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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誤襲


  黎明前的黑暗,使得荒野中的景物隱在窒息般的空气中,寂靜的大地,似乎是只等待著那破曉的第一絲光亮。
  這荒原像是沒有邊際的海洋,四面都是無垠的叢林和莽原,狂風吹過,呼嘯之聲有若怒濤澎湃,使這原始的荒原上更多了几分神秘的气氛。
  這時候,在一個不高的小丘上,有兩個人正在默默地佇立著。
  天邊出現了微曦,黑暗的荒原上景物從黑漆變成欲現猶隱的一片混沌,那兩上佇立著的人來回走動了兩趟,左邊的一個停下身來,輕聲地道:“大哥,天要亮了。”
  右面的也停止走動,抬目望了望天邊,答道:“大約就要來了。”
  左邊的那人忽然輕歎了一聲道:“唉,說也奇怪,自從五年前咱們兄弟倆在點蒼山上祖師爺前正式封了劍,是以五年來小弟自思劍上工夫絕不致退步,但是……”
  左邊的又歎了一口气道:“但是這次咱們重執長劍再入江湖,小弟我竟是不斷的感到心寒膽怯之意……”
  他說到這里,停了一下道:“唉,大哥,小弟是太沒出息了。”
  那右邊的人道:“二弟,不瞞你說,為兄的這一陣子也感到有點心寒哩,這并不是咱們沒出息,實在是今日這個局面太叫人心寒。”
  左邊的道:“大哥說的不錯,問題是咱們這五年封劍封坏了,試想咱們若是五年前,便是玉皇大帝要來,咱們也不會有一絲一毫恐懼之情呀!”
  右邊的沒有答話,只見他微一揮手,叮然聲響,一道寒森森的白光飛起,他手中已握著長劍,他把手中長劍輕輕地彈弄著,過了一會,他仰首道:“兄弟,瞧,太陽快出來了。”
  左邊的點了點頭,微弱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可以看出他清懼的臉上全是緊張的神色,他望著大哥手上那寒光霍霍的劍子,低聲道:“大哥,你說……你說……”
  右邊的抬眼道:“說什么?”
  左邊的像是費了很大的力气才說出來:“你說那姓左的真能闖過前兩關到咱們這來么?”
  右邊的那人搖了搖頭道:“二弟,你說呢?”
  左邊的道:“這實在是叫人難以斷言,風臨渡第一關那姓左的便要碰上‘八面金刀’駱老鏢頭,我何子方似乎還沒有听說過有人能在‘八面金刀’手下走過百招而不敗的,難道駱老爺子會輸給他?”
  右邊的道:“話不是這么說,八面金刀雖是當今世上數一數二的寶刀名家,可是那姓左的卻是深不可測,試想十年前川東雙煞的事……”
  左邊那人點首道:“不錯,川東雙煞咱們雖沒見過,可是昔年他們的師父七指婆婆咱們可是親眼見過的,她那一身黑砂神掌委實是神鬼莫測,七指婆婆死后川東雙煞既是黑砂門唯一的衣缽,那功力自是差不了的……”
  右邊的大哥接道:“是呀,姓左的既能在千招之上連廢雙煞花老大的一臂,花老二的一腿,那么姓左的厲害也就可想而知了……”
  左邊的道:“就算闖過了駱老爺子的金刀,我還是有點不信他能再過得了‘神拳無敵’簡青的一雙鐵拳。”
  右邊的點了點頭道:“雖是咱們當日說好,那駱老爺子和簡大俠守前二關,消耗姓左的內力,由咱們哥倆逼他用那最耗心神的‘七傷’拳力,那么就算他闖過咱們這一關,也將力盡而成廢人,那時在咱們后面的武當掌門天玄道長便可痛下殺手!”
  他一口气說到這里,口中雖如此說,面上顏色卻絲毫未霽,表示他心中恐懼之念并非因有如此周密的預謀而有所減輕。
  左面的一個吶吶接口道:“大……大哥,万一那姓左的真闖了過來,他的‘七傷’掌力,你別上去,由小弟去試試!”
  右面的大哥面色一沉,沉聲道:“二弟,你這是什么意思?”
  左面的二弟道:“等會一上來,咱們雙劍連環,我估計他姓左的就是神仙,也得在十招之內施發‘七傷’拳和咱們同歸于盡……”
  右面的老大忽然一聲長笑,打斷了他的話,他笑聲乃是含勁而發,傳出好遠,好一會才道:“十招?二弟,可不是咱們自吹自擂,五年以前,不說你我雙劍并施,就是咱們一人一劍,天下有人能在劍下走出十招的曲指可數。”
  左面的道:“所以我說,大哥,你號稱天下第一劍,咱們點蒼一脈現在正值青黃不接之際,日后點蒼一門,你關系重大。那‘七傷’拳力据說無堅不摧,等會……等會你千万別妄動,由我去一試,不成也就罷了。”
  右面的老大雙目直視左面的漢子,他心中如何不知老二的話句句有理,但這個問題被他如此直接提出,心中百感交集,真不如說些什么好。
  沉默,兩人并肩而立。右面的老大不時拂弄著劍柄上的穗絲,這時旭日初升。
  良久,左面的老二似乎忽然想起什么事,脫口問道:“大哥,姓左的本事咱們可從未親見,全是耳聞而已,若他真有如此功力,那就算絕跡近三十年的那几個高人,也不見得能胜過他?”
  右面的老大似乎陡然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他面上神色一變,沉聲說道:“你……你說東海三仙,南北雙魏及那……那鬼影子?別胡說,他們早不在人世了!”
  左面的老二點點頭道:“但是除了那些人外,小弟可真不能相信,武林中還有這等高人。”
  右面的老大口角一動,正要開口說些什么,驀然兩人臉色一沉,晨風微揚處,傳來一陣步履之聲。
  兩人互望一眼,剎那間兩人真气歸元守一,微微貫注四肢,一齊轉過身來。
  只見丘陵石角處站著一個年約六旬的老人,一襲灰衣衫,靜立不動,在晨光之中顯出一种清勁的气質。
  兩人倒吸一口气,右面的老大突然哈哈仰天大笑起來,只听那笑聲之中竟微微有一絲抖顫的音調,好一會,他止住笑聲,拱手問道:“可是左老先生?”
  那老者回禮道:“老朽左自秋,兩位壯士請了。”
  那老大點首道:“在下卓大江,這位是敝師弟何子方。”
  左老先生面上神色不變,頷首不語。
  卓大江沉吟一會道:“在下師兄弟在這里等候老先生好久了!”
  左老先生雙眉一皺道:“呵,原來你們是一路的?方才那兩仗可把老朽打慘了,糊里糊涂,不知你們為何要阻止老朽?”
  卓大江面色一變,沉聲道:“咱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左老先生,敢問你怀中之物可否借在下一觀?”
  左老先生面色一變,道:“什么怀中之物?可怕方才那兩個老頭也是如此相問老朽,可能是其中有誤會?”
  卓大江和何子方一齊沉聲道:“左老先生不必裝了,咱們今日是志在必得,否則不出一年,武林中定是一片腥風血雨……”
  左老先生面色又是一變,他冷冷一哼道:“兩位既如此說,老朽不言也罷。”
  卓大江冷笑道:“久聞左老先生功力蓋世,十年前川東雙煞之戰也還罷了,今日竟連過八面金刀、神拳無敵……”
  左老先生冷冷一哼插口道:“老朽不愿占人便宜,駱老鏢頭相攔,老朽拼著挨了他一記刀風在三百招上叫他金刀出手,只能算是扯平,那神拳無敵一關,老朽和他連對十五掌,他自動收拳而退,老朽也不能算是胜過他。”
  卓大江和何子方兩人相對駭然,左老先生冷冷一哼道:“卓大俠號稱天下第一劍,點蒼連環雙劍的威名歷久不衰,老朽能得机領教,真是三生有幸。咱們廢話少說,兩位請吧。”
  卓大江怒笑一聲道:“姓左的,卓某稱你一聲老先生是尊敬你年高,你若是自恃功夫,助紂為虐,哼哼,卓某手中長劍可不認人。”
  左老先生仰天大笑道:“好說,好說,今日之事,咱們不論誰對誰錯,只有功夫上一見上下。”
  卓大江長笑一聲,右手一動,“嗆啷”一聲長劍抖彈而出,剎時寒光大作,卓大江鐵腕一翻,漫天劍影,長劍已橫胸而立。
  單看這出劍的威勢,卓大江劍上的造詣便可見一斑,左老先生面微變,他似乎料不到卓大江劍上功力如此深厚。
  “嗆”地又是一聲,何子方長劍也自出手,卓大江冷冷一笑,道:“卓某兄弟封劍五年,今日為武林蒼生,不得不破誓重出……”
  左老先生似乎想開口插言,但又哈哈一笑忍住不語。
  卓大江左手拇、食兩指拈著劍尖,微微用力一壓,長劍成弧形,他冷然道:“如此,姓左的,咱們得罪了。”
  他知道此刻左老先生雖然連過兩關,但內力消耗必巨,是以不再多說,立刻准備出劍。
  何子方身形一掠,輕輕飄到左前方,卓大江長嘯一聲,一彈長劍,陡然一劍破空刺出。
  “嗚”的一聲怪響,卓大江手中長劍一閃而出,去勢之疾,勁道之足,簡直令人難以推度。
  左老先生陡然之間面目失色,他長吸一口真气,緩緩封出一掌。
  卓大江劍走中宮,劍身顫抖不歇,嗡嗡聲中,陡然一沉,一式寒江垂釣反挑而上。
  他這一劍刺出,連變三式,靈巧之中,又挾有极深厚的內家真力,陰陽相濟之下,威力更加雄渾。
  左老先生雙掌隨著劍式上下翻飛,內力綿綿吐出,霎時間何子方長劍一撩,一劍彈出。
  點蒼雙劍自成名以來,就從未雙劍同戰,這一下雙劍齊出,只听到劍嘯這聲呼呼不絕,寒光霍霍繞体而生,威勢之強簡直駭人。
  左老先生似也料不到對方雙劍功力如此深厚,加之他內力消耗甚多,不敢全力搶攻,只有節節敗退。
  卓大江不愧名稱“天下第一劍”,那柄長劍在他的手中,有如重如巨錘,有時輕如枯葉,有時強如金玉,有時柔如長鞭,劍光閃閃,將左老先生團團圍住。
  那何子方在一旁發劍,劍劍不离左白秋要害,劍式之快之狠,似猶在卓大江之上,左白秋連退三步,避過三招,大吼道:“果然名不虛傳!”
  卓大江冷冷一哼道:“你能在雙劍中走出十招,卓某立刻折劍認輸。”
  左老先生面上神色一沉,頷下白須根要倒立,冷笑一聲道:“沖著你這句話,老朽無論有多少解釋,都要在十招之的請教。”
  卓大江仰天大笑道:“你自認七傷拳力天下無雙,但七傷拳力一出……”
  左老先生冷冷接口道:“不勞卓大俠費心,接招吧!”
  他此時話落人到,一反只守不攻的局面,雙掌一錯,罩向卓大江手中劍式,卓大江刷刷兩劍挑出,卻覺劍上有一股無形之力,重如山巒,招式遞之不出,駭然一呼,仰天一翻,退出五步。
  就在這緊要關頭,左方的何子方絲毫不亂,穩穩地對著左老先生發了兩劍。
  左老先生只覺整個左方全是密密一片劍网,對方只隨手兩劍,就如此嚴密,而且劍影之中蓄勁強硬,隨時有反震而出的可能,以他這种功力,心中也不由暗暗贊歎點蒼劍術之精湛。
  他不得不收回直攻向前的內力向左一封,側身避過,而這一剎時卓大江身形已然騰空而起,足足躍起三丈之高,劍式一凝,直劈而下。
  左老先生仰目一看,只見那劍式威猛,劍光森然,被旭日映著,發出刺目的白光,整個頭頂全是一片劍影,劍風尚未及体,全身衣衫已壓体欲裂。
  几乎在同一時刻,何子方身形忽然躍起,剎那卓、何兩人一上一下交相而掠,兩道匹練似的劍光在長劍叮然一触,嚓地彈開……
  左老先生陡然大吼一聲,他知道一式“上下交征”乃是劍術中最絕頂的功夫,他猛吸一口真气,忽覺胸前發悶,暗呼不好,真力已消耗過多,万不足硬拚此式。
  說時遲,那時快,兩劍在空中一触而分,化作兩道弧形,一左一右夾功而下。
  左老先生面上汗珠陡現,他當机立斷,陡然仰天一翻,雙足釘立,疾向右一個轉身。
  這一剎那間,卓、何兩人已各自戳出十余劍之多,劍光有如長浪,裂岸而涌。
  只聞“呼”的一聲,左老先生竟在千鈞一發中,一轉身避過劍网,倉促間身形立足不穩,一連向右方沖出好几步,“哧”一聲,衣襟衣袂處仍被刺破二個口子。
  卓大江一振鐵腕,收劍而立,面上寒如冰雪,他簡直不能相信左老先生是如何逃出劍网的。
  在他估計之中,左老先生唯一的辦法,便是使出“七傷”拳力硬拼,那時他們便達成任務,豈料左老先生竟未硬拼而仍能脫身,看來這左老先生的功夫真到了令人難測的地步!左老先生大大喘了兩口气,冷冷道:“第八招了!”
  他左手拂著衣袂處的破口,右手不住顫抖著,面上陡然掠過一絲殺气,方才僅差一線便死在對方雙劍之下,這一口怒气,縱他有再好的涵養也忍之不下了。
  卓大江冷冷道:“左老先生的功夫,卓某是心悅誠服,方才那一式輕身功夫,卓某見之未見,自認不如,但此事有關武林蒼生,卓某不得不厚顏再試二招!”
  左老先生見他口口聲聲有關天下武林,實想開口相言,但此時他滿腔怒火,殺机熊熊,仰天長笑道:“點蒼雙劍號稱天下第一,老夫今日不叫你們劍折人傷,任隨你們處置。”
  卓大江緩緩舉起長劍,沉聲道:“廢話少說,你出招吧!”
  左白秋雙掌一錯,對著卓大江發出了輕飄飄的一掌,這一掌看來似乎是半分力道也無,但是對面的那天下第一的劍術名手,卻是面上露出無比緊張之色,卓大江喝了一聲:“二弟,鳳凰飛翅!”
  那何子方劍出如風,端的是一等一的劍術身手,只見他劍向左挑出,洒出一片銀光閃閃的劍雨來,挾帶著一股嗚嗚怪嘯,而聲勢真駭人到了极點。
  卓大江身飄如電,只見他長劍輕輕松松地遞出,但是一种渾厚凌厲之气隱隱已達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點蒼這位不世的劍上高手真不愧了天下第一四個字。
  左白秋雙目圓睜,他也是第一次見到了這等神乎其技的劍招,他雙掌一沉一揚之間,陡然一种怪异無比的吸力飛了出來……
  卓大江一見他吐掌情形,心中猛然想起一事,大喝叫道:“百步追魂!二弟留神!”
  何子方大吃一惊,立刻他已感到劍上受到的強烈吸力,這時他那點蒼名招鳳凰飛翅正施到一半之處,只見他長嘯一聲,劍走偏鋒,正迎著卓大江揮來的一劍,“叮”的出來,左白秋的掌勢竟然為之一挫。
  卓大江劍勢一轉,在那電光火石的一霎時反彈出了一劍,他口中默叫道:“第十招!”
  左白秋在心中暗暗地稱絕,能在這等情勢之下,輕松地一劍反客為主,卓大江真稱得爐火純青四個字了。他心中知道,這個情形之下一招立見胜負的時刻已至,要想拖一拖都沒有辦法,只見他的身形陡然暴旋起來,起初之進,還有几分九宮神行步法的規范,到了三個轉身之后,身形忽然之間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那种速度使得這一對點蒼名手在劍光如网之中相顧駭然!
  說時遲,那時快,只听得尖嘯之聲陡然升起,直要震破耳膜,緊接著嗚嗚然一片陰風興起,方圓十丈之內,陡然之間飛砂走石,天昏地暗,左白秋已發出七傷神拳!
  只見劍光一盛一斂,接著嘯聲嗚響全部停止,左白秋飄然退到五丈之外,他臉上的神色呈現一种不正常酡紅,而五丈外的點蒼高手,卻只剩下了一個。
  卓大江手中橫著長劍,他腳邊倒臥著何子方,卓大江俯下身去摸了摸何子方胸前,喃喃道:“二弟,你干么要搶在我前去強接那一掌七傷神拳?你這是何苦呢?”
  何子方忽然睜開眼道:“大哥,我不行了……記住,輔助三弟……咱們點蒼……”
  說到這里,何子方已經漸漸合上雙眼,卓大江叫道:“二弟,二弟……魂兮歸來……”
  正在這時,啪的一聲,一個小油紙包落在卓大江的腳前,卓大江抬起頭來,只見五丈外那左白秋揚了揚手道:“這是‘九陽還魂散’,天下療內傷的藥品沒有比這更好的,令師弟死不了的!”
  卓大江一听到“九陽還魂散”五個字,不禁惊喜得呆住了,在武林傳說之中,這“九陽還魂散”比靈芝仙草還要神妙,据說天下能配制此藥的只有八十年前的南极藥仙謝傲,謝傲一生配制了一百顆這种仙藥,謝傲在五十年前神秘失蹤后,這治傷神藥,就成了絕方,世上有的就只是那一百顆,几十年來,誰人發現一顆這种神藥,往往要造成极大的強奪廝殺,是以卓大江一听到這五個字,不禁喜得呆住了。
  他低眼向地上望去,只見油包中密密地包著一顆豆大的鮮紅藥丸,他慌忙地掏了出來,塞入何子方的口中,心中頓時仿佛放下一塊万斤重石。
  他抬起頭來,打量著正向他走來的左白秋,左白秋走到他半丈之前,停下了腳步,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凝視著卓大江。
  卓大江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對面這個人是武林中第一個高深莫測的人物,天下沒有一個人能說出他的來歷,更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究竟有多深的功力,卓大江默默地想道:“為了整個武林的命運,我必須不擇手段地毀了此人,但是咱們一而再地埋伏圍攻于他之余,他竟把天下至寶的九陽神散送給了咱們,我還能看著他去送死么?”
  忽然,左白秋開口一字一字地道:“卓大江,你真不愧為天下第一劍!老朽服了!”
  卓大江輕輕抖了抖手中的長劍,他想說出武當天玄道長在三里之外等候著左白秋痛下殺手,但是另一种武林的正義之心阻止了他,于是他無言地低下了頭。
  左白秋沒有再說話,調轉頭來大步飛縱而去了。卓大江几次想叫他留步,但是又拼命地忍住了,他喃喃對自己說:“若是不阻止住他,從此天下武林的大劫就來臨了,我卓大江宁做一個無義之人,豈能因一念之差坏了天下大事?”
  他低頭看了看地上躺著的何子方,何子方的臉色一絲絲地轉紅潤起來,他想到左白秋把那天下至寶的九陽還魂散擲將過來的時候,真是一擲万金而面無吝色,他不禁想得呆了,抬眼望,旭日東升,卓大江滿腹煩惱,抖手將長劍擲出,呼的一聲插在十丈外的大樹干上。
  迎著上升的旭日,左白秋拖著元气大傷的身体在原野上奔著,他的速度仍像是支滿畜強勁的疾矢,實則他的內力是消耗得太大了。
  堪堪翻過了一個丘頭,一座灰色的石塔尖出現在眼前,在朝霞之中,陣陣金光卻掩不住那古老的濃灰顏色,令人看了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种從未有過的激動表情,雙目注視著那高聳的建筑物,口中喃喃吟道:“落英塔,落英塔!”
  他緩緩啟動足步,筆直向那石塔行去,一步步來到塔前,那塔底一扇沉重的木門深閉,左白秋伸起左手一推,呼然一聲,木門應手而開。
  突然他怔了一怔,迎面的一條石級上清洁异常,分明是經常有人打掃。
  他四下略一打望,見左方地上端端正正放置著一個白色的布包,那布包用紅帶系著包口,布上黑線繡的四個字,左白秋上前一步,那白布上四個黑字清清楚楚映入眼帘,只見繡著:
  “天下第一”四字。
  左白秋呆了一呆,望著那四個字嘴角突然浮起一絲冷冷的笑容,喃喃自語道:“莫非是我來遲了?”
  突然他面色微變,身形一掠,呼地穿出塔門,又來到門外,只見左方五丈開外站著一個道人,一襲青色道袍,前上斜插長劍,面貌古朴。
  左白秋暗暗喘了一口气,那無堅不摧的“七傷拳”力已耗去他全身真力,几乎連目力都有些模糊起來。
  那古朴的道人面色沉重已极,他微一稽首,沉聲說道:“人稱左老施主百年奇杰,神龍難見,貧道是心悅誠服。”
  左白秋微微笑道:“過獎,過獎,道長……”
  道人單掌微揚,沉聲答道:“貧道天玄。”
  左白秋惊了一惊,道:“原來是武當掌教。”
  天玄道長面寒如冰,沉聲道:“施主能破駱金刀,接簡神拳,貧道乃敢斷言,當今舉目武林,唯君猶尊……”
  左白秋卻惊疑地道:“原來道長也是他們一路的,奇怪,奇怪……”
  他突然住口不語,天玄道長冷冷地道:“施主竟能在惡戰之余,突破點蒼蓋世神劍,簡直功參造化,但卻甘愿助紂為虐……”
  左白秋的臉色大變了一下,冷笑道:“這句話老朽今日已听多遍,道長自認天下武林之尊,不想竟是這等……這等……”
  天玄道長冷笑道:“左施主也許要感到咱們數人手段有欠光明,以過關方式攔截閣下,但此乃有關天下武林,閣下功力不可測度,咱們不得不如此。”
  左白秋似乎沒有听見他的后半段話,只是恍然呵了一聲道:“難怪那天下第一劍拚死要老夫發拳同歸于盡……”
  天玄道長歎了一口气,“貧道無緣見天下奇功七傷內力的确是遺憾,但施主即是陸地神仙,也非得力盡不可?!”
  左白秋突然感到一陣激奮,他雙目之中神光斗然暴射,冷聲道:“天玄,你把守的是第几關?”
  天玄道長斗然之間頷下白髯簌動,雙目精光外爍,冷冷道:“施主還闖得過這一關么?”
  左白秋只覺一股极其憤怒的情緒充滿了胸海,但是体內的真力卻再也提不起來,他狠狠地注視著天玄道人,一字一字道:“天玄,你不要后悔!”
  天玄仰天狂笑道:“義無反顧!”
  左白秋气极大吼道:“放屁!”
  天玄面色一寒,斗然一朵紅云閃上額際,左白秋只覺大大震惊,忍不住脫口道:“暗香掠影……”
  天玄道長右掌一沉,一股巨力應手而發,寬大的道袍上隱現千百紋,掌力及体,左白秋斗然身形一顫,仰天倒在地上!
  天玄道人呆了一呆,忽然仰天大笑起來,那笑聲之中微微帶著顫抖,好像是极度緊張后的松懈,他俯下身來,望著左白秋,左白秋靜靜的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天玄道人的目光慢慢從他身上收了回來,轉到那尖聳入云的高塔!
  忽然左白秋的身体微微動了一下,只听他勉強開口,低低的一字一字說道:“打遍天下無敵手!”
  霎時之時,武當掌門天玄道長好像被人打中了一拳,全身震動,頂門之上立刻滾下汗珠,他呼地一個反身,注視那座古舊的高塔,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又轉過身來,俯身下去。
  他伸手入左白秋的怀中,摸索了一陣,果然拿出一塊紫銅牌儿,這一時刻,他全身的道袍都已被法水濕透了,雙手不住的顫抖著。
  天玄道長將那銅牌迅速放在怀中,身形再也不停,飛掠向十丈外的塔門,來到門前,他停下身形,斗然右手一翻,嗆啷一聲,那武當鎮山之劍已到了手中,他吸了一口真气,長劍一指,一股強勁的劍風應手而發,砰一聲將厚木門撞擊而開。
  木門一開,只見一個人當門而立,那人只見木門一開,剎時身形一晃,那速度簡直令人絕對難以相信,一掠而逝。
  天玄道長大吼一聲,只听陣陣回音,那模糊的人影他只隱約分辨出是一個男子,面貌也是模模糊糊只見了一個輪廓,世上有這等輕功,天玄道長呆了半晌,突然震惊起來,忍不住喃喃道:“鬼影子!除非……除非這人就是那鬼影子!”
  他呆了一呆,踏前了兩步,走入塔中,提了一口气大聲道:“錢施主別來無恙?”
  他這一聲可是含勁而發,整個塔中都充滿強勁的聲波,卻不見回答!
  天玄道長緩步走下塔來,只見塔門突有人影一閃,連忙掠出一看,只見一個大漢背著一個昏迷的人,入眼識得,正是那號稱天下第一劍的卓大江,那背上的人自然是他的師弟何子方。
  卓大江滿面肅然,天玄道長呆呆地望著他,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道:“錢百鋒不在了!”
  卓大江吃了一惊,道:“道長,是那左老先生……”
  天玄道長長歎一聲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卓大俠咱們都毀啦!”
  卓大江奇异地望著他答不出話來。
  天玄道長又道:“方才貧道飛奔入塔,忽見人影一閃,那身法之快,貧道永生也不會忘記,但卻絕不是那錢百鋒的身法,可見這塔中是另有其人了……”
  卓大江惊歎了一聲道:“這么說……”
  他話聲一頓,突然伸手一指道:“那……那是什么,道長?”
  天玄道人呼地轉身,只見塔底右方一個白布包端端正正放在地上,鮮紅的札帶格外醒目!
  那黑線繡出的“天下第一”四字,天玄道人斗然后退一步,失聲呼道:“丐幫!”
  卓大江的面上也掠過不安駭惊的神色,忽然天玄道長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呼地又是一個轉身,只見方圓一里平地,光光坦坦,哪里還有左白秋躺在地上的身軀?
  天玄道人再也說不出話來,“嗆”一聲,緊握在手中的長劍竟然落在地上,他顫聲道:“他……他也走了!”
  卓大江只覺玄幻重重,他駭然地望著武當一門之尊天玄道長,吶吶問道:“誰?誰也走了?”
  天玄道長呆呆地望著他,忽然仰天長嘯起來,那嘯聲充滿著凄涼,自嘲与駭急,卓大江只覺心怦怦地跳,耳邊只听那天玄道長道:“卓大江咱們一世名聲已毀,從今起貧道永不再入江湖!”
  卓大江惊問道:“道長,這到底是什么事?”
  天玄道長長歎道:“那左老施主,那左老施主!咱們攔錯了他,也遺害了天下!”
  卓大江只覺熱血陡然上涌,雙目圓睜欲裂,那左老先生擲下九陽神散的模樣浮上心頭,他顫抖著聲音問道:“什……什么?他……他是好人?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不惜重重決戰,原來攔錯了好人?……”
  天玄道長歎了一口气,然后一字一字低聲說道:“打遍天下無敵手。”
  卓大江听了這七個字,只覺眼前一黑,仰天昏倒過去。
  陽光照在古老的小鎮上,兩條交叉的街道反射著金黃色的光亮,街道的兩邊是些不大不小的店舖客棧,小鎮前前后后不過兩里不足,然而一段轟動武林的故事卻從這個鎮上發生起……
  鎮中央偏南的街道邊,有一家不能算大的小客棧,店的斜對門是一家鐵匠舖,店的兩隔壁是雜貨商行,客棧的主人是一個龍鐘的老人,他帶著僅有的一個女儿來到這鎮上已經好多年了,鎮上的人見著他,只要喊一聲葉老爺子,他准會招待進去喝上兩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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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孤萍、xmwjw等 輸入,舊雨樓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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