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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酒和茶已經喝過不知多少回。
  他們的心卻一直都是熱的,也都是冷靜的。
  “帝王”柳夢狂和“獨笑鬼劍”聞人獨笑竟會相對坐著痛飲快意了六個時辰。
  從正午到深夜,他們并沒說多少話。
  但是這座位在城東北的小酒館內卻充滿了溫暖。
  他們以心證心,劍早已在心中。
  “好酒!”柳夢狂放下了杯子,長長噓出一口气,哈哈笑道:“好快意!”
  “淋漓暢快!”聞人獨笑也放下了杯子,紅通到脖頸的酒意并沒有讓他的眼眸、他的心、他的劍有一絲的醉。
  “以后恐怕沒有這种机會了!”
  聞人獨笑覺得有一絲的落寞,眼瞳子里映著自己的酒杯,映著對面的酒杯。
  “因為我們再見面可能只剩下劍,用劍來談心而不是酒,不是茶……”
  他對古元文出手,是為了還柳夢狂一次人情。
  昔日,他和百里長居一戰,如果沒有柳夢狂藉由夏氏兄弟的傳話,“獨笑鬼劍”不可能一招破“喜樂雙劍!”
  那一出手斃命,惊動天下。
  “是的!”柳夢狂回答著方才的話,笑道:“或許在我們下一次‘見面’之前可以聯手一次?”
  聞人獨笑明白他的意思。
  他開怀大笑了起來,覺得屋外那些人來得真是時候!
  “我一生中只敗過一次……”聞人獨笑輕輕撫著劍,笑道:“所以我知道絕不能有第二次!”
  那一次他就是敗給柳夢狂。
  他的話說完,同時和柳夢狂消失在這間小酒館內,如果不是桌上酒杯猶在,如果不是外面不斷傳來慘叫之聲,誰都會以為自己剛才做了夢。
  慘呼聲中充份的表現出不敢置信的心情。
  地上最少已經躺了四十多個彪形大漢。
  他們原先都是身手不錯的家伙,尤其對于放毒殺陣更有相當十年以上的配合火候。
  可是誰會想到,誰會相信,對方只有兩個人,只有一根拐杖和一把未出鞘的劍就把他們全擺平。
  “不愧是……柳夢狂和聞人獨笑!”
  說話的人勉強壓抑住心頭的震駭,緩緩吐出一口气道:“老字世家的老几醉算是開了眼界!”
  聞人獨笑看也不看這個六旬左右的老頭子,只將目光冷冷的放在自己的劍鞘上,一句話道:“誰派你來的?”
  “一個對你們兩個的劍有興趣的人!”
  老几醉敢用這种口气回答,而聞人獨笑竟然也沒有拔劍,那是因為這句話本身對他很有吸引力。
  “那個人就是葉三公子……”老几醉嘿嘿笑道:“長安大城里的葉三公子,兩位大概沒听過吧!”
  “葉葉紅?”柳夢狂忽然道出了三個字。
  “你知道?”老几醉几乎以為自己醉了听錯話,不由得駭惊道:“人道‘帝王’柳夢狂知道天下用劍高手,就算是塞外蔥岭、關外長白,甚至海外扶桑無一能躲過你的耳目,果然不假!”
  他不能不為之大震大駭。
  因為葉葉紅本身就被封為“文星侯”,向來是以文章傳頌大江南北,誰會知道他是劍中宗師?
  再加上“葉三公子”的來源并不是因為他在家中排名第三,而是另有一番因緣。
  難道這點也逃不出柳夢狂所知道的秘密之一?
  在這剎那,老几醉終于明白柳夢狂的可怕。
  也終于知道為什么他每戰必胜而且一招制敵。
  了解!
  他對任何可能是對手的敵人都太了解了。
  所以柳夢狂被尊稱為“帝王”實在是有他的道理。
  “葉三公子這兩天就會到達京師城!”老几醉垂頭喪气的帶著人走了,道:“屆時他會親自拜訪兩位。”
  老几醉的最后一句話是:“當然,要得兩位有值得他拜訪之處!”
  好狂大的口气,卻是令人有几分相信。
  “那個姓葉的人是什么來歷?”聞人獨笑淡淡的問,方才老几醉最后一句話激起了他的斗志。
  所謂“有值得拜訪之處”,那很簡單的表示了一句話。
  “在這兩天葉葉紅到達以前,還會有一波強過一波的好手來做鑒定!”
  在長長的一陣沉默后,柳夢狂終于淡淡的道:“他的來歷我并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是誰教他劍法……”
  短暫的停頓后,他接著道:“我之所以知道他,是因為他的兩名師兄……”
  葉葉紅之所以叫葉三公子?因為他是那個神秘人物的第三個第子。
  聞人獨笑問了一個很特殊的問題,道:“你‘看’過他出手?”
  他話中的“看”就是用心、用感覺的意思。
  “沒有!”
  柳夢狂補充道:“但是他的兩名師兄的劍我倒是知道!”
  “如何?”
  “雷霆万鈞,天下只差于昔年我所說的十劍……”
  聞人獨笑已經可以想像得出來是什么人,道:“想不到他們兩個和葉葉紅這個‘文星侯’師出同門!”
  柳夢狂長長一歎,微聲道:“你或許更想不到,他們聯手死在葉葉紅的劍下!”
  那天在一年多以前,柳夢狂在半路中碰上了有人重傷將死前的呻吟。
  他們認識柳夢狂,也尊敬他,所以他們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了他。
  “葉葉紅是奉了他們師父的命令去殺他們兩個……”柳夢狂緩緩吐出一口气,接下一句道:“而他們的師父就是黑色火焰的焰主秘先生!”
  聞人獨笑的瞳孔收縮了起來,他只覺得全身有一股按捺不住的熱血在翻騰!
  “很好!”聞人獨笑邁開大步往前走,走在更深的夜色里,一句話從那端飄著道:“葉葉紅,我等你來!”
  ***
  柳大公子打了偌大的一個哈欠,坐直了身子,此刻窗外早已是晨曦滿天而來,鳥鳴之聲不絕。
  他忽然想起了韋皓雁昨晚提到的那句話:古元文的左手劍比右手劍更可怕!
  “你在想什么?”身旁一聲輕柔的聲音在問著。
  “古元文的左手劍比右手劍更可怕!”柳帝王皺眉沉吟道:“我想知道的是,他為什么宁可犧牲右手的兩根手指,而不以左手攻擊?”
  宣雨情楞了一下。
  她不問夫君怎么知道這個秘密,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如何幫助柳郎君突破這個結。
  身為一個男人的妻子,她知道什么時候該做什么、該說什么。
  “除了不可推斷的秘密理由以外。”宣雨情緩緩道:“就是他的左手有缺點,例如:只能用一次而必須休息一段時間……”
  這是极合理的解釋,也是极高明的推斷。
  “真聰明!”柳帝王輕輕吻了一下愛妻的額頭,忽然又道:“另外一點,昨晚那毒海七鯊的鯊牙是不是來得有點太巧了?”
  他們要對付晏梧羽絕對不會笨到變成對付柳帝王和宣雨情。隨便一想,他們大可以晏梧羽离開這座屋宇后才下手。
  而且也犯不著這樣而引起柳帝王的注意?注意晏梧羽的安危。
  “他們根本不是什么苗疆的毒海七鯊的手下!”宣雨情笑著道:“因為他們七個人根本就沒有手下!”
  那時她那么說,為的只是給晏梧羽台階下。
  柳大公子又親了愛妻第二下額頭,贊美道:“情儿,你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妻子!”
  因為如果當場揭開了讓晏梧羽的面子挂不住,誰也不曉得她會做出什么事儿來。
  偏偏他們又都欠晏梧羽大小姐一份很重的人情。
  “你知不知道我要皮俊那小子跟下去的理由?”柳帝王又皺起眉頭,歎道:“因為真的毒海七鯊人來了!”
  宣雨情楞了一下,道:“晏梧羽這么做豈不是變得玩火自焚了嗎?”
  如果人家原本不想對付她,這下也非動手不可。
  “這點正是她的意思。”
  柳帝王起身下床,邊穿著外袍邊道:“我去向爹請安,順便到外頭瞧瞧情況………”
  “我跟你一道跟爹請安吧!”宣大小姐也跳了起來。
  ***
  柳夢狂的房間是空的,桌面上則靜靜的用鎮尺壓了一張字箋。
  “葉葉紅將至京城,其人劍法高深難測乃秘先生最得意的門徒,爹將外出遨游一陣,該歸時自會回來!”
  簡簡單單几個字,前后交代得一清二楚。
  “這個葉葉紅就是葉三公子羅?”宣雨情沉吟道:“据說此人文章极好,被圣上封為‘文星侯’!”
  柳帝王將字箋小心折放入怀中,點了點頭道:“爹這回不告而別自然有他的理由,用不著我們操心!”
  宣雨情點了點頭,她對師父可是放一百個心,本來,天下想要打敗柳夢狂的人,恐怕太難找了。
  可是她也有點不安。
  聞人獨笑是一個,字箋上的秘先生可能又是一個。
  柳帝王似乎知道愛妻的憂慮,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背部柔聲道:“‘帝王’的弟子是不會擔心的!”
  宣大美人輕輕笑了,很有信心的一點頭。
  奇怪,為什么郎君的一句話就可以讓自己整個心境改變?這就是愛!
  ***
  沈蝶影實在是有些生气。
  昨午從東王府出來她就一直跟著柳夢狂和聞人獨笑,怎地三跟四跟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兩個大男人不理會一個長得不錯的女人也就罷了,竟然還故意躲開避走,那太傷人尊嚴了!
  她一路踢著石頭,到了一間破廢的喇嘛廟前。
  金黃色的漆彩已經剝落,梁柱及牆壁則是千瘡百孔。這些都是明朝建朝之后,對于蒙古人所尊崇的喇嘛所做的一次破坏。
  中原境內,几乎所有的喇嘛廟全被打毀,就算是京師的也不例外。
  她閒著生悶气,無聊中走進了寺廟內,低著頭晃呀晃的,忽然周身起了一股异樣。
  有人躲在暗處監視自己。
  沈蝶影冷冷一哼,自己可是“天魔無极門”的門主,听暗中躲藏的這個人呼息絕對不是自己的對手。
  不,不止一個,是兩個!
  沈蝶影停住了步子,回身往來處回走,卻是走在第三步時叱聲出手。
  她可是高手一個。
  右手一柄匕首刺出,左手已彈出三件暗器。
  那端的人悶哼了一聲還沒躺到地上,這邊她已然用匕首頂住了這端暗藏的一名漢子。
  “是你……”沈大門主認出是昨日在東王府抬箱子的四個人之一,她冷冷一笑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沈門主,我們是自己人快放下匕首有話好好談!”
  “自己人?”沈大門主一听可就火了,道:“自己人會把我的得力手下當肉靶子全砍了?嘿嘿,古元文現在右手少了兩根指頭,可沒得威風了吧!”
  那名漢子在惊惶中忍不住將目光瞧往寺廟后頭。
  沈蝶影心中一動,右臂一探匕首划破了這漢子的喉嚨。
  “嘿嘿,殺了你免得礙事!”沈蝶影冷哼一聲,便在無聲無息中潛往寺后看著。
  眼前一片斷垣破瓦中正有個人以左手執劍在揮舞著,左右兩旁各有一名漢子在監視四周的動靜。
  那個左手舞劍的男人不就是古元文?
  沈蝶影暗中瞧著,不由得皺起眉頭來,怎么看他左手劍的運用揮洒似乎猶較右手更胜一籌?
  她越看越可疑,也越看越害怕。
  古元文的左手劍竟然才是真正武功精義所在!
  猛然一聲長喝,只見古元文將劍刺出,立即左掌五指放開,食指、中指一并沿著劍身滑弄往前。
  前端,一處斷垣像是受到巨斧所劈,在劍尖未到以前已是嗤響裂耳的一聲中震碎好几塊磚瓦。
  太惊人了!
  沈蝶影看得心惊動魄,喘了一口气無聲的吐出來,仍舊看了下去。
  只見那兩名守衛的漢子雙雙朝古元文揖身賀道:“恭喜古先生得殊胜成就!”
  “哈哈哈……”古元文意气風發的大笑道:“昔年傳我‘清白的劍’的師父曾經說過,這一門劍法的心法奇特,若是右手廢了反而可以將全身气机全傾在左掌上!”
  他微微喘了一口气,得意著接道:“看來,他所說的果然是不錯!”
  尋常情況,体內气机必是左右均衡。
  因為誰都會考慮到另外一邊可能突然的變化和攻擊。
  古元文現在卻不需要有此顧忌。
  少了兩根指頭的右臂對他而言已經是不存在,加上他們這門心法奇异之處于今已完全發揮出來。
  這時右首邊的那名漢子巴結道:“古先生真是因禍得福,如今已更上一層成就,天下無可匹敵之人!”
  古元文嘿嘿冷笑將劍抽放于鞘中,冷眸望著頂上一片青穹藍天良久,終于噓出一口气道:“‘清白的劍’最深最妙之處我尚未完全了悟,但是……嘿!憑著目前的成就已足以傲視天下,哈哈哈……”
  在他得意极了的一串長笑中,沈蝶影已然偷偷的退走出了這間破廢廟寺,又走出了兩條街外才噓出一口气。
  這真是個要命的大秘密。
  她在街道上漫無目的的走著,心里不由得起了一陣憂慮,古元文如果找上聞人獨笑,不知道會怎樣?
  不行,這件事必須早點通知他才可以。
  問題是怎么才能找到聞人獨笑這個“無情”的男人?
  柳夢狂!
  對!去柳帝王家里問柳夢狂一定知道,她想到這里抬起了頭,眼前不就是柳大混混晃來。
  “嘖……”柳帝王大大的搖頭,歎道:“京師城這么大,怎么老是跟同一些人常常碰頭?”
  沈蝶影笑了,一副很純真的樣儿道:“這就叫做有緣啦!”
  柳大公子聳了聳肩,開始又邁著步子道:“再見!”
  “再見?”沈蝶影哼道:“是‘再’見,我正要去你家!”
  “啥?到哥哥的家里干什么?”
  “找人!‘帝王’柳夢狂!”
  “怎么?”柳大公子怪眼瞧了瞧人家,哼道:“難道你還不死心,想要找我爹比武不成?”
  沈蝶影歎了一口气,幽幽的有一絲女人的落寞。
  “不!是為了要問一個人的下落!”她的瞳孔里閃過一絲恐懼,道:“告訴他一件很可怕的秘密!”
  她要找的那個人當然是聞人獨笑了。
  因為最后見過他跟他在一起的人就是柳夢狂。
  柳大混混可好奇了起來,一個女人在什么情況下急著去找一個男人告訴他“可怕”的秘密?
  只要是女人都會有戀愛的時候。
  這是柳大公子的結論,道:“我爹他不告而別啦!問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至于聞人獨笑……”
  他看了一眼沈蝶影紅起的雙頰,又淡淡道:“我更不曉得那老小子現在藏到那儿去了?”
  沈蝶影听著可急了,踱腳道:“糟糕!那古元文左手劍的事……”
  古元文?左手劍?
  柳帝王可是一整臉色道:“你也知道這回事?”
  “也知道?”沈蝶影訝道:“你的意思是你知道了?”
  柳帝王點了點頭,答道:“是有人告訴我,而你又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沈蝶影左右看了一下街道上攘攘往來的人群,低聲道:“我方才瞧見了他在廢喇嘛廟內練劍……”
  ***
  看了好久好久之后,他終于轉過身來歎气!
  “不得不令人承認,他的左手劍的确比右手劍的威力更強更可怕!”柳帝王仰首噓出一口气,苦笑道:“看來后天的那場決斗沒預料中的那么容易!”
  “后天的決斗?”
  沈蝶影看了看這廢廟后院的四周一眼,訝异問道:“后天有什么決斗?誰跟誰?”
  “哥哥我跟姓古的!”
  “原來如此!”沈蝶影噓了一口气道:“我還以為是聞人獨笑跟古元文再戰一次……”
  瞧她放心的模樣,女人的心!
  柳帝王在斷垣前又沉吟了片刻,道:“他可有說過什么話沒有?”
  “這個……”沈大門主沉思了起來,片刻之后才“呀”的一聲道:“他說‘清白的劍’最上精妙心法猶未完全了悟……”
  柳帝王的眼睛亮了一下,急問道:“還有呢?”
  “在這之前說了一句,”沈蝶影答道:“說什么傳他‘清白的劍’的師父曾說過,右手廢了左手劍便生出更威猛的劍法來。”
  柳帝王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個緣故!”
  “你看出來了?”沈蝶影既訝异又佩服。
  “只是有個想法而已!”柳帝王微微噓出一口气,朝沈大門主一笑道:“柳某在此先謝了你,若不是先見了這些,后天恐怕一戰就累人了!”
  沈蝶影一笑道:“謝字可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那你有啥事儿?”柳大公子苦笑道:“難不成要哥哥我替你找郎君去?”
  “去你的!”沈大門主紅了一雙臉頰,跺腳道:“隨便胡說可別怪我翻臉了!”
  柳帝王哈哈一笑,已經跺著步往外走,邊回頭道:“聞人獨笑嘛!住在久安客棧內!”
  原來這個姓柳的小子早就知道了!
  沈大美人哼兩聲,“蹬蹬蹬”的超過了柳帝王往外搶先走了。
  咱們柳大公子笑了笑,一路這般晃呀晃的往鎮靜王府的后頭逛來。
  同樣一道圍牆,他正想翻竄身進入。
  誰知道丈許外的一道朱紅小門被推開來,“呀”的一聲中,是那位韋皓雁大美人瞅瞧著自己。
  似笑非笑的表情可叫柳大公子心頭直跳。
  “以后如果你想要來找我,”韋大美人的眸子里閃過一道光彩,輕輕紅著臉笑道:“請直接進來好嗎?”
  ***
  這座廳堂的格局并不算大,但是卻讓人覺得舒服极了。
  充滿雅致的布置,鵝黃色的波斯地毯以及一桌一椅配合六道八角形的窗牖,簡直是令人心曠神怡神情俱為之輕松了起來。
  一方不規則形的木匾挂在當中的壁上。
  提字是:“垂楊飄絮”,字字清麗勁拔!
  “姑娘真是雅人!”柳帝王說起贊美的話可是順溜得很,道:“就眼前情景豈是一般俗子所能做到?”
  韋皓雁輕輕一笑道:“公子如果不是雅人,又如何能看得出雅趣所在?”
  一來一往說的盡是客套話。
  柳帝王啜了一口香茗,只覺入喉清勁,登時滿口清香。
  韋皓雁淡淡一笑中也輕沾飲一口,道:“柳公子今天來是為了何事?”
  柳大混混也有他的一套,微笑道:“沒事不能來?”
  “可以呀!”
  韋皓雁笑了,眨眨眼道:“只是公子除了‘愛妻’宣雨情外,還有晏梧羽和沈蝶影兩位紅粉知己……”
  咦?這女人怎地一下子知道那么多的事?
  “行啦!那就提正事吧!”柳帝王乾脆道:“古元文的左手劍你如何知道的?”
  韋大美人瞅了一下眸子,答道:“你憑那一點來問我,而我就非回答你不可?”
  “倒不憑什么!”柳大混嘿嘿道:“只不過哥哥我想問而已!”
  這也是個理由!
  人家想問就問,那得看你回不回答了!
  “嘻嘻,給你這么一說我反倒是不好不回……”韋皓雁妙眸輕轉,柔柔一笑道:“是葉三公子曾經告訴過我的!”
  “葉葉紅?”
  “耶?你知道他的身份?”
  “這可不是什么秘密!”柳帝王故作半點儿也不吃惊的道:“而且我還知道他是秘先生的徒弟!”
  韋皓雁不能不為之訝然吃惊了。
  “瞧來黑色火焰小看你們了呢!”韋皓雁點頭一笑道:“依情形看,你們是胸有成竹羅?”
  成什么竹?連竹筍都還沒發芽哩!
  柳帝王聳了聳肩,道:“你對黑色火焰很了解?”
  “不!”韋皓雁搖了搖頭,也不知道為啥自己全告訴了對方所知道的一切,道:“我只知道這組織由秘先生為首腦,在京城內有古元文、董一妙,皮家堡是潘离儿主宰,另外我還知道洛陽有夏自在,塞外則是董絕……”
  “他們的成員不是有八個?葉葉紅……”
  “他不是其中之一。”韋皓雁淡淡一笑道:“至于其他兩個人在哪里,那我就不知道了!”
  柳帝王點了點頭,沉冷喝著茶片刻。
  “葉葉紅到京城來的目的是什么?”他緩緩問道:“而他來找你堂兄韋瘦漁的目的又是什么?”
  韋皓雁很奇怪的笑了笑。
  她的一雙眸子緊緊看著柳帝王,有千言万語?
  “他到了京城來的目的是為了你爹和聞人獨笑!”韋皓雁輕輕一歎道:“至于他找我堂兄除了商討黑色火焰的行動以外……”
  她看了看柳帝王,欲言又止,止而后言道:“是為了提親之事……”
  看她那股幽怨的神情,不問可知提親的對象是誰了。
  后面這點咱們柳大公子可不敢下“半點”置著,很簡單,他早已被女人給搞得昏天暗地啦!
  “黑色火焰的事?那是指他們的行動了?”柳大公子避重就輕,躲開韋大美人的眼光看著茶杯在問道:“難道你堂兄跟黑色火焰,蒙古人之間……”
  韋皓雁歎了一口气,皺眉道:“我就是怕葉葉紅說動了韋王爺,到時恐會鑄下了千古錯事……”
  這件事似乎只有一個阻止的辦法。
  “如果葉葉紅不能進入京城。”韋皓雁一笑道:“這似乎是唯一可以阻絕家堂兄起异心的方法!”
  柳帝王沉重的點了點頭,道:“唉!事情越來越多啦!”
  “如果你不想讓事情越來越大的話……”韋大美人巧眸一眨而笑道:“那最好起先就先忙累一點!”
  這句話簡直是他媽的有道理极了!
  “做大俠如果不是真有這個心,那真是有夠不快活!”柳大公子從后門出來,踱在京師城的街上自己想著,自己又歎气喃喃道:“這年頭的大俠好像不會累死似的,一件事沒完另外一件又來了。”
  “你好像在抱怨?”
  一進了家門,宣大美人就笑著道:“在偏廳里坐了兩個人等你回來!”
  “誰呀?”
  “聞人獨笑和沈蝶影……”
  ***
  柳帝王瞧著聞人名劍可是七上八下的心頭直跳。
  “信箋也給你瞧啦!”柳帝王苦笑而小心的道:“我可是真的不知道我爹的下落!”
  聞人獨笑沉了半晌,終于抬起頭來道:“我知道他去了那里?”
  “真的?”柳大公子不得不佩服道:“你這個‘朋友’還真比我這個做儿子的了解!”
  “我們不是朋友!”聞人獨笑淡淡道:“而且比朋友還要特殊的敵人!”
  柳帝王能明白他說這句話的心情。
  這世界上如果沒有“帝王”柳夢狂,聞人獨笑生存下去實在是沒有什么意義了。
  “那么我爹底到那儿去了?”
  “找人!”聞人獨笑冷冷的站了起來,道:“找一個叫葉葉紅的人,絕對不會讓他進入京師城!”
  他說完就走,因為他要在柳夢狂找到葉葉紅以前就以劍會一會這位葉三公子。
  “這也是一种競賽!”柳帝王看看沈蝶影眨了眨眼跟著聞人獨笑走了,輕歎一口气道:“還好爹有這种‘敵人’可以幫我們省掉不少力气!”
  宣雨情笑了,顯然相當同意這點看法。
  她甚至覺得聞人獨笑是個很奇妙的人,而跟在聞人獨笑后頭絕不死心的沈蝶影也是個很奇妙的人。
  “不知道皮俊和晏梧羽是不是也很奇妙呢?”宣雨情笑道:“我想,他們兩人相處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事!”
  ***
  本來跟在一個女人,特別是一個美女后面是件很愉快的事,但是這种情況放在眼前咱們皮俊皮大堡主可一點也快樂不起來。
  晏大小姐顯然不太喜歡他跟在后頭,而對于一個自己所討厭的男人,女人往往有很多整人的法子。
  就瞧現在吧!晏梧羽進了“春華齋”。
  春華齋是專門賣女人用品的地方,胭脂啦!衣飾啦!以及貼身的衣物等等。
  這京師城里的總店可大了,里頭是又深且廣。
  而且前后左右各開了一道門,應了一句“四海招財八方容客”,哪個方向都能進出。
  還好皮俊有點底,他的皮家堡正是江南第一賣女人東西的大商賈,春華齋當然也有交易。
  皮大堡主闖進了男人禁地女人天堂,在眾多女們的眼光中故作鎮定狀,不急不徐跟著晏梧羽。
  那廂春華齋的總管可迎了出來,哈哈笑著道:“皮大堡主怎得哪陣風把你吹來了?”
  皮俊苦笑了一聲,朝晏梧羽的背影努了努嘴,道“沒法子事,為了那位姑……”
  “唉喲!敢情是要找位堡主夫人啦?”那名總管低聲說著,旋即哈哈大笑道:“是這樣子就不打扰了!”
  什么不打扰?
  待那總管轉身走了,咱們皮俊也不見了晏大小姐的蹤影。
  人呢?
  他可是一個箭步向前,急急忙忙在女人堆里找一個女人。然后他找錯了三次,又引起兩回不大不小的騷動,登時女人們有叫有罵的起來。
  這下春華齋的人可為難了,事情出不出面都不太好,怎個的處理?
  皮大堡主也是生意人,這下除了低著頭赶忙走以外還能干什么?三步并做兩步的出來,到了兩條街外終于噓出了一口气。
  柳帝王呀柳帝王!你真是害得哥哥我的一世英名毀在這儿你才高興?皮俊用力的歎了一口气,抬頭。
  天下有這种事?那晏梧羽竟然急慌慌的朝自己奔來,這……不是一副投怀送抱的樣子嗎?
  然后咱們皮大公子把眼再抬高一點點,明白了。
  晏梧羽的背后有七匹馬。
  七匹馬背上坐了七個人,而且很猖狂的在光天白日之下戴著很詭异的面具呼嘯而來。
  風吹卷他們身上的紅條黑袍,這景象讓人不舒服极了,是不是因為黑袍內的右邊是空蕩蕩的沒有手臂?
  不!是因為他們七個人的邪气。
  皮俊一步子向前擋在晏梧羽和那七匹馬中間,喝道:“苗疆來的毒海七鯊,你們以為中原無人嗎?”
  “這小子是誰?”
  七匹馬忽然間完完全全的停了下來,好像一直在那儿的石像似的好穩!
  “看他樣子一副想英雄救美?”
  “呵呵呵,既然知道了我們的名號,還敢站出來的人,大概他的膽子特別大吧!”
  “那最好,挖出來練我們的毒海煞掌!”
  “屁!”皮大堡主接了下去,道:“屁話說完了?”
  這句話一脫口就是擺明現在就可以干上啦!
  皮俊彈身而起,因為七匹馬的馬鞍里各自射出了九支細小的暗器來,九七六十三,好狠!這些家伙連招呼也不打一聲,真夠陰的了。
  皮大堡主一肚子火上來,奮不顧身的出手!
  他的拳頭很快,先挑了右首邊的兩個豁上。
  人家毒海七鯊也不是好惹的角色,便見兩人飛身而起,輕拗身間已是雙掌齊下。
  不!前后左右還有著五只同樣泛黑的掌指攻來。
  幸好這些家伙都只有一只手。
  皮俊自己安慰自己道:“如果是兩臂全,那真的是沒得玩了。”
  好快的一個閃身,皮大堡主的兩臂在空中畫出兩個大圓圈來,于是隨著手臂運動,兩股輪轉的罡气隨之而出。
  毒海七鯊顯然吃了一惊。
  他們可沒料到這個年輕人已臻至此的功力。
  皮俊嘿的一聲雙掌推,出同時藉著那七人反彈之力倒向激退。
  “拍!”
  毒海七鯊的七掌合一,卻早一剎那皮俊已安然的退身出來,落到晏梧羽身旁拉著人家就跑。
  “喂!你不是要當我的保鏢?怎么跑路了?”
  “不成!要還給原主儿去對付……”
  “柳帝王?”晏梧羽笑了起來,跑得更起勁了,道:“你現在是要去他家?”
  “你說得太對了!”皮俊咬牙切齒恨恨的道:“這种游戲哥哥我打死以后再也不玩啦!”
  “那好!”晏梧羽差點拍起手來,嘴里反而催促道:“怎么你的武功不怎樣,連輕功也那么差!”
  ***
  柳帝王的心頭一直在跳,眼皮也在跳。
  “完了完了!”他鬼叫了起來道:“待會儿有大事要發生啦!”
  宣雨情格格一笑,道:“那一定是皮俊的事!”
  因為夏停云和夏兩忘最快也不過現在才到妙峰山。
  他們的話才說了兩句,外頭就已經听到皮俊在大叫道:“柳帝王,如果你不出來,一輩子哥哥我恨死你!”
  這話很嚴重,柳大公子出去得也很快。
  皮俊會講出這种話,那已經不是開玩笑的了。
  柳帝王沖了出去,正好瞧見前院沖進來七匹馬,而在廳堂這端的門前,皮小子已在那里喘气。
  “人,完完整整的交給你了!”
  皮俊將晏梧羽推給柳大混,馬上就往里面走,道:“哥哥我去洗個澡,睡一覺!”
  他真的是不管啦!
  柳帝王眯起眼瞧了一下那七匹馬背上的七個人,點了點頭嘿道:“毒海七鯊,久仰!”
  “這小子就是柳帝王!”
  “是一號人物,輕忽不得!”
  “剛剛那個是皮俊,難怪武功不錯。”
  “這個更棘手,能不動手就不動手算了!”
  “喂!你為什么要保護那個女人?”其中一個朝柳大公子喝問道:“她是晏蒲衣的女儿也是你的敵人!”
  “她是晏蒲衣的女儿沒錯!”柳帝王嘿嘿一笑,道:“但是她爹不是我們的朋友,可沒說她會不是朋友!”
  “而且她還對我們有恩。”
  宣雨情搖著黑檀扇微笑的走出來,道:“何必千里迢迢的由苗疆跑來殺個女人?不怕是笑話?”
  “笑話!”當中的一個恨聲道:“七條手臂是笑話?”
  柳帝王嘿嘿兩聲道:“那你們是不到黃河不死心?”
  “沒錯!就是這么簡單!”
  “爽快!話講明了哥哥就動手啦!”柳大公子一喝彈身,好快如惊鴻般的投向那七匹馬背上的七個人而去。
  這速度實在令對手吃了一惊,但是他們可不是待宰的羔羊,他們每一個都有很好的身手。
  七個人迅速的配合柳帝王的拳頭攻處形成一片掌影。
  每一只都是黑墨墨的手掌滿天蓋了下來。
  柳大公子可一點也不客气的全接了下來,一掌接著一掌,“拍拍”脆響之聲不絕于耳。
  這看在宣雨情和晏梧羽眼里也忍不住心惊膽跳。
  柳帝王是吃錯了藥,干啥這般拚命?
  一連七掌對完了,柳大公子長笑一聲,身不著地又重頭再來一次,于是一而再,再而三。
  前前后后總共七回四十九掌之多。
  宣雨情發覺了一點,柳帝王不求胜。
  這是很細微的地方,以她的修為和對夫君武學造詣的了解,她瞧得出這一戰早該結束。
  但是柳帝王似乎沒有這個心。
  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也只有用一只手掌跟對方七個人交手。
  難道他的左手是多余的?
  不,不是,左手正配合右手的出掌做各种角度的變換,前后四十九掌,也就是已經做過了四十九次的變化。
  第五十掌,柳帝王長笑朗聲道:“玩完啦?”
  就是這樣,一掌而已,一掌而已!
  七匹駿挺的高馬馬背上忽然就沒有了人,它們的主人呢?低頭瞧瞧,全躺上地上以一种不可能相信的眼光往上看。
  看著柳帝王若有所思抬頭望天的表情。
  這個呆楞楞模樣的小子就只用一掌就把他們七個人一道擺平擊下馬的高手?
  惡夢,真的是大惡夢。
  ***
  “你是不是想到了怎么對付古元文的左手劍?”
  “不愧是我的妻子,你看出來了?”
  “當然!否則以你的武功一照面差不多就可以擺平了四個,第二招就全躺下啦!”
  “太聰明了!希望以后我們的孩子也能像你……”
  “像你才是呢!”說話的聲音撒嬌般的一歎,道:“今天正午你就要去三里坡赴戰了……”
  “擔心嗎?”他大笑道:“你瞧吧!‘清白的劍’這回恐怕真的要清白了!”
  她笑了,相信自己夫君的每一句話,所以心情也好了些可以想一點別的事。
  “奇怪?夏停云和夏兩忘到妙峰山兩天了,怎么一直沒有消息回來?”她搖頭道:“就算找不著沒半點下落,也會傳個信回來啊!”
  是啊!妙峰山离京城又不很遠,百來里而已。
  “他們兩個我倒是放心!”
  “那你擔心誰?”
  “當然是皮俊那小子,哈哈哈!他一定又在罵我啦!”
  ***
  皮俊果然在罵柳小子沒情沒義,而且已經連續在肚子里罵了兩天,自己都有點怕會傷了胃腸。
  “大小姐,你就別這張嘴臉行不行?”皮大堡主瞧著被點了穴道悶气嘟嘴坐在那儿的晏梧羽,道:“哥哥我可也不是高興來服侍你的哩!”
  “那你不會滾遠一點?”晏梧羽惱气著喝道:“你如果夠聰明就應該叫你那位‘好朋友’來解決!”
  廢話!柳帝王要來早就來啦!
  “喂!你可別不講理!”皮俊也快捺不住性子,冷哼道:“你自己明白那個快到京師城里來的葉小子和你爹也有大仇一樁,我們可不希望……”
  說起姓葉的咱晏大小姐就生气。
  原本在前天柳帝王擺平了毒海七鯊,為了讓這個無情漢別以為沒事了便道出葉葉紅和先父有樁大仇。
  這下好了,可弄巧成拙了。
  那個恨死人的柳帝王不但不想法子捱緊在自己身旁,反倒是點了穴道把自己丟給這個討人厭的皮俊來看管。
  這算什么嘛!
  “姓皮的,本姑娘告訴你,識相的話就放了我!”晏梧羽真是又气又惱的叫道:“我爹雖然死了,但是他所留下的組織可是仍然有相當的力量。”
  “那又怎的?”
  “如果你不想我以后對皮家堡不利的話……”晏梧羽哼哼的冷笑兩聲道:“現在就配合著點!”
  威脅?
  皮俊哈哈哈的一串笑,笑了老半天才道:“晏大小姐,省省這些騙人的把戲吧!你爹的勢力早就被人家給瓜分光啦!”
  晏梧羽這一听,不由得气道:“好吧!那你們到底把我‘關’到什么時候?”
  “大小姐,就不是‘關’,是保護!”
  “保護?有這樣點住人家穴道的‘保護’法?”
  “唉!就是不得不如此!”皮俊苦著臉道:“好歹要等到我們把葉葉紅這小子擺平,然后再把你送到塞外眼不見為淨!”
  晏梧羽可是气极了,气到罵不出話來,然后她瞧著皮俊往外走,此刻已是午時前半個時辰。
  柳帝王應該是要出發的時候。
  “等等!”晏大小姐叫道:“你是不是要去三里坡?”
  皮俊哼哼一笑,頭也不回的走到了門口拉開,這才道:“你倒聰明,哥哥我正是要去見柳小子吃苦!”
  “求求你帶我去!”
  晏梧羽的聲調放軟了,又道:“拜托,我一定不會亂來!”
  皮俊人已站到了屋外,“砰”的反手關上了門。
  晏梧羽楞了一下,忍不住怒叫喝道:“怕死鬼大烏龜!皮俊,你是被扒了皮又丑得可以的北京烤鴨!”
  有這种罵人的名詞?
  皮大哥哥輕輕的推開了門,似理不理的道:“剛才我在外頭沒听清楚,你說誰怎么來的?”
  “我說你皮俊……哥哥又善心又有愛心!”晏梧羽遮住自己的良心道:“而且英俊瀟得令人傾慕。”
  “真的?”皮大堡主高興起來,道:“算你有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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