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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通靈神猿遭暗算


  片刻,玄修道人已進來票道:“師叔和三位師兄,均在樓下敬候師尊法旨。”
  太清真人起來,向史思溫說聲失陪,便出屋而去。
  史思溫記得來時在外面廊上,無意中瞥見有個房間門沒關上,穿過該房,便是這座隱仙樓的前半座,可以從窗子下嫩樓下一切。
  他想了一想,終因昆侖鐘先生的高弟德貝勒与自己交情不比尋常,若果今晚之事,乃是他的所為,雖說可能把帳記在岳小雷頭上,但終究會查出來。那時自己總得要想個辦法,替雙方排解。
  想到這里,便奔出室去,邊走邊想道:“我如不設法探听清楚峨媚派的布置,怎能排解危難呢?”
  轉入那條長廊,只見房門仍然開著,房中沒有人影,便走進去,一直走到對面窗戶邊,悄悄向下面窺看。
  只見樓下一共站著四個,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滿頭亂發,吼囂繞頰,一看而知這人已經許久許久沒有整理過須發了,不過身上一件道袍,倒也体面得很,生似才穿了沒有几日。
  在他后面的三人,年紀都在四五旬之間,個個道貌岸然,腰懸長劍,气派甚大。
  史思溫看了一下,便明白那個高大而須發如猴的道人,必是太清真人的師弟。后面三個道人,便是他的徒弟。在這峨媚山中觀廟甚多,這三名道人都可能做了這等觀廟之主。
  太清真人從樓中走出,眾人都躬身行禮,只有那個高大的道人打個稽首,道:“師兄你好,這卻是四十年來第一次召我出谷。”
  他聲如洪鐘,響震全觀,史思溫不必用心,便已听到。
  清真人定睛看他片刻,然后道:“自從先師化去,四十年來,愚兄沒有片刻忘怀師弟。這些年來,愚兄絕少走出此樓,僅僅為了視師弟之故,才偶爾出去片刻,但愚兄只能在遠處瞧瞧師弟怀,不動身相見。為的是怕愚兄心軟,和師弟你一說話之后忍不住會違背師旨,命你出谷。”
  這几句話說得情深義重,若在旁的人說出來,倒也罷了。此刻卻是從這位道行高深,超然物外的老道長口中說出來,因此份外動人。’那高大道人仰天放聲大哭,然后道:“我錯了……我常常怨怪師兄心腸冷硬,想不到師兄你卻整日里惦記著我……”
  太清真人搶然神傷,十分動容,急忙舉袖掩面。
  他的三名弟子与及后面的玄修道人,俱被這對年老的師兄弟的至情至性所感動,各個敘噓感歎。“
  歇了一會儿,那高大道人又仰天大哭數聲。他的哭聲甚是豪壯奔放,雖然如此,卻比之婦女嬌啼更令人覺得心酸悲論。
  哭聲一住,他便大聲問道:“師兄,今晚你用護法警鐘,招我等即速赶來,有何事故?”
  太清真人緩緩道:“我們少時的游伴守山神猿,都被一個入山尋事的人殺死。”
  那高大道人大叫一聲,豹眼中射出仇恨的火焰。
  太清真人把自己的推測与及玄修道人的報告,還有史思溫提供的昆侖高弟金瑞的名字都說了出來。這時除了那高大道人虎虎有聲的吹胡子瞪眼睛外,其余的人都不做聲。太清真人這番話,雖然向這四人而言,其實現中百余道侶,均己起來,靜靜地糜集在附近,故此俱能听到。
  太清真人最后道:“如今愚兄特地召你出谷,辦此大事。由現在起,師弟你率玄風玄火玄雷三人,把凶徒找到,活活擒回隱仙樓下,听候處置。”
  那高大道人亂發吼鬃一齊豎起,洪聲道:“要活活擒回來么?”
  太清真人立刻道:“不錯,本門目下人才雖然不少,但只有師弟你一人辦得到。”
  那高大道人听了,放聲大笑,震破了黑夜山中的牟寂。
  太清真人又道:“天屏谷那邊,愚兄自會多派人守護,那對頭如果膽敢侵入隱仙谷中,愚兄雖不愿出手,但到時也沒有法子袖手不理了。”
  那高大道人稽首道:“既然如此,小弟便立刻搜索全山,把那家伙活擒到師兄面前。”
  太清真人叫道:“玄修,去把師叔昔年所用的兵器,都取出來。”
  玄修道人領命去了,片刻便回來,只見他胸口挂著一口長劍,右肩上托著一枝粗大沉重的亮銀棍,左手提著一支金光燦然的長槍。
  那高大道人先把金槍接過,旋開螺絲,變成三截,套起來挂在腰間,然后取過長劍,斜背肩上。這時才單手取起那支亮銀棍,突然一拋,那支亮銀棍飛上半空,墜跌下來,恰好豎立在他面前,棍石相触,發出當的一聲大響。
  太清真人肅然道:“多勞師弟出馬擒凶,愚兄敬候佳音。”說罷,退回樓內。
  史思溫看到這里,忙忙先一步走回靜室之中。
  一會儿工夫,太清真人獨自回來,再談起來,方知道那位須發如猴,身量高大的道人,法名太本,但因他形相惊人,性情粗暴,當時被人呼做靈官,冠以俗家之姓,大家都管他叫白靈官,以后不論外人或本派弟子,都稱他白靈官真人,法名反而無入知道。
  他們已談了不少時候,但凌紅藥還未出現。史思溫一來不敢煩瀆太清真人道久,二來又疑心凌紅藥忽然不舍得交出朱劍,想想自己本來用不著這种兵器,縱然取回之后,也不一定鼓得起勇气送給上官蘭,再說上官蘭也未必肯要。這次來峨嵋討劍,不過是因為在山中心緒不宁,無法靜修下去,因此借個題目下山而已,其實并不十分堅決要得回此劍。
  當下決計先行辭別,朱劍之事,慢慢再算。
  太清真人本要留他,但史思溫說好約朋友在山下三清宮會面,不便久留。太清真人便親自送他下樓,臨別時太清真人倒沒有忘記朱劍之事,告訴他說等朱劍送回來時,便著凌紅藥親自送還給他。史思溫由兩名峨嵋派的道侶陪送出后山,他剛剛离開不久,玄修道人便匆匆走到掌門真人靜室中,票道:“凌師妹与弟子等來時,因墜后一步,忽然遇上那對頭,競把朱劍奪走。只因凌師妹羞憤難當,哭個不停,弟子問不出什么話,也不敢帶她遏見真人。目下只知道那對頭以黑布蒙面,身材中等,真是昆侖身法。功力甚是高強,二十招以內,便把凌師妹手中朱劍奪去,弟子問完之后,立即來向真人請罪。”
  太清真人道:“好大膽的人,竟敢連續騷扰本山,可是紅藥的劍鞘呢?”
  玄修怔一下,道:“弟子倒沒注意這一點,不過卻不見她身帶劍鞘。”
  太清真人微一凝思,緩緩道:“內中恐怕另有原因,适才的護法警鐘,競沒有見珠儿赶來,她乃是本山兩大護法之一,想必离天屏谷甚遠。玄修可即以千里鐘聲,指名把她召來。”
  玄修道人立刻出室下樓,奔到樓左另一座鐘樓,只見樓頂一口巨鐘,徑長一丈二尺,簡直就像一座小房子一般,這口巨鐘一鳴,峨嵋山腳也能夠听到,數十年來未曾用過。
  只听當當兩下巨響,那清越已极的鐘聲,宛如長著翅膀的鳥儿,分向眾山群巒飛去。
  整座峨媚山數以百計的寺觀,都听到這兩下鐘鳴,睡著的人因而惊醒,未曾入夢的人們因而停止了動作,向黑茫茫的夜空四處瞥視。
  在那相思峰左側一座幽谷中,淡淡月色洒在草地上,如煙如夢。
  一位姑娘倚著一棵大樹,閉眼睡著。鐘聲冉冉飛入幽谷中,她葛地惊醒,站起身來。但見她長身玉立,眉目如畫,天生一种嬌媚之態,雖無情而似有情。
  她輕輕嘻了一聲,舉手掠鬃,把清露禪掉,然后直向隱仙谷走去,身法飄逸美妙,雖然极快,卻毫不見出匆忙。
  這位玉立亭亭的美女一出了幽谷,只見右方谷頂出現一人,長得方面大耳,气字不凡,年在.三旬上下,舉止之間,具有一种威嚴气度。此人正是貴胃宗室,如今改名為金瑞的德貝勒。
  他在入夜之后,曾走到那相思峰頂,可是其時珠儿芳蹤已杏,他徘徊良久,便信步走下峰頂,忽然發現幽谷中,珠儿姑娘倚樹睡著,想是适才峰頂現身之后,便跑到這幽谷之中,細想心事,最后競自沉沉睡著。
  他遠遠窺看心上人的睡后嬌姿,越看越愛,但沒有勇气上前把她喚醒說話,躊躇又躊躇,終于鐘聲忽鳴,四山俱聞。而珠儿在夢中惊醒,翻若惊鴻地向谷外飛去。
  金瑞自個儿在心中長歎一聲,想也不想,便遠遠跟著她的身形,直向隱仙谷走去。
  在隱仙谷和天屏谷之間的一座岭上,凌紅藥伏在大石上,幽幽低泣。
  那白靈官真人和玄字輩三位高手,都站在旁邊。白靈官不住用巨大的手掌撫摸自己的亂發和亂髦,連連道:“小妹別哭,有什么事告訴我就行啦!”
  凌紅藥三番四次,抬起頭來,但終于沒說出來,只急得白靈官老道人摸頭頓足,唉聲歎气,卻沒有法子。
  敢情這凌紅藥姑娘跟隨著史思溫和玄修道人,走過几座山頭之后,見他們腳下越奔越快,明知自己縱用全力追去,也無法赶上,便索性放慢腳步。
  群巒疊峰之中,她自個儿踏著月色走著,心中忽然触發起一陣飄渺膘隴的思緒。
  四顧無人,同時又因史思溫身上帶著龍環,他仍在十里之內,故此連獸哮猿啼之聲也听不到。
  左方一叢樹影之后,當真走出一人,身量中等,肩闊腰細。面上蒙著一條黑巾,只露出一對精光閃閃的眼珠。
  這個蒙面人一直走到凌紅藥跟前,凌紅藥輕輕道:“啊,我曉得一定會碰上你的……”
  她沒有一點儿惊訝畏縮之態,那蒙面人腳步微窒,就站定在五尺以外,先哼了一聲,才道:“先把朱劍給我!"
  凌紅藥無端被一陣失望而輕微痛苦所淹沒,她一直秘密地以為有一日她見到他時,四面沒有人的話,他會十分和善地与她說話,然后她便勸他立刻离開峨嵋。
  但他不但冷冰冰的,而且凱朗自己手上的朱劍,竟是個無情小人的本色。
  她遏抑著自己的失望,溫柔地道:“這朱劍是玉亭觀主之物,昔年我不合取回山來,等會儿還是要交給他的。”
  蒙面人冷冷道:“我知道,你雖沒有吞沒之心,但那玄修道人卻心有詭謀,我不相信他,這劍我取了親自送給上官姑娘去。”
  她怔一下,急急問道:“你和玉亭觀主是朋友么?”
  他搖搖頭,道:“剛才我就在你們旁邊,玉亭觀主說的話以及后來那玄修道人的表情心思,我都听見和看見。”
  凌紅藥退了半步,道:“為了你自己著想,快點儿离開這里吧。”
  蒙面人冷然道:“你給是不給?”
  她搖搖頭,這時連她自己也感覺到自己這副模樣极為可怜。
  蒙面人歇了一下,才道:“好吧,既然你不肯給,我就下手了。”
  說罷左手一晃,右手徑來奪劍。
  那蒙面人眼利如阜,鐵掌已到了她玉面上時,忽見對方居然閉上眼睛。心頭大大一震,忙把掌上真力撤回,只听清脆一響,己把凌紅藥打了一記耳光。
  他跟著一翻腕,身形尚未落地,便己奪了那柄道家玄門降魔利器朱劍,葛地一翻身,已斜斜飄開大半丈之遠。卻見凌紅藥掩住面龐,尖聲叫道:“你打我……你敢打我……”
  蒙面人雙足一頓,斜掠開去,一面朗聲應道:“我念你是個女流,不是我的敵手,才手下留情,否則我該殺死你才對!”
  她大大忿怒起來,尖聲叫道:“岳小雷你回來,你用暗算手段,算什么英雄,你敢回來与我大戰三百合么?岳小雷……”
  那蒙面人在樹影中略一躊躇,突然長笑一聲,放開腳程疾如飛鳥般投向遠處的黑暗中。
  凌紅藥頓足怒了許久,但岳小雷已走遠,還把她從來不告人的一個繡夢帶走,最后,她傷心地哭泣起來,觀中傳來護法警鐘,她也沒有理會,不久,白靈官真人便來到她身邊。她好几次想把真實情形告訴這位師叔,可是她又深深相信這位師叔無人可以抵敵,而且性情极為粗暴,便又心軟起來,不忍說出。
  白靈官問道:“那斯是不是昆侖派的?”
  凌紅藥點點頭,道:“不錯,正是昆侖派的……”其實直到她師叔一問,她才想起他縱起扑來奪劍打她的身法,正是昆侖派的家數。
  白靈官真人恨恨跺跺腳道:“好小子,就算他昆侖派心法神妙,秘藝高明,也不該在峨嵋山中亂聞,玄風,你搜北面。玄雷,南面歸你。玄火,你向西走。但大家听我號令移動,總在十里之內,才可互通聲气。”
  他聲如洪聲,威風凜凜,一聲令下,四人分頭躍開,轉瞬間便沒人黑暗中。
  良久,凌紅藥才憫然回去。
  誰知就在這時,數百年來都清靜無事的隱仙觀中,卻大大騷動。
  原來珠姑娘因被觀中千里鐘召回隱仙觀去,立刻上樓遏見掌門真人。
  太清真人等她行過禮之后,便嚴肅地道:“兩頭守山神猿,俱被一個昆侖派的人用天龍指手法殺害,早先才發現此事,如今特地召你來此,告以此事。”
  珠姑娘嬌軀一震,修眉輕輕皺起來,心中自語道:“昆侖派的天龍指?啊,竟是他么?”
  掌門真人既然凝重沉穩,但今晚因兩頭神猿之死,內心甚是震動,是以竟沒看出她神色有异。
  他付思一下,然后緩緩道:“你太本師叔已奉我之命,出觀搜索,但伯他難以顧及,你可即去助他一臂之力。”
  珠姑娘自從回峨嵋居住以來,都未曾被掌門真人派遣過,此時焉敢有違,而且覺得事情十分嚴重,斂妊道:“弟子敬領真人法逾。”
  當下轉身出室,剛剛走到門邊,忽然太清真人道:“珠儿回來。”
  她立刻回到太清真人面前,垂手恭立。
  太清真人徐徐道:“想我峨嵋派數百年以來,總算在宇內有點儿聲名,一向和昆侖派毫無嫌隙。今晚之事,實在令人疑惑。再者姑不論對方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來意這等詭秘,我們總是三清弟子,以慈悲為怀。你此去如發現那人,縱然被對方激怒,也不可妄下毒手,只可設法活擒。”
  說到末后一句時,曾經中斷了一下。
  株姑娘撿襖道:“弟子自當仰体真人慈悲之意,絕不敢妄啟殺戒。”
  太清真人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但你暫時不必動身。”
  珠姑娘听了此言,十分疑惑。但又不便啟齒動問,只好垂手恭儿。
  太清真人側顧一眼,道:“玄明,把為師的劍取來。”
  分侍木榻的四名清秀道童其中之一應了一聲,便轉入內室,眨眼間已取出一柄松紋古劍,恭恭敬敬送到榻邊。
  只見太清真人把那柄松紋古劍接過來,平放在膝上,伸手緩緩摩掌几下,神情之間,隱約流露出一點儿激動。
  這時榻邊的四名道童,也十分不解地睜大眼睛,瞧著這位一向使他們衷心佩服仰祟的老道人。
  太清真人候然一抬目,神光如電。登時把珠儿嚇了一惊,忖道:“掌門真人業已在摩掌古劍之時,運足玄功,看來似乎要出手迎戰什么強仇大敵呢?”
  老道人猶疑一下,便下了決心,向珠儿道:“本門修習武功,不過是修道人備以防身保命,并非用來在江湖上爭雄。但數百年之后,本門已在武林中薄有聲譽。貧道雖不想再用到這等殺人凶器,可是本派聲譽,又比貧道個人為重,因此貧道已不能單為自己著想。珠儿,你在本山多年,可曾听說過有人如此大膽,不但侵扰本門清修之地,連傷弟子多人,又把那對得道通靈,与人無异的守山神猿慘加殺害之事么?”
  珠儿恭聲道:“弟子未曾听過。”
  太清真人道:“不但是你,連貧道活了這些年來,也沒想到過。但現在你看,居然還有人侵入本觀,貧道如不親自出手,怎對得起歷代掌門祖師。”
  珠儿大惊失色,芳心已想到此人可能是誰。
  門外有人朗聲道:“晚輩的确失禮,冒瀆真人,如今恭候真人處以應得之罪。”
  人隨聲現,只見那气度威嚴,方面大耳的金瑞,站在門口當中,遙遙向太清真人躬身行禮。
  珠儿急咬住嘴唇,免得發出聲音。
  太清真人年逾八旬,此生修煉武功的時間,超過一甲子,是以內功深厚异常,耳目特靈。
  适才他与珠儿說話時,便察覺一點儿极細微的聲音,這种聲音競是生似有人屹立門外,因樓高風大,衣抉被山風吹動那种細微的飄拂嚴。
  但這位一代掌門真人,差點儿不敢相信,憑自己的耳目修為,居然還有人能夠毫無聲息地到了房門外,站立好一會儿,才衣角飄拂之聲而被發現。
  此所以他當時立即決定應否出聲喝破,假如喝錯了,自然有辱威名。
  化名為金瑞的德貝勒出現在門口之后,便靜立不動,表示不敢逾越,非奉令召喚,方肯人房。
  他那對威嚴銳利的眼光,有意無意地掃過珠儿的面上,只見她流露出极為奇异的神色,心頭不覺輕輕一震。他雖然在江湖上混跡不久,但自幼在京城長大,往來均是達官貴人,官場之中,比江湖之人更能掩抑自己的感情。是以他心頭雖是震撼,面上卻毫無變化。
  太清真人徐徐問道:“金施主就是昆侖山世外高人鐘先生的高足了?”
  金瑞此入江湖,除了史思溫外,誰都不知他的師承,連珠儿也不知道,因此聞言微微一怔道:“真入神目如電,晚輩欽佩服之至,家師正是鐘先生。”
  太清真人拂一下領下白鬃,道:“貧道自從四十年前,接掌本派掌門之位以來,便未曾出過手。金施主來得正好,貧道正想考究一下自己的武功,這四十年來是否已經擱下。”
  珠儿本以為掌門真人會命自己出手,而對那個深愛自己而又曾是救命恩人的德貝勒,她可不知道真打還是假打好?故此流露出奇异的神色。如今一听掌門真人竟然要親自出手,不覺惊惶更甚,忙道:“啟票掌門真人,弟子适好奉命在此,有事弟子服其勞,何須真人親勞法駕。”
  太清真人一直不曾看她,是以沒有發覺她的神色。他微微一笑,道:“貧道雖然老朽,但自信還堪一擊。不過貧道比金施主多活了不少歲數,不覺有以老欺小的嫌疑。這樣好了,貧道如不能在二十招以內,活捉金施主,便任得金施主安然离開隱仙觀。”
  須知太清真人修道多年,為人极是謙沖恬淡。今晚卻因兩頭神猿之死,大為傷心,況且此事也大損峨嵋威名,是以連他老人家也抑按不住心頭大气,簡直不容分說,便自挑戰。
  金瑞大大愣了一下,心想峨嵋、昆侖兩派,如今雖談不上什么交情。但一則均屬名門正派,聲气時通,二則昔年兩派長輩,均有過往來,不能說毫無淵源。尤其是太清真人清譽极隆,既然四十年來末和人動手,今晚何故破戒出手。
  “晚輩自知擅扰真人清修之處,罪不可迫,敬請真人處罰,實在不敢和真人動手。”
  太清真人心念微轉,忖道:“此子气度不凡,言詞間甚是真誠,敬重前輩。果然如此,又何以殺我守山神猿?無量壽佛……我莫被他瞞騙過去,試想如今世風日下,大奸大惡之徒,均以偽善面目出現人間。此人年逾三旬,說不定涉世已深……”
  念頭電轉,不過剎那之間。珠儿在一旁幽幽低歎一聲,心想這位德貝勒行事令人莫測高深。當日他身為貝勒,竟肯庇護一個入侵官禁的叛逆,而現在卻不辭千里,來到峨嵋山,競把守山神猿殺死。
  太清真人已道:“金施主不須客气,你既能來,自有出去的把握。請吧,樓下地方足夠你我施展。”
  說罷,把松紋寶劍交給一名弟子,便徐徐起身。
  金瑞心中倒不害怕,只悔自己大意,不曾打听到峨嵋派有這么大的規矩,連那四十年未曾動過手的掌門真人,也因此而出手。
  他為難地噓口气,迅疾地瞥掃珠儿一眼,恰好見到她也望著自己,便苦笑一下。
  珠儿道:“弟子先領這位貴客下樓。”
  太清真人輕輕點頭,珠儿便縱出門外,嬌聲瀝瀝地道:“金老師請往這邊走。”
  金瑞向太清真人拱拱手,便跟珠儿落樓,在樓梯上便低聲問道:“珠姑娘,你一向都住在山中么?”
  珠儿點點頭道:“是的。”只應了這一句,便改變話題,道:“等會儿你動手時,千万不可硬拼,最好仗著昆侖身法,假作內力不敵,一路向左邊移去。左邊那道圍牆以外,便可出觀。”
  金瑞道:“謝謝你,區區這次遠訪峨嵋,便是為了看看你。”
  他又把話題提回來,珠儿見他在這等身敗名裂的危險中,仍然忘不了向自己暗示傾慕之意,芳心大為感動,覺得這才是真情摯意,禁不住低唱一聲。
  金瑞又道:“三年前在紅心舖見過姑娘之后,回到京師,自覺紅塵中競無足戀,便以金蟬脫殼大法,假死瞞過家人耳目,悄悄出京,這次來找姑娘,僅僅為了要問你一句話。”
  這時兩人已走到最底下的一道樓梯。珠儿震動一下,腳步微窒,但隨即听到上面傳來步聲,知道那四名道童已簇擁著掌門真人下來。
  她不敢停頓,繼續向下走,一面輕聲道:“等你二十招接下來,出觀之后,才慢慢問我不遲……”她歇了一下,鼓足勇气,道:“希望你能逃則逃,別和掌門真人硬拼。”
  須知她聰慧過人,明知道德貝勒對她有情,是以這一問必是有關兩人之事,假如她所答的要令他大感失望,以這人的多情心性,可能便大大使他震撼,心神扰亂。動手時不能專心一致,极可能便立斃掌門真人手下,是以要他事后再說。
  金瑞听了她的話,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從她口气中,已可覺察出今宵峨嵋掌門親自出手一事,似有內情,因此局勢份外凶危。
  喜的是這位心上人關注之情,流露無遺。若然不是碰上這等遭遇,焉能知道她如此關心自己。
  這時,只見四名童子挑燈魚貫出來,場子中登時光亮許多。跟著那高冠蛾雪,相貌奇古的老道人緩步出來,一直走到金瑞面前。
  金瑞忙忙凝神運气,准備應戰。太清真人卻向四方八面掃瞥一眼,微磋一聲道:“金施主不須存著謙讓之心,手底盡管施展出來好了。”
  這番話出在別人口中,便是驕傲托大之言,但由太清真人說出,卻甚合理。
  金瑞道:“晚輩謹遵真人法逾。”當下微一躬身,口中朗聲道:“請真人恕晚輩無禮……”話聲中鐵掌一揮,疾擊過去。
  太清真人見他出手奧妙,來勢似慢實快,便不言語,身形如淵亭岳峙般屹立不動。
  金瑞的手掌已遞到對方胸口兩尺以內,因掌力蓄蘊末發,故此對方僅僅白須微揚。這時見對方沉穩之极,居然尚不出手封拆,口中大喝二聲,掌勢加快,同時掌心吐處,一股潛勁猛然擊出。
  太清真人突然半轉身軀,手出如風,徑去扣他掌腕之間的脈門。
  這一下出手平淡無奇,但令人惊心動魄的,卻是出手之快,認位之准,無一不是已臻化境。
  他可不敢怠慢,仗著昆侖身法獨步天下。口中清嘯一聲,身軀旋轉如風,移向一旁,單單抵拒對方左掌猛擊之力,哆的一響,兩人掌力相交。金瑞內力略遜,被震得多轉了一圈。
  太清真人微微一笑,道:“當真身法神妙,獨步天下……”話聲中欺身急進,或是左拍右拿,或是右拍左拿,總之一剛一柔,一凶一險,宴時間已攻了六招之多。
  金瑞失聲一噎,使然向后一縱,足足躍退三丈之多。
  太清真人飄身而起,如影隨形,也跟進了三丈,兩人仍然相距六尺左右,驀地又是一掌遙遙劈去。
  須知金瑞這一下凶險异常,只因他的對手太清真人,功力深厚之极,适才的一掌如不是他在接触的一剎那間,听到珠儿失聲惊呼,心念一轉,把真力撤回三成的話。金瑞心存僥幸,想借這等凌厲無比的劈空掌力飛開,非立斃當場不可。
  這時太清真人腳尖輕點,身形如閃電般移過去,已到了牆下尋丈之處,卻不立即出手攻出最后的一招。
  敢情金瑞身軀所碰之處,雖是在圍牆二丈高左右,但該處并無漆黑鐵釘,是以太清真人一心等他掉下來,然后才發最后一掌。
  但見金瑞在光滑滑的牆上稍微一停,身形陡然沿牆橫飛。
  太清真人暗自一楞,忖道:“我真是老糊涂了,昆侖身法揚名天下,能夠在空中轉折如意,怎能等他墜跌下來方始出手。”
  念頭方轉之時,金瑞橫移六尺之遠,已找到一根漆黑的鐵釘,伸手一按,身形拔空又起,轉眼間已飛出牆外,隱沒不見。
  金瑞身形一墜地,陡覺雙腳一軟,站立不住,向前一仆,忙伸雙手按住地面。他腦筋靈活异常,已想到這里离太清真人不過兩丈左右,中間只隔住一堵高牆。他如听出自己仆跌地上,勢必飛身躍過牆來,把自己已活活擒住。
  這時在牆內的太清真人果然听出聲音不對,微微一笑,正要有所動作,忽又听到刷刷兩聲,第一聲尚在丈半以外,第二聲已到了四丈以外。
  老道笑容一斂,轉目凝視著珠儿。
  珠儿心頭大震,垂下臻首。
  太清真人沉聲問道:“你可知道适才貧道因你惊叫之聲,把掌力撤回三成,才讓他能夠借力逃走么?”
  珠儿緩緩道:“弟子罪該万死。”
  太清真人又問道:“你以前認識他么?”
  珠儿道:“七八年前,弟子隨雙親到京師,闖入官禁,被藏邊第二高手薩邊上人所傷,無意中逃人他家中,得過他救命之恩。”
  太清真人道:“你怎不早說,既是受他救命之思,理應還報。幸好适才因你惊叫之聲,無意中已救回他一命,舊恩可償還。”牆外的金瑞听到這些對話,心情大為激動,忽地胸口一悶,一口熱血几乎沖口而出。
  太清真人轉身向隱仙樓走去,一面道:“看在他曾救你一命的份上,貧道還剩下的一招,也一并算了。”
  珠儿緊隨著掌門真連忙謝過,不一會儿已上了三樓。
  太清真人道:“你進房來,有個使命要你做到。”
  說時,已走了靜室之中,珠儿跪在太清真人榻前,敬候差遣。
  太清真人取出一支金光燦然,長約半尺的古劍,道:“珠儿,你可認得這是什么?”
  珠儿恭容道:“這是歷代祖師相傳的信物,凡是金劍所到之處,等如掌門真人親自降臨。”
  太清真人道:“不錯,如今便命你帶著金劍信物,去把金瑞活捉回來,如需人手,可用金劍隨意調遣。在你把他帶到貧道面前以前,不准你与他交談一語,你可听清楚了?”
  珠儿心亂如麻,口中卻清晰地應道:“弟子已听清楚真人偷言。”
  且說在牆外的金瑞,好不容易等到太清真人走開,這時又怕觀中弟子出來察看,忙忙起身,忽然一陣暈眩,一交摔倒地上。
  這一交跌得不輕,胸口那股熱血直噴出來,洒了一地。
  他緩緩走開,數丈遠處便是陡峭的山麓,沿著山麓走了大半里路,赶快隱在黑暗中,躍坐調息運气。
  四下一片寂靜,隱仙觀雖有數百道侶,而且正在咫尺,但卻不聞一點人聲,可知觀中規律之嚴,不比泛泛。
  不久他又走人一道谷中,天色漸亮,他停住腳步,歇息一下,自覺傷勢又好了不少。
  今宵之事,越想越覺得不解。只因他跟著珠儿入觀,稍為遲了一步,故此太清真人開頭便告知珠儿關于兩頭守山神猿被昆侖心法天龍指所傷之事,他沒有听見。后來只听到太清真人說起峨嵋与昆侖,素無嫌隙,不知何故昆侖派有人來本山扰亂等語。
  其時他還在奇怪,正想竊听下去,太清真人已揭破他隱身外面之事。
  現在他如何推想,也不會想到競是另一樁昆侖門下所干之事,嫁在他頭上。
  他怔想了一會儿,便向那邊谷口走去,猛听一聲洪鐘也似的笑聲,從谷口傳來,四山震動,足見發出笑聲的人,內功之深厚,使人詫駭。
  金瑞腳步一窒,忖道:“峨嵋派真是深藏不露,山中竟有這等高人,江湖中卻無人知悉。”
  念頭轉時,只見谷中出現一人,身材高大,發亂須長,手中提著一根亮銀棍。雖然發須遮住大半面目,但仍可以看出這個高大道人气度威猛,絕非泛泛之士。
  這個高大道士正是太清真人的師弟白靈官真人,他上下打量金瑞數眼。然后大踏步走過來,冷笑道:“本真人以為昆侖派高手金瑞是個三頭六臂的人,如今見面,卻也不過爾爾。”
  金瑞沉住气,問道:“真人清號可以賜告么?”
  白靈官洪聲道:“有何不可,難道還伯你們昆侖派報仇么?本真人四十年前在江湖上,人稱峨嵋白靈官。”
  金瑞輕輕啊了一聲,道:“白真人雖然四十年不曾再涉足江湖,但晚輩仍然听過真人威名。”
  片刻工夫,兩條人影相繼出現,卻是玄風玄火兩位玄字輩的高手。再一眨眼間,入谷時那邊的谷口也出現了玄雷道人。
  玄風、玄火、玄雷各個掣出長劍,分散開來,成品字形把那兩人夾在當中。
  金瑞反手亮出利劍,朗聲道:“真人既非要賜教不可,在下只好舍命相陪。”
  白靈官真人沉聲道:“好,看棍。”手中那支亮銀棍挾著猛烈風聲,當頭砸下。
  金瑞不等對方棍勢使開,搶先一線之机,施展出昆侖派精奧劍法,一招“墨龍抖鱗”,劍身顫處,幻化出三朵精光奪目的劍光,一齊向對方身上涌去。
  旁邊玄字輩三位高手都暗中吸一口冷气,敢情此刻單單看了對方一招劍法,已可窺出敵人的內功劍術,均已臻爐火純青之境。今朝如若由他們三人攔截,只怕微有托大,不肯一動手時便三人合擊,這個強敵勢必在數招之間,突圍而去。
  但見那朵劍花已印在白靈官真人胸上,可是白靈官不但沒有應劍而倒,反而威力強絕地一棍橫掃出來。
  玄字輩三人都是使劍高手,見那金瑞使出昆侖秘傳劍法,雖然打來打去都是那几招,但竟是以快制快,固然無法反攻,但自保卻綽綽有余。大家都沒有瞧過這一路劍法,不由得盡皆屏息凝神,細察敵人劍路。
  白靈官真人的大圣棒法乃屬武林一絕,如若功力不夠,這一路棒法根本便不能施展。此時八面威風,指東打東,指西打西,看看已把七十二路棒法施展了大半,卻仍攻不下敵人,不由得心中微怒。
  他力大無窮,雙臂再一運力,眨眼間再擊出七八棍,金瑞在棒影如山中,依然未露敗象。老道人厲喝一聲气死我也,亮銀棍突然撒手咆的一聲,直向金瑞疾撞過去。金瑞舉重若輕,從容閃開。那支亮銀棍撞個空,直向圈外飛去:眨眼間已撞在三丈外一塊岩石—上,只听山搖地動般大響一聲,那塊岩石已吃亮銀棍奇猛的力量炸碎數尺方圓那么大的一塊,碎片石屑,滿天飛射。
  金瑞又惊又訝,惊的是這個老道一身功力,實在強得出奇。訝的是他气得撤棍,又待如何?
  旁邊玄字輩三名道人齊齊橫劍,作出攔截之勢。他們卻沒有一個露出訝异之色。
  金瑞轉眼之間,已恍然大悟,敢情對方已奇快無情地取出一截金光燦然的槍管,抽出來擰好,便是一支五尺半長的金槍。當下轉念道:“對了,他昔年以棍槍劍三絕縱橫于武林,今朝看來還要試一試他的劍術呢。”“念頭剛轉完,對方手中金槍一晃,已攻過來。金瑞吃一惊,敢情白靈官的金槍上,風響低微,若有若無,分明是和适才亮銀棍的剛猛路子,极端相反,竟是走的花巧精妙的路子。果然白靈官這支金槍,端的別有精奧奇巧之處,每一槍攻擊,都化為數支金槍。在這方圓文半之內,万道金槍,亂顫亂閃,使人眼花目眩,難以捉摸。
  金瑞把一身真力,盡聚劍上,候然清嘯一聲,使出昆侖派不傳心法云龍十八式,登時人劍合一,凌空盤旋游翔。但見他的劍法雖無眩心駭目之處,卻极具威力,而且從容瀟洒。白靈官真人用盡金槍上的絕藝,力搶攻勢,一口气攻了二十多招,空自撤出滿天槍影,金槍万道,卻毫無克敵制胜之象。
  這一場惡戰只看得玄字輩三位道入神搖目眩,同時又暗暗替師叔著急。
  殊不知金瑞為了抵御白靈官金槍絕技,已用出最耗內力的云龍大八式,如是平日,他還能因力生力,在招數間調元運功,迎本返原。但目下他內傷末痊,兼之對方攻勢又急又密,是以大耗真力,敗局已正。
  這時白云官真人的金槍已施展了五十余招,他平日自負可以憑著.一棍一槍一劍,橫掃六合,縱橫天下。但今朝連番急攻,金槍上的絕藝已施展了大半,僅僅感覺出對方內力減弱,但表面仍然看不出絲毫敗陣的跡象。
  側眼一朗,只見三位師侄面上都流露出极為訝駭之色,白云官登時如被敵人在心上重重打了一下,但覺此等大恥,如不清雪,日后定要被本派后輩弟子們大大看輕。
  當下洪聲大笑道:“好劍法,且讓本真人瞧瞧你還有什么絕藝沒有?”
  話聲中候然挫腕收招,縱開數步,把那支金槍插在地上,反手亮出長劍。
  金瑞一口气尚未透過來,只見那身材高大的白云官真人,已迫到他面前。
  金瑞本是此中大行家,深知劍乃百刃之祖,易學而難精,認真講究起來,劍術一道,最是深奧。倘若對方仍然像早先那般暴暴躁躁,浮夸自大,則金瑞縱然敗陣,也不心惊。
  但像他如今表現的沉凝風度,便可知此人在劍術上下過大功夫,因此一劍在手,整個人便登時改頭換面,大不相同。故而金瑞一瞧見他一派肅穆的神色,便為之一凜。
  金瑞正要說話,白靈官舉手止住他發言,冷聲道:“我只有一事想問問你,這只是私人的疑問,你愛不愛答,都隨便你。”
  金瑞毫不猶疑,道:“真人請說出來吧。”
  “我已見識過施主武功,是以頗覺不解。只因本山兩位猿友,通靈多年,复有超逾人類的天賦,你如何能仗著區區天龍指,把它們擊·斃?”
  金瑞听他口气,似乎甚為輕視本派的秘傳心法天龍指,心想這等指力攻堅破銳,能傷人在十步之內,連師父鐘先生久負盛名于武林近百年,尚且只有八成火候。据說如苦練到十足火候的話,天下無人能抵擋隔空一點之力。本派弟子,准許練這等指力的,寥寥無几,而且都不過是皮毛功夫,最遠也得在兩尺以內。方生神效。不過話說回來.如是練過天龍指的人,手指點在敵人身体之上,可比任何內家重手法還要厲害。
  但這等稀世奇功,對方卻說是區區天龍指,宁不可晒,忍不住朗聲道:“貴山神猿道行縱然深厚,但決禁不住敝派天龍指功夫,不過晚輩尚不敢放肆至此。”
  白靈官一聲冷笑,截斷他的話,道:“我早提過,說不說由你,現在本真人可要動手了。”
  金瑞赶緊提气運功,全神貫注。
  白靈官第一劍來勢甚緩,直指胸口。
  金瑞勉力舉劍去架,鏘的一聲,雖然撩在敵劍之上,卻架不開對方重如山岳的長劍。只好雙目一閉,等候敵劍刺人喉嚨之內。
  谷口外突然有人惊呼一聲,同時之間,白靈官己挫腕中止劍去之勢,劍尖离他咽喉只有一線。
  白靈官望也不望谷口,冷冷道:“本門師兄有命要活捉你回觀,故此本真人劍下留情。”
  谷口這時已出現一個道人,如飛縱到。玄風、玄火兩人齊齊提劍縱過去,攔住那人。
  玄風道人朗聲道:“道友請留步,此乃本山大事,不宜過問。”
  那道人顯然不是本山之人,只見他一直沖到玄風、玄火兩柄長劍之前,慎然一掌橫掃,掌力如山,掃得玄風長劍一歪,玄火道人大喝一聲,劍如毒蛇般刺過去。刷刷刷一連三招,凌厲之极。
  但對方只用一只左手,忽劈忽掃,竟然寸步不移,硬是抵住玄火道人的一支長劍。
  白靈官真人回眸一瞥,哦了一聲,厲聲道:“師侄們住手,我要會會此人。”
  玄風、玄火、玄雷三人聞言不敢不從,一齊收劍躍退數步,但仍然攔住那道人去路。
  那年輕道人見白靈官青气森森的長劍,指著金瑞喉嚨,真怕他手腕一動,便刺人去,因此不敢妄動,朗聲道:“貧道玉亭,一向隱修于崆同,所以忽然惊扰之故,正与各位所辦之事有關。”
  白靈官懊然用手虛虛一點,金瑞微吭,便木立不能動彈。
  他洪聲道:“你是崆同山三清官的人么?”
  玉亭道人稽首道:“貧道目下添為三清官觀主。”
  “哦,那么玉亭觀主是石軒中的師兄弟了?”
  玉亭觀主知他四十年禁在長青谷中,大概只听說崆同山出了一個
  石軒中,其余之事不大知道,便朗聲道:“那是家師。”
  玄風等三人都几乎惊嗜出聲,若是石軒中親自到此,能夠抵住他
  仍三人合擊,還說得過去。但對方竟是石軒中的徒弟,便已如此了
  得,怪不得石軒中能夠號稱劍神。
  玉亭觀主向來尊賢敬老,因那白靈官真人不但年紀甚老,而且又
  与師祖同輩,是以他說出這等倚老狂言,也不計較。
  “白真人請听晚輩几句話。”他從容說道:“貴山兩頭神猿慘遭不
  幸,實在因晚輩身上有一樣寶物,名日:龍環。具有伏獸的靈效,是
  以它們雖已通靈,仍然在無聲無息中被人暗算致死。”
  白靈官雙目大睜,凝瞧著前面的年輕道人,心中無限仇憤,移了
  一半到他身上。
  玉亭觀主又道:“晚輩無心之咎,深自歉疚,也曾向太清真人坦
  誠告罪,幸蒙有恕,是以此刻也斗膽向真人直陳。”
  白靈官亂須額額顫動,顯然是极力壓抑住胸中怒气。
  “你這等說法,莫非要本真人連這凶手也一并釋放?”
  玉亭觀主為難地沉吟一下,才道:“這樣自然是求之不得之事。
  但相信白真人決不肯隨便放他。晚輩所以急急赶入谷來之故,便因恐
  怕白真人劍下不留情,一下把他殺死,以致他含冤不白,兼且從此貴
  派与昆侖結下不解之仇,實非武林之福。”
  白靈官峻聲道:“你急赶入谷來,赶得真巧,不遲不早,正好在
  他束手就擒之時。礎,我且問你,假如他提過二十招,揚長出谷,你
  可還現身不現?”
  玉亭觀主愣了一下,然后道:“出家人不敢打逛,如若金施主僥
  幸招架過去,晚輩不會現身。”
  白靈官冷笑一聲,大喝道:“答得真輕松,你一心一意為了他的性命而擔憂,但你可曾想到,本真人乃是一生威名,作此承諾。”
  他的聲音极是宏亮,這句話說得宛如巨鐘急鳴,四山皆震。
  玄字輩三位高手都覺得師叔所說极是,一齊憤慨起來,怒形于色。
  玉亭觀主楞了片刻,輕喂一聲,道:“晚輩的确慮不及此,無怪真人不悅。”
  話聲一歇,白靈官身形一晃,已掠過三名道人,欺到史思溫面前。揚手一劍,直取中盤。
  史思溫明知對方功力卓絕,劍術精奇,這一劍必須揮劍封拆,否則吃對方劍勢使開,便非落敗不可。但如若動手,勢必拼出高下,方能罷手,這么一來,如是自己贏了,那么這場誤會,決無法解釋清楚。故此不想動手,急忙閃開。口中一面大聲道:“真人暫釋雷庭之怒,晚輩……”
  “不必惺惺作態。”他大喝道,手中劍已化為“斗轉星移”,橫撤出一排劍影,電急迫攻。
  玉亭觀主看看這招躲避既不行,招架又不得,心中陡然掠過天玄秘錄中一著奇招,身形向左方疾倒下去,右腳猛踢對方下盤,同時以左手支地。
  這一腳踢不中是意中之事,白靈官果然挫腕沉劍,電抹咽喉。
  誰知史思溫身形已仗著左手支地之勢,急旋開去,恰好避過這一招。
  但其間只差一發,險些喉管上開了一個洞口,奇險無比。
  白靈官沉聲喝道:“好身法。”手中長劍已施展出掃蕩乾坤十五訣,緊緊迫逼。
  這時,一條人影有如星隕虹瀉似地由谷口飛縱入來,眨眼間已赶到谷中。
  直到此人扑到白靈官和史思溫交戰之處,玄字輩三位高手這才里然發覺。
  玄風站得最近,急忙揮劍攔截,他乃是峨嵋高手之一,隨手一
  劍,威力也极大,那人影也疾出一劍抵御,鏘的一聲,兩劍相交,玄
  風道人競被迫退七步之遠。
  玄風道人既被震開,玄火、玄雷兩人一方面惊訝,另一方面相距
  數步,已來不及攔截。
  這條人影好快,眨眼問已落在交戰中兩人身邊,劍光起處,幫史
  思溫擋了半招。
  玄字輩三位高手此時,已看清楚來人是誰,几乎都惊唉出聲。
  白靈官被來人擋了半招,攻勢微挫,玉亭觀主史思溫已錯開數
  尺,緩過手來。
  兩人一齊打量來人,卻見是一位長身玉立,眉熏凝春的美麗姑
  娘。
  白靈官嗅了一聲,道:“珠儿,你干什么?可是瘋了?”
  她那對晶瑩迷人的眼睛中,抹過一層愁色,撿襖道:“師叔請釋
  雷庭,珠儿有下情奉票。”
  她隨即在怀中取出一柄短劍的金劍,高舉過頂,肅然道:“茲奉
  掌門真人之命,將這兩人帶走。”
  白靈官真人見了金劍,連忙躬身稽首道:“敬領法渝。”
  珠儿直到這時,目光才掃過木立不動的金瑞。她极快的一瞥,已
  看出他一點也沒有受傷,芳心放下一半。
  她回身對史思溫道:“玉亭觀主可肯隨我走么?”
  史思溫稽首道:“悉听姑娘吩咐。”
  她凄涼地微笑一下,疾躍過去,玉手輕輕拍在金瑞身上,解開穴
  道。
  金瑞大咳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身形搖晃几下。
  珠儿一伸玉手,把他攙住,脫口道:“啊,你已被掌門真人掌力
  震傷了。”
  、”白靈官和玄字輩三人都莫名其妙,想不遠珠儿何故不怕對方逃
  走,還露出關心之意。同時因金瑞這一口鮮血,方始明白他早巳負了
  內傷,是以适才走不上十五招,便是力竭落敗的真正原故。
  珠儿又對史思溫道:“玉亭觀主可否背負責友同走?”
  史思溫毫不猶疑,飛縱過來,把金瑞背起來。金瑞還待推辭,但一來全身酸軟無力,二來史思溫根本不容他分說。
  珠儿向白靈官道:“師叔請恕珠儿放肆,這就先走一步。”
  白靈官稽首道:“你既請出掌門金劍,一切自可便宜行事,但凡事你須三思才好。”
  到了出口處,珠儿停住身形。史思溫也跟著停步,而且很快便把金瑞放下,過他靠壁而立。
  她轉身瞧一眼史思溫,道:“多勞玉亭觀主了。“
  史思溫道:“貧道与金兄乃是好友,理應效勞,倒是姑娘解圍恩德,使我感激。”
  她的眼光移到金瑞面上,隨口道:“觀主別客气。”
  史思溫立即道:“此岭形勢之險奇,天下罕見,貧道就在附近瞧瞧。”說罷,便走開了。
  金瑞也是目不轉瞬,凝視著相思了七八年之久的心上人。
  但覺眼前玉人,比以前更覺美麗,而且因已成熟,完全沒有昔年那份稚气,倍覺動人。
  珠儿先垂下眼光,輕輕道:“你身為貝勒,何苦不在京城享受繁華,卻來此處闖禍?”
  金瑞慨然笑道:“這一場無妄之災,得你一眼,已值得嘗受。”
  他歇一下,又道:“我早已看破過眼煙云似的繁華,故意設計裝死,還我自由之身。是以特來峨嵋見你,想不到果真得此机會,与你敘舊。”
  她道:“恐怕代价太大了。”說罷,吸懦著想說什么,但終于沒有說出來。
  金瑞靠著石壁裝出夷然的樣子,道:“你可是還記得我那義弟孫怀玉,想知道他的近況么?”
  珠几點點頭,驀地覺得自己太過殘忍,明知他深愛自己,因此不深千里而來。同時他定然也明白她對孫怀玉的私心愛戀,這刻競要他提及孫怀玉,豈不是等如故意令他傷心。
  金瑞道:“我那義弟文武全才,已由兩榜出身,最近外放,視察河南,聲名傾動朝野,前途無限。膝下已有兩儿,生活甚為美滿。”
  她情不自禁地凝眸痴想了好一會儿,才輕歎一聲,道:“人生如朝露,轉眼已七八寒暑逝去。,他能為朝廷效力,做個好官,添為故友,也覺得心中安慰。”
  金瑞這一次南來,本想見到珠儿以后,便傾吐心事,假如她不能相愛,便從此斷絕世緣,回到昆侖或是另尋名山,吸依三寶。
  這刻本待把心事傾吐,但見到她提起孫怀玉時,如此情形,便把滿腹心事,吞吐肚中,輕輕吟道:“赤手屠鯨干載事,白頭歸佛一生
  心……”
  珠儿听得清清楚楚,微微一惊,抬目看時,只見金瑞堂堂一表,方面大耳,隱含威棱,然而他口中親自說出自己凄涼的下場,競与他的相貌全不相襯。
  這一剎那間,珠儿但覺万千感慨,有如巨浪排空,沖擊心岸。
  以金瑞的文才武功,軒昂气字,還有那如海深情,誰家紅袖能不相怜?況且他身為貝勒,出入帝閣,威高權重,這种地位,亦非凡夫俗子可比。
  然而天下事便那么奇怪,他為了山林間一個女子,舍棄了一切,到頭來卻是一無所得。
  珠儿這是第一次替金瑞著想,芳心中充滿了怜惜情緒。
  她發條地走過去,伸出玉手,与他相握,幽幽道:“你心中可會怪我?”
  金瑞軒眉一笑,道:“普天之下,古往今來,關于男女間的事,原本就不可以強求,我怎能怪你?”
  他的男子气概,更加打動她的芳心,忽然間她發覺自己已愛上這個男人。
  她的美眸中流露出柔情蜜意,輕輕道:“你赶快逃出去,在敘州
  等我。”
  金瑞虎目陡然放出光華,喜不自胜,但他為人沉著,只在心中歡
  喜,并不胡亂說話。
  他想一下,伸手抱住她的纖腰,道:“這些年來,不論是白天黑
  夜,我總想起你的一留一笑,但即使在夢中,也不敢希冀你會說出這
  句話。”
  她溫馴得有如綿羊般貼伏在他怀中,悄聲道:“我錯了,其實你
  留給我的印象极為深刻,只不過我時時提醒自己把你的聲音笑貌忘
  掉,而去假定自己紅顏薄命,告訴自己說我得不到一個男人的垂顧
  ……啊,我也不知自己為何這樣……”
  他們擁抱在一起,隅喂細語。在峭壁轉角那邊的小徑上,史思溫
  本來盤膝躍坐,但因內功高深,耳目极靈,故此他們的對話都听到
  了。
  他一直听到珠儿說自己錯了之時,忙忙一躍而起,在石徑上蹬來
  路去,免得再听到人家的情話。
  這刻他已忍不住思念起上官蘭來。
  他覺得金瑞十分幸福,一個人要是苦戀了七八年之后,正在絕望
  之時,忽然山回水轉,玉人投怀,這种快樂一定可以維持一生之久。
  而他和上官蘭之間,雖說有點儿誤會,但其實兩情縫緒,誤會不
  難解釋。可是橫豆在他們之間的,卻是當年的誓言和這一身星冠羽
  衣。這卻是他們兩人的力量無法逾越的障礙。
  他大大歎口气,忖道:“我總得想個法子忘掉她才好,免得誤了
  修道。但如何能夠忘掉她呢?”
  金瑞已大聲叫他,他連忙收攝住紊亂的思緒,走將過去。
  珠儿艷麗的面上綻開极為動人的笑容,史思溫含笑向她點頭時,
  紅暈立刻泛起來,倍覺嬌艷動人。
  金瑞道:“她已相信那兩頭守山神猿不是我殺死的,因此這就回
  去設法為我解釋。”
  史思溫道:“那好极了,貧道也确信以金兄為人,決不會出此手
  段,
  “她現在先把我們送下山去,因為她師叔不能擅自离山,但可能在山麓候机攔截……”
  史思溫為人朴實謙和,雖然明知自己适才未曾施展,要是真拼起來,決不怕白靈官真人。但口中卻不說出來,道:“那就最好不過,珠姑娘有掌門金劍,白真人決不能違抗出手。”
  說到這里,不覺猶疑一下”。原來他是想到自己要不要把岳小雷的秘密說出來。
  珠儿匆匆道:“那么我們快點儿動身,免得掌門真人親自出觀,我的金劍便不管用了。”
  她當先向岭外走去,史思溫再次背起金瑞,緊緊跟隨。
  不多久工夫,已到了前山山麓。
  這時白靈官真人率同玄風、玄火兩人,早已守住出山之路。可是因見珠儿仍然陪著他們,料她必會用掌門金劍喝退自己,便索性忍气不現身攔截。
  他們离開峨嵋山之后,珠儿才告別回去。
  史思溫雇了一輛大車,把金瑞送到敘州,找到珠儿說的四海老店住下,細查金瑞的傷勢,發現雖然不嚴重,但必須休息保養一年半載,方能恢复原有功力。在養傷這段期間,決不能強運真力与人動手。
  金瑞倒想得開,他除了和峨嵋派誤會之外,沒有什么仇人,是以武功暫時失去,并不要緊。
  但史思溫卻想到玄陰教勢力遍布天下,雖說除非他們出動內三堂高手以外,全然不怕,可是如若自己飄然他往,金瑞便危險了。
  他也不說出來,暗中決定等到珠儿來會面之后,這才离開他們。
  一下子等了兩天,金瑞已沉不住气,眉頭緊鎖,在房中鍍來鍍去。
  史思溫明白珠儿擅用掌門金劍,放走金瑞這件事決小不了。但為了免得金瑞更加擔心,便勸解說珠儿既然決定出山跟隨。定然有許多瑣事料理,兩三日工夫總是要的。
  等到第三日傍晚,金瑞悉慮之极,史思溫也覺得事非尋常,兩人開始商議此事。結論一致認為珠儿可能因触犯門規,受到重罰。
  史思溫便要入山一探,可是丟下金瑞在敘州,也是不妥,玄陰教或是峨嵋派只須派一個粗通武功之人,便可致金瑞死命。
  猶疑了好久,金瑞弄清楚史思溫的顧慮,便道:“觀主所慮极是,看來我的寶貝不能不動用了。”
  史思溫當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寶貝,而又如何動用法?
  金瑞道:“最近這次我由昆侖山要踏入中原之時,家師除了勉勵一番之外,還贈我一個絲囊。家師說絲囊中有一顆丹藥,乃是他數十年前隱居昆侖時,以山上芝圃中一支千年肉芝,再配海內外百余种靈藥練成,因有奪天地造化之功,故此极為珍貴,只煉成五丸。這數十年間他因各种淵源,已送人三丸,這次特地送一丸給我,帶在身邊,非到性命垂危之際,不可浪費服用。”
  史思溫道:“令師一代高人,心如日月,這等至寶也肯送人,實足以使后輩聞風景仰。這等救命至寶,按說金兄目前內傷,實在不需耗費如此珍貴的靈丹,可是目下時机緊迫,似無兩全之法。”
  金瑞道:“我确實舍不得隨便糟蹋掉,但看來似無別法了。”
  說著,從囊中取出一個小絲囊,大如鴿卵,乃用五色彩絲織成。
  他取出之后,擺在桌上,恭恭敬敬跪下叩首,謝過師恩,然后起來取囊在手,道:“此丹由家師定名為芝圃仙珠,有起死人活白骨之神效,煉這等靈藥時,最干造物之忌,魔障杏至,稍一不慎,便走火入魔,連家師那等胸襟修養,提起時也現出肅慎之色呢。”
  史思溫道:“正因如此珍貴難得,令師尚肯贈与,猶更見前輩風儀,令人傾心。”
  金瑞笑道:“不瞞觀主說,我實在极為祟敬家師,是以觀主盛贊之詞,深合我心,不曾代師謙遜,觀主万勿晒笑。”
  史思溫肅然道:“人之相知,貴相知心,金兄何須以世俗禮法相論。”
  金瑞仰天大笑數聲,然后動手去解那五色絲囊。解開囊口,倒出
  丹藥時,登時滿室清香,令人心神大為舒爽。
  那顆丹藥用金黃色的柔軟絲絹裹住,再拆開時,里面尚有一層青
  絹裹著。
  外面那塊金黃色的絲絹,攤開時約是半尺見方,史思溫提醒他
  道:“金兄,絹上似乎有字跡呢,莫非是令師注明服法?”
  金瑞恭謹拜閱,忽然大喜道:“觀主請看,家師仙机莫測,居然
  在絹上留下療傷絕妙法門,生似已知區區今日不該動用靈丹似的。”
  史思溫微微一笑,卻沒去閱看。
  金瑞看完之后,便把那一丸珍貴异常的芝圃仙珠收回五色絲囊之
  中,藏好之后,捧著那方黃絹,過來送給史思溫觀看。
  史思溫至此不須推辭,凝神看時,只見絹上用工整隸楷寫著許多
  朱色細字,開頭便說道:“本門秘傳療傷心法,向不輕傳弟子,蓋因
  心法神奇,上干天忌,且須功力卓絕之士,方能施為,不致兩誤。此
  次汝踏入江湖,功力已非昔比,如在有利環境下,尚可勉予一試。所
  以不早傳汝之故,誠恐汝仗恃此一心法而遺忘芝圃仙珠也。俏汝有
  難,必無時間細閱絹上心法,遂可及時救汝一命。如有高人以此為汝
  療傷,卻以此一心法略表謝忱,唯本門心法,幸勿輕易轉傳他人耳。
  昆侖鐘老人書。”
  下面便是療傷法門,詳細說明如何運功化气,下手時應取何穴。
  其中又分受傷時敵人所用是陰力或陽力,因而救治之法不同。
  史思溫只粗通刀創砍傷療治之法,對于這等內家絕高療治內傷的
  心法,几乎是一竅不通。是以毫不知道這种昆侖秘傳心法,与平常的
  內家手法有何不同。
  但這樣也好,因他胸無成竹,下手時不致混淆,也不會怀疑下
  手便攻死穴,有什么危險。
  他默默記熟之后,便笑道:“想不到金兄之傷,使貧道得獲貴派
  不傳心法,除卻盡心效勞之外,尚不知如何向令師致謝。”
  金瑞道:“以觀主宅心仁厚,這等救命秘法,我只怕觀主不肯學
  哩。”
  他們先把那方黃絹毀掉,以后關好房門。
  兩個人盤膝坐在床上,彼此同時攝神定慮,金瑞但覺胸中煩躁,無數雜思紛至奮來,不似平日雙目閉時,便能入定,神游物外。
  史思溫以崆同心法,將全身真气煉到至純之境,候然睜目喝道:“生死在命,魔障從心生。”
  喝聲不大,但鑽入金瑞耳中,卻霹雷般震撼天地,心神登時澄
  丁。
  史思溫駢指虛虛向金瑞胸前旋璣、紫宮、中庭、巨閉及左右神封六大穴點去,指風銳烈之极,宛如有形之物,擊在他胸前六大穴上。
  金瑞但覺胸中一陣舒暢,早先的煩躁不宁,登時完全消滅。
  他的功力本來深厚已极,六大穴道一旦通暢,便立即由渾入虛,靈台清澈空明,能夠一如平日地運行起內家吐納之功。
  史思溫雙膝微振,身形平飛起來,從金瑞頭上躍過,落在他背后,伸出兩指,按在他背上第二十二節脊椎骨上的命門穴,再依照絹上運功化為之法,逼出一股熱流,逆脈上沖為令、神庭。
  第二關一打開,金瑞但覺渾身毛孔大放,自行呼吸,真力逐漸恢复。
  等到史思溫指上那股熱流,行遍全身經脈,复又上達十二重樓然后重返气海。
  金瑞全身舒暢,但覺比之未傷以前,气脈更加通暢。
  史思溫收回兩指,依照絹上所示,默默用功,補益所耗的真元。昆侖山不傳心法的确不同凡響,半個時辰不到,兩人一齊睜開眼睛,輕松地舒一口气。
  金瑞道:“觀主不舍耗損真元,為我療傷,此恩此德,不知何以為報?”
  史思溫笑道:“全憑金施主功力深厚,方能如此容易,貧道除卻開始打通六大穴道之時,略感吃力之外,其后便毫無困難。倒讓貧道學了秘法之后,又得到實際下手療治的經驗。”
  兩人下床在房中走動一下,金瑞道:“現在我的功力似乎比以前更覺精純。若然太清真人再度与我交手,必感惊訝不已。”
  史思溫吁口气,道:“貧道蒙太清真人折節下交,情義如山,這宗事非向太清真人解釋清楚之后,不能貿然离去。”
  金瑞歉然一笑,道:“為我之故,累觀主蒙受誤會,于心极是不安。”
  史思溫笑道:“金施主如与貧道客气,便是看不起貧道。目下倒是如何解釋誤會一事,頗需小心商議。”
  金瑞想起珠儿,便心亂如麻,茫然道:“對啊,怎生解釋這場誤會,還我清白?咳,她回觀去說不定已遭掌門真人處罰。”
  使思溫道:“現在已是酉戍之交,我們如立刻動身,赶上峨嵋,則大概子時左右,便可到達隱仙觀。貧道認為不妨分作兩路,你赴隱仙觀,暗探珠姑娘下落遭遇。貧道則赴天屏谷,找她師妹凌紅藥,問問內情。不過在事情未弄清楚以前,我們決不能加深誤會,金施主以為對么?”
  金瑞因心情紊亂,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便道:“觀主所說极是,但如若碰上觀中之人或是那凶神惡煞似的白靈官真人,想不動手,似無可能。”
  “我們必須喬裝探山。”史思溫堅定地道:“但又必須把衣物帶在身上,以便需要出面見人時,能夠還我本來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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