我猜得對不對!”
  他說得這么認真,使得紫衣少女根本沒有時間去“細味”這樣做的“毛病”。
  朱元峰背過臉去,片刻后問道:“寫好沒有?”
  紫衣少女道:“好啦!”
  朱元峰笑喊道:“一。二、三!”
  雙方身子同時一閃,紫衣少女掃目之下,惊呼道:“請問芳名’?”
  朱元峰嘻嘻一笑,長揖道:“是的,紫梅姑娘!”
  紫梅杏目一轉,這才弄清已上大當,羞急之下,霞生兩頰,跺足嬌叱一聲:“你——”玉掌一揚,便向朱元峰迎面抓去。
  朱元峰腳下一錯,斜退數尺,賠笑又是一揖道:“姑娘息怒,在下情非得已,甘愿接受處罰。”
  紫梅姑娘似乎自覺本有理缺之處,當下也就趁勢收掌,側目嬌嗔道:“如何罰法。”
  朱元峰微笑道:“姑娘卓裁!”
  紫梅姑娘秋波閃動,忽然說道:“家師說你要去長安,怕你人地生疏,乃吩附姑娘赶來協助于你,現在,這樣可好,在此長安三天中,我講話不受限制,你講話則不許提及三個字。”
  朱元峰頗覺新鮮,笑道:“哪三個字?”
  紫梅姑娘道:“你我他!”
  朱元峰大笑道:“不嫌罰得太輕了一點嗎?”
  紫梅听如不聞,注目接口道:“犯了怎說?”
  朱元峰笑道:“你說呢?”
  紫梅姑娘道:“犯一次,叫一聲大姐,不管人前人后!”
  朱元峰大笑道:“這种好事真是難得碰到,在下如連這一點也憋不過來,豈非笑話,更何況只有短短三天工夫。”
  紫梅姑娘道:“一言為定?”
  朱元峰挺挺胸脯道:“九鼎不移!”
  紫梅姑娘道:“好,從現在開始!”
  朱元峰含笑點點頭,沒有開口。因為他已想好一個避免犯規的辦法:那就是盡量少開口。
  不開口總不會出錯吧!
  紫梅姑娘抬起馬緩道:“你沒有坐騎,我一個人騎馬也不好意思,到了華陰,我把馬賣了,咱們一起搭車,或者你也另備牲口”朱元峰審慎地答道:“謝謝姑娘。”
  朱元峰說時微微一笑,心中感到很得意。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要在說話時,避免提及几個字,豈不是太容易了么?
  紫梅姑娘斜了他一眼,哂然道:“滿小心嘛!”
  朱元峰嘿了一聲,傲然道:“老實說,我……”
  一聲啊未及出口,紫梅姑娘已掩口接著道:“你怎么樣?”
  朱元峰苦笑道:“好,大姐,算你厲害。”
  紫梅咯咯笑彎了腰:“乖,再叫一聲!”
  朱元峰一怔道:“怎么……啊,唉,大姐……這樣總好了吧!”
  紫梅姑娘揉著眼角,笑得發喘道:“一聲‘我’,一聲‘你’,連犯几次,算是罰過了,以后還有多少次,將會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再犯’,誰也不知道。”
  朱元峰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現在,他第一次感覺到,這原來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傍晚到達華陰。朱元峰不愿對方賣馬,橫豎自己身上有的是銀子。于是便決意自己也買一匹馬。他取出五兩銀子交給店家,吩咐將就買一匹,買好了就在槽上系著,備作明天一早上路騎用。
  一宿無話,第二天上路,繼續向長安進發。
  走了一程,朱元峰于馬背上扭頭笑問道:“只听家師不時提及‘百花谷’,你們,啊,大姐,唉!姑娘師徒那座百花谷,究竟坐落何處,可否見告?”
  紫梅姑娘剛剛笑了一笑,跟著怔了一下道:“你——做什么忽然問起這個來?”
  朱元峰見對方似有不愿提及百花谷所在之意,乃又改口笑道:“在下同時也听家師說過:令師座下收有五位女高足,以金釵、玉簪、紫珮、絳環,藍鐺為號,合稱花谷五仙女,姑娘姓紫,又喜著紫衣,是否即為紫珮仙女?”
  紫珮姑娘粉臉上忽然閃一抹异樣神情,接著浮起兩片紅暈道:“既然知道又何必明知故問?”
  朱元峰暗暗納悶,心想:這位百花高足,一直有說有笑,顯得天真而活潑,怎么一問起百花谷的种种,就好像忽然換了個人似的,就我所知,百花谷除住著百花仙姬師徒,不用男性仆役,以及嚴禁閒人擅入而外,并無不可告人之處。我前此假使肯多問一句,它的所在,早已不成其為秘密,這位紫佩仙女既知我朱元峰為賭王之徒,賭王与百花仙姬,名位相當,彼此均為當今六位副盟主之門人,怎么會有如此態度呢?
  君子不強人所難。你既不愿提,我不再問也就是了。
  朱元峰胸怀坦蕩,想至此處,遂就一笑置之,從容將話題引了開去。
  經此一來,兩人因為談話少了,行速無形增加,不到日落,便已進入長安城,人城之后,紫梅姑娘忽然偏臉問道:“現在去哪里?”
  朱元峰回過頭笑道:“這又算不算明知故問?除了那書棋山庄,別的還有什么地方好去的?”
  紫梅姑娘一怔道:“馬上就去?”
  朱元峰道:“既然到了,時間還這么早,不去等什么?”
  紫梅姑娘眨眨眼道:“以前去過?”
  朱元峰搖搖頭道:“沒有,這還是第一次。”
  紫梅姑娘接著道:“那么,人家假使問你:找誰?做什么來的?你准備如何回答?”
  朱元峰一呆道:“這個……”
  紫梅冷笑道:“現在不想馬上就去了吧?”
  朱元峰皺眉不語,張目略一環顧,默默策騎走到一家客棧門前跳下馬來。是的,這些地方,他不得不承認女孩子家是要心細些。憑一張人皮面具,以及無故缺席不到,就猜測冷面秀士或許已遭意外,是可以的,如一定說冷面秀士已不在人世,仍未免稍嫌武斷。
  還有——這是最重要的一點——如果冷面秀士确實遭受奸人謀算,今天的書棋山庄,勢必已落奸人之手,他這樣冒冒失失地找上門去豈非自投羅网。
  兩人入棧要了后院一排廂房,廂房一明兩暗,共計三間,兩邊為臥室,中間為客廳。
  店家送上茶水,兩人分別梳洗完畢,回到客廳中,紫梅姑娘出屋看清院中無人走動,才返身人廳,輕輕掩上大門,將朱元峰招去屋角,坐定后注目道:“詳細經過,你說一遍。”
  朱元峰微感意外道:“姑娘難道……”
  紫梅姑娘不耐地打斷話頭道:“我因為來去匆匆,家師沒有細說,我也沒有多問,再說一遍并不花費你多少時間對嗎?快說吧!”因被問及底細而起的黯然愁郁之色兀自未褪。
  朱元峰為使對方開怀,故意笑道:“許不許提那‘三個字’”紫梅姑娘點點頭道:“暫時開禁。”
  朱元峰笑了一笑,接著乃將師父賭頭,大會競技,以及他當夜如何混入那魔頭臥房,因而識破那魔頭偽冒身份的种种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紫梅姑娘听完道:“你真的沒有看清那人真面目?”
  朱元峰皺眉道:“如果看清了,我何必掩瞞。”
  紫梅姑娘沉吟著,緩緩點頭道:“好,這樣的話……唔……這樣好了,明天,咱們不妨分做兩路,我們在一起,難免惹人注目,你向南城,我往北城,先側面打听打听……噢,還有,你這副面貌,也許有人認識,最好能稍稍改動一下,天下盡多相像之人,只要稍微改動那么一下也就夠了。”
  翌日,朱元峰按預定計划向南城門一帶走來。
  他在各處大街上隨意溜了一圈,饒得他為人聰明,江湖經驗,卻甚欠缺,一時間竟不知該從何處打听起。
  涼秋八月,長安又复繁榮起來,驪山避暑的人回來了,終南避暑的人也回來了,笑語盈耳,到處是人。
  朱元峰走到南門大牌坊附近,忽然瞥及,一名紫衣少女正在那里買梨子,不禁雙目一亮,暗暗惊奇道:“怪了,紫梅這妮子,事先說好,我來南城,她去北城,現在怎么忽然走到這里來了呢?”
  朱元峰童心未泯,于是悄悄過去,准備來個出其不意,好讓這妮子嚇上一跳。
  紫梅姑娘蹲著身子,在一只竹筐中專心揀梨,全然未覺身后有人躡足挨近,朱元峰走近后,忍笑伸手,用指頭在她肩上輕輕一點道:“麻煩代小弟選一個怎么樣?”
  紫梅姑娘果然給嚇得跳將起來,轉身之際,纖足無意一帶,勾翻籮筐,筐中梨子頓時滾滿一地。
  “咦?”
  “啊,啊——”
  紫衣少女一聲惊咦,朱元峰瞠目連啊,剎那之間,雙方都呆住了。
  什么“紫梅姑娘”?根本就是另外一個人!
  這名与紫梅穿著同色衣服,但臉型卻完全兩樣的少女,年齡与紫梅相近,亦在十五六歲上下,論姿色,則一個半斤,一個八兩,春蘭秋菊,各擅胜場,如欲細加比較,紫梅嬌中俏,帶點男子气,跟前這位不知名的紫衣少女,則嫻而媚,清秀中另具一种溫柔气息。
  少女桃腮羞紅欲滴,既惱且怒,卻又發作不出。
  朱元峰張皇不知所措,訥訥道:“在……在下認錯了人,實……在……對不起。”
  那個賣梨的老婦人,呆望著這對人間罕見的金重玉女,連滾滿一地的梨子都忘了去撿。
  朱元峰眼角偶掃,忽然獲救般地叫道:“啊,對不住這位大媽,打翻你的梨子,來,來,我為你撿起來。”
  說著,朝紫衣少女歉然而又赦然地笑了笑。急急蹲下身去,撿起梨子。
  紫衣少女似已看出朱元峰并非輕薄者流,這時見朱元峰窘成如此模樣,不期然莞爾掩口,最后又朝朱元峰投了深深一瞥,乘朱元峰忙著撿梨當口,悄悄移步向城中走去。
  朱元峰撿完梨子,回頭不見紫衣少女,心頭不禁為之一寬,同時,沒來由的,又似乎有著一陣悵然若失之感。
  就在朱元峰向賣梨老婦三致歉意,而后准備离去之際,打南城門口,忽然馳來一騎,馬上是名藍衣佩劍少女。
  藍衣佩劍少女馳近后,馬緩一勒,眼望那座大牌坊,自語道:“南門牌坊是這里了。”
  接著,馬上旋身,目光四下一掃,又咦道:“人呢?”
  口中說著人已下馬,牽馬向朱元峰這邊走近兩步,問道:“請問這位大哥,有沒有看到我三姐?”
  朱元峰暗暗好笑,心想:好個糊涂姑娘,別人又怎知誰是你三姐?
  暗笑著,陡地心中一動,忍不住反問道:“姑娘的三姐是不是身穿一件紫色……”
  藍衣少女不待朱元峰話完,立即點頭道:“對,對,我們約好在這儿大牌坊底下會面,然后再去洛陽接師父的,請問,我三姐在哪里?”
  朱元峰道:“令姐剛剛還在這里,姑娘從城外來,既然沒有碰上,那么可能往城里去了。”
  賣梨老婦用手一指道:“是的,往那邊去了。”
  藍衣少女說了一聲多謝,翻身上馬,催騎便往城中而去。
  朱元峰正在想著:這一位競似比紫梅那妮子還要天真。猛然一咦,忽然想起:她說會合了三姐,要去洛陽接師父,難道此女口中的師父就是百花仙姬不成?那么,她們該是紫梅的師姐妹,紫梅正在長安,我也該告訴她們一聲才對呀。
  朱元峰想至此,連忙追上去喊道:“喂,令師姐紫梅姑娘她馬上藍衣少女頭也不回,揚揚手,遙答道:“不錯,紫珮仙子,你剛才見到的便是!”
  這一下,朱元峰傻了!什么!剛才那位紫衣少女她就是金鋇,玉替,紫珮、絳環、藍璫等花谷五仙女中的紫珮仙女紫梅?那么,紫孤仙女紫梅到底有几個?
  剛去此女,吐語率真,應無誑他之理,可是,那位紫梅姑娘,年事相仿,人亦純洁無邪,也該沒有騙他的理由才對呀。
  對了,可能是偶爾同名。噢,不,名或偶同,紫珮仙女則該只有一個,這里面一定有蹊蹺!
  朱元峰再無心情去打听什么書棋山庄和冷面秀士了。
  這件公案,急不來,盡可從長進行,而那位紫梅姑娘,卻必須先行查清其底:此女冒名和他走在一起,究竟目的何在?
  与朱元峰离開客棧,走向南城之同時,長安西城,書棋山庄前,一名紫衣少女悄然出現——這位紫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剛才在客棧門口跟朱元峰分手,約定二人一向南城,一向北城的紫衣姑娘!
  當下,這位充滿神秘的紫衣少女,于走近庄門后,看清左右無人,迅速伸手在庄門上‘篤篤——篤’,‘篤篤——篤’,兩短一長,极有規律地叩了六下。
  “誰……呀?”
  庄內,一個蒼老的聲音,有气無力地漫應著。跟著,庄門呷呀一聲打開,紫衣少女疾步跨人。
  容得紫衣少女閃身走進,身后庄門,迅即又复合上。
  司閽者是個白發駝背老人,這位駝背老人看上去已似風中殘燭,神疲体衰,行動呆滯,但眼皮偶撩啟,隱藏在覆目灰眉下的那雙眼神,卻灼灼有如精芒寒電。紫衣少女進入庄內,手朝廳后一比,同時向老人投出一道詢問眼色,老人點點頭,紫衣少女立即往廳后匆匆奔去。
  整座庄宅,靜悄悄一片……
  紫衣少女穿過杳無人影的廳屋,一徑奔向里院,最后,紫衣少女在一片竹林中消失了身形……
  這儿是一座地下密室。
  密室中,只有一張條形木桌,別無長物,木桌兩端,分別站著六名灰衣青年,桌后則站著一名年約五旬上下,矮矮胖胖,臉上不帶一絲表情的灰衣老人,桌前地上,這時正跪著另一名灰衣青年。
  木桌上面,燃著兩支紅燭……
  除前地桌下跪的那名灰衣青年不知生作何等模樣外,另外的六名灰衣青年,一個個身材适中,眉目英秀,只是在燭影搖曳下,六張年輕、俊逸而嚴肅的面孔上,都似乎籠罩著一抹森森鬼气。
  紫衣少女走進來,深深一福,輕喊一聲:“九叔好!”
  矮胖老者听如不聞,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撩動一下。
  紫衣少女垂首走去木桌右端,于右邊的三名灰衣青年下方站定,不但被紫衣少女喊作九叔的矮胖老人,未朝紫衣少女瞧上一眼,就是另外那六名灰衣青年,也都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沒有一人敢因紫衣少女之到來而稍作瞻顧;室內,燭光閃爍,沉寂繼續著……
  終于,在重重一哼后,灰衣老人再度開口了,聲腔低沉,語气冰冷:“鎮平,你大哥有例在先,你看他將冷面秀士西門達解決得多利落!而你,嘿,偏偏恃才生驕,愛耍一些花樣,一個賭王,去得掉去不掉,本來無甚要緊,可是,你這渾球,最后竟將真面目敗露——”
  紫衣少女猛然抬頭,怯生生地向灰衣老人輕喊一聲:“九叔灰衣老人未予理睬,自顧冷冷接下去道:“你們師父,當初收徒五十有五,就在三年前,都還有二十一人之多,如今,只剩下你們這八個,試問:你們那些師兄妹,今天他們都到哪里去了?嘿嘿嘿!你們師父早就說過,剩下你們這八個,都是一時良材,他老人家已決定不再加以淘汰,只要你們好自為之,人人均有獲授太极玄功的机會,你們均己由白衣而黑衣,而灰衣,如再繼續建功,便可由灰而紫,而藍,而黃,黃衣上身即可進入太极谷,跟你們三叔五叔修習太极玄功,不意你小子,以心計自許,要在八人中力求突出,嘿嘿,結果怎么了?自作自受!”
  跪著的灰衣青年,這時膝行一步,叩地有聲道:“鎮平知罪。尚請九叔……”
  灰衣老人臉孔一沉,驀地瞑目應叱道:“既云知罪,何不自處?”
  灰衣青年垂首默然,停了片刻,終于向老人毅然磕了一個頭道:“謝九叔恩典!”
  語畢,就地轉身向外,上身一直,然后右掌一抬,猛地向自己天靈蓋一掌重重拍下!
  啪!一聲脆響,血光四濺,尸身晃悠悠倒下。
  其余六位灰衣青年,包括紫衣少女在內,一致垂眉低頭,沒有人發出一聲惊呼或歎息。灰衣老人轉向左首一名灰衣青年道:“青君,你過來。”
  左首一名灰衣青年應聲出列,躬身道:“青君恭候九叔吩咐。”灰衣老人自桌面上捧起一只紙盒,遞出道:“你師父說,你可以換著紫衣了!”
  名叫青君的灰衣青年顯然甚為激動,以致伸出來接領衣盒的雙手都有點顫抖,他將衣盒接下,退后一步,然后下跪拜謝:“謝師父他老人家及九叔隆恩!”
  灰衣老人揮揮手道:“立即換上!”
  待得那名叫青君的青年退去一旁更衣,灰衣老人這才扭過頭來向紫衣少女問道:“姍姍,你有什么話要說?”
  紫衣少女微微低下頭去,答道:“報告九叔,那位賭王之徒,他并未看清鎮平師兄真面目。”
  灰衣老人頗為意外地怔了一下,接著重新板起臉孔道:“還有呢?”
  紫衣少女道:這位年輕的金星武士,依侄女之觀察,他似乎具備家師所尋求期望的各項條件,只可惜他己拜在賭王門下,加以又發生這次事件,不然,經過師父推荐,包管七師叔一定滿意。”紫衣少女的几位師兄,連同那位已換上一身紫衣的大師兄鐵青君,這時都將目光一起集中在紫衣少女身上。
  灰衣老人則在低頭沉思片刻之后,抬頭緩緩說道:“九叔現在做主,姍姍,你听著:這件事,就交給你丫頭去辦。”
  紫衣少女手弄衣帶,低低應了一聲:“是。”
  灰衣老人臉色一寒,沉聲接著道:“不過,你丫頭得弄清楚一點:你和你大師兄兩個,如今都已成為你師父座下紫衣弟子,但是,紫与藍,仍有一級之差。依本門規例,藍衣以上弟子犯錯,方有降級從寬發落之机會,紫衣弟子一旦辱命,仍与灰、黑、白諸級弟子無別!所以,你丫頭務要牢記:可以感化那小子固無話說,否則就得取下那小子人頭复命!再不然,你鎮平師兄便是你丫頭最近的一個例子!”
  紫衣少女芳容微微一變,低頭道:“謝謝九叔提醒。”
  灰衣老人說著,又轉過臉面去向六名師侄,指著桌上一只小竹筒道:“現在,你們六個過來抽簽,仍与以往一樣,中簽者,可在樂天子、百花仙姬、武林賭王、八卦玄玄掌、七步追魂叟等五人中,任擇一人下手。五關刀桑天德,業已一目報廢,不足為害,可以暫時擱過。”
  六師兄弟聞言之下,相繼向桌前快步攏來,人人臉上都流露出一股希望一掣中簽的迫切之色。
  灰衣老人偶爾回頭,忽然喚了一聲,向紫衣少女揮揮手道:“這儿已經沒有你的事,你丫頭可以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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