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十二章 舌燦蓮花起風云


  黑夜荒道,紅云幫總壇又近在里余,羅成擔心的就怕天星宮主提早知道云大娘的消息,故看清對方竟是女子,雖衣著不像天星宮人物,也提起了警惕之心,沉聲道:“你是誰?”
  黑衣蒙面女子卻一言不發,向羅成招了招手,轉身向一片林中逸去。
  這种詭秘的行動,使得羅成好奇之心大起,提起真元,就向蒙面女子追去。
  穿過一片樹林,竟見一座孤零零的茅屋,屋中燈火螢然,那女子已站在門口等候。
  相距三尺,羅成飄然停步,沉聲道:“弓俄來此,有何指教!”
  蒙面女子舉手輕輕揭開臉上蒙巾,露出秀美端庄的臉蛋,柔聲呼了一聲:“成儿!”“啊!媽……”羅成大叫一聲,向前扑去,他想不到竟是自己朝夕夢思的母親,心情激動地扑到母親身前,抱住膝蓋,高興得流起淚來。
  羅夫人也緊緊抱住羅成,半晌,才道:“成儿,進屋再談吧!”
  羅成這才站起來,偕同母親進入茅屋,目光一掃,見只有一床一桌及几把竹椅,布置簡陋,仿佛是農家貧戶,不由問道:“娘,你怎會在此地?”
  羅夫人道:“我是暗跟三環先生莫于道到此,租賃了這間小屋……”
  一聞此言,頓時大怔,羅成急急道:“莫賊在什么地方。”
  羅夫人訝道:“你自紅云幫中出來,難道不知道?”
  “奇怪!”羅成愕然道:“賈幫主告訴我已很久未聞莫賊消息,怎么會在紅云幫中。”
  羅夫人歎道:“我們羅家如今一蹶不振,風吹云散,他怎會与你講真話。”
  “不,娘,以賈幫主剛才与儿談話的神態口气。”羅成沉吟道:“可能他也不知道莫賊已經潛入。”
  羅夫人頷首道:“這話也不無道理,他可能還不知道如今的正義幫主就是‘三環先生’莫于道。”
  羅成心頭大震,倏然起立道:“娘,你說正義幫主‘賽諸葛’尚子義,就是莫賊!”
  羅夫人道:“成儿,你難道還不知道?”
  “娘,我一直在查探莫賊蹤跡,怎么也想不到‘賽諸葛’与莫賊竟是一人!”
  羅夫人道:“這就是他奸滑高明的地方!但我早晚要找個机會當眾揭穿他的假面具!”
  “但是‘賽諸葛’确有其人,這人又到那里去了?”
  “那就要問莫于道本人了,若無把握,他也不敢公開偽裝“賽諸葛”在江湖上出現。”
  “對……”羅成說到這里,倏頓腳道:“糟了……”
  說著,轉身就欲出門。
  “且慢!成儿,到底什么事?”
  “娘,我剛才還送‘賽諸葛’的夫人到紅云幫,本意是讓他們夫妻團聚,豈知這位‘賽諸葛’是假的,這一來豈不送羊入虎口,反而害了人家!”
  羅夫人道:“時刻尚早,你不要沖動,若是打草惊蛇,反而不好。”
  羅成急道:“可是莫賊若為了防止別人揭穿他偽裝面目,對‘賽諸葛’夫人暗下殺手,這豈不糟了。”
  羅夫人道:“听你口气,那位賽諸葛夫人与你關系不淺,她是誰?”
  “她不但是孩儿的恩人,而且娘也認識,就是天星宮中敬事堂堂主云大娘。”
  “啊!”羅夫人惊呼而起。一原來是云姐,她難道脫离天星宮了?”
  “是孩儿花了無數口舌,勸她离開的,若她有個三長兩短,我何以向她女儿交待!”
  “的确耽誤不得,娘陪你一起去!”
  母子二人立刻离開了茅屋,向紅云幫總壇飛掠而去。

  自羅成与“笑面財神”賈不為退出那間三進院客房后,房中倏變得靜默起來。
  云娘靜靜望著正義幫主,后者也呆呆地盯視著前者—語不發。
  在云娘來說是久別重逢,千言万語,不知從何說起。昔年鐘情,一夕纏綿珠胎暗結,千辛万苦地把香云撫養長大,每日面對女儿,何嘗不思念他,但形格勢禁,環境睽閡,原以為今生一世再難相晤,豈知二十年恍眼即過,如今又重逢,撫今思昔,恍如一夢。
  疑是幻夢,眼前情境卻是真實,眼前的人,左圖重瞳隱現,正是二十年魂縈的丈夫。只可惜臉上蒙巾,猶如一堵白色的牆,使她覺得相隔咫尺,仍似從前一樣的遙遠。
  不過她的心靈是充實的,也許是幸福的感覺驟然塞得滿滿地,以致滿腔欲傾訴的情愫,不知用什么話表達。
  可是在正義幫主的心里卻完全不同,他自知是冒牌貨,是以不敢輕易開口,唯恐露出破綻,啟人疑竇。
  暗中卻咬牙切齒地恨著羅成,覺得羅成這一招太絕,居然帶來一個諸葛夫人想充作魯仲連。
  若這個女人只是普通女人,他正義幫主早已上前一掌了結再說。但這女人卻是天星宮中的頂尖一流高手,若是一擊不中,情勢會變糟,是以心中雖躍躍欲動,卻又不敢冒然出手。
  想起自己与瓊娘昔日一段情孽,變遷至今,好不容易找到机會,想先絕羅家之后,再逼瓊娘就范。開始按計步步實施,倒也順順利利,但自香芸出現,自己一心想利用,反而失敗后,情勢卻漸漸逆轉,就變得礙手礙腳起來。當初不如殺了香芸,或許還不會讓瓊娘脫逃,變成今日局面。
  當斷不斷,自貽胜契,“三環先生”莫于道此刻心中是又悔又恨,面對云大娘,不知該如何下殺手。
  二人心中各有所思,在局外人看,情人久別重逢,無聲胜似有聲,可是誰又知道這二人之間,危机洶涌,云大娘身處死亡邊緣,尚自不覺。
  靜默終于打破了,是云大娘先開口:“子義,二十年來你好嗎?”
  雖是普普通通的一句問候,但語聲中充沛了甜情蜜意。
  “三環先生”莫于道微微頷首,輕輕道:“你也好。”
  云大娘倏淚水盈眶,心情有點激動,道:“子義,你為什么要蒙面巾?”“呃!我……只是為了自身安全。”天星宮主再履江湖,這的确需要顧慮,云大娘情不自禁地點點頭,道:“可是二十年不見,你不能取下面巾,讓我仔細的看看你嗎?”“三環先生”莫于道想了一想,終于取下臉上蒙巾,現出三綹青須与清秀臉龐!云大娘痴迷地注視著,含淚笑道:“你還是老樣子,絲毫未顯得老,想必武功更加精進了。”
  “三環先生”微微一笑,道:“你也一樣!”
  云大娘移步走近,依近“三環先生”胸前,道:“我們以后再也不會离開了,假如香芸在這里,她不知會多高興!”
  “三環先生”輕輕擁著她,鼻聞幽香,心中倏起淫念,他覺得云大娘的容貌并不比瓊娘差,若能一沾雨露,在床上想必另有一番情趣,他漸漸用力拖緊云大娘,心猿意馬起來,口中曼應道:“這丫頭野得很,如今我也不知道她在何處!”
  “她在峨嵋!”云大娘被“三環先生”一抱,心中充滿了溫暖,笑道:“芸丫頭野,還不是你慣的。”
  “嗯,云娘,你這次脫离天星宮,天星宮主知道嗎!”
  “此刻可能還不知道,不過我們不必太擔心,羅少俠得了冷家万象心法,天星宮已不足威脅我們安全。”
  這對“三環先生”來說,又是得到一樁寶貴的消息,他暗暗忖道:“難怪自己新練成的陰陽真經奇學竟奈何不了她!”
  門口倏響起一陣卜卜敲門聲,云娘忙輕輕推開“三環先生”,雙頰泛起二朵紅云,只見一名大漢,掌燈而入,把燈放在桌上,哈腰道:“敝幫幫主已在大廳設下酒宴,恭請二位入席。“回覆賈幫主,稍待片刻就去。”“三環先生”說完揮揮手。那名紅云幫徒應聲躬身而退。
  云娘臉上紅潮未褪,含羞道:“咱們光顧說話,渾不覺天色已黑,賈幫主即已設宴,我們就快些去吧!”
  “三環先生”卻靜立未動。他生平心机沉沉,經掌燈幫徒一打扰,淫念消散,机心遂起,想起自己面目可變,身軀构造,卻無法掩飾,若在床上露出馬腳,豈不就變起肘腋。羅成未定,屆時內外遭敵,等于自掘墳墓。
  這一想,立刻改變了主意,也想出了毒計。
  云娘見他呆呆沉思,不由問道:“子義,你在想什么心事?”
  “三環先生”道:“我在想你脫离天星宮后,天星宮主早晚會發覺,故而還是不要公開露面的好。”
  輕輕一番話,把自己机心掩飾過去,卻說得云娘怦然心動。
  “三環先生”接著問道:“天星宮主現在駐腳何處?”
  云娘回答道:“洛陽城外大悲庵中。”
  “三環先生”點點頭,手指陡然飛出,點了云娘軟麻二穴!
  變生意外,云大娘毫無防范,頓時摔倒地上,她大惊失色道:“子義你……”
  “三環先生”嘿嘿冷笑道:“云娘,我并非‘賽諸葛’尚子義,你的丈夫十年前就死在我三環之下,如今尸骨怕不都已變成泥土了。”
  云大娘如遭雷擊,神容大變,抖聲凄厲道:“你是誰,為什么要殺他!”
  “三環先生”冷冷一笑,道:“這些你都不必問了,只怪羅成無緣無故把你送上死路,倒使莫某有了妙計!”
  話說完,一掌就向云大娘心窩印去。

  紅云幫主大廳上擺著一桌山珍海味,紅云幫主“笑面財神”賈不為正在來回踱步二旁站著手下六位堂主,他們正在等候正義幫主入席。
  廳中神案上一對紅燭高燃,正中挂著紅幔喜幛,布置得喜气洋洋。可是“笑面財神”久候正義幫主不至,不由心煩,叫道:“來人啊!再去催一次!”
  引客堂堂主卻接口道:“幫主,依屬下之見,還是再等候片刻吧!想尚幫主与夫人初次重逢,必定卿卿我我,有許多情話傾訴,再去催豈不是扰亂了人家情話!”
  這番話說得眾人哄堂大笑,“笑面財神”也不禁莞爾會意,那知正義幫主卻已匆匆走出大廳,他臉上依然蒙著面巾。
  “笑面財神”一見云大娘并沒有跟著出來,不由問道:“尊夫人呢?”
  “三環先生”目光一掃,不答所問,卻問道:“羅成呢?”“笑面財神”回答道:“他已經离去!”三環先生目光倏如電芒一閃,厲聲道:“該死,我不是請賈兄看住他嗎?”此言一出,廳中所有紅云幫高手的笑容齊都消失,“笑面財神”更是愕然,弄不懂是怎么回事?“三環先生”目光一掃又道:“我奉告各位,拙荊已經死了!”“笑面財神”神色大震,接口道:“剛才不是還好好与你在說話嗎?怎么倏然間死了?”“三環先生”冷冷道:“我正想問問羅成小子,可惜賈兄卻把他放了!”“笑面財神”臉色又是一變,道:“我……”不等他說下去,“三環先生”已搖搖手道:“我自然不能怪賈兄,但你可知道貴幫如今又大禍臨頭?”“笑面財神”已被“三環先生”說得糊糊涂涂,不由問道:“尚幫主是指何而言?”“三環先生”道:“拙荊是天星宮中人,如今卻死在貴幫總壇,這消息如被天星宮得悉,賈兄請想想,將有什么后果?”“笑面財神”神色一變,方寸大亂,急急道:“尚幫主千万出個主意,賈某自當封鎖這件消息,不使外泄!”“三環先生”冷冷道:“人口難塞,不過主意我倒有一個,只是請賈兄必須听我吩咐!”“這個自然。”“附耳過來!”“笑面財神”立刻上前,“三環先生”低聲在“笑面財神”耳旁叮囑起來!
  也就在這時候,三進院臨空降落二條人影,現出羅成母子二人。
  羅夫人飄落院中,低聲問道:“成儿,云大娘在什么地方!”
  羅成一指靠西三間房屋,道:“孩儿送她來時,就在那屋中与莫賊見面,燈火還亮著,不妨先去看看!”
  母子二人輕輕掠落門邊,傾耳一听,毫無聲息,輕輕推門而入,房中果然沒有人,但那口棺木卻還放著。羅夫人詫聲道:“這不是你帶來的那口棺木嗎?怎么不見人呢?”羅成搖搖頭,道:“可能与莫戚一起上了別處,不過孩儿相信他們還不會离開紅云幫。”羅夫人喃喃道:“奇怪……”“娘奇怪什么事?”莫于道与云大娘既然离開了此地,紅云幫為什么不把這口棺木抬走?”羅夫說著已走近棺木,輕輕一掀棺蓋,目光一瞬,突然輕輕惊叫起來:“棺中有人!”羅成一震,急忙跨前一步,把棺蓋整個移開,赫然見云大娘躺在棺木中,一對眼睛依然張著,可是目光卻空洞得可怕,身軀也一動不動。“大娘!”羅成心神俱顫地輕輕喚了一聲。
  羅夫人伸手在云娘臉上晃了一晃,一歎道:“已經死了!”
  羅成心神俱震,臉色大變!
  云大娘所以敢脫离天星宮主,來到紅云幫,完全是接受了自己的說詞慫恿,而自已一片善意,反而造成這般悲慘的結局,豈非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可惡!可恨!”羅成憤憤然吐出這四個字,轉身就欲向房外沖去。
  “且慢!”羅夫人輕聲道:“你要干什么?”
  羅成血脈賁張,咬牙切齒地道:“我要去找莫賊,今天非宰了他不可!”
  “不要沖動!”羅夫人低喝道:“事已如此,恨也無用,你先回過身去,我要先查驗云娘傷處。”
  母親這么說,羅成自然不能不听,只能強抑心頭怒火,靜靜轉過身去,只听到身后一陣衣衫悉蟀之聲,接著听到母親輕歎一聲,道:“云娘已被內家真力,震斷心脈……”羅成接口道:“以云大娘一身功力,若非無備,怎會被人震斃,孩儿愈想愈恨……”話聲未落,陡听到母親惊咦了一身道:“云娘心頭有余溫,可能還有救!”
  一听有救,羅成顧不得禮數,正想轉身望望,倏听到屋外隱隱有一陣步履之聲,自遠而近。“娘!有人來了!”羅夫人疾速道:“你快出去應付他們一陣,若非莫于道本人,對云娘之死別提一字,我要把云娘偷出去!”羅成立刻沖出房外,屋中燈火倏然而滅,他展動身形向腳步聲迎去。只見“笑面財神”帶著五六名手下大步而來,后者倏見羅成臉泛殺气,在回廊中迎面掠至,不由一怔,停住腳步,道:“想不到羅少俠去而复回。”羅成一哼問道:“正義幫主与云大娘呢?”“笑面財神”冷冷道:“尚幫主有急事已經离開,至于尚夫人,嘿嘿,那得問少俠自己了。”羅成厲聲道:“賈幫主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實面財神”狂笑道:“你用什么手段殺了尚夫人自己應該清楚,何必問我!”羅成聞言大怒道:“放屁!”
  “笑面財神”又是一陣大笑,可是他身后一干幫徒知道幫主笑聲愈響,心中殺机愈盛。果然,笑聲一落,“笑面財神”已揮手道:“弟兄們,上!”刷!刷!刷!七名幫徒立刻向前扑去,掣出兵器,把羅成團團圍住。羅成冷冷笑道:“幫主翻臉翻得真快!”“笑面財神”依舊笑意盈然道:“本幫主素仰少俠為人,但你暗算尚夫人之舉,卻做得太絕,依江湖規矩,你与正義幫主縱有天大仇恨,也不該對付一個女流,作為報复,如此做實在令人齒冷!”
  羅成正自怒火填胸,想不到被人倒咬一口,開口正想駁斥,倏又閉口不言,他想起云大娘被母親搬走,辯到頭來,豈不反讓對方發現尸体失蹤,此念一轉,覺得對方可能也被莫于道蒙在鼓里,自己又何必多事耽擱!于是鼻中一哼,身形陡起,騰上屋頂,飛掠离去。
  “笑面財神”知道羅成的份量,追上去也討不了好,于是對手下喝道:“自現在起,你們看守三進院那間客房,任何人不准接近那口棺木。”
  他怎知道棺中尸体已經失蹤,看守一口空棺又有何用?

  洛陽城外的大悲庵坐落于關林附近,四周竹林圍繞,景色秀美而宁靜。
  這几天,大悲庵寄居了一位大施主,仆從如云,出手之豪,使得大悲庵主持每日笑逐顏開,命庵中十余女尼侍候得無微不至。
  其實被大悲庵看成名門閨秀的財主,就是威懾江湖,天下武林側目的天星宮主。
  整個后庵,包括主持的靜室,都變成了天星宮主的洛陽行宮。
  此刻,在靜室中,艷麗無比,年華不過雙十的天星宮主正坐在椅中,黛眉輕蹙,顯出滿腔心事。
  二旁的二位侍者,八大院主皆靜靜地站著,她們目光卻是偷偷觀視宮主臉色。
  天色已過午時,靜室垂帘倏啟,彩云走進來,肅身道:“啟稟宮主,行囊已整,請示几時起程!”天星宮主道:“今天不走了,我們再候云堂主一天!”彩云也是一名外宮堂主,但比起屋中請人,身份相差太遠,聞言愕了一愕,不敢多問,應了一聲是,恭敬退出。
  天星宮主目光一掃,道:“約好在此相會,然而我們在此已等候五天,仍未見云堂主影蹤,爾等看是否出了什么意外?”話聲方落,室外陡起一陣嬌叱道:“什么人擅闖后庵!”發話的分明是屋外職司警戒的女弟子。天星宮主怔了一怔,還沒有說話,一個男人聲音已在院中響起:“聞天星宮主仙駕駐此,武林末學莫于道特來投止,請姑娘通報。”天星宮主道:“傳他進來。”瑤光侍者立刻走到門口,傳達命令,頃刻“三環先生”莫于道進入,他依然是戴著“賽諸葛”尚子義的人皮面具,看去頗有風儀。天星宮主冷冷地望著他拱手如儀后,道:“你有何事要見我?”“三環先生”初睹絕色,心中砰然而動,回答道:“江湖傳言宮主再履江湖,為的是追捕一干逃出宮外的武林高手,莫某昔日也是苦力堂中苦回,素知宮主威儀,自覺終日東避西躲,不是辦法,故來自投!”
  天星宮主目光一閃,道:“明知本宮追回苦口必定嚴厲懲處,你竟還敢來自首,倒是個奇人,莫非你不怀好心,另有詭謀!”“三環先生”莫于道大笑道:“宮主是多猜疑了,莫某思量自行投止,客主諒必令人寬容优待!”天星宮主冷冷道:“你希望本宮如何寬容?什么优待?”“三環先生”道:“宮主再履江湖,必具雄心大志,若容莫某在座前效勞,三年以內,中原武林,將皆是宮主裙下之臣。”
  天星宮主道:“沒有你,本宮難道就辦不到了嗎?”
  “三環先生”此來早已胸有成竹,聞言哈哈一笑道:“縱然辦得到,結局將完全不同,臣服宮主裙下者只有死人。”
  天星宮主道:“就如你所言,本宮規律,只收女子不容男人,又能奈何?”
  “哈……宮主此言差矣,凡事拘束成規,豈能成大事,規律是人定的,為應時宜,那有不能更改之理?宮主為光大天星宮門楣,縱然改了行人造律,歷代天星宮主英靈諒也不會責怪。”天星宮主冷冷道:“話雖不錯,但我怎知道你心中所謀,是忠誠抑是奸詐!”“三環先生”大笑道:“這太簡單了!”天星宮主道:“人心難測,你倒說分辨簡單,不妨表白試試!”“三環先生”道:“欲觀其心,先觀其行,這是察人觀心不易之理,宮主以為然否?”“不錯。一故而莫某此來,也帶來了二件重要消息,而且這二件消息都与宮主有關!”“你先說第一件。”“天下第一幫奉羅家小子之命,已傳檄天下,號召武林對抗天星宮!”“哼!憑那些老而不朽之徒?”“宮主雖看不起‘滄浪神刀’等人,但切莫輕視羅家小子一身功力!聞其已得冷家‘万象心法’真傳,据江湖傳言,這万象心法正是天星學之克星。”
  天星宮主口中倏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笑聲充滿了不屑之意。
  “三環先生”一怔,他覺得天星宮主的笑容,猶如百花怒放,看得心曳神搖,不禁暗暗忖道:若能有此美女相伴,也不枉人生一場!
  天星宮主笑畢道:“你把羅家小儿看得太嚴重了,可知他卻是本宮手下敗將,掌下游魂?至于江湖傳言万象心法是天星宮武學的克星,已是過時之見,本宮這番再履江湖,正要斗斗冷家的万象心法!”
  “宮主太輕視羅家小子了!”“三環先生”淡淡一笑道:“那小子昔日雖曾敗在宮主掌下,然以莫某十天前与他相搏時觀察,再度遭遏,焉知宮主不會敗在他手下!”
  “你与他動過手?胜敗如何?”
  “交手一招,未分优劣!”
  天星宮主美目瞪大,冷笑道:“哦!說來說去,原來是兜著圈子自抬身价,你何不直截了當地說本宮主武功還不如你!”
  “三環先生”忙拱手道:“莫某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有這种想法,但莫某斗膽,還是要請宮主賜答一件事!”“什么事?”“天星宮中,除了宮主,以誰武功最為深厚?”天星宮主道:“本宮之下,功力深厚者有數十位,有的留守宮中,有的就在本宮左右,你要我一一指名嗎?”“不必,就請宮主就隨身左右舉一代表性人物。”“隨本宮左右而功力深厚者,當推敬事堂堂主云娘。”“三環先生”含笑道:“若宮主要殺那位云堂主,需要几招!”“百招左右。”“但羅家小子殺云堂主,卻不過輕飄飄地一掌!”“哼!你体得危言聳听?”“三環先生”微微一笑道:“若非親目所睹,豈敢下這斷語!”天星宮主橋容一變,倏自椅中站起來,尖聲道:“你是說云堂主已命喪羅成手中?”“云堂主尸体尚在紅云幫總壇,這正是在下要說的第二件消息。”此言一出、二大侍者,八位院主都變了臉色,天星宮主更是嬌容鐵青,尖聲道:“侍者傳令下去,整理行裝,前往紅云幫!”“三環先生”道:“云堂主已死,宮也不必急在一時,羅家小子掌斃云堂主,分明是向天星宮示威,宮主倒應該想個辦法,先除此心腹大患!”天星宮主一哼,道:“對付區區一個羅成,本宮自信尚有把握,用不到傷腦筋!”“三環先生”暗忖道:“這丫頭剛愎自用,我何不先讓她吃些苦頭,到她力竭計窮時,不怕她不移樽就教!”
  轉念至此,微微一笑道:“宮主既有把握,莫某也不便多言,就請起程,前往紅云幫。莫某先走一步,在紅云幫中整冠以待。”

  茅屋中孤燈搖曳,床上云娘直挺挺地躺著,羅夫人坐在床邊以金針刺著云娘胸前五大重穴,施展“金針聚元”法,希望把云娘的一條命自鬼門關口拉回來。
  羅成站在旁邊更是緊張焦急地望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是。
  已經過去了二個時辰,云娘胸前長長短短的銀針不下三十余支,羅夫人汗浸兩鬢,目光已露出疲乏的光芒。銀針并未起出,羅夫人已吐出一悠長的气息。羅成早已等不及了,見狀急急問道:“怎么樣?”羅夫人愴然地搖搖頭。“是沒有救了?”羅成的心已往下沉。
  “也不是說完全沒有。”羅夫人輕歎道:“她先被人制了軟麻二穴,是以無法提起一口真元,護住心田,不過在生死邊緣,她卻拼力暗中施用了‘天地心法’中的‘移魂盜髒大法’,硬將心田沉下一寸,冀能在內家真力震襲下,護住心脈,但莫賊這一掌力道太強,心脈依然被震斷,不過卻護住了心田,未被震碎,假如服下天星宮的沉香龍涎膏及‘鬼醫’的八寶續命散,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机……”
  “娘,你是說只要這二种靈藥中的一种,就能使她死而复生?”
  “不,二种靈藥,缺一不可,‘鬼醫’八寶續命散只能使她心髒歸位,沉香龍涎膏才能使她接續心脈,恢复生机。”羅夫人說著輕輕一歎道:“其實這辦法也只是說說罷了,‘鬼醫’雖近在彭城,使他品格邪异,八寶續命散珍如性命,輕易不愿送人,龍涎沉香膏又在天星宮主手中,更難求取,何況我這金針渡元,只能使云娘心气延續三天,過了三天,縱有仙藥也是枉然了。”
  羅成道:“此去彭城,急赶半天就能到達,難就難在天星宮主行蹤無定。”
  羅夫人道:“若能先求得八寶續命散,就能使云娘多活十五天。”
  羅成精神一振,毅然道:“如此說來,還有希望,孩儿就是拼了命也要設法救活云大娘,時不宜遲,孩儿這就動身,娘好好照顧她。不論能否得到八寶續命散,我一定早回來。”
  說完,走出茅屋,提起真元,向彭城疾掠。
  天色如墨,夜涼如水。在這二更無人時光,正适合于施輕功赶路。
  他一路不敢耽擱,舍命飛掠,赶到彭城,已經是天明卯時。
  “鬼醫”王元孔以一手出神入化的醫道名馳武林,他早已有耳聞,只因此人醫道雖高,醫德品格卻令人不堪領教,所以往日黑白殊途,并無交往而矣。
  赶了一夜路,羅成不但汗透重衫,腹中也早已饑腸轆轆,所以就在靠城門邊一家豆漿店里,叫了一大碗豆漿,十只包子,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剛吞下三只包子,倏听得街上有人叫道:“出人命啦!出人命啦!”
  人都是好奇多事,豆漿店的掌柜老漢立刻沖出門,攔著人問道:“鄉親,什么地方鬧人命啊?”
  “唉!周老爹,小五被人打死啦!”
  “喔,就是那個整天閒蕩,沒爹沒娘的陸小五啊!究竟被誰打死啦?”
  “被宏生參行的伙計一拳斃命!”
  豆漿店的周老爹唉聲歎气道:“小五子也真是的,怎么跑到宏生參號去惹事呢?這不是雞蛋硬找石頭碰,找死嗎!”
  “老爹,听說小五子是為了同伴到宏生參行去找王大夫,為了診金多寡,一言不合吵了來,想不到一吵一斗,就動了手,送了一條小命!”
  “唉!”周老爹歎息道:“宏生參行也太凶橫得不像話了,古人行醫為善,他們卻是行醫斂財,老漢看他們早晚要得報應……”
  這些談論,羅成听得一字不漏,他急忙把剩下的半碗豆漿灌人肚中,掏出一把制錢放在桌子上,就沖出店門向東大街的宏生參行奔去。
  他并不想多事,可是宏生參行的店東正是聞名江湖的“鬼醫”王元孔,使他不得不急著赶去看個究竟。
  宏生參號是彭城首屈一指大藥號,三開門面,里面二行檀木藥柜,气派堂皇,此刻門口已擠滿了圍觀熱鬧的閒人,有的瞪大的眼睛靜觀,有的在竊竊私議。
  羅成擠進去一看,地上橫著一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尸体,旁邊門板上還躺著十五六的小子,蓋著一幅破布,四周圍坐著六個小叫化,一動也不動,這些小叫化年齡都一般大小,神色個個悲愴已极。再看藥行的三個伙計卻都已三四十歲,太陽穴隱隱鼓起,分明都有一身不俗武功,此刻俱都手叉著腰,臉色陰沉沉地盯視著這些小化子……。
  這強弱大小懸殊的凄慘場面,看得羅成怒從心頭起,几乎想挺身而出,代那些小叫化出口惡气,但他終于抑制住滿腹憤怒,為了云大娘生死,他不能有所顧忌。
  卻見正當中的馬面伙計已陰沉沉地開口道:“你們這些土蛋子,到底滾不滾?”
  一個圓臉大眼,透著机靈的小叫化道:“咱們來是請大夫救人的,如今你們不救人反而殺人,不還個公道,休想叫咱們走!”
  馬臉伙計冷冷笑道:“你們這批不長進的小子,在彭城到處訛吃訛喝,宏生參號可不是好訛的地方,只怕你們今天找錯了對象,要打人命官司,就上府衙提狀子去,若想賴著不走,要敲一筆,嘿嘿!自找死路。”口气一付有恃無恐的樣子。
  圓臉小叫化子一哼,道:“掌柜的,跟你講是白講,許多事惊你也作不了主,叫你們店東出來!”
  左邊的蟹臉伙計插口道:“哈!你們這批乳臭未干的小子還想見我們店東?我穆老三勸你們別再磨菇了,惹惱了咱們柳大哥性子,只怕你們半個都活不了!听我好言相勸,快到前街王記棺材舖去取口薄皮棺,把小五子抬到城外埋了,棺材錢就記在我賬上,算我穆老三行善……”
  圓臉小叫化一哼,道:“殺了人這么便宜了當,那你不妨把頭伸出來,讓我万小寶砍下來,也送你一口薄皮棺材!”
  他年紀雖小,神態語气卻像個老江湖。
  穆老三臉色一變,道:“你小子好像老奶奶吊頸嫌命太長,老子已經好話說盡,你莫非真不想活?”
  万小寶一哼,道:“不想活的并不是我一個,只要你們能下得了手,把咱們六個小兄弟都殺光,就不會再有什么麻煩了。”
  敢情這批小破爛自知無法抵抗,干脆以死相持,泡上了。
  羅成不禁暗暗頷首,覺得這批小家伙為了同伴,竟不顧生死,雖然跡近盲愚,但這份義气与勇气,連大人都不如,真的令人敬佩。
  這一招也确實絕,那三名身怀武功的伙計雖然殺机盈眉,目露凶光,還真不敢動。
  一來他們怕激起公憤,到底對方都是些未成年的小孩子,縱然占了天大的理,也不能再動手殺人。
  二來六條小命,非同儿戲,除非不想再耽在彭城,否則也難以對官行交代,為了几個小把戲,失去一個立足點,也實在划不來。
  這三名伙計怔怔站著,一時還真沒了主意。奇怪的是“鬼醫”王元孔至今仍不露面。
  這是個僵持之局,羅成再忍不下去了,排開眾人,上前向馬臉伙計一抱拳道:“請問老哥,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馬臉伙計先打量羅成一眼,才拱手道:“回小哥話,這几個小無賴要本號王大夫看病,卻拿不出診金,揮之不去,反在店里起哄,在下忍無可忍,出手之下,誤傷了一個,他們竟在此賴上了,你說气不气人!”
  万小寶一哼,道:“誰說咱們拿不出診金,只是診金不夠,也說過賒上二三天就奉上……”
  馬臉伙計截口笑道:“嘿!賒上二三天,你小子倒是說得好听,几十兩銀子,你們到哪里去找!”
  万小寶道:“縱然如此,你們也不能見死不救!”
  馬臉伙計道:“都像你們這樣,宏生參行早已賠光關門了。再說彭城行醫的藥舖不止咱們一家,你們為什么不到別家?”
  羅成眼見雙方唇槍舌劍,吵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忙搖手道:“二位不必再吵,能否听我一言!”
  万小寶見羅成气宇不凡,倏匍匐地上道:“求大爺作主,為我們小兄弟伸冤!”
  羅成忙上前扶起道:“小兄弟千万別行大禮,公道自在人心,我會有适當處置!”
  馬臉伙計見狀,冷冷道:“這位大爺要怎么處置?”
  羅成微微一笑,道:“依理說雙方都有不是之處。”
  說到這里,臉色倏然一沉,對万小寶道:“宏生參號是將本求利的買賣,診金多寡是規矩,你們錢不夠,人家愿意商議是善主,不愿意商議是本份,所以你們吵鬧就首先理虧,怪不得別人惱怒。”
  万小寶不禁一呆,他原以為羅成會幫忙主持公道,不料反道一頓責斥,滿腔怨憤不由化作一眶淚水,滾滾而落,正欲開口抗言,羅成又轉臉對馬臉伙計笑道:“這位老哥貴姓!”
  馬臉伙計听了羅成這番話,陰沉的臉色變成滿臉笑容,抱拳道:“在下柳三變,大爺明白事理,令兄弟欽佩無已,咱們受雇于人,也是為了飯碗,想不到出了這种事!”
  羅成笑道:“其實柳大哥也過份一些,他們終究是一批小孩子,何必与他們計較。這件事就由我作主,死的人已無法挽回,但病人不能不救!尚請柳大哥看在區區薄面,請大夫出來診治一下,診金多少由區區代付。”
  轉首又對万小寶道:“那位死的小兄弟有家屬嗎?”
  万小寶委曲地搖頭。
  羅成掏出五十兩紋銀,道:“人死了,放在這里也不是辦法,這五十兩銀子請收下作為殮裝費用,算是我奉送的。”
  說完見万小寶猶自不肯罷休,立刻施用傳音入密,道:“听我吩咐,暫時委屈一下,余事以后再說。”
  万小寶呆了一呆!望了羅成臉色,倏叩了一個頭道:“多謝大爺!”站起身來一揮手道:“咱們走。把小五子与大哥抬回去。”
  羅成忙道:“小兄弟,那位有病的不是要大夫診斷嗎?”
  万小寶搖頭道:“宏生參號大夫的醫術再好,咱們也不要他醫了,吃了他們的藥,病好了也像搖頭擺尾的狗!走!”
  六個小叫化抬著一死一病二個同伴頓時离開了宏生參號。
  柳三變這時才對羅成道:“大爺听听,他說的話像人話嗎?說他們年紀小,但字字如刀,真會把人气死!”
  羅成笑道:“大人不計小人之過,柳掌柜就忍一忍吧!”
  柳三變拱手道:“多承化解,待我告知啟東,向大爺拜謝!”
  話聲方落,里面已踱出一個穿著團花長袍的瘦枯老者,老鼠眼,頦下一撮黃須,背著雙手,樣子雖然猥瑣,气派卻大得很,只見他精光一門店門口未散的閒人,沉聲問道:“剛才發生了什么事呢?聚了這么多人?”
  柳三變忙上前哈腰道:“東主,剛才不過是几個小無賴鬧事,虧得這位爺幫忙打發了。”
  一听這話,羅成知道這枯瘦老儿就是“鬼醫”王元孔了,心中不由暗暗冷笑!早不出來,晚不出來,事劇了結出來了,真是個奸滑之徒。若非今天有事相求,現在就饒不了你。
  “鬼醫”哦了一聲,打量了羅成一眼,拱一拱手道:“小哥儿貴姓?”
  羅成也還禮道:“在下姓羅。”
  “羅小哥請里面坐!”“鬼醫”說著又對柳三變道:“把閒人赶一赶,咱們這里是買賣場所,可不是戲院子。”
  柳三變与穆老三連忙到店門口赶人,“鬼醫”讓羅成在診案邊落坐,桀桀干笑道:“剛才多承小哥幫忙,稍待老夫備一桌水酒,聊表謝意。”
  羅成拱手道:“區區數言之勞,何敢望謝,不瞞大夫說,區區是有求而來。”
  “鬼醫”目光一問道:“小哥儿求什么?”
  “在下有一同伴命在頃刻,此來欲求一帖八寶續命散,万望老丈成全!”
  “鬼醫”怔了一怔,道:“能知老夫有八寶續命散,想必也知道老夫是誰了!”
  “老丈一手醫道,名傳江湖,區區早已久仰!”
  “哦!那么小哥儿也是武林中人了,但不知台甫如何稱呼?”
  “在下江南羅成!”
  “鬼醫”臉上立刻間過一絲惊容,起立道:“原來是名動江湖的羅公子,老夫倒失敬了,不知你哪位同伴得了什么病?”
  羅成道:“不瞞老丈說,在下同伴被內家真力震碎心脈,非八寶續命散,無法活命!要多少藥費,區區如數奉上。”
  “鬼醫”歎口气道:“公了來得不巧!”
  “不巧。”羅成不由一惊!
  只見“鬼醫”道:“老夫的八寶續命散剛剛用完,新藥未配,請恕有心無力!”
  羅成一呆,大急道:“老丈能否立刻配制?”
  “鬼醫”搖搖頭道:“公子諒也耳聞老夫這帖八寶續命散的神效,若能輕易配制,老夫也不會推托了,只是店中還少了二味重要的藥材,故而三月之內,無法再煉。”
  羅的心不由下沉。他不信這么巧,鬼醫的八寶續命散會剛好用完?但縱然确實用完,云大娘又怎么辦?愈想愈急,不由急出一陣躁汗。

  羅成茫無目的到在街上躊躇著,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离開宏生參行的。
  事實上,他踉蹌离開宏生參行已經有二條街了。這時他只覺得天地一片灰色,心頭空洞得可怕。
  其實此刻連午時都沒到,陽光正直射在頭頂上,眼見著時間一寸一寸地溜過去,羅成的心里益發空洞而茫然。“就這樣空了手回去嗎?”
  他默默地想著,感受上倏怕再見云大娘那僵直的身体,更怕見朝夕思念的母親起來。
  走著,走著,倏覺后面衣衫被人輕輕一拉,回頭一看,卻是剛才在宏生參行里見過面的小破爛万小寶。
  “啊!小兄弟,是你!”
  万小寶跟上几步低聲問道:“公子去何處?”
  去何處?羅成自己也不知道,苦笑著搖搖頭。
  万小寶道:“剛才多承贈銀相助……”
  羅成忙接過口道:“一點小意思,用不到言謝,只是你們年紀還小,以后千万不可与大人斗气,否則只有自己吃虧!”
  万小寶道:“多謝公子忠言,公子若是無事,我家幫主有請。”
  “你還是在幫的?”他以為小破爛是丐幫中人。
  万小寶神秘地笑了一笑,拉著羅成衣袖就走,口中道:“公子去了就知道了。”
  羅成身不由已地跟著走,邊走邊問道:“貴幫幫主召見我有什么事?”
  万小寶道:“敝幫幫主久仰公子為人,早欲拜見,再說公子剛才暗中勸我們离開宏生參行,想必另有辦法,為我們已死的兄弟伸冤,故而敝幫主要同羅公子商討一番。”
  自己的事情還沒有著落,又牽上了一樁煩惱,羅成有點哭笑不得,于是岔開話題道:“那已死的小兄弟埋了嗎?”万小寶悲切地點點頭。“那位有病的呢?去找大夫看過嗎?”万小寶紅著眼眶,道。“那不是病,是受了重傷,剛剛不治咽了气,也埋了。”羅成歎了一口气。
  安慰道:“不要難過,告訴我,是怎么受傷的!”万小寶道:“稍待敝幫主自然會奉告。”看他那付老練的神態語气,羅成不覺好玩,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姓羅?”“我們有個兄弟就躲在藥舖子旁邊,故公子与那老王八蛋說的話,他听得清清楚楚,回來報告后,敝幫主就要我匆匆赶來找羅公子。
  羅成失笑道:“你們真是人小鬼大,偷听人家談話有什么好處,假如被那三個伙計看到,豈非又麻煩了。”万小寶做了一個臉道:“咱們本意只想探探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及知公子來意后,卻頗為公子不平!”羅成一怔問道:“為我不平?”“當然,公子幫著那老王八排解糾難,他卻不肯送一帖八寶續命散,豈不气死人!”“人家是用完了,你怎么知道人家不肯?”万小寶卻一指前面道:“到了,咱們幫主會詳詳細細告訴公子的!”說完,三腳二步向前奔去。
  羅成抬頭一看,原來是彭城東荒郊一座土地廟。他跟著走進廟中,目光一掃,頓時一呆。
  破落的小上地廟,此刻坐滿了十几個小破爛,中間神案上卻端坐著一十七八歲的少女。
  這少女雖然也是滿身破爛,髒兮兮地像個小叫化,但一對大而靈活的眼睛,顯得頗為慧黠而秀气。
  這些難道是丐幫弟子?
  羅成正是愕然,万小寶指著少女道:“羅公子,這就是咱們幫主駱大姐!”
  少女手一按神案,跳落地上,咭咭一笑道:“大家來見過羅公子。”
  十余個小破爛倒蠻像回事,齊都站立,恭恭敬敬地齊齊一禮,朗聲道:“見過羅公子。”
  強自忍住笑,羅成也拱了拱手,忙道:“不必客气,各位小兄弟請坐,請問姑娘,貴幫是怎么稱呼?”
  駱姓少女肅然道:“咱們是破衣幫,都是一些無父無母,無家可歸的孤儿,為了能相互照應,才聚在一起,倒叫公子見笑!”
  “哪里,哪里!”羅成口中客气著,看她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心中還真想笑。
  少女擺擺手道:“公子請坐下講話!”
  廟中無椅無墊,羅成只能一撩衣衫,席地而坐。
  少女也跳下神案落坐,道:“小兄弟們見過公子英字不凡,卻見公子掏腰包幫宏生參行的兔崽子說話,心中奇怪,后來知道公子另有苦衷,所以一体決心要幫公子的忙!”羅成惑然道:“幫什么忙?”少女笑道:“幫公子取八寶續命散啊!”羅成急急道:“什么地方還有續命散?”“當然只有那個‘鬼醫’老王八才有。”羅成頹然苦笑道:“鬼醫親口告訴我剛用完……”少女咕咕一笑接口道:“公子怎可相信那老王八的話,就在今天清晨,城西何富紳還拿了一百兩黃金,向老王八買了一帖續命散救治儿子的重病。”羅成愕然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嘻嘻,公子別瞧不起咱們這個小小破衣幫,打架雖然不行,但彭城每天發生的大小事情,沒有一件能瞞過我們耳目。”
  羅成皺眉道:“但鬼醫為什么要對我撤謊呢?他能賣給別人,為什么不能給我?”
  少女道:“若我料得不錯,那老王八必是公子的死對頭。”
  羅成心頭一震,瞪著少女道:“我与他素無交往,無冤無仇,怎可能是對頭……”
  少女道:“江湖人物并非有仇,才會變成對頭冤家的,公子走的橋比咱們路多,諒也不必我細說了。”
  羅成道:“話雖不錯,但是……”
  “但是推測之言需要證据,是嗎?其實我倒并非全憑猜測,而是有所根据,產生聯想!”駱姓少女說著掏出一只荷包,凌空丟給了羅成:“公子不妨先看看這件東西。”
  羅成接過一看,這只四四方方的荷包分明是男人裝銀錢的東西,用上好的織錦緞制成,一面用金錢繡著四行端正的字体,像是一首詩:
  “橫空鞭影瘦
  摩云傲龍游
  變化七十二
  鬼避神亦愁”
  看完這首詩,羅成心頭大震,這首詩指的不正是昔日一同逃出天星宮功力未复的患難知交“摩云神鞭”邱振飛老丈嗎?
  急忙抬目急急問道:“這只荷包是哪里來的?”
  駱姓少女道:“這件事是小寶兄弟目睹的,荷包也是他撿到的,小寶,還是你來說給公子听吧!”
  万小寶立刻接口道:“就在十天以前,咱們几個兄弟兩天沒有吃飽過肚子,晚上睡在廟里餓得荒,我就一個人悄悄跑出去,原想偷兩只雞回來烤化子雞吃。哪知剛剛到城牆邊,倏然從茅舍邊冒出一條黑影。當時嚇得我一跳,還以為人家知道我要偷雞,早已埋伏那邊准備抓我,正要回身奔逃,那知肩膀已被人按住,回頭一看,卻是個須子花白的老頭子,他沉聲道:‘小兄弟你想干什么?’我哆嗦著告訴他只不過想偷只雞填飽肚子,他倏笑了笑,說你也別偷雞了,老夫給你十兩銀子,替我辦件事!”
  他說到這里,才透了口气,繼續指手划腳地道:“當時我一呆,問他是不是這戶人家的主人?老頭子說道:我只是個過路人,此刻已被仇家包圍了,快,你小子到底尚不肯?听他口气异常著急,可是我展目四顧,卻沒看到半個人影,還以為他遇上鬼,但有十兩銀子,足夠咱們兄弟半個月生活,哪能不要,于是也不問他什么事,點點頭。哪知就在這時,四周倏早冒出五六條黑影,嚇得我几乎叫起來。
  那個老頭子臉色大變,把我拖倒地上,掏出這個荷包塞在我手中,匆匆叮嚀了一聲,就狂笑一聲,長身沖出去,一眨眼,他手中多了一根長長的繩子。”
  駱姓少女立刻糾正道:“不是繩子,是長鞭!”
  万小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呃……是鞭子……”
  羅成道:“這么說來,那位老丈就是昔年名震大江南北的‘摩云神鞭’邱振飛大俠了。”
  万小寶瞪著一雙大眼睛,道:“江湖英雄,我也知道得不少,怎么沒听到過‘摩云神鞭’這字號?”
  羅成不由失笑,“摩云神鞭”成名之時,這批小家伙還沒有出生,怎么會知道!但他急著听下文,也沒有解釋了,急急問道:“后來怎么了?”
  万小寶道:“老頭子一根鞭子舞得風雨不透,就与那些黑衣人打成一團!”
  羅成截口道:“你知道那批黑衣人是什么來路嗎?”
  “那些黑衣人個個臉蒙黑巾,詭秘得很,自稱是金環門,有的拿劍,有的拿鉤,武功都高得很……”
  羅成皺眉道:“江湖上怎么又出現一個‘金環門’?難道又是個秘密組織不成?”

  ------------------
  亦凡公益圖書館掃校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