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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玉軟香溫


  朱龍珠道:“你要三宮主取下面具,給我看看。”
  江寒青听了一呆,為難道:“這個只怕……”
  朱龍珠道:“我又不是叫你脫下她的面具,你為難什么?她要是不肯答應,解藥也就不用給她了。”
  江寒青道:“好吧,在下就這么和她說去。”
  說完,回身往江邊走去。”
  朱龍珠也跟在他身后走了過來。”
  李維能、管天發眼看兩人邊走邊說,似在爭論什么,依了李維能,早就要過去勸說。
  還是管天發把他勸住了,說朱龍珠是個生性倔強的人,多勸,反而會把事情弄僵。
  此時一見兩人又走了回來,心知江寒青已經把她說服了。
  李維能微微一笑低聲道:“管兄果然料事如神。”
  管天發道:“兄弟也只是猜測罷了。”
  三宮主已等得不耐,從青銅面具兩個眼孔中射出兩道冷峻的光芒,沉聲道:“你們商量好了么?”
  江寒青臉上微微一熱,抱拳道:“朱姑娘已經答應了。”
  三宮主冷聲道:“解藥呢?”
  江寒青道:“解藥已經交給在下了。”
  三宮主道:“那你就交給我。”
  江寒青目光一抬,歉然道:“只是朱姑娘還有一個附帶的條件。”
  三宮主輕哼道:“是不是我不答應她的條件,她就不讓你交出解藥?”
  江寒青道:“朱姑娘确實是如此交待在下。”
  三宮主道:“她說的是什么條件?”
  江寒青道:“朱姑娘只要三宮主取下面具,給她看看。”
  三宮主道:“你也向她保證我一定取下面具么?”
  江寒青道:“這個倒沒有。”
  三宮主道:“那很好,你曾向我保證過,一定交出解藥,你即沒向她保證,我一定會取下面具,我縱然不取下面具,你也該把解藥交出來了。”
  江寒青听得直皺眉,心道:“這兩個女子,詞鋒都有這等犀利,當真是保人難做了。”
  一面遲疑的道:“這個……”
  三宮主寒星般的目光,直注在江寒青臉上,問道:“這個對你又有什么為難?”
  江寒青道:“這是朱姑娘唯一的條件,在下只是充當中人,傳達雙方意見,三宮主若是不肯答應,解藥雖在在下手里,那就不便交出來了。”
  三宮主冷冷一哼道:“你倒很听她的話。”
  口風一轉,接著說道:“你也替我告訴她,她一定要我取下面具,才肯交出解藥,錯過今晚,我不會放過她的。只要落到我手里,說不定,我會在她臉上划上几劍。”
  朱龍珠大聲道:“江二公子,你也給我告訴她,我非要她取下面具來不可,錯過今晚,再遇上我,不會有人替求解藥了。”
  兩人明明面對面說話,卻偏要江寒青給她們傳話。
  管天發望了李維能一眼,暗暗搖了搖頭。
  三宮主道:“江二公子,你先把解藥拿來,我答應了。”
  江寒青听她答應,正待把磁瓶朝三宮主遞去。
  朱龍珠喝道:“且慢,你相信她一定肯取下面具來么?”
  江寒青道:“三宮主既已答應,自然作數了。”
  朱龍珠道:“你能保證么?”
  江寒青道:“方才三宮主僅憑在下一言,就先解開了姑娘穴道,三宮主說出來的話,在下自可保證。”
  三宮主輕笑道:“就憑你這句話,我就該先取下來了。”
  說完,雙手輕輕一托,從頭臉上取下了青銅面具。
  她這一取下面具,雖在黑夜,但在場之人,都是內功精純,目能夜視之人,依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晰。
  但見她綰在頭上的青絲,隨著青銅面具的脫下而披散下來,同時也露出了一張美麗的臉孔。
  盡管她繃緊著臉,好像罩了一層薄薄的秋霜。
  但那微翹的眉毛,明亮的眼睛,和挺直的鼻子,紅菱般的嘴唇,無一不生得勻稱而動人。
  這是一張年輕、美麗、成熟、閃發著光彩的少女的臉孔,只要是男人,都會情不自禁地多看她一眼。
  五鳳門三宮主是女的,管天發、李維能早就知道了,但絕沒想到三宮主竟然會生的這般年輕美麗。
  此情此景,倒有八個現成的字,可以來形容她,那就是:“艷若桃李,冷若冰霜。”
  朱龍珠看得一呆,冷哼道:“你果然是個女子。”
  敢情她本來還不知道三宮主是女的,只是心中有此疑竇。
  如今看了她面貌,才證實了。
  三宮主冷竣目光,望了朱龍珠一眼,伸手理理被風吹亂了的鬢發,雙手托著青銅面具,緩緩戴上,冷聲道:“我是女子,又怎么樣?”
  朱龍珠狠狠地橫了江寒青一眼,哼道:“難怪他肯幫著你說話了,哼!”
  重重地哼了一聲,跺跺腳,轉身疾奔而去。
  江寒青沒想到會突然著惱,負气而去,一時望著她奔去的背影發楞,自然沒有出言勸阻。
  李維能、管天發也不好相勸,只得任由她离去。
  三宮主冷冷一笑,轉臉朝江寒青道:“她好像怪我是女子呢。”
  江寒青道:“朱姑娘是怪在下不該保證她交出解藥來的。”
  三宮主輕哼道:“她是恨你!”
  接著緩緩說道:“一個人有人恨他,也是好事。”
  江寒青把手中磁瓶,遞了過去,說道:“這是解藥,三宮主請收下了。”
  早有拿云接了過去,送到三宮主面前。
  三宮主接到手中,打開瓶塞,湊近鼻子聞了聞,然后用指甲挑了少許,彈到鄢飛瓊鼻孔之中。
  然后又把藥瓶交給拿云,吩咐道:“你要郭護法給每人鼻孔上抹上一些就好。”
  拿云把藥瓶交給了郭延壽,一面問道:“三宮主,她使的是什么毒,竟有這等厲害?”
  三宮主道:“她使的是無形之毒,想不到她年紀不大,在用毒上,造詣已是相當精深……”
  說話之時,郭延壽已把解藥分別給眾人抹了。
  鄢飛瓊打了一個噴嚏,首先睜開眼來。
  捉月喜道:“好了,五宮主醒活來了。”
  江寒青听得暗暗忖道:“鄢飛瓊果然是他們的五宮主。”
  鄢飛瓊翻身坐起,一眼看到江寒青,不覺粉臉一沉,哼道:“好啊,江寒青,又是你和我們作對。”
  一手迅速的拿起長劍,正待朝江寒青刺去。
  三宮主喝道:“五妹住手。”
  鄢飛瓊握著寶劍,恨聲道:“我要伸量伸量他劍上功夫。”
  三宮主道:“五妹不許胡鬧。”
  這時非鏡、玄鏡,和一干賊党,全都打著噴嚏,紛紛清醒過來。
  非鏡和尚白胖的臉上,飛過一絲陰毒之色,目光掠過江寒青等三人,雙手合十,道:“三位施主在此,不知那女施主到哪里去了?”
  李維能手搖招扇,冷聲道:“本公子怎知她去了哪里?”
  非鏡和尚依然含笑道:“那位女施主和三位不是一起的么?”
  李維能冷哼道:“就算是一起的,你又待如何?”
  玄鏡和尚干笑一聲,接口道:“那就最好不過,那位女施主走了,三位施主仍然留在這里,女施主那筆帳,轉到三位施主身上,總可以吧!”
  他說話之時,手指朝向李維能指指點點地比划著手勢。
  突听江寒青大喝一聲,劈空一掌,朝玄鏡和尚擊了過去。
  李維能也及時警覺,目光一注,喝道:“好個賊禿,你敢在說話之時,暗施毒手?”
  玄鏡和尚只覺一股暗勁,發如迅雷,直向自己身前撞來,再想退讓,已是不及,不得不揮掌硬接。
  但听“蓬”的一聲,玄鏡和尚上身晃動,后退半步,江寒青卻連退了兩步之多。
  李維能“豁”的一聲,打開摺扇,朝玄鏡和尚一指,喝道:“你是非鏡,還是玄鏡。”
  玄鏡和尚道:“貧僧玄鏡。”
  李維能冷笑道:“難怪你出手就用陰极指偷襲在下了。”
  玄鏡和尚道:“施主手持摺扇,莫非是千秋庄李少庄主?”
  李維能道:“本公子正是李維能。”
  玄鏡和尚目光轉到江寒青身上,問道:“這位呢,大概是金陵江二公子了?”
  江寒青道:“不錯,正是在下。”
  非鏡和尚突然失笑一聲,合十道:“貧僧久仰了。哈哈,前次二公子喬裝黑旗令主,寵臨寒剎,貧僧已經失之交臂,今晚何幸,得脂丰采,正好向江二公子多多領教。”
  隨著話聲,人已欺近過去。
  三宮主冷峻地喝道:“兩位大師。”
  非鏡、玄鏡同時合十道:“三宮主有何吩咐?”
  三宮主寬袍大袖,戴著青銅面具,站立在中央,确有一股懾人威儀,有誰看的出,她竟是個又嬌又美的少女?
  此時只見她目光轉動,徐徐說道:“本座和江二公子有約在先,今晚之事,到此為止,大家回船去吧!”
  非鏡和尚听了一怔道:“二宮主臨行時,一再交待,決不能輕易放過此人。”
  江寒青劍眉一剔,朗朗笑道:“江某就在此地,大和尚不妨上來試試。”
  三宮主從青銅面具中,閃過兩點寒星,橫了江寒青一眼,意思似乎是說:“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一面卻以冷峻口气說道:“朱潛的女儿暗中施展無形之毒,把咱們所有的人,全都毒翻過去。最后本座雖已把她制住,卻是不肯交出解藥,后來經二公子一口承諾,先放了姓朱的女子,再交出解藥。本座既已接受了此一條件,今晚自然不能再和人家動手了。”
  玄鏡和尚道:“只是這江二公子,乃是大宮主金令緝拿的人。”
  三宮主道:“這個我知道,但事有緩急輕重,通權達變之分。今晚此一行動,既由本座負責指揮,大師不必多言。”
  說到這里,突然轉過臉去,冷喝道:“郭護法,你要大家都回到船上,即刻啟錨。”
  郭延壽躬身領命道:“屬下遵令。”
  他迅速地從大袖中取出一面綠色三角小旗,臨風一展,還沒開口!
  突然間,一聲冷冷的輕哼,傳了過來!
  這聲輕哼,聲音不響,但水灘上所有的人,全听到了,大家不約而同的轉臉朝聲音來處看去。
  但見一棵大樹底下,站著個儒生打扮的中年文士。
  青衫玉帶,腰懸長劍,夜風之中,衣帶飄然,看去一派斯文。
  這人正是數天前在小廟中見過的五鳳門二宮主,江寒青自然一眼就認得出來!
  心下暗暗皺了下眉,一面朝李維能,管天發二人低聲道:“他們二宮主到了。”
  話聲甫落,但見山麓間又有三道人影,飛掠赶來。
  這三人,江寒青也全都認得,那是紫旗今主潘延年、白旗令主陸翔云、青旗令主司徒蘭。
  非鏡和尚一見二宮主赶到,不覺呵呵一笑,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二宮主來得正好。”
  三宮主施了一禮,冷聲道:“二師兄也赶來了?”
  二宮主飄然行來,微笑道:“我是放心不下,才赶來的。”
  寒星般的目光,迅速一掃,朝江寒青拱拱手笑道:“江二公子果然在此,這二位大概是千秋庄李少庄主,和南江府的管總管了?”
  李維能哼道:“閣下說對了。”
  二宮主哈哈一笑道:“幸會,幸會,兄弟今晚那就不虛此行了。”
  李維能看他身材瘦小,白臉無須,心中暗道:“江兄把他說的劍術無雙,我倒不信此人有多大能耐,待會非斗他一斗不可!”
  心念轉動,不覺冷冷一笑道:“如此說來,閣下是沖著咱們來的了。”
  二宮主似是絲毫沒把李維能放在眼里,聞言只是淡淡的道:“也可以這么說。”
  目光一下轉到了管天發身上,問道:“本座听說促成武林四大世家,在金陵結盟,都是出于管總管的策划,不知确否?”
  管天發笑道:“貴門倔起江湖第一步就是企圖攫取武林四大世家有識之士,誰都看得出來,即使沒有管某策划,武林四大世家洞燭研究,也會聯合起來,一致抗暴,這是必然的趨勢。”
  二宮主輕嘿一聲,目光轉動,又道:“天風道人和毒叟朱潛,不是也來了么?怎么不見?”
  江寒青朗笑道:“五鳳門耳目靈通,但這回二宮主似乎失算了。”
  二宮主目中寒芒飛閃,問道:“本座如何失算?”
  江寒青道:“天風道長和朱老前輩昨晚就走了。”
  二宮主听了一怔,接著冷笑道:“好一個金蟬脫殼之計,那是說李光智也不在此地了。”
  李維能怒哼道:“家父根本就沒有來。”
  江寒青道:“二宮主說錯了,這是調虎离山,并非金蟬脫殼。”
  二宮主一怔,道:“何謂調虎离山?”
  江寒青瀟洒一笑,抬頭望望天空,自言自語的道:“此刻二更已過,已經快三更了。”
  二宮主冷晒道:“你們還有后援未到么?”
  江寒青笑道:“那倒不是,如果二宮主此刻坐鎮圣果寺,倒可和天風道長、朱老前輩二位遇上了。”
  二宮主雙目中寒光暴射,問道:“他們去圣果寺作甚?”
  江寒青悠閒的道:“犁庭掃穴。”
  非鏡和尚听很大急,尖聲道:“他們敢動圣果寺一草一木,佛爺管教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李維能朗笑道:“動也已經動了,大和尚光說狠話,又有何用?”
  二宮主沉著說道:“大師不用心急,咱們先收拾了這几個小輩,諒天風賊道和那朱潛,也逃不到天邊去。”
  管天發听出他口气不對,心中暗暗焦急,忖道:“單堂主曾說過了桐廬,自會有人接應,怎么還不見接應的人呢?”
  李維能招扇一指,大笑道:“閣下大概是依仗人多,想和咱們動手了?”
  二宮主微晒道:“不錯,三位愿意束手成擒,還是意圖頑抗?”
  江寒青劍眉一軒,凜然道:“二宮主大概是沖著在下而來,在下自當領教高招。”
  二宮主豁然笑道:“江二公子說對了,你假冒劉景升,學了本門三招劍法,縱然是天涯海角,本門也非追回你武功不可。”
  江寒青道:“不用天涯海角,在下就在此地,二宮主要如何動手,悉听尊便。”
  李維能摺扇一擺,朗聲道:“江兄,今晚之事,兄弟多少也有一份,兄弟想起此机會,領教下五鳳門二宮主究竟有些什么惊人之藝,這一仗,還是讓給兄弟打個頭陣如何?”
  玄鏡和尚陰森一笑道:“李少庄主有意出手,貧袖當得奉陪。”
  雙方劍拔弩張,大有一触即發之勢!
  三宮主站在一旁,已有好久沒有開口,此時忍不住冷聲喝道:“且慢!”
  突然轉過臉去,朝二宮主叫道:“二師兄。”
  二宮主道:“三妹有什么事?”
  三宮主道:“今晚行動,是由二師兄主持,還是仍由小妹負責?”
  二宮主听了一呆,笑道:“咱們說好是由三妹主持,自然仍由三妹主持了。”
  三宮主道:“二師兄來時,是否看到小妹已經傳下令去?”
  二宮主道:“小兄看到了。”
  三宮主道:“好,那么咱們可以回去了。”
  二宮主道:“咱們今晚的任務……”
  三宮主不待他說下去,截著道:“第一,仙人掌李光智根本不在船上,至于第二件事,今晚也不便執行,所以小妹下令,要大家回去。”
  她口中的“第二件事”,不用明說,也可以猜想得到,那自然是追回江寒青武功了。
  二宮主面情冷漠,徐徐說道:“但他……”
  他言中之意,自是說:“但他是本門公敵。”或者說:“但他是本門必須追回武功的人。”
  但他只說了兩個字。
  三宮主又截著他話頭,說道:“小妹知道。”
  她說的語气,极冷极硬!
  接著問道:“二師兄知不知道方才這里發生了什么事情?”
  二宮主道:“小兄并不清楚。”
  三宮主道:“咱們赶來之時,這兩艘船上,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毒叟朱潛的女儿,她用無形之毒,把咱們的人全毒翻了,包括五師妹和兩位護法在內。”
  二宮主臉色激變,道:“有這等事?”
  非鏡和尚訥訥一笑,合掌道:“阿彌陀佛,三宮主不畏奇毒,貧僧可沒有這樣功力。”
  三宮主道:“大師好說,我也只是仗著一身服裝,可以辟毒罷了。”
  接著又轉身朝二宮主說道:“小妹雖以‘無相神針’制住了朱潛的女儿,但她身上必然另有奇毒,她不肯交出解藥,就算制住了她,小妹也無法取到解藥……”
  江寒青說道:“原來你是怕朱姑娘身上有毒,才不敢動她,這就難怪朱姑娘敢夸大口,說你們把她擒去,一個也休想活命。”
  二宮主頷首道:“這倒不錯,毒叟朱潛,在江湖上無人能走近他三尺之內。”
  三宮主道:“后來江二公子和李少庄主三位赶來,答應勸她交出解藥,今晚這場過節,就此揭過,小妹才下令回去的。”
  二宮主點點頭,然后目光一抬,朝江寒青抱抱拳道:“江二公子說服毒叟的女儿,交出解藥,這份盛情,在下這里謝了。”
  江寒青還了一禮,道:“二宮主不用客气。”
  二宮主敞笑一聲,目中寒芒飛閃,接道:“江二公子縱然有賜藥之惠,但你偷學了師門三招不傳之秘的劍法,大宮主傳下金鳳令,嚴飭在下務必追回二公子武功,今晚既和江二公子相遇,倒教在下為難了。”
  江寒青瀟洒一笑道:“二宮主毋須為難,江某方才已經說過,閣下要如何動手,悉听尊便。”
  三宮主攔道:“不成,我說過今晚這場過節,已經揭開,誰也不能再動手了。”
  二宮主大笑道:“三師妹這話并無矛盾,你答應揭開的乃是今晚這場過節,但小兄和江二公子算的,該說是舊帳了。”
  三宮主憤然道:“不成,我主持江南總分壇,總不能言出無信,何況二師兄也承認今晚行動,仍由小妹負責,我答應過今晚雙方揭開,應該各自收兵,二師兄堅持要在今晚動手,那是不給小妹面子了。”
  二宮主道:“小兄不是不給三妹面子,實因江寒青乃是金鳳令嚴令追緝之人,小兄遇上了,若是輕易放過,小兄豈不是背上了縱敵的罪名?”
  三宮主呆了一呆,气道:“我不管,二師兄既然不給小妹面子,小妹只好先走了。”話聲一落,冷喝道:“郭護法,你還不傳下令去,立即開船?”
  原來郭延壽看到二宮主赶到,手中雖是執著令旗,卻不曾傳下令去,因此一干賊党,也仍然停留在水灘之上。
  此時听到三宮主的喝聲,郭延壽赶忙躬身應了聲“是”,手中小旗向空中一展,沉喝道:“三宮主有令,大家立即上船。”
  二十几名黑衣漢子,轟應一聲,紛紛胡港口奔去。
  三宮主嗆的一聲,掣出佩劍,朝身邊拿云遞去,吩咐道:“今晚隨我同來之人。若敢違我綠風令的,一律給我格殺勿論。”
  話聲一落,一手拉起鄢飛瓊,低聲道:“五妹,我們走。”
  紫旗令主潘延年和白旗令主陸翔云、青旗令主司徒蘭,因自己三人雖是江南總分壇的人,但此刻他們是隨二師叔來的,不好跟上船去,正感為難!
  二宮主回頭笑道:“你們快去吧,別叫三師叔把气出在你們頭上。”
  三人躬身領命,也匆匆上了大船。
  江寒青自然知道,三宮主是怕自己不是二宮主的對手,才堅持今晚雙方不能動手,而且故作負气,把所有的人帶走。
  老實說,自己确也不是二宮主的敵手,如果再加上非鏡和尚等人,自己三人今晚,實是凶多吉少……
  心念轉動,一時不禁對三宮主生出感激之念。
  目送她轉身离去之際,突听身邊傳來一縷极細的聲音說道:“當心他第三招‘鳳翥鸞回’!”
  “風翥鸞回”!
  江寒青低低的在心里念了一句,忖道:“不錯,‘天風三式’的第三招‘鳳翥鸞回’,自己确實無法抵擋得住。”
  大部分的人走了,但風暴并未過去。
  相反的,未來這一場拚搏,也許更凶險、更激烈,但目前這一刻,卻是宁靜的。
  松濤破空,江濤拍岸!
  二宮主突然仰天長歎,一雙冷竣的目光,寒星迸射,緩緩投注到江寒青的臉上,冷聲道:“不戰屈人兵,江寒青,你果然有一手!”
  李維能劍眉剔動,招扇一指,冷聲道:“你笑什么?要動手,本公子當得奉陪。”
  江寒青叫道:“李兄……”
  李維能回頭道:“江兄不用多說,咱們早已講好了,這頭一陣,由兄弟領教領教他們五鳳門的絕藝。”
  目光一抬,神色傲慢地朝二宮主喝道:“閣下還等什么?”
  二宮主似是大為慍怒,臉色候地一沉,其寒如冰,怒哼道:“過來,我倒要看看你神扇子門下,學了些什么?”
  李維能听他提到師傅,不禁大怒,冷喝道:“你馬上就可以看到了。”
  話聲一頓,目注二宮主又道:“閣下還不亮劍?”
  二宮主冷晒道:“你只管發招,本座到了該亮劍的時候,自會亮劍。”
  李維能目射寒星,冷峻地道:“本公子從未見過這等狂妄自大的人。”
  摺扇遞前一指,喝道:“閣下小心,本公子要出手了。”
  這一出手,就立使殺著,招扇一晃,三點扇影,品字形直射面門。
  二宮主瀟洒地站著,既未拔劍,也未閃避,只是任由那三點扇影,飛射而來。
  三點扇影飛到二宮主面前尺許光景,突然“豁”的一聲,招扇打開,一道半月形的扇形,快逾閃電,從二宮主胸膛直划而下!
  這一記若是被他划上,怕不立時刻胸開腹,死于非命?
  但就在他招扇豁然打開之際,只听二宮主一聲冷笑,寒光乍閃,緊接著,又是“叮”的一聲輕響!
  李維能摺扇被二宮主劍尖一挑,震得雙腳离地,身不由己地后退出三步。
  二宮主并未追擊,長劍停在胸前,冷冷的道:“你站穩了再動手不遲。”
  李維能第一招上,就被人家舉手之間,震退了三步,已覺臉上無光。
  二宮主的這句話,更說的尖刻,一時但覺熱血如沸,一張俊臉,气得發白,大聲喝道:“你再接本公子几招。”
  身形一晃而至,手中招扇一緊,快如雨點,一連攻出五招。
  二宮主掄劍一揮,又是一陣叮叮輕響,李維能攻去的扇招,盡為劍光震蕩開去。
  二宮主冷冷說道:“神扇子名動武林,難道只傳給你這么几手?”
  李維能气得雙目通紅,憤憤的道:“你有多少能耐,只管使來,本公子和你拼了。”
  扇影錯落,急攻過去。
  二宮主冷笑道:“神扇子門下,使扇子還不是我對手,使劍成么?叫你師父來,還差不多!”
  突听得一個蒼老聲音,呵呵一笑道:“貧道早就來了。”
  但見星月之下,正有一個身穿灰色道袍的老道,飄然行來。
  李維能一眼看到師傅,心中又惊又喜,慌忙棄去手中長劍,拜倒地上,說道:“弟子無能,辱沒了你老人家。”
  神扇子呵呵笑道:“起來,起來,這個怪你不得,你們遇上了魚姥門下,想那魚姥,神功通玄,昔年除了東海雙仙,又服過誰來,為師這點能耐,自然不在二宮主眼里了。”
  二宮主臉色連變,雙目打量著神扇子,冷冷說道:“你就是神扇子么?”
  神扇子呵呵笑道:“俗語說得好,打了小的,就有老的出來,小徒蒙二宮主教訓了,貧道能不出來么?”
  伸手從大袖中取出一柄摺扇,遞給了李維能,一面說道:“拿去,以后出手,勁須含蓄,力須中虛,才不會被人家震飛出去了。”
  這构摺扇,正是李維能脫手飛出的那柄,敢情在飛出之時,被老道接去了。
  李維能唯唯應是,雙手接過摺扇。
  二宮主嘿道:“你要和我動手?”
  神扇子道:“能不動手,自然更好。”
  二宮主冷冷道:“那你就帶著徒弟走吧!”
  神扇子打了個稽首道:“二宮主說得极是,貧道只等二宮主一言,立時就走。”
  二宮主道:“你等我什么話?”
  神扇子手持黃須,呵呵笑道:“二宮主在小徒面前,一再提到貧道。向貧道陪個禮,總是應該的吧?”
  這話出口,李維能笑了!
  二宮主變了臉色,冷嘿道:“神扇子三個字,還唬不倒人,你當我怕你了么?”
  神扇子道:“不怕,但貧道也未必怕了五鳳門。”
  二宮主冷峻的道:“很好,江湖上本來就是胜者為強,咱們就在兵刃上分個高低,最是公平不過。”
  神扇子雙目寒光電射,洪聲笑道:“二宮主此言,正合我老道心意。”
  神扇子動了真火,目中漸漸射出金光,沉喝道:“無知小輩,你別以為仗著魚姥几手劍法,就可目空四海,貧道今晚不教你識得厲害,還當天下無人了。”
  二宮主臉色鐵青,手中長劍一指,冷笑道:“多言無益,神扇子,你可以發招了。”
  神扇子“豁”的一聲,兩尺長的鐵骨招扇,瞬即打了開來,沉笑道:“不錯,貧道一生從不讓人,你小心了!”
  喝聲出口,手腕一揚,一柄巨大扇子,直向二宮主當頭扇下!
  這一下當真有如烏云蓋頂,一團強猛罡風,從天而降!
  剎那間,砂飛石走,旋轉成柱,聲勢好不惊人!
  罡風還未卷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暗流,已經洶涌過來!
  二宮主心頭暗暗一惊,不敢硬接,身形閃動,橫移數尺,揮手一劍,橫掃而出。
  他雖然橫移數尺,避開風勢,但一襲青衫,還是被風吹的獵獵狂飛!
  “當!”
  兩人之間,傳出一聲金鐵大震!
  神扇子半月形的招扇,倏然一攏,架開二宮主劍勢,一點扇影,快若流星,朝二宮主的咽喉點到。
  “當!”又是一聲金鐵大震!
  二宮主被神扇子架開的長劍,閃電般收回,使了一記“一心朝天”,同樣地拔開了神扇子的扇頭。
  這兩聲劍扇交擊發出來的金鐵狂鳴,快得几乎是同時傳出,兩人出手之快,的确是武林罕見!
  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雙方已互拆兩招,各無破綻,人影一合倏分,相距大半丈,屹立相峙!
  這是一場惊心動魄的惡戰!
  兩人各有所長,恰好扯平,打到三十余招,依然勢均力敵,依然不分胜負。
  只听二宮主冷冷的道:“盛名久著的神扇子,原來也不過如此!”
  神扇子大笑道:“二宮主有什么壓箱子的絕招,只管施展,看看貧道是否接得下來?”
  兩人說話之時,不約而同地手上一緊,招法隨著大變。
  眼看兩人又戰了二十余招,驀听一陣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連續響起!
  “當”!“當”!“當”!“當”!
  漫天扇影,耀目銀虹,同時收斂,兩條人影,霍然分開!
  江寒青、李維能等三人,都不禁猛吃一掠。
  定睛瞧去,只見二宮主手抱長劍,身不由主地一連后退了三步,胸口起伏,只是喘息!
  神扇子雖是站立原地,但左肩道袍,已被劍鋒划破,雙目微闔,緊閉著嘴唇,似是也耗損了不少真力。
  二宮主突然冷笑一聲,雙足一點,一影朗然飛起,化作一道青芒,直射過去!
  神扇子大笑道:“來得好!”手中鐵扇迎著揮出!
  “當……”
  劍扇交擊,又是一聲金鐵大震!
  雙方勢道均快,江寒青等三人,只見兩人在空中接,但听“拍”的一聲脆響,人影乍然分開,其中一人就像斷線的風箏般飛摔出去。
  兩人在空中瞬息之間,殺机變化,胜敗形勢,全盤轉變!
  李維能沒看清楚飛摔出去的是師父?還是二宮主?一顆心也几乎涌到喉頭,直跳出來!
  就在此時,突听神扇子響起一聲嘹亮的長笑,說道:“你現在總該知道神扇子不是徒有虛名了吧?”
  這是胜利之聲!光听這句話的口气,就可知道落敗的不是神扇子了。
  李維能心頭狂喜,急忙定睛瞧去,但見師父長發披散,右手袍袖也破裂了一大截,手搖鐵扇,仰天長笑。
  再看二宮主被師父一扇摔出去一二丈遠,落在地上,雖未跌坐下去,但手中長劍,已經齊中斷折!
  奇怪的那半截劍尖,卻釘在二宮主左肩之上,鮮血涔涔而下,濕透了他整只衣袖!
  二宮主竟然未把劍尖起下,只是雙目微闔,凝立不動。
  顯然,他在這一招上。吃了大虧,敢情還傷得不輕!他此刻正在調息運功,連半截劍尖釘在肩上,都是無暇去拔。
  過了半晌,二宮主才緩緩睜目,伸手拔出劍尖,往地上一擲,冷笑道:“神扇子,你記著,這一扇之賜,不出三月,本座會要你償還的。”
  神扇子這一陣工夫,已經綰起道鬢,大笑道:“貧道隨時候教。”
  二宮主目光冷,望了江寒青一眼,道:“江寒青,你也莫得意,天涯海角,五鳳門自會有人追回你武功的。”
  江寒青朗笑道:“二宮主放心,在下還不至于隱姓埋名,逃避你們五鳳門。”
  二宮主冷嘿一聲:“很好。”
  轉身縱起,几個起落,便已掠出十數丈。
  神扇微微地歎息一聲,說道:“想不到‘飛鳳劍法’果然如此厲害,貧道今晚差點就折在他劍下了。”
  李維能道:“師父,難道‘飛鳳劍法’,就沒有人能破了么?”
  神扇子苦笑道:“當年連九大門派的高手,都敗在她一招之下,据說只有一位無名老者,在她劍下走出兩招,但一身連中了十數處劍傷,那時,江湖上簡直可以說無人能敵,大家都尊稱她太上魚姥。”
  江寒青心中暗想:“太上魚姥,這名稱倒是別致得很。”
  只听神扇子續道:“直到第三年,魚姥忽然在江湖上消聲匿跡,從此不知去向,大家初時還紛紛猜測,后來有人傳出消息,說她敗在一雙青年男女的劍下。”
  管天發忍不住問道:“那就是東海雙仙么?”
  神扇子頷首道:“不錯,据江湖傳說。這兩人自稱家住東海,男的丰神俊逸,女的儀態万千,望之真似神仙中人,大家因不知兩人來歷,就以東海雙仙相稱。”
  李維能道:“師父,那魚姥敗在東海雙仙手下,就沒有再在江湖上露面么?”
  神扇子道:“三十年來,江湖上不曾再見過她的蹤影。”
  接著歎口气道:“唉!此事果然不出谷主所料,要不然,貧道和竹劍先生,也不會應邀出山了……”
  說到這里,忽然呵呵一笑,道:“時間已晚,你們也該回艙休息了,貧道只要在這里坐息一回就好。”
  說完,緩緩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三人悄悄退出,各自回船。
  一宿無話,第二天早晨,等大家起來,發現神扇子已經走了。
  船只已經緩緩駛离窄溪港灣,朝大江駛去。
  大家知道楚管事奉命送他們上流香谷去的,但卻不知道流香谷究竟在何處?他們沒有問,楚管事也沒有說。
  管天發坐在几旁,忽然回過頭來,看到楚管事手中拿著一個紙卷,站在門口,臉上似有焦急之色。
  這就悄悄起身,迎了過來問道:“楚兄,有什么事嗎?”
  楚管事慌忙躬身道:“是,是,小的剛才接到單堂主飛鴿傳書,特地送來請管爺過目。”
  說完,雙手把卷紙遞上。
  管天發接過卷,微微皺眉說道:“單堂主飛鴿傳書,必有緊要之事,莫非……”說話之時,隨手打開紙卷。
  只見上面寫著:“据報朱潛令嬡,在桐廬附近失蹤,可能已落入敵手,見字立即回航桐廬,并央江、李二位世兄協助尋訪為要。”
  下面沒有具名,只寫了一個草書的“單”字,那自然是單曉天了。
  管天發看完字條,抬目問道:“楚兄是否已經吩咐水手回航了么。”
  楚管事道:“沒有,小的特來向管爺請示的。”
  管天發點頭道:“如此就好,水路上說不定有對方的眼線,咱們不能露了行跡。”
  楚管事為難道:“單堂主命小的立即回航桐廬……”
  管天發道:“此事容兄弟和二位公子磋商了,再作決定,楚兄只管放心。”
  楚管事道:“小的自然听憑管爺作主。”
  管天發略作沉吟,然后問道:“此地已是什么地方了?”
  楚管事回答道:“這里是七里龍,再過去就是嚴州了。”
  管天發點點頭道:“咱們就到嚴州停泊好了。”
  楚管事道:“咱們不赶去桐廬么!”
  管天發微微一笑,附著他耳朵,低低說了几句。
  楚管事面有喜色,唯唯應“是”,立即退出艙去。
  管天發回到船中,含笑說道:“二位公子,不用下棋了。”
  李維能回頭道:“管兄發現了什么?”
  管天發道:“朱姑娘在桐廬附近失蹤,只怕已落在五鳳門手里了。”
  管天發道:“咱們目前,還不能确定姑娘是否已落敵手?不是赶去救人,自以查訪為主,因此咱們行蹤,也是愈隱秘愈好。”
  說到這里,和兩人低低說了一陣。
  李維能首先點頭道:“管兄顧慮极是,咱們就這么辦。”
  東梓關,只是大雁門山北首的一個小地名。
  這里有一片破爛不起眼的小店。三間土牆、茅頂,開在路邊上,外加一個松棚,放上兩張板桌,几條板凳。賣茶,也賣酒。老板名叫張老實。
  這天,傍晚時分,天下著毛毛雨。
  外面下著小雨,小店里有兩個布販子正在喝酒談天。
  山徑上,果然又有人冒雨來了!
  那是一個三十來歲,臉色憔悴的窮秀才。
  他三腳兩步,奔進棚下,伸手拍拍身上雨水,就在兩個布販外首一張空桌坐了下來。
  張老實連忙倒了盅茶送去,點頭招呼道:“客官請用茶。”
  窮秀才敢情走得又渴又累,取起了茶盅,一口喝干,笑了笑道:“店家,麻煩你再給我倒一盅。”
  張老實忙道:“客官不用客气。”
  轉身又替他倒了盅,放到桌上,一面問道:“客官要吃些什么?”
  窮秀才眼睛朝著兩個布販的桌子溜過,笑道:“燙一壺酒,切一盤牛肉、鹵蛋、豆腐干,再給我下一碗面就好。”
  張老實答應一聲,便自退下。
  不多一會,燙了壺酒,和一盤牛肉、鹵蛋,一齊送上,一面笑道:“客官嘗嘗,這酒是小老儿自己釀的,足有五年陳了,小老儿這里,不上五年,是不賣的。”
  窮秀才舉壺斟洒滿一盅,緩緩喝了一口,不覺點點頭道:“這酒果然不錯。”
  張老實笑道:“客官請多喝一盅,小老儿替你下面去。”
  窮秀才咂咂嘴角,望著張老實笑:“下面倒是不忙,在下有一件事,要向你打听……”
  張老實哦了一聲,陪笑問道:“客官要打听什么事呢?”
  窮秀才道:“在下要打听一個人。”
  張老實睜大花白眼珠,楞道:“是什么人?”
  窮秀才問道:“在下想請教店家,今天早晨,可曾看到有一個身穿黑衣服的姑娘,打這里經過么?”
  張老實愣愣地想了半天,搖搖頭道:“好像沒有,小老儿天沒亮,就起來升火,一直沒有离開過,就不曾見有一位黑衣姑娘,打這里經過。”
  兩個布販子本來還在談天,這回工夫,卻是連酒也不喝了,只是听著兩人說話,顯然他們听得有些好奇,都停下筷來。
  窮秀才沉吟道:“這就奇了,我們這里就只有這么一條路。”
  張老實道:“客官要打听黑衣姑娘,有沒有經過,究竟有什么事?”
  窮秀才道:“那是舍妹。”
  張老實道:“想必是令妹走岔路了?”
  窮秀才攢攢眉道:“可不是?舍下住在荷花塘,舍妹前天上大錫庄親戚家來,本來說今天回去的,在下中午時分到大錫庄來接舍妹,据說她昨日傍晚就回去了,不知她去了哪里,真急死人了。”
  張老實道:“這一帶,除了這條小徑,北通杭州,南通金華,有些叉路,也只是通向鄰近村庄,照說該是不會走失的。”
  窮秀才道:“舍妹從小難得出門,只要出了我們荷花塘,就不識走了。”
  張老實搔搔頭皮,忽然回頭看看兩個布販,笑道:“他們兩位經常在附近的村落走,客官不妨問問他們吧。”
  一面含笑問道:“丁老哥、何老哥,你們今天可曾看到一個身穿黑衣的女子?”
  左邊那個漢子“啊”了一聲,道:“張老板,你在叫兄弟么?”
  張老實朝窮秀才指了指道:“這位客官的令妹,昨晚走含了路,你和丁老哥,今天跑了不少村子,可曾遇到一個迷路的單身姑娘?”
  右邊漢子抹抹嘴角,轉臉問道:“這位相公的令妹,有多大歲數了?”
  窮秀才道:“舍妹今年十九。年紀不小了,就是從小沒出門。”
  右邊漢子又道:“這位姑娘穿的是什么衣服?”
  窮秀才道:“不瞞兩位說,舍下家道中落,舍妹穿的是一身黑布衣裙。”
  右邊漢子想了想,突然一拍巴掌,點頭道:“那就不錯了。”
  窮秀才似乎微感意外,目光一亮,急急問道:“老哥可是看到舍妹了么?”
  右邊漢子道:“兄弟方才路過三里岭龍圖殿,曾看到有個女子,倚著供桌坐在那里,好像是在歇腳……”
  他不待窮秀才發話,又道:“她身上穿著什么衣服,兄弟倒是沒有注意,啊……
  忽然“啊”了一聲,接著道:“兄弟看到的只是那位姑娘側面,她臉上好像……好像還覆著一塊黑紗。”
  窮秀才心頭一動,但這兩個布販,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他們确是做買賣的人,不像身會武功,只不過是江湖跑久了,有些狡猾。
  但他說的沒錯,要不是遇上朱龍珠,怎知她臉上覆著黑紗?”
  窮秀才惊喜地跳了起來,急急問道:“老哥,你在圖龍殿看到舍妹,那是什么時候?”
  右邊漢子笑道:“沒有多久,就是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兄弟和老何到這一帶賣布,就在張老板店里落腳,那龍圖殿是必經之路。”
  他咕的喝了口酒,用手背抹抹嘴角,又道:“我看那姑娘八成是走累了,倚著桌腳,只是喘息,那龍圖殿是座荒廟,附近又沒有靠村落,兄弟原想進去問問,便再一想,咱們是出門人,閒事還是少管為妙。”
  窮秀才道:“請問老哥,不知龍圖殿如何走法?”
  張老實已經替窮秀才煮了一碗面送來,接著笑道:“龍圖殿就在三里岭下面,從這里去還有二十來里路程,客官只管先吃面,山里路不好走,小老儿給你去找個燈籠來。”說完,三腳兩步的往屋后走去。
  窮秀才才匆匆忙忙地把一碗湯面吃了。
  張老實已從屋后提著一盞破燈籠,和一根木棍,走了出來。笑道:“客官讀書人,但山里頭走夜路,身邊帶上根木棍,邊敲邊走,蛇虫野獸,听到聲音,就會遠遠地避開。”
  窮秀才連聲稱謝,從身邊摸出一錠碎銀,往桌上一放,然后問明了龍圖殿方向,接過燈籠和一根木棍,就朝往店外行來。
  這時正有一條人影,找到小廟前面,略一住足,就舉步往里走來。
  黑暗之中,他那兩點寒星般的目光,依然那么明亮,在殿上迅速的掃動了一下,登時發現神案右角,果然蜷伏著一團纖小的黑影!
  沒錯,那是一個人!
  一個穿黑衣的女子!依著牆角,正在打盹。
  江寒青一眼就認出她正是負气离去的朱龍珠,這位善于用毒的神秘少女,臉上永遠蒙著一層黑紗,使人更難捉摸她的喜怒。
  她有一身武功,當然不會像布販說的走累了,在這里歇腳。
  江寒青弄不懂她為什么要一個人留在破廟里?
  尤其一個練武的人,耳目靈敏,自己進來之時,既未故意放輕腳步,她不可能沒有听到。
  但她卻依然縮著身子,連頭也沒抬。
  江寒青停在神案前面,不禁感到躊躇,他倒不是怕她會在身前布下了毒藥,而是顧慮人家姑娘睡著了,又在黑夜里,自己就這樣走上前去,是否會太以孟浪?
  心念轉動,不禁微微一笑,慶幸自己沒有把燈籠扔掉,于是立即從身邊取出火种,燃起燈籠。
  殿上亮起了燈光,朱龍珠依然蜷縮著身子,一動沒動。
  江寒青心頭忍不住暗暗泛疑,舉起燈籠,朝她身前走近了几步,輕聲叫道:“朱姑娘,你怎么這一個人在這里?”
  朱龍珠這回听到了,但她只是口中呻吟了一聲,沒有答話。
  這聲呻吟,听的江寒青大吃一惊,急忙跨上一步,俯下身去,舉著燈籠,問道:“朱姑娘,你怎么了?”
  燈光照在朱龍珠蒙臉黑紗上,隱約可以看到她黑紗底下那雙大大的眼睛,緩緩睜了開來!
  望著江寒青,眨動了一下,眼神中似乎閃過一絲喜色,有气無力的道:“你……是江二公子?你……來作甚?”
  她敢情听出了江寒青的口音,但話聲依然那么冷冷的。
  江寒青道:“在下是找姑娘來的,你怎么了?”
  朱龍珠緩緩闔上眼睛,冷聲說道:“我……沒有什么。”
  她身軀微顫,這句話,似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江寒青看著她,暗暗搖搖頭,心想:“好一個倔強的姑娘。”
  但他還是關切的道:“姑娘是負了傷么?”
  朱龍珠閉著眼睛,冷冷說道“我負傷……也不關你的事。”
  她聲音嘶啞,說到這里,几乎忍不住失聲痛哭!
  江寒青給她頂撞的一呆,她還在嘔气,這自然是气話,自己原是找她來的,她負了傷,自己哪能不管?
  這就輕聲說道:“在下又沒有得罪姑娘,你還在生气?
  對女孩子說話,本來就該小聲一些,何況她還負了傷。
  男人的聲音,只要放輕些。听到女孩子的耳朵里,就顯得特別溫柔。
  江寒青這句話,果然發生了效力。
  朱龍珠終于又睜開眼睛,當她目光接触到那雙明亮的眼睛,正在怔怔地望著自己,雖是隔著一層黑紗,卻有說不出的溫柔之感!
  她的心跳了,一顆頭緩緩低垂下去。避開他的目光,幽幽的道:“我……我沒生气。”
  只要女孩子肯對男人說沒生气,那是真的已經沒生你的气了!
  江寒青不管她是否生气,關心的只是她的傷勢,接著問道:“姑娘傷得很重么?”
  朱龍珠點點頭。
  江寒青又道:“你遇上了什么人?”
  朱龍珠道:“玄鏡和尚……”
  江寒青吃了一惊,怒聲道:“那賊禿的‘陰极指’陰毒無比……”
  朱龍珠沒待他說下去,接道:“還有那個姓鄢的妖女。”
  江寒青道:“那是五宮主。姑娘你傷在哪里?”
  朱龍珠臉紅了,她幽幽的道:“我被那賦禿掌風掃中左肩,姓鄢的妖女還打了我一支毒針,她打在我……我……”
  她說了兩個“我”字,依然沒有說出來,這一針,准是打在姑娘說不出口的地方。
  江寒青自然听得出來,她不說,自己就不好追問,但听到“毒針”二字,卻又不得不問。
  這就皺皺眉,問道:“不知姑娘可曾把毒針起下來了么?”
  朱龍珠低聲道:“起出來了,毒針我倒不在乎,只是玄鏡賊禿這一掌傷了我內髒,我……我一身武功,好像都失掉了,我好冷……”
  說到后來,几乎盈盈欲涕!
  江寒青道:“這賊禿練的是陰寒功夫,被他掌風擊中,就會發冷。”
  一面把燈籠往地上一放,探手取出三宮主孫飛鸞送給自己的那顆“天已丹”來。。
  一手捏碎蜡彀,剝去包紙,里面是一粒龍眼大小,金箔為衣的藥丸。
  這一捏碎蜡彀就聞到一股异香,直沁心脾!
  當下一手把藥丸遞了過去,說道:“姑娘快把這顆藥丸服下。”
  朱龍珠牙齒打戰,遲疑道:“這是什么藥?”
  江寒青道:“這藥是治傷靈丹,服下去,內傷就會好轉。”
  朱龍珠道:“我……我冷死了。”
  江寒青道:“你先服下此丸,在下去些木柴來,替你生火。”
  朱龍珠伸出一只瑩白如玉的纖手,接過藥丸,忽然嬌聲道:“偌大一顆藥丸,叫人家怎么吞得下去么?”
  這句話,有些撒嬌的口气!
  江寒青失笑道:“姑娘不會先把它嚼碎了再吞下去么?”
  朱龍珠道:“又沒有水,嚼碎了多苦?”
  小姐就是這么難伺候!
  江寒青道:“在下替姑娘去臼些水來。”
  朱龍珠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有气無力地道:“廟前左首,有一個小池。”
  江寒青起身走出廟外,先砍了一段樹,用劍尖把樹心挖去,成一個杯狀,然后走近溪邊,臼了一杯水,回進廟去。
  朱龍珠已把一顆藥丸嚼碎了吞下肚去。
  江寒青俯下身子,把手中木杆,遞到她面前,說道:“姑娘快喝吧。”
  朱龍珠喝了一口,突然打了一個冷顫,口中“呵”道:“好冷……”
  俗話說的好,寒天喝冷水,點點在心頭。
  如今雖然不是大寒天,但朱龍珠中了玄鏡和尚一掌,陰寒入骨,這一口冷水,自然冷得她難以忍受,口中直是喊冷。
  江寒青看她一個身子縮成一團,只是不住地顫動,心頭大是不忍,說道:“在下去弄些木柴,替姑娘生火。”
  朱龍珠极力地忍耐著,搖搖頭道:“我不要火,我喜歡暗一些。”
  江寒青道:“姑娘冷得很厲害么?”
  朱龍珠道:“白天還好,這時候好像冷得越來越厲害了。”
  江寒青道:“玄鏡賊禿准是在掌風之中,暗藏‘陰极指’,掃中姑娘肩頭,夜晚陰气較重,這類陰毒功夫,所傷的人,傷勢自然是夜晚較重了。”
  接著笑了笑道:“姑娘大概只是被他指風掃上了一點,并未心中要害,傷勢算是最輕的了,真要被他‘陰极指’擊傷,据說不出六個時辰,就得全身僵凍而死,在下在燕子磯,曾被乙鏡賊禿‘陰极指’所傷。”
  朱龍珠听得好奇,問道:“那你一定也傷得不重了?”
  江寒青道:“他乘在下不備,發指偷襲,點傷在‘入洞穴’。”
  (按:“入洞穴”位在背部腫骨縫中,又名“鳳凰入洞”,為背部大穴。)
  朱龍珠吃惊道:“那你如何冶好的呢?”
  江寒青笑道:“在下自幼練的是純陽功夫,陰极指縱然厲害,如何傷得了我……”
  忽然間好像想起了什么來了,口中“啊”了一聲,道:
  “姑娘被他指風掃中,只怕‘天己丹’也未必有效,姑娘不嫌唐突,在下練的純陽功夫,也許可以將姑娘所中寒气,逼出体外。”
  朱龍珠咬著牙齒道:“我冷死了,你能把我寒气逼出,那就快清施為吧!”
  江寒青在她身旁地上坐下,說道:“姑娘請轉過身去,背朝在下,才能把真气從‘靈台穴’度入。”
  朱龍珠倒是十分听話,果然緩緩背過身去,但就在此時,她口中忽然嚶吁一聲,整個人一下鑽進了江寒青的怀里。
  她這突如其來的投怀送抱,把江寒青鬧得個手足無措,驀吃一惊!
  滿怀軟玉溫香,触手如棉,從她秀發上散發出來的如蘭如馨,鑽進鼻孔,就便人意亂情迷,血脈加速!
  他想把她推開,但覺她緊緊偎依著自己,一個丰滿的嬌軀,縮成一團,有如羔羊一般,只是不住地在怀中瑟瑟顫動。
  她冷得連牙齒都在打顫,她需要溫暖!
  男人都有惜香怜玉的天性,江寒青欲拒不能,情不自禁地緩緩張開雙臂,輕輕抱住她顫動的身子。
  江寒青只是不忍推開她,心頭雖然也跳的很激烈,但他依然正襟危坐,星目微闔,竭力控制著自己,不敢稍存一些邪念。”
  但他怀中的她,這回工夫,卻顫動得更厲害,也偎依得更緊!
  一陣蠕動,她忽然轉過身來,反臂抱緊了他,一顆頭也緊緊埋在他胸脯里。
  江寒青心神一陣飄蕩,緩緩吸了口气,說道:“朱姑娘,你快坐好了,在下好替你運气。”
  朱龍珠口中“嗯”了一聲,帶著輕微的顫聲道:“二公子,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蒙著面紗么?”
  江寒青道:“不知道。”
  朱龍珠柔聲道:“你想不想看看我的面孔?”
  江寒青道:“在下知道你是朱姑娘就好。”
  朱龍珠幽幽地道:“我隨爹行走江湖,一直沒有把面紗取下來過,我爹說,等我遇上喜歡的人,才能把面紗取下來。”
  江寒青道:“姑娘此時傷勢未愈,不宜多說。”
  朱龍珠緩緩仰起臉來,說道:“我要告訴你,我要你替我揭下面紗來。”
  江寒青道:“姑娘還是戴著面紗的好。”
  未龍珠雙手依然緊緊地環抱著他,气苦的道:“難道你一點也不喜歡我?”
  江寒青柔聲道:“姑娘不可誤會。在下……,在下……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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