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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梁城中重要的官員全在,爭相阿諛著李克用和史敬思,李克用酒興越來越豪。他趁著酒興,忽然一欠身,拉住了朱全忠,大聲道:“朱溫,你好幸運!”朱全忠陪笑道:“大王是說今日我陪大王飲宴?”李克用卻搖搖頭道:“不是,我是說,你早早叛巢賊,不然,黑鴉兵一到,你這賊王,也不免身首异處!”
  李克用聲音宏亮,他這句話一出口,人人都吃了一惊,這樣的話,實在對朱全忠的侮辱太大了,是以一時之間,人人都靜了下來。
  但是朱全忠卻立時大笑了起來,他的笑聲,掩飾了那突如其來的寂靜,雖然他的笑,听來十分勉強,而且他一面在笑著,一面臉色已然鐵青,但是總比大堂之中,忽然之間靜下來好得多了!
  李克用的酒意,已有八九分了,他卻一點也未曾覺出自己的話有什么不對,朱全忠笑,他也笑了起來,還要問道:“朱大人,我說得可對?”
  朱全忠連聲道:“大王所見极是!”
  朱全忠的手下,有几個武將,已然擲杯而起,但是朱全忠立時大聲道:“來,大家且盡歡,晉王是當今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朱某何幸,能邀得晉王到汴梁城中飲宴,怎能不盡歡?”
  那几個武將,本來已怒形于色,站了起來,准備大聲吃喝李克用無禮的。
  但是一听得朱全忠如此說法,他們重又忍气吞聲,坐了下來。
  大堂中的气氛,立時又恢复了活躍。火把和火炬,一直在燃燒著,也恨本不知時間是怎么溜過去的,天色已漸漸黑下來了。周清和王忠兩人也早已回到了上源驛來,他們先到別院去轉了一轉,看到那一百名黑鴉兵,不是醉倒在地,便是在和舞伎追逐嬉戲,有的甚至在地上爬行,讓咯咯嬌笑的美人,騎在他們的背上,周清和王忠兩人互望了一眼,就退了出來。
  當他們來到大堂中,李克用更醉得差不多了,二十個親兵,也是東倒西歪,相互之間,嘰哩咕嚕,大聲叫嚷,講的全是沙陀胡語,也沒有人听得懂他們在講些什么,只有史敬思一人,卻始終挺立在李克用的身后,精神奕奕,毫無醉意。
  周清和王忠一進來,朱全忠便向他們使了一個色,向史敬思呶了呶嘴,兩人立時會意,一起向史敬思走去道:“我們在城外巡視,未曾早來迎迓十一太保,尚祈太保恕罪。”
  史敬思一看兩人服飾,便知兩人是朱全忠手下的大將,是以他也客气地道:“兩位不必多禮!”
  周清和王忠兩人,一听得史敬思那樣說,心中不禁打了一個突,可是他們看看大堂上的情形,除了史敬思一人之外,其余的皆已沉醉不堪,又不像是對方早已有了預防的樣子。
  是以,他們一起放下心來,王忠笑道:“在汴粱城上源驛內,怕什么來?醉了擁美人高臥,才是英雄本色,來,向十一太保獻酒!”
  王忠回頭一叫,立時有兩名絕色舞伎,輕曼地舞了過來,各自托著一只金盤,舞到了史敬思的身前,春蔥也似的手指,拈起酒杯來。
  李克用也回過頭來,望著史敬思,笑道:“敬思,只管喝酒!”
  史敬思在那兩個絕色舞伎來到他身前之際,他還是一樣目不斜視,直到李克用出聲,他才道:“是!”他接過酒杯來,兩杯酒一飲而盡!
  周清、王忠齊聲道:“大王部下,人人饒勇,收复帝都,名垂青史!”
  李克用望著史敬思,道:“敬思固然鐃勇,但這次征戰,還是我那十三孩儿,立功最多!”
  周清忙道:“是,十三太保一身是膽,武藝超群,令人敬佩!”
  朱全忠也湊過來道:“何以今日不見十三太保?”李克用大笑了起來,用力拍著朱全忠的肩頭,他也早忘了如何稱呼才有禮貌,直呼其名,道:“朱溫,十三孩儿,曾和你在河間府雅觀樓賭帶,你可還記得么?那次是你輸了卻不認賬。”
  朱全忠神色尷尬,勉強笑道:“自然記得!”
  李克用笑道:“這就是了,我知道你為人容量狹小,好記前嫌,說不定見了他,又勾起舊恨來,是以我命他駐守軍營!”
  李克用那樣的話,就算是對一個普通人來說,也不免會引得對方,大是惱怒,更何況是朱全忠!而且,朱全忠也真是一個气量窄小的人!
  但是朱全忠卻真沉得住气,他將滿腔怒意,卻隱藏在心中,反倒笑著道:“真可惜,少了一次瞻仰十三太保英武神姿的机會。”
  一提起了李存孝,李克用心中高興。周清、王忠、朱全忠三人,投其所好,只揀李存孝的彪炳戰績拿出來說,每說一件,便又勸酒。
  想那十三太保李存孝征戰以來,大小戰功,何下百八十件,不久,不但李克用伏在案上,話音含糊不清,連史敬思,也有醉意。
  史敬思看到李克用伏在案上不動,連聲叫道:“父王!父王!”
  史敬思看到李克用非但不回答,反倒鼾聲大作起來,朱全忠忙道:“大王醉了!”
  史敬思扶起李克用來,朱全忠忙吩咐道:“晉王醉了,帶入后堂休息!”
  立時有几個偏將,在前帶路,引著史敬思、李克用,向前走去。
  朱全忠忙后退一步,揮丁揮手,樂師、舞伎,是早已吩咐好了的,一見朱全忠揮手,便一起向外,退了出去,大堂中登時靜了下來。
  朱全忠再揮手,陪著飲宴的文武百官,也悄然退出,大堂中更靜了,除了鼾聲之外,只是間中有人含糊不清地道:“酒怎么沒有了?”
  周清和王忠兩人,來到了朱全忠的面前,三人互望了眼,各自點了點頭,也一起退了出去。
  他們三人,走出上源驛的大門,只見上源驛的四圍,影影綽綽,全是人影,天色早已全黑了。
  出了大門,朱全忠才道:“都准備好了么?”
  周清、王忠齊聲道:“都准備妥了!”
  朱全忠的丑臉之上,現出十分猙獰的神色來,道:“好,火一起,至少燒死他們一半,但沙陀胡儿甚是善戰,必定有人沖出來,你們再在外面截殺,留一條路,讓他們從太平橋走!”
  周清道:“是?”
  朱全忠笑了起來,道:“等他們一到橋上,立時下令扯橋,讓他們逃得出去,逃不了水!”
  周清、王忠齊皆笑道:“大王的妙計,管叫他們有翅難飛!”
  朱全忠恨恨地道:“只可惜李存孝沒有來,便宜了這廝。”
  王忠道:“李克用一死,李存孝一個牧羊儿,能成什么气候,何必過慮?”
  朱全忠點著頭,早見家將牽過馬來,朱全忠翻身上了馬,他在馬背上,見許多人,背著一捆捆的干柴,拋進上源驛去,他還唯恐火勢不猛,又特地吩咐道:“多加硫磺火硝!”
  周清、王忠答應著,朱全忠策馬向前走去,蹄聲得得,不一會便過了太平橋。
  在黑暗中看來,阿水黝黑而平靜,太平橋也似乎沒有什么兩樣,但是朱全忠卻知道,太平橋的橋腳,都已被鑿去了大半,單等李克用等一干人,上了太平橋,一聲令下,數十個大漢一起曳扯,太平橋便會塌下,李克用也就成了水底的冤魂!
  朱全忠咬著牙,他想起李克用在宴會上對他的侮辱,已下定了決心,李克用死了之后,一定要將他的尸体找出來,斬首示眾!
  朱全忠走遠了,周清、王忠兩人,也漸漸后退,進上源驛的人,全撤了出來。
  夜看來极其平靜,上源驛旁,足足圍了三五百人,有六七十人手上都持著弓,周清一揚手,弓箭手便搭上了箭,有人持著火把,將箭上的火棒燃著,周清一聲大喝!六七十支,帶著火頭的箭,一起射出,在半空中划出了數十道火光,射進了上源驛中。
  著火的箭,射進了上源驛中,上源驛內,几乎立時便有火頭,竄了出來。
  上源驛的走廊、過道上都堆滿了干草,還放著火硝,有一堆干草燃著了便不得了,何況在剎那之間,起了三四十個火頭!
  火頭向上竄,火舌伸張在濃煙之中,飛舞著,像是無數只懼惊的鳥儿,在展翅亂飛一樣,一沾到可以燃燒的物事,立時熊熊燃燒了起來。
  那時侯,史敬思正服侍著李克用睡下,他到了李克用寢室的外間,在一張榻上躺了下來。
  過量的酒,使他的頭變得十分沉重,他躺在榻上,整個身子,像是有一种無形的力量在使他膨脹一樣,漸漸地有一种令人很舒服的麻痹之感,那种舒服的感覺,令他听到了外面傳來了劈劈拍拍的聲音,他也不愿意睜開眼來看個究竟。
  他已經快睡著了,而就在這時,走廊中的濃煙,已涌了進來。
  史敬思吸進了一口濃煙,胸口一陣悶痛,令得他猛烈地嗆咳了起來,他欠身坐起,睜開眼來,已經几乎不能看到跟前的物事了。
  滿室的渡煙,火舌正在濃煙中卷進來,在那剎間,史敬思的酒全醒了,他發出了一下怒吼聲,身子一翻,他自榻上翻了起來,出了一身冷汗,返身向李克用的寢室奔去,砰地一腳飛出,只听得李克用在床上道:“朱溫,還有好酒沒有?”
  史敬思一奔進寢室,就直趨床前,將李克用從床上拉了起來,可是李克用醉得口中含糊不清,不知在說些什么,史敬思拉了几次,李克用還是躺了下去,史敬思一轉身,看到一只瑪瑙盆子,盆子是要來放冰凍白瓜的,冰水容了一半,還有些冰塊浮在上面,史敬思端起盆子來,便將一盆冰水,向李克用兜頭淋了下去!
  冰冷的水,淋在李克用的頭上,李克用打了一個冷顫,睜開眼來,一躍而起,喝道:“敬思,作什么?”
  史敬思拉住了李克用的手,道:“父王快走,起火了!”
  不必史敬思再多作解釋,李克用也可以知道起火了,火勢是那么猛烈,寢室的門已經被火封住!
  李克用怪叫一聲,和史敬思兩人,轉身扑向窗口,撞開了窗欞,滾跌在外。
  窗外恰是一塊空地,火頭還未燒到,有七八個親兵,東倒西歪,睡在草地上,史敬思赶了過去,一個一腳,將那七八個親兵,踢得從地上爬了起來,揉著醉眼,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李克用大聲喝道:“混帳東西,快站起來!”
  晉王李克用在軍中的威嚴,何等之盛,他大聲一喝,對那七八個親兵而言,真比兜頭淋一盆冷水還靈,立時自地上一躍而起。
  史敬思已沖到了一幅圍牆之前,他抱起一塊假山石來,向大牆上撞去,“轟隆”一聲巨響,牆上立時出現了一個大洞,史敬思在前,李克用在后,那七八個親兵跟著,已從牆洞中沖了出去。
  一沖出牆洞,又是一個院子,院子中有三五十個黑鴉兵,正在呼呼大睡,史敬恩和那七八個親兵,一路奔去,將那三五十個黑鴉兵惊醒。
  等到那三五十個黑鴉兵都醒了過來之時,只見院子的四面,已全是火光了!
  五十來人聚在院子中,史敬思大聲道:“父王,記得跟在我身后!”史敬思話一說完,便向前飛扑了過去,他一抬腿,便踢倒了一根柱子,轟地一聲巨響,柱子銳折,屋頂也坍下一大片來。
  自屋頂上坍下來的碎瓦,暫時蓋住了火頭,史敬思、李克用,和一干黑鴉兵,一起向前沖了出去,在火窟中左沖右突,又有五六個人,被火所傷,倒地不起,在那樣的情形下,也根本無法救援。
  等到他們一干人,終于沖出了上源驛時,只見上源驛前的空地上,周清、王忠,領兵而立,史敬思大怒道:“你們怎不來救……”
  他下面一個“火”字還未出口,只听得“颼颼”兩聲響,兩柄短矛,已向他劈面飛了過來,史敬思大叫一聲,伸手綽住了短矛。
  李克用在后,一看到這等情形,不禁又惊又怒,他在上源驛起火之際,已然很疑心那是朱全忠搗的鬼,但是想到朱全忠殷勤招待的情形,總還不能拿定,但到了此際,卻是再無疑問了!
  他右臂高振,發出了一下惊天動地的怒吼聲來道:“沖過去!”
  史敬思早已大踏步向前,李克用在史敬思的手中,接過一柄短矛來,撥開了迎面射來的箭,和史敬思兩人,几個箭步,便已沖到了周清、王忠的身前,他們身后的黑鴉兵,也呼嘯吶喊,涌了過來。
  雖然李克用這一方面,只有四五十人,而且還是狼狽從火窟之中逃出來的,但是這四五十人,本來就是百里挑一,從十數万軍士中揀出來,最驍勇善戰的人,再加上這時候,人人都看得清,如果不向前沖過去,那是決計沒有生路的了。
  是以那四五十人,齊聲發喊,一起向前沖了過去,勢子之威猛,實是難以形容,他們雖然是赤手空拳,但是面對著向前疾刺過來的大戈長矛,卻像是視若無睹一樣,剎那之間,吶喊之聲,震耳欲裂,向前沖去的人,已有十來人受了傷,但是每一個人,卻都已奪了兵刃在手,對方的陣腳,已然亂了起來。
  周清、王忠兩人,在馬上大聲呼喝,想要鎮住了隊伍,然而史敬思勇猛如虎,一聲大喝,身子疾扑而上,身在半空之中,短矛抖起,便已向正在大聲疾呼的王忠,疾刺了出去!
  史敬思矛發如流星,去勢當真快到了极點,快得連王忠想要閉上嘴都來不及,短矛自王忠張大的口,直刺了進去!
  而史敬思那凌空的一刺,力道何等之強,短矛自王忠的口中刺了進去,立時自王忠的后頸,透了出來,王忠連聲都未出,鮮血順著矛柄,向下直滴了下來,他人也一個倒栽蔥,自馬背之上,跌了下來。
  主帥一跌,汴軍的士兵,更是大亂,紛紛向兩旁退了開去,周清看到王忠死得如此之慘,更是心膽俱裂,發一聲喊拍馬便走。
  幸虧周清走得快一步,因為李克用一矛將王忠自馬上拂了下來之后,身形一轉,還在半空之中,雙腳飛起,“砰砰”兩腳,踢在兩個偏將的面門之上,踢得那兩個偏將,面上血肉模糊,他雙手齊伸,早已將那兩個偏將手中的長槍,奪了下來。
  史敬思一奪槍在手,轉身、落地、發槍,三個動作,一气呵成,那杆長槍,向著周清,直飛了過去,像是一條虹龍一樣,槍花亂顫。
  長槍向前,疾飛而出,“錚”地一聲響,槍尖正撞在周清背后的護心鏡上!
  周清幸而是一見王忠慘死,立時拍馬便走,是以离得史敬思已然遠了,史敬思投出的那一槍,力道已然弱了許多,不然,直可能護心鏡碎裂,長槍的槍尖,直貫周清的胸膛。
  但饒是如此,槍尖在周清的護心鏡后一撞,那一股大力,也令得周清的身子,猛地向前一俯,胸口一甜,哇地一聲,噴出了一大口鮮血來。
  周清騎的,恰是一匹白馬,那一大口鮮血,全然噴在馬頭之上,火把照耀之下,人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一個主帥慘死,另一個主帥又受了傷,眾士兵齊聲發喊,退得更加如同潮水一般!
  四五十個黑鴉兵向前赶了過來,聚在一處,史敬思綽著槍,還在追赶,尋人便殺,李克用急叫道:“敬思,不可追敵,且謀退路!”
  李克用一叫,史敬思才轉過身,奔到了李克用的身邊,眾人聚在一起,向前奔去,轉眼之間,便來到了了汴阿邊上,只見河水滔滔,在前攔住了去路,而后面吶喊之聲又起,只听得惊天動地的呼叫聲,喊的全是:“莫走了晉王李克用!”
  在吶喊聲中,還听得有人高聲叫道:“朱大人有令,不論生擒死捉,只要得李克用者,賞黃金万兩!”李克用在河邊,听得此起彼伏,那樣的呼叫聲,指了指自已的腦袋道:“想不到這顆頭顱,恁地值錢!”
  眾人來到了河邊,后面殺聲連天,河對岸,又是火把閃耀,分明還有重兵,身在敵人的圍困之中,再勇敢的勇士,也難免會感到心怯。
  但是,李克用的話,卻又令得眾人豪意陡生,各人一齊大笑了起來。
  史敬思在奔到了河邊之后,略定了定神,道:“父王,不過汴阿,難以出城!”
  李克用沉聲道:“搶太平橋!”
  史敬思一聲答應,綽著槍沿河向前奔了過去。這時候,上源驛已然燒通了頂,火光熊熊。
  照得半個汴梁城中,盡皆明亮,汴河之中,也倒映出熊熊的火光來,本來在黑暗中是漆黑的阿水,這時閃耀著詫异奪目的光彩。他們沿著河,直奔到了太平橋的腳下,只見一小隊兵馬,正在迅速退卻。史敬思大喝一聲,首先搶上了太平橋,十來個黑鴉兵,跟在他的身后,再后面,便是一干黑鴉兵,簇擁著李克用,一起沖了過來。
  朱全忠算得很准,他知道,上源驛一把火,至多只能使李克用帶來的人,燒死一半,勇敢善戰的沙陀胡儿,定然會從著了火的上源驛中,沖了出來;他也知道,一干人沖了出來之后,定然會過太平橋的。
  所以,他也早在太平橋中,做了手腳!
  晉王李克用,本來也絕不是有勇無謀之人,但這時,他才從火窟中沖了出來,只謀奪路而走,也根本沒有時間,讓他去深思熟慮,所以他也根本未曾想到,朱全忠在太平橋上,還有陰謀!
  這時,史敬思率眾沖上了太平橋,躲在阿對岸陰暗處,騎在馬上觀戰的朱全忠,心中一喜,策馬奔了几步,來到了一株大樹之前。
  在那株兩人合抱的大樹樹干上,繞著手臂粗細的繩索,二十個赤著上身,肌肉盤虯的壯漢,正緊緊握住了繩索,來等朱全忠一聲令下。
  朱全忠來到了樹邊,沉聲喝道:“拉!”
  那二十個壯漢,身子一起向后倒去,拉得繩索,將大樹的樹皮,盡皆磨去,那繩索是連在太平橋的橋腳上的,而橋腳上有几根橋柱,早已被鑿去了一大半,一拉之下,只听得“嘩啦啦”一聲響,太平橋已經坍下了一大截來,史敬思和十几個黑鴉兵,一起跌進了水中。
  李克用立時站定,前面的橋已塌下,他難以飛渡,而眼看史敬思和奔在前面的十余個黑鴉兵一起跌進了汴河之中,有的直沉了下去,有的被水中的兵士刺死,有的卻在水中掙扎著。
  看到了這等情形,晉王心中,有如刀割一樣。
  然而,也就在那一剎間,只見黑漆漆的河水之中,突然一個人,像是大魚一樣,帶起了一蓬水花,翻躍而起,一聲大喝,火光掩映之中,看得分明,正是十一太保史敬思?
  史敬思自水中,像是一條大魚一樣,跳躍了起來,一探手,已然抓住了太平橋的橋腳,只見他身子一挺,站在樁上,雙手托住了斷折的橋腳,用力向上一托,只听得一陣“軋軋”響處,被他托得向上直抬了起來!
  李克用在太平橋中心,進也不能,退也不能;饒是他身經百戰,可是這時,想到了凶險處,他也不禁全身都出冷汗,酒也全醒了。突然之間,他看到斷坍的橋面漸漸升了起來,還以為是自已眼花了!
  可是也就在此際,史敬思奇雷也似的大喝聲,也已傳了上來,只听得史敬思喝道:“父王,快過橋去!”
  李克用立即大叫一聲,帶著那三十來個,并未跌進水中去的黑鴉兵,疾沖過太平橋去。
  而史敬思就在橋下,雙臂高舉,托著斷橋,他整個人,堅定得就像是橋樁一樣。
  一看到太平橋被史敬思托起,李克用又率著黑鴉兵沖過了橋,兩岸的士兵,一起吶喊起來,剎那之間,響聲不絕,箭如飛蝗,向前射來。
  千百枝向前鑽射而來的箭,倒有一大半,是射向托住了斷橋的史敬思,史敬思的肩上、腿上,已各中了一箭,但是他仍然屹立不動,咬牙切齒挺立著。
  直到他眼看李克用等一行人,冒著利箭,已沖到了對岸,他才陡地一松手,轟地一聲響,斷橋重又坍了下來,他也摔進了水中。
  史敬思在水中,一個翻身,自肩上、褪上,拔出箭來,河水浸在傷口中,好一陣疼痛,卻使得史敬思更加勇猛;他向對岸游了過去,當他全身帶著傷,大踏步地走上阿岸之際,圍在河岸的百余士兵,盡皆呆了,發一聲喊,棄戈曳甲而逃。
  史敬思赶向前去,就地上撿起了一柄長槍來,槍尖亂顫,刷刷兩槍,便已刺死了兩人。
  其余的士兵,一起向兩旁奔逃開去,史敬思向前奔,連奔了十來丈,竟是如入無人之境,沒有人敢來阻止他。這時,前面殺聲震天,李克用帶著那二三十來個黑鴉兵,還在左沖右突!
  史敬思一赶到,長槍連抖,槍尖已刺中一個偏將的面門,刺得那個偏將滾下馬來,史敬思大叫道:“父王莫忙,有敬思護駕!”
  他一面叫,一面跳上馬背,在馬背上一彈,整個人自半空之中,疾翻了下來,槍起處,又有五六人喪命在他的槍下,他也已赶到李克用的身邊。
  李克用喘著气道:“敬思,你沖向前,我們跟在你后面。”
  史敬思大喝一聲,挺槍前刺,只听得“當”地一聲,這一槍,正刺在一員副將的護心鏡上,那副將順手一刀,砍斷了槍頭,可是史敬思斷槍向前一送,槍杆竟插進了那副將的咽喉之中。
  史敬思劈手奪過了大刀來,一路砍殺過去,在重重包圍之中,殺出了一條血路來。
  李克用等一行人,就跟在他的后面。殺了足有半個時辰,也們三十來人,總算已可以望見城牆了,史敬思手中的刀早已卷了口,也棄了刀,又從一名士兵的手中,奪過一柄長槍來,勇猛如虎,沖到了离城牆十來丈遠近的一個高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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