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二十二章 突現琴魔,武林相劫殺


  此際,他一見兩人,再這樣拼斗下去,勢必同歸于盡不可。
  心中再也按捺不住,抬頭一看,只見那輛轎子,距自己不過五丈。
  以自己的功力而論,接連兩扑間,便可扑到。
  那人雖然以“八龍天音”,令得如許高手,似痴似醉,但是本身武功,可能未必及得上眾人,只要扑到,便可暫挽此劫。
  也就是說,只要在中途那一點之際,能夠不為琴音所為,便可奏功。
  玉面神君東方白只是在思索之間,心神又已然動搖了几次。
  他連忙鎮定心神,對于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又不問不聞起來。
  真气運轉,一個周天,他便將畢生功力,凝于右掌,陡然之間,一聲長嘯,身形便凌空拔起!以玉面神君東方白的功力而論,那一聲長嘯,十里之外,也應該清晰可聞。
  可是此際,卻是難与震古鑠今,武林之中的絕唱,“八龍天音”相抗,嘯聲一出,便為琴音蓋沒。東方白明知想以自己的嘯聲,蓋過琴音,是根本沒有可能的一件事,他之所以,在臨發動之際,發出一聲長嘯,乃是希望至少他自己本身,可以暫時听不到“八龍天音”。果然,嘯聲一起,雖然立即為“八龍天音”的聲音,完全蓋了過去。
  但是,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卻是有一點用處,而東方白的身形,何等快疾,就在那一閃即逝的時机內,他身形凌空,已然向前,猛地躍出了兩丈五六,足尖略一點地,又已仆起。
  這一扑,已然仆向那頂轎子之處。
  而就在扑出之際,右掌同時,向前疾拍而出。
  那一掌,乃是他畢生功力之所聚,掌力之強,蓋世無雙。
  手掌才一揚起,一股強勁無比的大力,如怒濤裂岸,如高山崩地,竟達六尺之徑,向前疾掃而出,飛砂走石,不可思議?
  但也就在此際,在“轟轟”的掌聲間,猛地傳來了三下霹靂也似的巨響。
  那三下巨響,惊心動魄之處,直是難以想象,東方白身子,躍到了一半,便猛地停了下來,只覺得眼前發黑,“砰”然跌了下來。
  一剎那間,他只覺得耳無所聞,目無所見,像是處在一個极靜,极黑暗的世界之中!同時,又覺出气血上涌,剛才那三下巨響,像是三下千百斤重的鐵錘,擊中了他胸口一樣。
  玉面神君東方白也顧不得敵人就在近側,連忙調勻內息。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他才睜開眼來。
  首先看到的,是那頂鑲滿了寶石珍珠的轎子,已然成了粉碎。
  而在轎旁,有兩具尸体,正是抬轎上來的那兩個轎夫。
  那兩人死得骨折筋裂,軟癱成了一堆,几乎辨不出人形來。
  玉面神君東方白自然知道,轎毀人亡,乃是自己奮力一掌之功。
  可是轎中奏琴的魔頭,卻未見橫尸峰頂,分明是下山去了。
  自己的那一掌,在相隔兩丈的地方,凌空擊出,掌力何等雄渾,那魔頭雖被惊走,但尚能從容雉去。可知他不但身怀“八龍天音”絕技,而且,本身功力,足能抗擊自己的一掌,也絕非庸手。
  東方白一想及此,心中便一涼,緩緩站起身來,轉過身去看時,只見紅鷹龔隆手中龍形劍,正在呂騰空胸前,透胸而過。
  而呂騰空的紫金刀,卻由紅鷹龔隆的肩頭,斜斜砍下,兩人俱已送命。
  其余眾人中,碧玉生和武當生風劍客歐陽沛兩人,各斷了一條左臂,傷口處兀自鮮血泉踊,兩人倚在石等上,面色慘白,也不去封穴止血。
  鐵鐸上人,則伏在大鐵鐸上,背部微微起伏,可能尚未死去。
  竹林七仙中,已然死了四人,只有神筆史聚,生死圈林豪,玉笛仙方逸等人,各自身受重傷,委頓在地,在他們的旁邊,六指先生身子屈成了一團,也已然沒有了气息。
  點蒼派中,風雷霹靂劍南宮适,倒在六指先生的旁邊死得极慘,掌門人凌霄雁屈六奇,則兩只小腿,已然斷折坐在地上。
  其余各門各派的人物,全皆是尸橫峰頂。
  唯一未曾受傷的,除了東方白,便是峨嵋水鏡大師。
  此際,他正雙目緊閉,雙掌合什,仰首向天,像是石像也似,凝立不動。
  玉面神君東方白見了這等慘烈的景象,也是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武林之中,爭斗殘殺,本是常事。
  東方白當年,獨掌震七老,也是殺得栖霞山頭,尸体縱橫。
  但是,那么多高手,在那么短的時間內,几乎傷亡殆盡,卻是連東方白都想象不到的。呆了半晌之后,才沉聲道:“水鏡禪師,尚不為傷者善后,兀自昂首觀天作甚?”
  水鏡禪師此際,也未曾認出玉面神君東方白的聲音來,只見他全身抖動,顫聲道:“浩劫已臨,縱使逃得過此次,也逃不過下次,療愈了傷者,又有何助?善哉!”
  東方白“哼”地一聲,道:“怎見得便沒有辦法?剛才我拼死一掌,便將那魔頭惊走,可知事情,仍有可為,禪師在武林之中,德高望重,正該登高一呼,令整個武林團結赴敵,如何可以先自心灰意懶起來,豈不令人齒冷?”
  玉面神君東方白那一番話,豪气凌云,听得水鏡禪師心中,倏然而惊。
  雙眼一睜,高宣佛號,道:“施主究竟是什么人?”玉面神君東方白,想起師兄弟間的情誼,几乎要立即道出自己的來歷。
  可是,他轉念之間,他立即想到自己离開大雪山之后,已然存心在武林所有的各大宗派之外,再另立一派。
  而且,自己也准備重振昔日雄風,只怕和各派武林人物,難免沖突,連水鏡禪師在內,都將在所不免,因此便暫時不說,長笑一聲,已然掠到了碧玉生身邊,出手為他止血。
  水鏡禪師見他不答,也是無法可想,當下便也為眾人,撩起傷來。
  兩人足化了半天的工夫,才將傷者,一一包扎定當,才算是緩過了一口气來。其時,已然夕陽西下,殘陽如血,更顯得仙人峰上,一片凄愴的景象,東方白環顧一周,心知那操琴的魔頭不除,自己難以重振昔日雄風。
  因此,在將傷者料理妥當之后,他便徑自飄然下仙人峰而去。
  下了仙人峰,出了武夷山境,便打探到那輛轎子,雖然已在仙人峰上,被自己砸成了稀爛,但是卻仍有一輛,裝飾得极是華麗的馬車,向北急馳而去。
  玉面神君東方白便一直向前,追了過去。
  不數日間,已然來到了北邙山的附近,仍有人見到過那輛馬車。
  仙人峰上的慘劇,雖然使得近數日來,武林中所生的大動亂,已然小小的了結了一下,但是,有不少人,早在那轎子未出現前,便已經下了仙人峰,“八龍天音”再次出世,既然已可肯定,武林中的大亂,也只是方興未艾。
  而且,根据近數日來的情形來看,得到“八龍天音”的那人,先自勢力最盛的娥嵋派人物,飛虎呂騰空發難,可知其人,也极具心計。
  他必定是先隱其身份,一步一步,令得武林中正邪各派的人物,相互殘殺,他卻再在一旁,推波助瀾。
  一直到了适當的時机,方始現身而出,達到他一統武林的野心!
  東方白天資過人,何等聰穎,細細想來,覺得自己所料,絕不會錯。
  可是,有一點他不明白的,是那魔頭,究竟是什么人呢?
  玉面神君東方白見自己已然漸漸地追近了北邙山,、心中暗忖,此人難道是鬼圣盛靈?
  可是他立即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因為若是鬼圣盛靈,得到了“八龍天音”,絕不會再以一派宗匠的身份,去綁劫呂麟,要脅呂騰空到鬼宮与之相會了。
  東方白一路追來,結果,在那林子之中,遇到了譚月華。
  一問起譚月華已然將呂麟救出,他心中自是大喜,可是又听說譚月華將呂麟失去,昔年脾气,便是激發,將譚月華大罵一頓而去。
  也在离去之后,也在周圍搜尋呂麟的蹤跡,當譚月華和黃心直兩人,伏在大宅之外時,也早已跟在后面窺視。
  只不過因為他功力极高,行動之間,了無聲息,是以兩人才一點也不覺察。
  他見到譚月華勇闖大癮,心中便擊節贊賞,跟在后面,伏在大廳頂上,靜觀動靜,譚月華對付烈火祖師的每一舉動,都令得他大為贊歎,在他對譚月華大表欣賞之際,奇怪的是,兩人之間,年齡的相差那一節,他心中絕未想到。
  他只是感到像譚月華這樣的少女,既具膽識,人又聰慧,足可与自己為友。
  地在屋頂上,一直等到兩人极度危急之際,才突然挺身而出。
  以后的事,前文已有交代,此處不贅。卻說東方白將事情的經過,講完之后,呂麟的俊臉,已然漲得血也似紅,大聲道:“如此說來,我的殺父仇人,便是那彈出八龍天音的魔頭了?”
  東方白點了點頭,道:“正是他!眼看武林浩劫,日益擴大,也因他而生。”
  呂麟緊緊地握住了雙拳,道:“我若不報父仇,誓不為人!”
  東方白道:“當然,要不然,我收你為徒,是為了什么?”
  呂麟悲憤填膺,道:“那魔頭的巢穴,不知是在什么地方?”
  譚月華脫口道:“我知道!”
  呂麟連忙握住了她的手,道:“月姐姐,你快說,在什么地方?”
  譚月華道:“麟弟,你且莫急,你的殺父之仇,我自然不能坐視的,他的巢穴,就在离此不遠處。”便將自己避雨的遭遇,匆匆說了一遍。
  呂麟一听完,便道:“師傅,月姐姐,咱們這就去找也!”
  東方白玉面一沈,道:“不可!”
  呂麟一怔,抗聲道:“為什么?”
  東方白面色神肅,道:“在仙人峰上,我向他扑去之際,他八龍天音,突然幻成三下惊天動地的巨響,連我也被他震得眼前發黑,那可能是他撥動主弦所發,可知實是近他不得,尚需徐圖對策。”
  呂麟給東方白一提,猛地想起自己在南昌城外,曾在一輛馬車上,見到一張古琴,無意中撥動了一根最粗的琴弦,以致發出惊人的巨響,惊得馬儿飛奔,几乎撞死一事來。
  他一想到此事,便知道師傅所說,乃是實在的情形。
  當下,蹩住了气不出聲,眼中怒火中燃。譚月華早知呂麟的性格,剛強無比,一定是心中不服气,唯恐他出言得罪東方白,忙道:“麟弟,東方……先生的話,不可不听!”
  呂麟也不回答,只是“哼”地一聲,便不再言語。東方白道:“我們知道了他的巢穴,非但不能近去,反要避開些?”
  譚月華也忍不住問道:“東方先生,那難道就由他肆虐不成?”
  東方白劍眉微軒,淡然一笑,更顯得他丰神俊朗,譚月華既然在和他說話,當然不能不望著他,見了東方白那樣地俊俏,芳心中又不禁小鹿亂撞,幸而東方白立即答她所問,才將她的窘態,掩飾了過去。
  東方白一笑之后,道:“當然不能,水鏡禪師已給我提醒,令尊又上仙人峰去了,他們兩人,必然會廣邀武林中人,有所謀划。”
  樟月華歎了一口气,道:“唉!那八龍天音,几番出世,何以偏偏沒有落在仁人俠士之手?”
  玉面神君東方白听了,突然揚聲,“哈哈”一聲長笑,似不以譚月華之言為然。
  譚月華芳心之中,對玉面神君東方白,本來已然欽慕之极。
  因為,玉面神君東方白,看來和她哥哥譚翼飛,差不几許大小,但是在武學上的造詣之高,卻已沒有人与之此擬。
  再加上他為人又极是風趣,雖然根据自已所知,他手段极是狠辣,但是看來,卻有點言過其實,因為他對自己,始終言笑殷殷,更難得的是,那万古至寶,去千毒,療百傷的雪魂珠,也能夠慨然相贈,怎能不令她一顆少女的心靈,為之折服?
  當下听得他笑聲之中,大有不以為然之意,忍不住問道:“東方先生,為何突然長笑,難道我所說的有什么不對么?”
  玉面神君東方白又是一笑,道:“當然不對,試想武林之中,難道真有什么仁人俠士的么?”
  譚月華一听,心中不禁為他的謬論,大大地表示不同意。
  可是她還沒有出聲,東方白又已然道:“就算真有仁人俠士,可是一得到了那“八龍天音”,想到可以仗此,成為武林之中,唯我獨尊的人物,只怕也禁不住那种誘惑!是以,“八龍天音”每一次出世,都為武林之中,帶來一場浩劫。兵法有云:攻心為上,武學之中,也是一樣。那“八龍天音”正是攻心的無上絕學,在武學而言,造詣之高,無以复加,但是卻也是不祥到了极點的絕學!”
  譚月華心中,本來一點也不同意東方白的所言,可是听他講完,卻又覺得有點道理,便輕輕地歎了一聲,不再言語。
  玉面神君東方白“哈哈”一笑,重又戴上了那大頭笑面佛的面具,道:“咱們走吧!”
  呂麟的年紀,究竟還小,對于東方白剛才,那一番鞭辟入里的話,听來也是似懂非懂,一听得要走,便問道:“師傅,我們上哪里去?”
  東方白冷冷地道:“离開這里,不論上哪儿去,越遠越好?”
  呂麟嘴唇動了几下,像是想講些什么,但是卻又忍住了未曾講出來。
  此際,東方白已然向前走去,譚月華卻和呂麟,并肩而行。
  呂麟欲言又止的神態,她卻是全都看在眼中,她焉有不知呂麟的心中,對東方白此舉,大是不滿之理。。她想開口,勸呂麟几旬,但是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同時,她感到自己處身在呂麟和東方白兩人之間,那關系竟變成了十分微妙。
  她靜靜地想了一會,心情更是繚亂起來,不由歎了一口气。
  一行三人,沿著大路,進了一個小鎮。
  到鎮上時,已然天色黑了下來,三人覓了一處客店,權宿一晚。
  那一天,睡到半夜,譚月華仍然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她和呂麟,同生死,共患難,芳心之中,本來已然對也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可是,在一見到了東方白之后,她又覺得東方白對自己的吸引力,實在比呂麟要強烈得多!和東方白在一起,令她產生天崩地裂,也不用害怕的感覺!想到此處,她又不自禁地面紅起來。
  正想摒除遐思,徐徐入睡之際,忽然听得有人在窗上,輕輕地扣了一下。
  譚月華為人,何等机警,立即一躍而起,雙臂一抖,已然將纏在腕上的鐵鏈,輕輕地抖了開來。但也就在此際,只听得窗外那人,低聲叫道:“月姐姐!月姐姐!你睡著了嗎?”
  譚月華一听是呂麟的聲音,頃時便松了一口气,打開了窗戶,只見呂麟穿著极是整齊,神色嚴肅,站在窗外。
  譚月華一听他的聲音,便已然將他的來意,猜到了几分。
  當下便壓低了聲音,道:“麟弟,你可是不听你師傅的話了?”
  呂麟被她言道破了心事,俊臉之上,不禁紅了一紅,低聲道:“月姐姐,我既已知道了殺父仇人的所在,怎能反而避了開去?”
  譚月華一伸手,將也拉進了屋來,道:“麟弟,你想去送死?”
  呂麟目射怒焰,道:“不管是不是送死,我都要去尋仇人,月姐姐,你肯不肯和我一起去?”
  若是譚月華未曾和玉面神君東方白相遇,此際她一定一口答應。
  可是自從她和東方白相識以來,便覺得東方白的言語,句句皆有道理,在不知不覺中,已然受了東方白极大的感染。
  因此,她毫不考慮地答道:“麟弟,不可胡來,你不能去?”
  呂麟的面上,露出了极是失望的神色,道:“月姐姐,那你是不肯跟我去的了?”
  譚月華苦笑一下,道:“不但我不去,你也不能亂走!”
  呂麟低下了頭,一聲不出。
  譚月華道:“麟弟,你要是不听話,我叫醒東方白先生,叫他來阻止你。”
  呂麟連忙搖手道:“月姐姐,千万別惊動師傅,我……我……听你的話就是了!”譚月華一笑,道:“這才是啦,快回去睡吧!”
  呂麟轉過身去,來到了窗前,將要轉身,躍了出去之際,突然又轉過了身來,瞼漲得通紅,聲音又低又促,道:“月姐姐,我……我很喜歡你!”
  譚月華一廳,俏臉飛紅,心頭也是小鹿亂撞,脫口便道:“麟弟,我也一樣。”
  呂麟望著她一笑,兩個少年人,突然緊緊地擁到了一起。
  好一會,兩人才分了開來,又緊緊地握住了手,望著窗外。
  窗外黑沉沉地,星月無光,又過了很久,呂麟才道:“我走了!”
  譚月華“嗯”地一聲,一動也不動,呂麟一縱身,便從窗口,躍了出去!
  譚月華站在窗前,只見呂麟的身子,在黑暗中一閃,便自不見。
  此際,譚月華的心中,更是亂到了极點。
  呂麟剛才的話,說得那樣明顯,本來自己和他,倒也是絕佳的一對。可是……可是……玉面神君夷方白,卻又橫亙其中。
  譚月華望著黑暗佇立了好久,才歎了一口气,正准備轉過身去時,猛地想起一件事來,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
  她迅速地將呂麟的態度,回想了一下,便覺出剛才呂麟的神態,大是有异。
  呂麟和她之間,情苗暗茁,原不是始自今日,但是以往,兩人之間,卻全仗著心有靈犀一點通,從來也沒有講出來過。
  而且,呂麟對她,又存著几分敬愛之意,照理不會如此唐突。
  要就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呂麟想到了自己可能遭到什么危險,可能命盡今宵,是以他才鼓起最大的勇气,將心中的話,講了出來。
  也就是說,他來時,下定了決心,要去見殺父仇人,走的時侯,那決心仍然未曾改變!自己卻還以為他已然听了自己所勸。
  譚月華想到那“八龍天音”的厲害,連自己的父親,尚且不免身受重傷,呂麟的性子剛烈,一見到那魔頭,非現身不可,則無疑是飛蛾扑火,自取其亡。
  譚月華心中一涼,哪里還敢停留,“刷”地一聲,便已然從窗中穿出。
  她和呂麟,本是比鄰而住,一穿出窗外,便已然到了呂麟的窗前,手一伸,將窗推了開來,叫道:“麟弟!麟弟!”
  叫了兩聲,無回音,疾快一躍而入,幌著了火懾子一看,室中空空,哪還有呂麟的影子?譚月華見果然被自己料中,心內更是大急,正想轉身,出去告知東方白,共同設法時,只覺得身后,掠起了一陣輕風,轉身看時,東方白并未戴著那怪模怪樣的面具,身如玉樹臨風,已然站在背后。
  譚月華忙道:“東方先生,轔弟走了!”
  東方白面罩嚴霜,連譚月華這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看了,也覺得凜然,不自由主地將聲音放低,道:“裁們去追?”
  東方白道:“他到哪襄去了,你可知道?”
  譚月華點了點頭,道:“知道的,他去找那琴魔報仇去了!”
  東方白一頓足,“咳”地一聲,道:“這孩子!咱們快去?”
  話一說完,伸手一攬,便已然將譚月華的纖腰攬住?
  剎時之間,譚月華不由得面紅耳熱,心頭怦怦亂跳,只听得東方白道:“你指路,咱們這就動身。”譚月華心知不是東方白對自己有什么非份之圖,只不過怕自己輕功下如他,赶不上他,是以才伸手將自己的纖腰攬住的。
  可是,她雖然想到了這一點,一顆心卻仍然跳得极是劇烈。
  她從來也沒有和一個男子,這樣地親近過,而且,那男人,還是給她印象极深,又敬又愛的玉面神君東方白!她只是“嗯”地一聲,算是答應,已然和東方白兩人,一齊飛出了窗口。
  一出了窗口,譚月華竭力鎮定心神,指點著路程,只覺得東方白輕功之佳,實是難以言喻,兩耳風聲呼呼,一個時辰中,已然奔出了六十余里,看看离那所大宅,已然不遠。
  又過了一會,已然將要來到那所大宅之前,譚月華向前看去,突然“咦”地一聲。
  玉面神君東方白,也在她“咦”地一聲中,突然停止了腳步。
  兩人此際,的确已然到了那所大宅的面前。
  可是,那一所如此巍宏的大宅,此際卻已然不复存在。
  星月微光之下,展開在兩人眼前的,只見一片廢墟,斷梁殘瓦,盡皆焦黑不堪,有几處地方,還在冒著股股濃煙。”
  譚月華心中大奇,道:“東方先生,就在此處,但不知怎地,卻燒毀了。”
  玉面神君東方白的臉上,也露出訝异之色,道:“你沒有記錯么?”
  譚月華道:“當然沒有。那一天,我就是由此走過,到宅中避雨的。”
  東方白道:“這倒奇怪了,麟儿像是也不在此處!”
  譚月華揚聲叫道:“麟弟!麟弟!”只听得空曠之處,傳來陣陣回音,卻是無人叫答。東方白身形展動,迅即在廢墟之上,兜了一個圈子,來到東北角上,一條极粗的斷柱之旁,身形陡地停住,忽然之間,大喝一聲,雙掌一齊推出。
  那一條斷柱,足有一人合抱粗細,而且,下半截遠埋在瓦礫堆中。
  可是東方白雙掌疾推而出,勁風哥轟,那條斷柱,已然帶起万千瓦礫,向半空中飛了起來,譚月華起先,還當是他已發現呂麟,被壓在斷柱之下,可是立即又听得他喝道:“什么人?”
  東方白話才一出口,兩條人影,已然從斷柱之后,激射而起。
  那兩人身法之快,真是難以形容,暴射而起之后,身子竟刷地凌空轉了一個半圓,一個自左,一個自右,向東方白疾朴而來!
  只見東方白身形略矮,雙臂一振,雙掌外翻,掌風轟轟,迎了上去。
  那兩條黑影,只扑到离東方白身旁,四五尺處,便突然各自,一聲長嘯,向后翻跌了出去,一跌出之后,兩人的身法,竟然一絲不慢,又立即一躍而起,輕煙也似,便向譚月華扑來。
  這一切的變化,在東方白將大柱推起之際,接連而生,波詭云譎,緊張得連給人思考,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的時間都沒有。
  譚月華一見那兩人,向自己疾扑了過來,赶緊閃身趨避時,其中一個,已然揚起一股极是凌厲的掌風,向她當胸撞到。
  譚月華剛才,見這兩人,為東方白的掌風掃出之后,行動居然還如此之快疾,早已料到兩人不是庸手,一覺出對方掌力,當胸撞到,倒也不敢硬接,一閃再閃,那人像是也無心戀戰,身形如飛,便向前掠了出去,就在那一瞬間,譚月華也已將兩人看清,脫口叫道:“原來是你們兩人!”
  那兩人彷若未聞,一前一后,如流星飛瀉,恍眼之間,已然身在十丈開來。
  也正在此際,只听得玉面神君,陡地發出了一聲長嘯。
  嘯音清越,響遏行云,嘯聲未畢,已然听得他大聲喝道:“站住!”
  本來那兩人向前竄出的勢子,何等快疾,限看可以隱入黑暗之中,再也難找得出他們,可是,東方白呼喝之聲,兀自在黑暗中蕩漾不絕,兩人的身形,便已然突地收住。
  譚月華在一旁,看得大是奇怪。只見東方白“嘿嘿”冷笑,緩步向兩人,踱了過去,兩人也已然轉過了身來,這次看得更是分明,一點也不錯,乃是金骷髏和黑神君兩人。
  只見他們這兩個,睥睨一切,縱橫武林的大魔頭,此際的臉上,卻全都帶著极其惊恐的神色,兩人并肩而立,如逢大敵。
  而玉面神君東方白,則好整以瑕,仍是緩步向前踱了過去。
  一陣風過,吹散烏云,月光顯露,更顯得東方白神儀瑩朗,恍若天人!譚月華望著他,芳心之中,如痴如醉。
  不一會,東方白已然來到了兩人的身前,冷冷地道:“久違了!”
  金骷髏和黑神君兩人,對望了一眼,黑神君道:“原來是東方兄,确是久違了!”
  東方白劍眉一挑,叱道:“誰与你們稱兄道弟?”黑神君和金骷髏兩人,在武林之中,聲名极盛,尤其是黑神君,在泰山万笏谷中,自大為王,黑芒梭,黑砂掌兩般絕技,又陰毒又厲害,尋常人誰敢櫻其鋒芒?已儼然有一代宗匠之慨。
  可是此際,兩人經東方白如此毫不客气地當面責叱,面上雖然各自現出了憤然之色,卻是沒有一人,敢以出聲。
  東方白冷冷地問道:“你們在這里作甚?”
  黑神君道:“我們原待赴鬼宮去,見盛老鬼的,在此路過而已。”
  東方白“哼”地一聲,道:“你們剛才,可曾見到一個少年來此?”
  兩人互望一眼,道:“我們也是剛到,但似見有一男一女兩人,向東疾逸而出,未曾得真切,不知是否東方……先生要找的人?”
  東方白沈吟片刻,道:“一男一女兩人?”
  金骷髏道:“不錯。”
  東方白仰頭想了一想,心忖呂麟乃是獨自行事,必不會有人作伴,那一男一女,可能是另有他人,多半呂麟是未到此處,途中已然出事。
  略想了一想,手一揮,道:“你們去吧!”
  兩人如逢大赦,足尖一點,已然緩步退了丈許,可是才一退出,東方白又已叫道:“且慢!”
  兩人如奉綸音,立即站住,道:“東方……先生尚有何言?”
  東方白背負雙手,仰面觀天。
  譚月華在一旁,只見他面上,現出了一种极是苦痛的茫然之色。她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好一會,才听得他歎一口气,道:“黑神君,令妹可好?”
  東方白此言才一出口,譚月華心中,便不禁猛地吃了一惊。
  黑神君和金骷髏兩人,曾自稱是她的舅舅,她當時絕不肯信,可是后來問了父親,才知道他們兩人所稱,竟是事實。
  黑神君既然是自己的大舅父,那么東方白口中所問的“令妹”,當然是自己的母親了。這事情,實是大大地出于譚月華的意料之外,因為她未曾料到,東方白不但与父親相識,而且還認得自己的母親!一時之間,呆在當地,作聲不得。
  只听得黑神君道:“舍妹不明下落,已有近二十年之久了。”
  東方白劍眉一挑,道:“有這等事?”
  黑神君道:“不錯,我們兩人,也在不斷設法,尋找她的下落,但是卻一無結果,最近听說,七煞神君已再度現世,我們正要找他,若是舍妹已遭了他的毒手……”黑神君才講到此處,只听得東方白突然怒吼一聲,聲如霹靂。
  同時,衣袖一拂,反手一掌,凌空擊出,在他身后丈許,一株碗口粗細的檜樹,應手而折,
  黑神君和金骷髏兩人,也一齊后退了一步,面上現出駭然之色。
  金骷髏接著道:“譚姑娘現在此處,從她身上,諒可知道我姐姐的下落!”,東方白倏地轉過頭來,望了譚月華一眼。
  譚月華只覺得他目光如電,凜然生威,雖只一顧間,也令人心神皆悸。
  她起起勇气,道:“我媽在什么地方,我也是不知道!”
  東方白背對著她,一字一頓地說道:“譚姑娘,你難道未曾向令尊,問起過令堂的下落么?”譚月華道:“當然有。”
  東方白的聲音,突趨嚴厲,道:“令尊可曾透露,說你母親,已為他所害?”
  譚月華怔了怔,道:“東方先生,我爹豈是那樣的人?”
  東方白“哼”地一聲,譚月華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覺得事情,太以扑朔迷离,說不定,其中還關系著一件极為曲折的故事。
  當下她只是呆呆地望著東方白,只見東方白呆立不動,好一會方道:“兩位若是知道了她的下落,請告訴我一聲。”
  黑神君和金骷髏兩人,答應一聲,略行一禮,便徑自跑了開去。
  兩人走了之后,玉面神君東方白,背負雙手,低著頭,在月色之下,徘徊不已,不時,發出一下長歎之聲,顯得他心中,正是煩惱。
  譚月華在一旁看了半晌,她雖然不明白夷方白是在為什么而煩惱,可是她少女的心靈,卻自然而然地生出了要為東方白分耽一部份煩惱的意愿來,走前了兩步,道:“東方先生,你在想什么?”
  玉面神君東方白,停住了腳步:抬起頭來,譚月華只覺得他雙眼之中,深情無比,直望著自己,而且面上,又有著一种茫然之色。
  譚月華吃了一惊,不知道再說什么好,忽然間,只覺得東方白已經握住了自己的手。譚月華的心頭,怦怦亂跳,紅著臉,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只听得東方白喃喃地道:“鈺妹!鈺妹!你……可曾忘了我?”
  譚月華听得他稱自己為“鈺妹”,心中更是大奇,紅著臉雙手一掙,道:“東方先生,你怎么啦?我……是月華!”
  東方白像是如夢初醒,看了譚月華一下,松開了她的手。
  然后,只听得他長歎一聲,便自轉過了身去。譚月華看他的情形,分明是為情所困。而他口中的“鈺妹”,也一定是令得他如斯煩惱的心上人。以東方白的武功而論,尚且難以脫出儿女情网,自己……唉,在情海之中,不知能否傍岸?
  譚月華想了半晌,心情又紛亂了起來。正想就此一聲不出,趁東方白昂首觀天,心情煩亂之際,悄悄地抽身而退。
  可是倏忽之間,她又猛地想到,剛才東方白握住了自己的雙手,口呼“鈺妹”,又來得极其自然,當然不會事出無因。
  莫非,他當年心上人,和自己生得极是相似,竟是自己的母親?
  譚月華一想及此處,便停住了腳步,低呼道:“東方先生!”
  東方白歎道:“譚姑娘,請原諒我剛才的失態,我實是情不由已。”
  譚月華低聲道:“我一點也不怪你。東方先生,你……口中的鈕妹……可是和我……生得……极是相像?”
  她鼓足了最大的勇气,講出那几句話來,已然羞得面都紅了。
  對于矜持的少女來說,那几句,已經顯得极是露骨,譚月華對東方白的愛慕之心里,一見便生,但是她卻一直只將咱己的感情,藏在心里,直到此際,才側面地透露了一下。
  東方白轉過身來,柔和已极的眼光,罩在她的身上,道:“不錯,她生得和你,一模一樣,也是那樣地清秀絕俗!”
  譚月華定了定神,道:“東方先生,我知道了,她……一定是我的母親!”
  東方白低下頭來,黯然道:“不錯!”
  在那剎那間,東方白在譚月華的眼中看來,已不再是叱吒風云,不可一世的武林第一高手,而只是一個情場失意,心靈破碎的男子。
  而她,譚月華,卻可以以她的灼熱的感情,去彌補他破碎的心靈。
  兩人之間,武功的懸殊,輩份的差別,年齡的不同,那一切,一瞬間,全都在譚月華的心中消失了,譚月華只感到,自己一定要令他的心中,再不以自己的母親為念。
  她要便自己在東方白的心中,取他昔年戀人的地位而代之。
  她踏前了一步,低聲道:“東方先生,事情已然過去了,還想他作什么?”
  東方白苦笑一下,道:“譚姑娘,你年紀遠小,不知道情愛困人之處!”
  譚月華歎了一口气,低聲道:“東方先生,我懂!”東方白是何等聰明的人,此際,哪有看不出譚月華心意的道理?剎那之間,他不禁想起當年的种种情形來,當年的心上人,已然不明下落,但是她的女儿,卻對自己,情深款款。
  東方白呆了半晌,輕輕地撫摸著譚月華的秀發,譚月華更站得离他近了些,東方白正將昔年,對待心上人的情意,漸漸地轉注在譚月華的身上,譚月華也在此際,仰起頭來。
  東方白一看到譚月華面上,情深一片,天真無邪,心中不禁一凜,猛地退開了一步,雙手不自由主,在鬢邊撫摸了一下,道:“譚姑娘,我已只能緬怀過去,如今雙鬢將白,豈能再蹈情場?”
  譚月華抿嘴一笑,只是不語。
  須知玉面神君東方白,此時雖然已經四十余歲,但看來,卻還同二十六七歲的人一樣,他說雙鬢將白,實則上,發如烏漆,絕無老態。
  東方白見了譚月華的這一笑,心知這一場情孽,又是逃脫不了的了。
  玉面神君已屆中年,尚且如此能吸引少女的心,他在年輕之際,當然更是丰神颯爽,不知有多少奇女子,對他垂青。
  可是他卻全都視如敗履,唯獨對一個人鐘情,可是偏偏造化弄人,那一場情愛,竟成了無邊的苦海,折磨他的心靈,二十年之久。
  東方白固然胸羅玄机,武功絕倫,可是對著那么純真的一個少女,他一時之間,竟也心思紊亂之极,不知如何應付。
  好一會,他才說:“譚姑娘,令尊上武夷山去了,我要去找他,你……最好不要跟來,我們兩人見面,只怕難免沖突?”
  譚月華搖了搖頭,道:“不,我一定要跟你去。”東方白道:“那么,你不再去尋找麟儿了?”
  譚月華心中一凜,呆了一呆,道:“當然要找他,但卻不知他到何處去了?”
  東方白歎了一口气,道?“他性子剛烈,尤在我之上,只怕若不是趁他年幼之時,多受些磨難,大了之后,更是易惹殺身之禍。”
  譚月華想了一想,道:“那我們一面上路,一面尋訪他的蹤跡如何?”
  東方白的心中,實在也不愿意就此和譚月華分手。
  他二十年來相思苦債,又愛又恨,令得他絕足不出大雪山半步,如今,積郁在一起的感情,又已被譚月華引發。
  他雖然竭力地遏制著自己,可是感情豈是壓抑得住的?尤其,東方白本來就是极重感情的人,更是一發而不可收拾。
  和譚月華在一起,令他覺得年輕,覺得如同是二十年前,与心上人相對一般,而更重要的?是他感到,這一次,絕不會像以前那樣,令得自己情場失意,以致于心灰意懶的了。
  可是,他心中雖然這樣想法,他卻不愿意將自己的感情,流露出來。
  因為,事情究竟不是那么簡單。
  他怀著复雜之极的心情,卻裝出平淡的樣子來,說道:“你既然一定要去,我也無法阻止。”
  譚月華笑道:“我知道你會答應我的!”她這句話,大有雙關之意,東方白又不禁怦然心動,當下不再多言,兩人便徑自取道,連夜向武夷山而去,去追尋七煞神君。
  卻說當晚,呂麟滿腔怒火,壓抑不住,連夜想和譚月華兩人,去共探魔窟。
  可是譚月華卻不肯允他所請,呂麟的心中,大感失望。
  但這卻并不能以動搖他的決心,他离開了譚月華,閃入黑暗之后,心中道:“月姐姐,請原諒我騙你一次,但是……這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他當然知道,只身往探魔窟,原是干犯奇險,是以,他在行前,才會對譚月華道出了他深藏在心中的愛意。
  他一停不停,向前飛馳,照著譚月華所說的方向,奔了開去。
  那時,如果譚月華立即覺出呂麟的行動有异,立即喚醒東方白,去追赶呂麟的話,只到半途,便足可以追得上他。
  但是當時譚月華卻佇立在窗口,情怀蕩漾,不能自拔,以致耽擱了不少時間,乃致于后來,生出無數的波折來。
  當時呂麟一口气地奔出了二三十里,只略歇了一歇,又繼續向前奔去,一個時辰之后,便來到了那一堆廢墟之前。
  他審度形勢,已然知道那一堆廢墟,正是譚月華所說,她曾經避雨,所遇到那魔頭的大宅。呂麟也不明白,何以大宅會成了廢墟。
  心中正在思索間,忽然听得“哼”地一聲冷笑,只見一大堆磚頭之后,轉出一個人來,呂麟的心情,立時大為緊張,而那人,也像是想不到會見到呂麟一樣,也是陡地一呆。
  呂麟一見自磚后逸出的那人,身形婀娜,手中提著一條,在月色之下金光隱射的軟鞭,分明是一個女子,再定睛一看,胸中怒火陡升。
  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在姑蘇城外,呂麟几乎死在她手中的韓玉霞。
  韓玉霞此際,也已然看到,站在廢墟之旁的,正是呂麟。
  呂麟性子剛烈,韓玉霞更是性烈如火,兩人之間,就算沒有父母恩仇的糾纏,也必然不能相容,更何況在虎丘塔上,呂麟几乎命喪她手。
  兩人只是一照面閩,便已然各自怒容滿面,冷笑了一聲,望住了對方。
  韓玉霞面如冷霜,嘴角一斜,露出极是不屑之色,道:“臭小子,原來你還未死?”呂麟“呸“地一聲,道:“臭丫頭:我不看你先死去了,那里肯死?”
  他們兩人,在虎丘塔上,打了個你死我活,原是韓玉霞認為,自己的父親,乃是死在飛虎呂騰空手中的緣故。后來,在武夷仙人峰上,火鳳仙姑卻突然承認,韓遜乃是死在她的手下。
  殺人事大,自然不會亂說。
  但是韓玉霞卻兀自有點不甚相信。
  因為,當她在虎丘塔頂,發現父親的尸首之際,已死的金鞭韓遜,正倚牆而立。而在他的手旁,牆堊剝落,有一個“呂”字。
  是以,韓玉霞一直認為,父親之死,和呂騰空不無關系。
  而事實上,雖然,金鞭韓遜,的的确确,是死在火鳳仙姑之手。
  但那件事,火鳳仙姑本身,實是不應該負一點責任的。
  因為,在“八龍天音”,震懾心神的情形之下,不要說火鳳仙姑和韓遜兩人,會情不自禁地動起手來,即使是飛虎呂騰空,和紅鷹龔隆,多年師兄交情,也自相殘殺而死。
  韓遜的尸体之旁,的确是留下了一個“呂”字,但那個字,原也是琴魔留下的,其目的便是為了好挑起武林各大門派之間的大殘殺。
  這件事,在几年之后,武林中人,方始知道,乃是后話,當時,性烈如火的韓玉霞,自然更是一無所知,她一听得呂麟這樣說法,大喝一聲,道:“好!看是誰先死!”
  金鞭反掠,“浪翻連天”,鞭影霍霍,已然向呂麟抽了過來。
  呂麟曾在蘇州城外,虎丘塔上,和韓玉霞交過一次手,知道她的年紀雖然大不了自己多少,但是武功卻遠在自己之上。
  因此,才一見到她時,心中便已然有了准備,一見她鞭到,身子連忙向旁一轉,雙足接連踼出,將廢墟上的瓦礫,踢起數十塊來,向韓玉霞暴射而出,身子早已向后躍開。
  韓玉霞金鞭霍霍,將飛近身來的瓦礫,一齊砸飛,定睛一看,呂麟人已不見。
  韓玉霞心中一怔,身形滴溜溜地一轉一,廢墟之上,靜悄悄地,一個人也沒有,她知道呂麟一定是躲了起來,冷笑一聲,道:“峨嵋派的小雜种,害怕了……”
  她話未曾說完,陡然之間,已覺得頭頂風生,一股大力,壓了下來。
  韓玉霞猛地吃了一惊,她武功雖在呂麟之上,但究竟在武林之中無甚閱歷,倉猝之間,還只當是呂麟自上而下扑來。
  她心中將呂麟,恨到了极點,只想將他抽上十七八鞭,力解心頭之恨,因此竟不避開,玉腕振處,一招“野火燒天”,已然抽出。
  只听得“叭”地一聲,軟鞭才出,便已然抽中,可是,從軟鞭抽中的感覺上,韓玉霞只覺得抽中的物事,堅硬無比。
  她心中知道不妙,赶緊身形一側,向旁避了開去時,只听得呂麟在上,哈哈大笑之聲,同時,一大團物事,疾壓了下來。
  她固然見机甚快,可是還慢了一步,左肩上一陣劇痛,踉蹌避開時,“轟”地一聲響,一塊足有百斤重的大石,已然跌在瓦礫堆上。
  原來,呂麟剛才?才一避開之際,身形一轉,便轉到了韓玉霞的背后。,本來,他想在韓玉霞的背后,狠狠進招,可是一抬眼睛,卻看到一條巨柱,一端陷入磚瓦堆中,另一端,卻遠豎起老高,足有兩丈高下,在柱子的頂端,還有兩塊巨石,已是搖搖欲墮。
  呂麟心中一動,立即一躍而上,韓玉霞卻未曾向上看,正待將呂麟罵出來挨打之際,呂麟已然將一塊大石,向下推來。
  如果韓玉霞一覺出頭頂風生,立即躲避,或者還可以避得開去,可是她卻先抽了一鞭,那一鞭雖然抽中了巨石,但是其力道卻不足以將巨石揮開,再躲避時,便慢了一步。
  韓玉霞左肩之上,被大石壓了一下,一條左臂,已然不能動彈。
  可是,她心中的怒火,也如何火上加油一樣,定睛一看,見呂麟正在柱上,揚聲大笑,嬌喝連聲,身形拔起,一連揮出三招,“穿云插月”,“目月齊升”,“八力風雨”,身在半空,鞭影如山,向呂麟全身,罩了下來。
  呂麟明知自己不是她的敵手,而且一使巧計,便已占了上風,更是不与她硬敵,韓玉霞身形才一拔起,他便順著柱子,一滑滑了下來。
  韓玉霞之鞭,一齊抽在柱子之上,呂麟一滑到地上,足尖點處,伸手向韓玉霞的背部便抓,韓玉霞猛地一提真气,就想在半空中轉過身來,迎敵之際,左肩卻是一陣劇痛。
  那一陣劇痛,便她的身法,頓時慢了下來。
  呂麟那一抓,雖未將她抓中,卻抓住了她背后的烈火鎖心輪。
  用力一拉,“嗤”地一聲,絲絲已被撕斷,烈火鎖心輪已到了呂麟的手中。
  呂麟心中大喜,罵道:“臭丫頭,今日你還能逃命么?”
  趁著韓玉霞疼得花容失色,暫時根本無法遠手之際,烈火鎖心輪一擺,當頭砸了下去。
  那一下,如果砸中,韓玉霞非香消王殞不可,呂麟用的力道甚大,本來万無不中之理,可是,火鳳仙姑那烈火鎖心輪,乃是她別出心裁,打造而成的獨門兵刃,絕難使喚。
  在用烈火鎖心輪的時候,每一招,都要借巧勁發出,才能收效。
  但呂麟卻根本未學過烈火鎖心輪法,用力一掄,砸了下去,便不得其法,鎖心輪砸到了一半,圓輪疾轉,突然向旁一斜?“吁”地一聲,在韓玉霞的身旁掠過,竟然未能砸中。
  呂麟心中,陡地呆了一呆,暗忖這是什么緣故?而就在此際,韓玉霞已然緩過气來,金鞭反揮,如電襲到。
  呂麟赶緊一側身間,左胯之上,已然被金鞭“叭”地抽中。
  此際,韓玉霞在受傷之后,出招何等凌厲,一抽中,不但將衣服全都抽碎,而且,胯上還現出了老粗的一條紅印。
  呂麟只覺得其痛澈骨,向旁跌開了一步。
  韓玉霞強忍疼痛,赶了過來。呂麟心想這丫頭厲害得緊,看情形,她雖然受傷,自己仍然是打不過她,如今那琴魔的巢穴,既已成了廢墟,琴魔當然也已經不在,自己在急切間,也報不得父母的深仇,何不將她引到客店中,叫月姐姐和師傅來對付她?主意一定,一個轉身,便向外跑了開去。
  呂麟一跑開,韓玉霞哪里肯休,緊緊地隨后,追了上來。
  呂麟所打的主意,本來不錯,如果他將路走對的話,根本不用到客店,在半路上,便可以遇上東方白和譚月華兩人。
  可是,呂麟對此處的地形,本就不熟,再加上天色昏暗,一上來,便錯了力向,竟向北而去,路出了十來里,越來越是荒涼。
  呂麟心中,已然知道不對,是走錯了路,可是此際,韓玉霞緊緊地跟在他的后面,他想再回頭走,也是在所不能。
  便只得硬著頭皮,向前疾馳而出,又跑出了三二十里,耳際已然听得水聲洶涌,沒有多久,便見到河水滔滔,竟然已來到了黃河邊上。
  呂麟一躍上了大堤,前面便已然沒有了去路。
  韓玉霞一面追赶呂麟,一面已然撕破了一件衣服,在肩頭傷處,敷上了傷藥,緊緊地扎了起來,雖然左臂仍然一樣不能動彈,可是疼痛卻已然止了好些,呂麟一上黃河大堤,她也跟蹤而至。
  呂麟見前無去路,其勢不能再向前馳出,更何況他剛才向前疾馳,并不是落敗逃走因此立即轉過身來,喝道:“臭丫頭,你當我怕你不成?”
  烈火鎖心輪,“刷”地一聲,已然斜斜砸下。韓玉霞一聲怪叱金鞭翻飛,也已迎了上來,兩人在黃河大堤之上,以快打快,一幌眼門,便已然各自遞了十五招之多。
  呂麟吃虧在兵刃不順手,每每在緊要關頭,不能傷敵,十來招一過,他已然漸漸處下風,韓玉霞卻是越殺越勇。
  片刻之間,又是四五招,呂麟大叫一聲,肩頭上又已著了一鞭。
  他連忙向后,倒躍出去,一時之間,卻忘了自己和韓玉霞動手的地方,乃是在黃河大堤之上,向后一退開,雙足落地時,已然在堤面之外。
  那大堤异常陡嶗,他身不由主,一直向河面直沖了下去。
  只見河水洶涌,急湍之极!
  呂麟心中,暗叫不妙,想收住勢子時,哪里還來得及?
  正在忙急間,忽然看到,就在堤岸之下,正有一艘小船系著。
  呂麟心中一喜,足尖點處,整個人便橫掠而出,正好落在小船之上。
  如果呂麟那一跌,是跌在河中心,則韓玉霞看了,可能會消了心中一口惡气,不見得也會飛身入河,再去追赶他。
  可是。當下韓玉霞一見呂麟,落到了小船上,仍是安然無恙,而烈火鎖心輪,還在也的手上,她本是性子烈到了极點的人,一時之間,哪里有空去考慮什么后果,一聲長嘯,身形拔起,也向小船之上,飛躍而下。
  呂麟見狀,心中不由得猛地吃了一惊,鎖心輪向纜繩處猛地切下,“拍”地一聲,纜繩已斷,但就在那一瞬間,韓玉霞也已落到了船上。
  呂麟耳際,只听得韓玉霞喝道:“小子,你還往哪襄逃?”
  “刷”地一鞭,已然當頭砸下!
  可是那一鞭,韓玉霞卻并未能砸中呂麟。
  因為,黃河之水,何等湍急,那小船的纜繩一斷,小船立時被沖到了河中心,一個起伏間,小船劇烈地顛簸了起來。
  而韓玉霞身子,一個不穩,便向旁跌了出去,那一鞭,自然也已擊空。
  呂轔在小船顛簸之際,也向旁一側,不再出聲,兩人相隔,雖然船頭船尾,只有丈許,但是卻無法再自動手進招,只能抓住了船舷,免得跌進洶涌的河中心去,各自以怨毒已极的眼光,望著對方。
  小船在河中心,迅速地順流而下,兩人對望了半響,天色已然漸明。
  呂麟突然怪笑道:“臭丫頭,你可是根本不識水性?”
  韓玉霞聞言,心中猛地一惊,暗忖這小子知道我不識水性,莫非竟要使坏,將船弄沈?
  可是繼而一想,心中也自泰然,因為看呂麟緊緊抓住了船舷的情形,若是會水,又何必如此惊惶了因此立即冷笑道:“好哇,咱們就將船弄沈了試試!”
  呂麟本身,也是不識水性,但如果他不是有父母血仇在身,他當真會將船弄沈,和韓玉霞來上一個同歸于盡。
  此際,他卻只能“哼”地一聲,兩人仍是恨恨地對望著,心中充滿著仇恨,都恨不得將對方置之死地。
  沒有多久,天色也已然大明。
  黃河之上,也有了不少往來的船只。
  韓玉霞和呂麟兩人的小舟,本來,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
  但是他們為了不愿意向對方示弱,卻是誰不愿意出聲向往來船只求救。
  他們的情形,往來船只上的船家,雖然也都看得清楚。
  可是黃河上的船家,最是迷信,极信神鬼之說,看到呂麟和韓玉霞兩人,一雙美貌少年拐女,男的手中,又拿著一件奇形怪狀的東西,裝束也有异于常人,處境如此危險,卻并不出聲求救,因此,竟沒有一人,來管他們的閒事。
  兩人的小船,一直向下流淌去,一日之間,竟然淌出了百余里。
  兩人誰也不敢站起身來動手,可是口中卻也是互不相讓。
  到了晚上,河上的船只,都已傍岸,他們的小船,仍是向前疾馳。
  兩人一日未曾進食,腹中已然頗為饑餓,可是小船不傍岸,也們卻是到不了岸上。
  韓玉霞心中暗暗著急,她來到那廢墟上,原不是有意的。
  當日,在仙人峰上憑著譚翼飛的見机,兩人總算及時避開了那一場浩劫,一下了仙人峰后,譚翼飛便要去尋找父親。
  一路上,只听得說,華山派的大隊人馬,以及其它武林中人,都已向河南北邙山而去,譚翼飛心想父親可能也在那襄,因此才和韓玉霞一齊前來的。
  譚翼飛和韓玉霞兩人,早在未曾相識之際,相互之間,見到的時候,便已然各自脈脈含情,等到相識之后,兩人的情意更濃。
  可是韓玉霞的性子极烈,那一天晚上,譚翼飛講了一句話,兩人爭了起來,韓玉霞心中一气,便跑了開去,譚翼飛知道韓玉霞的脾气,心中也不發急,以為時間一過,她自然會在前面等自己。
  但是卻未曾料到,韓玉霞來到了那廢墟之上,會撞見了呂麟。
  此際,小船在河上,疾駛出了一二百里,譚翼飛如何還能找得到她?
  韓玉霞心中焦急,也是為了這一點。
  她心內不禁后悔,當呂麟躍向小船之際,自己不應該跟了上來。
  如今,譚翼飛不知怎樣地在為自己焦急哩!她一想到自己的情人著急,更是心如刀割,事情全因呂麟而起,所以更是對呂麟恨之切骨。竟冒者墮入水去的危險,突然向前,跨出了几步。
  跨出了几步之后,才又伏了下來,長鞭揮出,“叭”地一聲,擊在呂麟面前的船板上,木屑四濺!呂麟怪叫道:“好哇!”
  毫不考慮,烈火鎖心輪疾砸而下,想將她的金鞭壓住,奪了過來。
  怎知當他鎖心輪砸下之際,韓玉霞早已將金鞭抽了回去。
  那一輪,卻只是重重地砸在船底上。那烈火鎖心輪上的尖刺,乃是玄鐵打成,兵刃一被鎖上,簡直不免斷折,何等鋒銳?呂麟那一輪,重重地砸在船底,那小船的船底,能有多厚?“拍”地一聲,早已裂下了一大塊,河水立時涌了進來。韓玉霞見狀,既惊且怒,喝罵道:“臭小子,你干什么?”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