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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情深意濃吐真言


  只听黃華說道:“我說出來,你們可不許笑我。”
  和他們在一起的,還有跑尚夫婦,他們馬上答應了。
  黃華這才說道:“這個火狼祝可炎不是什么好東西,他曾經向我打過主意,所以我曾經對他細加注意過。因此,他有些小動作,我認得出來。加上他的身形和行動時的姿勢,絕不會錯。”
  孫玉麟不暇深究其他,例如他曾与他達到何种關系等等,卻急忙道:“那么你又有什么法子,可以對付他?”
  黃華道:“嘴也懂得火器這一門學問呀!他剛才在那儿做了手腳,大概是一种爆炸机關,有人踏中,那個坑洞就會爆裂。”
  孫玉麟一拍腦袋,道:“對了,這個引爆裝置如果能夠移走,大伙儿就可以安然通過此谷了。”
  他轉眼向黃華望去,道:“那么煩你快點動身,咱們的大隊人馬快要到達啦!”
  他心中的焦急,難以形容,敢清對方的計謀,非常厲害,遠出于他們所想的這么簡單。
  原來對方把陷講架設得非常堅固,用意是正要群俠經過之時,可以容受許多人站在上面。
  然后,前面七八步遠的入踏動了机關,這個陷阱才炸開,使許多人一齊掉下去。這么一來,大家為了查看情況,必定有不少人一齊圍在坑洞四周,向下探視。
  當然,這些探視之人,盡告中毒栽了下去。這一來又引得更多之人涌過來探看,也因而中毒跌落坑中。
  等到大家發覺此是毒阱,相信必定已傷亡了數十人之多。
  其時,只要大家赶緊屏閉呼吸,便又有別种毒力發作,因而盡皆倒斃。
  這真是非常毒辣的手段,大有一网打盡的可能。
  黃華站了起來,孫玉麟馬上也起身,道:“別怕,我陪你去。”
  他們迅即奔了下去,但仍然沒有盡量掩蔽起身形。
  一直奔到离那山谷只有十余文,前面的黃華突然間閃到一排樹叢后面。
  孫玉麟也跟著閃人,輕輕道:“怎么啦?”
  黃華吃惊地道:“你看見對面山腰了么?”
  孫玉麟道:“早就看見啦!那是凌九重守在那儿呀!”
  黃華道:“但還有一個人呢!”
  孫玉麟一面舉目查看,一面說道:“我赶到時,已看不見尚有另外的一個人,是什么人令你如此害怕?啊!莫非是你的師父?”
  黃華搖搖頭,道:“不是她,雖說不是她,但也……”她突然住四,憂慮地再度搖搖頭。
  孫玉麟相信她絕對不會相騙,但既然不是多妙仙姑李玉塵,那又能是誰,使她這般憂慮耽心呢?
  由于現在形勢緊迫,實在不暇再行理論,因為谷口那邊已經有人影出現了。若是等到大幫人馬赶到時,方始移開那個机關,定要使人心惶惶,兼且奇計也因而坐令失效了。
  他催促黃華道:“快去動手,把那引爆机關拆除。”
  黃華身子動了一下,始終沒有邁步出來。
  孫玉麟又催促她道:“去吧!有我在這儿,你怕什么?”
  黃華回眸望住他,突然道:“如果你肯收我為妻,啊!不,就是姬妾,我也滿足了,有你一言,我就出去動手,不勞催促。”
  孫王群想道:“這樣說來,她乃是打算叛离師門之意了,否則何須先托終身与我?”
  他覺得義不容辭,并且絕對不能計較她往昔放蕩縱欲之行,當即頷首道:“好,我答應作。”
  黃華喜出望外地嬌笑一聲,然后奔了出去,如星瀉電掣,一下子就奔入谷內平地上。
  這時候,她的身形自是完全暴露,沒得遮蔽。
  孫玉麟特別注意對面的高崖,但見凌九重已望見了谷中情形,便突然間隱沒,換了一個女子.在他原來的位置上,向下窺望。這是因為在那一處崖石的形勢,只限一個人得以向下觀看。
  這個女子只露出頭部,但孫玉麟已隱隱看得出是個年青漂亮的女子,但究竟是誰,卻無法分辨了。
  那女子一下子又縮退了,換作凌九重出來。可見得剛才是凌九重叫她瞧看,讓出地方給她的。
  孫玉麟忖度那女子可能是覓路繞下谷來對付黃華,因此之故,异常小心地監視可以通落谷中的地方。
  黃華已奔到陷洪前八九步的位置,停下腳步,低頭望了好一會,才蹲下身軀,伸手撥動泥沙。
  剛剛入谷的先頭部隊,遠遠見到黃華的行動,都十分惊訝,飛奔而來,并且高聲喊叫。
  當這四個先頭部隊堪堪奔近陷阱時,突然間轟隆的一聲,泥沙飛揚,迷人眼目。
  孫玉麟聞聲回眼望去,心頭大震,敢情地上共有兩處發生爆炸,陷階固然爆裂了遮蓋,而黃華動手之處,也發生了爆炸,塵沙彌漫中,但見黃華伏在地上,大概是已經被炸死了。
  孫玉麟滿腔的悲憤,難以抑制,正要沖出去,忽然听到右方不遠處傳來低低的交談聲。
  他登時剎住去勢,眼耳并用,查听這陣聲音來源。
  右方過去兩丈不到,就是一道拱起的山脊,一直通上山去。
  因此,孫黃二人剛才奔落之時,對方即使已在那邊,也沒有法子看得見。
  只听有一個人道:“這,這是怎么回事?那不是李仙子的門人么?”
  另一個人道:“咱們快辦咱們之事,這一幕已在李仙子算中,值不得大惊小怪……”
  孫玉麟只听到這么兩句問答,登時明白了內情。
  原來那個爆炸机關之所以會弓沒,發生慘禍,竟是李玉塵算定的,她身為黃華師父,自然曉得黃華也懂火器之事,甚至連她的深淺亦都知道。
  因此,她為了防備深知內情的黃華,會去移動那個机關,便教“火狼”祝可炎改變一下手法,或是多設一种裝置,能使移動之人首蒙其害。
  孫玉麟恨得牙痒痒的,轉頭向谷中望去,只見那先頭部隊之中,已有一人過去查看黃華的情形。
  孫玉麟心中又忿怒又焦急,很想去看看黃華到底傷得如何?是否已經當場死亡?如果還有得救,便須爭取時間,為她設法。
  可是他的理智把感情壓制住,不但沒有現身落谷,反而轉眼打量四下形勢,接著毫不遲疑的轉身急竄而去。
  他以最快的身法,兩個起落,便鑽入三文外的一處樹叢內。然后藉著茂密的山草,掩蔽身形,直往山上走去。
  轉眼間他已回到眾人匿藏之處,首先是和杜希言碰面,低聲道:“杜先生,現在要倚仗你的大力了。”
  杜希言面色有點不好看,道:“黃姑娘現下怎么了?”
  孫玉麟听出他口气之中,含有怪資自己不去看護她的意思,初時覺得不解,旋即恍然大悟,想道:“她已知道黃華与我的關系不同,所以看見黃華被炸,生死不明,認為我應該先去照顧她才是。由此看來,他果真是個好人。”
  他悟出此理,便沒有絲毫怪杜希言對自己不客气之意,當下苦笑一下,道:“杜先生,我与她已有婚約,因此,我反而不能因私害公,必須壓制住自己的痛苦仇恨,為大局著想。假如我一現身,咱們的計划就完全失效了,所以我終于忍住,沒有落谷深看。”
  他指指對面,又道:“那邊的一座石崖間,除了凌九重之外,還有一個敵人。這儿雖然望不見,但我如果在底下藏身處奔下谷去,必被對方發現。”
  杜希言訝道:“還有一個敵人?凌公子可知道?”
  孫玉麟道:“他們在一起的,如何不知?我告訴你,這個敵人如果不是黃華的師父多妙仙姑李玉塵,也必是她的同門。”
  杜希言道:“你越解釋我就越發不懂。”
  孫玉麟道:“這是因為前天夜里,我們在李真人主持之下,布置了一個陷階,誘敵人來劫車,希望從動手拚斗之中,查出敵人的來歷。”
  杜希言道:“查出來沒有呢?”
  孫玉麟道:“多少有點眉目了,這一役凌九重也有參与,然而他昨晨被我從地下挖起之后,直到昨夜傍晚才回來,這一段時間,卻交待得不清不楚。李真人不去盤請他,只叫我小心在意,此外,我也發現了敵人之中,竟有女性,環顧天下,只有一個李玉塵,有資格參与,且也不怕別人對她無禮侵犯。”
  杜希言睜大雙眼,道:“那么黃華會不會亦是奉命行事?”
  孫玉麟道:“現在證明她不是啦!李玉塵心狠手辣,全無師徒之情。她故意擺黃華在咱們陣中,卻不利用,使咱們查不出疑竇,便不對她怀疑。而她因為曉得黃華懂得火器之道,料她可能出手拆除那裝置,所以特別改變了設計,以便万一她出手去拆除之時,仍然爆炸。”
  杜希言道:“但她如此徒然犧牲了一個門人而已,有何好處?”
  孫玉麟道:“她万万想不到我們搶了先,假如我們是跟大伙儿一齊走,到達陷餅處,發覺不妥,然后由黃華上前動手,這時,難免會有些人站在那個堅牢的陷階上面,因而一同遇難,你說對也不對?”
  杜希言道:“現在我明白啦!李玉塵可能裝著得聞此訊,赶來替徒弟報仇呢!”
  孫玉麟賊心中暗暗惊佩這個少年的聰明才智,口中應道:“這正是我不育現身之故了。如果李玉塵曉得我已查出她与凌九重勾結之事,豈敢自投羅网?”
  杜希言道:“果然不可泄露机密,方易复仇,我倒是錯怪孫大使了。”
  孫玉麟道:“在下特來請先生出馬,單獨行動。谷底下山脊的另一邊,好像是敵人設鼎煉毒的所在。”
  杜希言一則很同情孫玉麟,二則對這些心腸惡毒,手段狠辣的敵人,十分痛恨。
  因此義憤填購,不假思索,立時慨然應道:“好的,我自己去。”
  孫玉麟道:“以我想來,敵人必是等咱們之人入谷后,看看會不會全部倒斃,如果尚有十數人錢存未死,立刻大舉出動圍殲。但如若絕大部份的人都無恙的話,他們便不會現身,而使用施毒之法。所以你時間尚多,可以繞道從這邊過去,諒可不致被凌九重那邊看見。不過在下須得指出,你雖然可以逃過凌九重的目光,但也許會碰上別的敵人?”
  杜希言點頭道:“我曉得。”
  孫玉麟當下指點他如何走法,杜希言毫不遲疑,悄悄竄了出去。
  當他繞過這一片崖坡之后,胸中的義憤已稍為冷卻,俠憤豪气,也大見減少。頓時使他想到万一碰上了敵人,應該如何應付才好?
  要知他本來不識武功,全憑這几個月在天罡堡中,日夕飲用趙老文的松子酒,由于此酒本來就是仙釀一般,具有种种靈效。何況在天罡堡窖藏了數十載之久,更是醇厚無比,力量增加I一倍還不止。
  因此之故,杜希言目下力大身輕,遠胜于練武多年之人,加上他參研天罡絕藝,也頗有心得。
  談到“天罡絕藝”,這一段往事倒是值得回述一下。
  就在他發現了密室內貯存有十多壇美酒那一天,他也看見雪白的牆壁上,繪有許多人像圖形,以及用原筆寫下的文字注解,開頭還一清二楚的寫明“天罡絕藝,宇內無雙”之句。
  他先把身上所帶的干糧,放在桌子上,轉眼四望,确知不會再有什么危險,這才就著酒壇四,喝了一點松子酒。
  這些液体一流入腹中,頓時熱气蒸騰,從丹田中升起,不一會工夫,已感酡然,同時身上諸般痛楚,也減輕了許多。
  于是他倒在床上,閉上雙眼,伸展四肢,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
  這一覺只睡了兩個時辰左右便醒了,從透下來的天光,也可以知道已是下午的時分。
  他跳了起身,快活地笑一笑,想道:“古人說禍福無常,真是不假。我被那對老惡人毒打一頓,又送入毒蛇窟中,卻不料反而得睹舉世無雙的絕藝。”
  他乃是土木之學的行家,這時候略一查看,便知道了三件事。一是此室之內,另有一道秘門,想來必是供大小便之用的小間。二是貯放雜物的壁櫥,門戶隱秘,常人亦難查出。三是出室之路,設計奇巧無比,室內之人可以啟開出去,但在外面卻無法打開,如要進來,必須從原路經蛇窟而入。
  正因如此,這間秘室,几乎沒有被人發現的可能,因為誰也無法進人蛇窟內查看,除非是飲用松子酒,可以不畏毒蛇。
  他先打開廁所的秘門,進去方便過,對于這里面的排污設計,非常佩服,所有大小糞便,都從底下一條不斷流動的泉水沖走,沒有一點穢气。
  回到室內,再打開壁櫥,那是一個六尺高,六尺寬的巨櫥,分為許多格,也有抽屜,堆放了許多東西,包括衣服書籍,以及零零碎碎的日用品,簡直有如一個寶藏,須得慢慢翻看,方知究竟。
  他先是找出一個掐斗,這樣他就不必捧壇喝酒了。其次,他找出一套衣服,穿上之后,頗為合身。
  這套是常見的小工的衣服,他猜想大概此堡主人,在室內刻寫圖形之時,用來替換,以免弄污了本來的衣服。他接著就發現一扁形酒壺,正与趙老丈的那個一模一樣。
  這個酒壺使他更高興了,因為他可以藉此以憶念起趙老文對他的關切,同時又可以盛載美酒,攜在身邊。
  他立刻用掐斗把這個扁形酒壺灌滿,之后,撥動出路的机括,只見角落間出現一道窄小的門戶。
  這是离開之路,但他沒有出去的打算,只不過試一試机括,免得日久失效,到時大費周章而已。
  現在他已經處身在极安全隱密之地,同時又有舉世無匹的絕藝,供他參研修煉。因此,他相信自己在三兩個月之內,決計不會离開一步的。
  他開始覽閱牆上刻寫的“天罡絕藝”,開始是論及內功,明白暢曉,杜希言一點也不感到吃力難懂。
  直到天色漸漸昏黯,他才停歇下來,吃一點干糧,喝几口松子酒,然后躺下去休息。
  入黑之后,他簡直全然看不見任何物事,可說得是伸手不見五指。他雖然攜有特制的照明火線,但那只是為了急需之時才使用的。
  因此,翌日晨光透入,照亮了一室之時,他就謹記昨夜之事,赶緊在那巨大的壁櫥內搜索,希望找出蜡燭來。
  他打開了最上角的一扇小櫥門,但見這敢情是個隱藏起來的神龕,除了香爐燭台等物之外,還有一塊神主牌位,上面寫著“天罡荊門歷代祖先神位”等字樣。
  這塊長形的神主牌位,不知何故傾倒,敬斜靠壁。
  杜希言忖道:“這天罡堡的荊老爺,倒是個行孝之人,雖然在這等斗室中,還供奉祖先神位,待我把牌位扶正,也算是一點敬重的意思。”
  當下伸長右手,扶起那牌位,移動之時,似是听到牌位發出“骨碌”的響聲。
  杜希言覺得很奇怪,自言自語道:“這座牌位中,不知藏嵌著什么物事,所以扶起來時,發出聲響……”
  于是他把整塊神主牌位拿下來,但見此物乃是非常堅硬的木頭所制,形式上与一般常見的沒有分別,只不過稍為長些,牌縣也厚達四寸,所以人手相當的重。
  他搖一搖,牌內果然發出“骨碌碌”的聲響,可見得里面藏有東西無疑。
  杜希言看了一下,就知道此牌可以從托座上拆下來,那樣也許可以曉得牌內藏的是什么物事了。
  那塊長長的木牌很容易就從托座上取下,頓時發現這塊木牌中間是空的,倒出來一個長形扁盒。
  杜希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忖道:“莫非這個盒子內,藏的就是‘丹鳳針’么?如果是的話,那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了。”
  他的心情非常興奮,掀開盒蓋一瞧,只見一張把成長形的薄箋,遮蓋住底下的物事。
  不過箋上又分明可見寫著“人間至寶丹鳳針”等字樣。
  杜希言并不立刻拿起那箋,卻仰頭向神龕望去,忖道:“這個設計真是妙极了,假如我不是心中生出尊敬之意,赶快替荊老爺扶正神位的話,我就永遠無從發現丹鳳針的下落了,試想誰會取起神主牌查看呢?晤!我明白了,荊老爺這种設計,正是表示此寶只能落在尊敬他的荊家祖先神位之人手中……”
  念頭掠過心上,當下先把神主牌安回托座上,又奉置在原處,這才把銀匣內的箋紙取起,只見底下是一只兩指寬,三寸長的風鳥,通体閃耀出一种悅目的灩灩紅光,不知是何質料所制,形式既精巧絕倫,但又古趣盎然,令人能夠百看不厭。
  在尖啄處,有一根极細的針吐出來,長達六七寸。此外,另有一條极細的銀練,穿系于風鳥的背部。
  這件似是飾物的風鳥,由于种种特征,已經一望而知乃是“丹鳳針”了。
  杜希言喜不自胜,但沒有立刻拿起風鳥,卻是首先展箋而看。
  這張箋紙上寫滿了蠅頭細字,杜希言一讀之下,心花怒放。因為箋上詳細注明這丹鳳針的用途及用法,清楚明白。
  杜希言目下可就知道為何這件寶物,為何會被天下之人覬覦垂涎,敢‘清它的妙用太多了。
  而其中有些妙用,簡直叫人不敢相信,例如將此寶投放火中,火勢立時熄滅。其他如起死回生,万邪不侵,划金如泥等等,亦無不是近乎怪异的。
  在最后的一段,卻是荊家主人涉及他自己的事,箋上說道:“余自幼即修習家傳秘學,進步神速,天資過人,本以為必可發揚光大,傲視當世,誰知天不假年,絕症提前發作,余依祖例,將此寶封存……”
  底下還提到他所患染的絕症,乃是天下間唯一能使持有丹鳳針之人無法解救的,醫書上亦無以名之,但荊家世代主人,皆是罹上此症而死。可知這也是荊家獨門的絕症了。
  荊家主人又提到,他乃是在一夜之間,發現苦修數十年的神功,突然完全喪失,變成一個最最普通之人。
  這個現象,也是荊家歷代主人臨死前所必呈的現象。
  杜希言覺得十分奇怪,看了又看,最后,才放下這張箋紙,想道:“假如我不發現此寶,只怕荊家的秘密,永遠也不會傳到世上了,但這丹鳳針諸般妙用之中,包括得有青春永駐,延年益壽在內。照荊家這一代的主人留言,他的年歲,不會超過六十,雖然也不可說是短命,但在一個武功高明,身体強壯之人來說,目是不算長壽。”
  他伸手拿起丹鳳外觀看,一面又想道:“价怪的是他的多年功力,竟會突然在一夜之間,完全消失,這是什么理由?即使如此,但以一個普通的人來說,六十歲也不能說是長壽啊!”
  他一方面感到很不可解,另一方面又感到那丹鳳針似乎非常暖和,甚至有一股熱气,從他指尖一直透入他体內,使他生出异常舒适之感。
  杜希言倒沒有太注意這一點,念頭一轉,忖道:“既然無罡絕藝,被天下的人都認為是宇內無雙的絕藝,則沒有理由不能使修練之土,延長壽命,更不會無緣無故忽然消失。”
  他的目光轉到壁上,一面再度閱看神功修練之法,一面繼續尋思道:“哦多想亦是無益,因為人家歷代秘傳的絕藝,怎會不苦苦推究這种奇怪現象?但荊家主人居然不能解釋,可見得道理深奧無比,絕不是我這ti外人所能憑空找出答案的。”
  這時,他已初步決定,暫時不去修司天罡絕藝的內功,只學外功,亦即是拳掌腳法等動手招式。
  練武之舉,雖然須得下苦功,但自然也不是可以整天不停的練。因此,他時時無事可做,多半是自個儿盤膝坐在榻上,調息呼吸。
  但他可沒有一點法度,只不過听其自然,盡量的使腦子里沒有雜想。每當他坐了好一會,便會感到异常的舒暢,情況正与他第一次碰触丹鳳針一般。
  可是目下他是把丹鳳針藏在怀中,又隔著銀匣,所以他沒有聯想到這個現象与丹鳳針有沒有關系。
  過了几日,他已學熟了几种身法和招式,由于注解得十分明白,所以他深悉每一把一式的用意何在。
  此外,他打坐之時,也能夠很快的進入了渾然沒有思慮的境地。丹田自然會生出陣陣熱流,他不知應該如何駕馭,使得這些熱流自起自滅。
  大約過了十日,開始翻閱櫥中的藏書,以遣長日。這些書籍,都很希奇古怪,盡屬技藝方面,例如冶金石的,論字畫的,談棋琴的等等,琳琅滿目,令人忘倦。
  杜希言一部部的看,增長了許多專門知識,這自然亦是莫大的無形收獲。
  這一天,他翻閱一部手抄本,發覺竟是一部“盜竊專論”,里面收錄得有著名的“神愉八法”、“空空秘決”等不傳絕藝。
  此外,還舉出許多實例,以解釋如何運用這些秘訣,還載錄得有許多專門用具的用途和制作之法。
  杜希言初時很吃惊,后來卻津津有味的看下去,頓時懂得了如何行走于夜間,可以不為人犬發覺的許多法子,又知道如何觀察地形天候,以判斷當時的情勢等等,他頗為心動,埋頭鑽研起來。
  原來他心中很想出去瞧瞧,可是又怕被許公強夫婦發覺,所以不敢出去。現在既然有夜行藏形之法,自然膽气大壯,很想一試。
  另外他又發現一個百寶囊,各种工具,應有盡有。這個可以貼身藏放的軟皮囊,以前他也看過,但彼時根本不知道囊中那些形狀奇怪之物,有何用處?
  這天夜里,他大膽地付諸行動,從出口處出去,到了外面,首先觀察天空,但見烏云滿天,星月全無。
  杜希言吃一惊,想道:“這等天色,應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何以我還能把周圍看得這般清楚?”
  他一路走去,不久;就找到了此堡無數的秘密通道之一的入口,當下潛入去,到處看看。
  一連三夜,他已行遍全堡,熟知各處地形,也發現了無數秘室。此外,他也在暗中窺看過許公強夫婦的情形,其后也發現過另外几個人。這些人顯然与許氏夫婦有往來的,所以他們沒有爭殺沖突。
  不久,他就發現了秘室中的石刻“毒經”,以及許多珍貴罕有的藥物,因而此后他非常忙碌,每日練武功,又得學習使毒及醫藥之道。
  這一幕幕的往事,倏忽間已掠過了杜希言的心頭,而現在,他面臨需要出手對付敵人的關頭了。
  若是他未曾發現自己的目力奇佳,夜間亦可視物如白晝,以及力大身輕等等奇特之處,他就算把“天罡絕藝”的拳腳招術,練得极熟,仍然不敢考慮到動手之事的,但問題是他毫無臨場經驗,此時未免心怯。
  只是目下已不容他退縮,尤其是當他繞道潛行向那山脊凹哇之處時,遠遠已望見平坦的石頭上,放置著一只巨大銅鼎。
  常貧竄上來,輕輕的碰他一下道:“道長看見了么?這個巨鼎,必定大有古怪……”
  杜希言點點頭,道:“這是一种极霸道的施毒大法,鼎內共有四十三种藥物,都經過風吹日晒,或是烤爐等繁瑣工夫,混合在一起,施展之時,只要往鼎內丟個火种就行啦!”
  常貧道:“如是這么簡單,何以他們不干脆直接的使用這個手法?”
  杜希言道:“貧道直到現在,方知其故。敢情是因為地勢的關系。你看,只有這一處,倘若東南風起,必定完全送吹入谷,輸送和散布都很快速。而今日正是吹的東南風,是以這個地方,設鼎施毒,真是理想不過。”
  常貧道:“在下仍然不懂。”
  杜希言道:“問題是東南風并非一直吹個不停,而施毒之際,定須有風。因此,他們必須等候時机。假如只設這一關,万一眾人入谷時,恰恰無風,豈不是只好眼睜睜的任得眾人通過?”
  常貧恍然道:“原來如此,敵方為了必可得手,所以一共設了三道關口之多,哼!哼!毒教之人真是心狠手辣的万惡之徒,竟定要赶盡殺絕,方始甘心。”
  他突然吃一惊,忖道:“万一這位杜道長亦是毒教中人,我豈不是指著和尚罵賊秀么?”
  偷眼一覷,但見杜希言神情無异,這才略略放心。
  他連忙又接著說道:“杜道長,咱們須得提早出手,以免敵人突然施毒,來不及制止。好在他們只有兩個人,咱們不難收拾下他們。”
  杜希言听到“動手”之言,不由得心跳加速,腦筋連轉,希望找出可以免去動手的方法。
  据說世上無數的發明,都是由于貪懶的人,想省事而研究出來的。
  杜希言不動手,頓時触動靈机,忖道:“我何不也用使毒的手段,把他們暗中毒死?”
  他自覺此計太妙,當下向常貧說道:“咱們也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如何?”
  常貧笑道:“這敢情妙,但在下一竅不通,可沒有法子效勞啦!”
  杜希言道:“承蒙你赶來相助,貧道已經非常感激,目下還須仰仗大力,設法把這兩粒藥丸,悄悄的投入鼎內。”
  要知當初本來是杜希言一個人單獨行動,但常貧不放心,自告奮勇跟了來,所以杜希言有此一說。
  常貧眼珠一轉,計上心頭,道:“若要對方全然不覺,唯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把這兩人引開,咱們分出一人,趁机迅快行動,方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藥丸投入鼎內。”
  杜希言道:“只不知計將安出?”
  常貧道:“我負責引開他們,杜道長負責投藥。”
  他停歇一下,又道:“咱們何不設法殺死了他們以免后患?”
  杜希言道:“對方設下此計,必有聯絡之法。假如殺死他們,敵人在發動以前,一旦察覺他們出了事,必會改變計划。這么一來,李真人和孫大使定下的應付之計,亦同時失效了,常兄你說是也不是?”
  常貧點點頭,道:“這話甚是,在下見識淺陋,党叫杜道長見笑了。”
  他查看過形勢,道:“杜道長,你先如此這般,潛行迫近敵人,在下利用一條罕見的蛇,把他們誘离原地,這時道長即可把握机會以行事了。”
  杜希言道:“那是什么奇怪的蛇?可使這兩人离開崗位?”
  常貧道:“這是一种沒有毒的蛇,但滿身錦鱗,五色斑斕,乍看似是奇毒無比。此蛇在兄弟調教之下,有几种動作,頗為駭人,料可把敵人誘開。”
  杜希言不相信也不行,當下依言潛行而去。
  常貧則抄繞另一面,也潛近了敵人。
  他放出一條三四尺長,滿身五色錦鱗的蛇,舌頭抵齒,發出一种听不見的聲音。那條錦蛇,先是在地上抖抖身体,好像舒展一下筋骨,然后迅即向巨鼎那邊游去,霎時已到了石上之人可以看見的空地上。
  這條錦蛇身上的彩鱗,在陽光之下,非常眩目。而且它還昂頭作態,紅信吞吐,發出嘶嘶之聲,尾巴起落不定,擊在地面上,拍拍有聲。
  石上之人登時看見了,其中一個說道:“哪一定是奇毒無比的惡蛇,我這一輩子還是頭一回看見。”
  另一個道:“它好像想惹咱們呢?”
  錦蛇作勢欲向他們竄去,相隔雖遠,卻能令人不寒而栗。
  那兩人商量一下,決定先下手為強,對付此蛇。
  他們的話,被常貧听得清楚,當下以人類听不見的聲音,發出命令c
  那條錦蛇立刻往后退,但頭部仍然向著石上的兩人。那副樣子好像已知道他們要出手對它不利似的。石上兩人發出惊訝之聲,但仍然取出斧刃,一齊躍了下去。
  杜希言一瞧机會不可失去,連忙奔出來,先問鼎內張望了一下,這才將手中三粒藥丸,投了下去。
  敵方兩人找不到錦蛇蹤跡而回到石上時,杜希言和常貧已經在六七文外碰頭了。
  杜希言喜形于色,道:“常兄的手段好极了,使我不費一點气力,就放了藥。”
  常貧問道:“杜道長可是使敵人鼎中的毒藥失去靈效么?”
  杜希言搖搖頭,道:“敵人費了不知多少時間与心力,才煉成這一鼎毒藥,誰也無法在舉手之間破去。”
  常貧訝道:“然則道長的三顆藥丸乃是作什么用的?”
  杜希言道:“我一說你就明白了,那一鼎奇毒之藥,我雖然無法立即破去,但卻有法子使毒力發出時的形式改變。本來此毒乃是無拘無束的冒出來,隨風吹散,初起之時,有一股青色煙气。而現在設若對方點燃的話,鼎口將沒有青色煙气噴出,這么一來,那兩人必定會躍上去探頭向鼎內查看
  他說到這里,屈指作個死亡的手勢,又遭:“他們就完蛋了。”
  常貧道:“假如只有一個人上去查看,此人一死,剩下的一個,自然不敢上去。此外,鼎內毒力仍然未失,谷中之人,仍有危險呀!”
  杜希言笑道:“不怕,第一點,鼎中之毒是直向空中噴射,直到毒力稀薄得不能為害之時,方會被風吹散。這是古往今來破毒的最高手段,神奇無比。其次,上去查看之人,不會立時倒斃,當他看見鼎內明明有一片藍色火焰在閃動,而又不發出青煙,必會叫伙伴上來看看。所以我相信這兩人都免不了一死。”
  常貧心想:“玩毒的人,都是如此狠辣,每事講究斬革除根。這個社道長雖然幫助我們,但這种人還是不交朋友為妙。”
  杜希言如果曉得他心中的念頭,一定很難受。
  這時,大隊人馬已開火山谷內,杜希言的心“怦”的一跳,原來他看見了美麗如仙的余小雙。
  除了她之外,所有曾經表示不撤退的人,全都在隊伍中。
  那些先頭部隊,除了兩個正在救治黃華的,仍在忙著之外,余下七八個人,全部跌落陷餅之內,失去影蹤。
  此時,有六七個人奔到陌餅旁邊,向里面查看,登時都紛紛站立不穩,掉了下去。后面的隊伍,馬上騷動起來。
  不知是什么人高聲叫道:“大家小心,那陷講內有毒,不可吸入体內。”
  然后,情勢更為混亂,因為隊伍之中,一連有十几個人先后摔躍在地上。
  常貧向杜希言一笑,道:“黃秋楓兄及時把消息送達了。”
  杜希言道:“這一次或者能誘騙得敵人出手,可惜我的武功不行,等會儿不能落谷助戰。”
  常貧道:“在下卻須呼應孫大俠的行動,到時杜道長只須居高臨下,淨看熱鬧就行啦!”
  他想起了一事,又道:“但如果敵人不使用那巨鼎之毒,社道長須得想法子,扣下那兩人才好。”
  杜希言笑一下,道:“他們費了許多功夫,豈有不使用之理?除非一直都不起風。”
  山谷內亂成一片,因為又有數十人昏跌在地上。看來昏倒之勢,方興未艾。連李真人他們,也已得慌了手腳。
  數丈外傳來敲擊火石之聲,杜常二人轉眼望去,只見鼎邊的兩人,已點著兩支小型火把。
  此時山風轉強,他們齊齊將火把丟入鼎內。
  常貧道:“哼!哼!這真是一网打盡之計,一點也不留情。”
  杜希言道:“毒教之人;必須心狠手辣才行。試想如果使毒而想在場之人有些不死,豈不是掣肘得很?”
  常貧道“道長不是毒教中人么?”
  杜希言緩緩道:“我也可以算是毒教中人。”
  常貧底下的話可就不敢說了,卻見這時已有一人躍起來,探頭向鼎內望去,過了一會,才招手道:“奇怪,為何沒有一點煙呢?你上來瞧瞧。”
  他的伙伴見他沒事,放膽躍上,看了一下,也訝道:“是呀,你……。”
  這個你字才說出,眼光轉處,那個同伴已仰天翻落地上,發出“砰”的一聲。他駭得張大嘴巴,待要惊呼,誰知嗓子已啞,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也不過比同伴多清醒這么一下而已,馬上就跟著滾下去了。
  常貧遠遠望見一切,喜道:“行啦!在下這就潛行落谷,以攔截敵人。”
  他去了之后,杜希言獨自走到巨鼎旁邊,先把那兩個蒙面大漢的尸身,增殖大石后面,然后左顧右盼,意欲找一塊石頭之類的物事,蓋住鼎口。
  找了一會,沒有找到合用之物,卻發現了一個裝束詭异的人。此人站在鼎邊,冷冷的瞅住他。
  此人能夠在不知不覺中溜到鼎邊,并不奇怪。因為他一直在找尋合用之物,所以有許多空隙。
  而可异的是這個人乃是用一件黑色頭罩袍,把身材面貌都遮蓋起來,只有兩只眼睛,閃閃有光。
  杜希言几乎馬上就感覺到這個黑袍人是個女性,這更增加了他的恐懼,同時也增加了他的好奇。
  他猜想這個女人一定是多妙仙姑李玉塵,而他听孫王城說過她的厲害,是以甚為恐懼,但基于男性的本能,他又禁不住對這個以色相著稱的女人,生出好奇之心,雖然并不是打什么主意。
  他吃惊的樣子,表露無遺。
  黑袍人沉聲說道:“你可知道這巨鼎內是什么物事?”
  杜希言极力使自己鎮靜下來,反問道:“你知不知道呢?”
  黑飽人道:“堤不是毒藥?”
  杜希言道:“你知道就行啦,何須問我?”
  黑袍人詭异地笑一聲,道:“可是用來對付谷中之人?”
  她的聲音,不論故意裝得多吸,也可以确知必定是個女性。
  杜希言點點頭,正要問她的來歷,黑袍人已道:“你一定能夠制止毒力發出了,對不對?”
  杜希言一面點頭,一面想道:“她發現谷中之八,沒有受到此毒侵害的現象,所以得知是我破坏,現在這一問,乃是要證實她所料不差而已。”
  這時,他忽然對這個神秘的女人,消失了好奇之心,代之而起的只是极端的厭惡。因為這個女人,乃是凶狠殘酷的毒教中人。一
  黑袍人冷冷哼了一聲,道:“你叫什么名字?”
  杜希言道:“哦不要理你。”
  黑袍人道:“你不敢報出姓名么?”
  杜希言受不得她的激將,因為她是個被他瞧不起之人,所以在她面前,絕對不可被她誤會看輕。
  當下應道:“我姓社,名希言,你不妨記住。”
  黑施人道:“你可想知道我是誰?”
  杜希言歇了一下,才道:“本來很想知道,但現在卻無所謂了。”
  黑袍人訝道:“這卻是什么緣故片
  杜希言撇撇嘴,做出一副不屑的神情。此舉已等如回答了她的疑問。
  只听“骼”一聲,黑袍人已掣出一把寶劍,光彩奪目,寒气森森,即使是外行人,也立刻曉得這口劍不是凡品。
  杜希言心中發慌,但表面上卻极力鎮定,神色不變,瞞了她手中之劍一眼,淡淡道:“你想動手是也不是?”說話之時,已暗暗運勁,准備隨時躍開。
  黑袍人口气其冷如冰,道:“不錯,我如不取价狗命,難泄心中之恨。”
  杜希言曉得她所謂“心中之很”,便是指的他破坏了她的毒鼎大法而言。
  當下鄙夷地應道:“你以為那日破劍,就可以殺得死我么?”
  其實無知道他內心多么害怕,而對方手中之劍,他從堡內所讀過的“神兵利器譜”中,也告訴過他那是一口上佳之劍,一般所謂好創,都不能与此劍相比。所以他真伯人家揮劍殺來,使他身首异處。
  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寄托在常貧或孫玉麟等人會突然來到。因此,他只好設法拖延時間,等候救兵。
  他曉得如果叫喊,只是促使對方立刻進攻而已。
  黑格人吟了一聲,道:“我這口破劍?好大的牛皮,此創叫什么名字,只怕你的祖師爺也不知道。”
  杜希言鎮靜之態,倒也裝得非常迫真。
  他微笑道:“如果連我的祖師爺也認不得,更可證明是把破劍了。”
  黑袍人呸一聲,道:“你懂個屁,此劍除非是非常高明之人,方始認得。”
  杜希言道:“哦!原來你是說我的祖師爺不高明之意。但目下不必找到我的祖師爺,只要區區貧道,就認得出你這口劍了。”
  黑抱太想是感到無法置信,冷笑道:“好,你說來听听,如果你沒講錯,我就服气了。”
  杜希言道:“不服气也不行,而且我警告你,假如你不自量力,向我出手,我就奪下此創,丟在大江中,讓你自作自受。”
  黑袍人道:“何謂自作自受?”
  杜希言道:“難道還要我講出來你才明白么?”
  黑飽人道:“閒話少說,此劍叫何名字?”
  杜希言道:“這是靈壁三寶之一,名為‘彗星’,對也不對?”
  黑袍人征一下,才道:“不錯,但這是破劍么?”
  說時,移動長劍,向他遙指。
  兩下相距大約一文有余,然而她劍尖之上,卻射出一股奇寒凌厲之气,涌扑而來,籠罩著杜希言身形。
  當她移划指來之時,杜希言已知道她要發揮這四寶劍的奇异威力。据譜上說,靈壁三劍皆有一种特殊的劍气,可以傷人于無形。
  同時對方在劍气籠罩之下,頓時心寒气促四肢乏力。能夠運功抗拒之人,已經是一流高手才辦得到。
  而就算是一流高手,功力用以抗拒創气,亦不得不以招式破解,這時便無法從容走出創气圈外了。
  他心中大惊之极,但覺得那股寒气已侵襲到身上,果然厲害無比,禁不住直要打哆嗦。
  不過事到如今,他更須硬挺下去,多挨一會,就多一線生机。
  因此他硬著頭皮忍受,還須裝出不在乎之態,說道:“此劍只好拿來欺負欺負別人罷了,假如你還要逞強,我就退告世人,讓別人設法破去依此劍的威力。”
  黑格人見他神色自如,不覺一惊,因為她還是第一次碰到能夠站著不動忍受這般劍气之人。
  于是她真不敢不信對方的話,問道:“你有什么法子可以破得我此劍的威力?”
  杜希言完全是順口胡方,那里有什么法子,但目下勢成騎虎,不得不繼續撒謊,當下說道:“我告訴你,只要用陳年老醋,再加上大黃、熟地、獲苓、繞指柔等七八种藥物,熬成濃液,把劍浸上一下,登時就變成一塊頑鐵了。
  那黑衣女子道:“放屁!我也懂得藥物之道,這一日舉世無爭的寶劍,怎會如此容易就毀得的?”
  她的聲音似乎很凶狠,同時也不提高,听起來當真殺机甚濃,足以使人心惊膽寒。
  然而杜希言斗然間輕松了不少,隱隱感覺到她不大容易出手殺死自己。至于這是什么緣故?他自家一時也無法回答。
  他終是年紀輕,正當幻想气質最盛之時,是以忽然泛起了一些荒謬古怪的念頭,而且還決定去做。
  但見他聳聳肩,道:“貧道如有虛言,甘愿從此脫离玄門還俗。”
  黑袍女子哼一聲,道:“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學道之人。”
  杜希言訝道:“姑娘何以有此一說?”
  黑袍女子道:“若是規規矩矩的出家人,豈會使用這等殘酷絕毒手段,加害生靈?”
  杜希言一怔,道:“那么你呢?”
  黑袍女了冷冷道:“什么你呢我呢……”
  杜希言道:“你不是也作道裝的么?”
  黑飽女子沉默了一下,才道:“你以為我是那一個?”
  杜希言也沒有立刻回答,忖道:“我真是蠢才,她明明已譴責我殘酷使毒,可見得她誤以為我是敵方之人。那么她不是多妙仙姑李玉塵,已經很明顯了,那么她是誰呢?敢是云散花么?”
  要知在正派群俠之中,只有云散花是單獨行動,由于她受到构陷誣害,所以她非常詭秘,不露出真面目,這是极合道理之事。
  杜希言一想到是她,頓時心頭大石放下,更加輕松了。同時之間,他又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覺。
  因為她明明曾被自己所救,自應曉得自己是不是坏人,何以會認為是他要施毒呢?
  他故意笑一下,道:“得啦!別那么凶行不行?反正人命在你眼中,也不是希奇寶貴之物。”
  黑袍女子哼了一聲,突然露出如有所見,因而吃了一惊之態。這是單單從她目光的閃動中就可以看得出來的。
  杜希言不覺微微側頭,轉動目光。猛覺光華強烈耀目,寒气迫人,如被嚴冬酷冷侵襲。
  他眼角可已瞧見對方揮劍扑來,姿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眨眼之際,那口明晃晃,冷冰冰的長劍,已抵住他的咽喉。
  杜希言念頭也不要轉,便已曉得自己的境地非常危險可怕。因為他在這口劍抵迫之下,覺著身体好像是豆腐所造的一般,對方只要輕輕一吐劍,咽喉上登時就得添個大窟隆。
  他現在方始真正感覺到這四寶劍的威力,但情勢之危急可怕,已是無法抗拒掙扎的地步了。
  對方似乎很滿意已經掌握住的局面,冷笑一聲,道:“我倒是愿意你,方才說的毀劍之法,實在有效。”
  杜希言知道她是在調侃嘲笑自己,因為她定可殺死自己,所以才希望那法子有效,而他的一死,便永除后患了。
  他感到冷不可當,渾身都要發抖,只是想到如果當真發抖的話,豈不是又將被她恥笑自己怕死9
  因此他拚命忍住,幸而。眨眼間,怀中突然冒起一股熱力,傳入丹田,使丹田之內引發了一股暖流,好像點燃火藥一般,轟的一下,彌滿全身。頓時四肢百体都恢复如常,膽力也增加了不少。
  杜希言心中一陣歡喜,因為現在證明“丹鳳針”真是字內古今第一异寶,已發出它的神奇力量了。
  仰天一笑,道:“我那毀劍之法靈不靈,乃是閒話,不必多提。倒是目下你拿劍抵住我之舉,不知意欲何為?”
  黑施女子口气中含有惊訝之意,道:“意欲何為?你是不是失心瘋了?”
  杜希言道:“你到底答得出答不出?”
  黑袍女子道:“為什么答不出,我要取恢狗命。”
  杜希言道:“你少費气勞神吧,价不能殺死我。”
  黑袍女子的确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問道:“為什么不能殺你?”
  杜希言道:“因為我的命很富貴,不是狗命。”
  他接著打個哈哈,顯示出他分明在跟她胡鬧嬉笑。
  黑抱女子冷冷道:“你可知道我是誰?”口音之中,充滿了怒气。
  杜希言聳聳肩,道:“你是云散花,對不對?”
  對方怔一下,然后一手把頭上的黑布罩扯下來,露出面目,果然是明眸皓齒,眉目如畫的云散花。
  她那張美麗的面之,布滿寒霜,道:“好,算你猜對,但我為什么不敢殺你?”
  杜希言這時才收起那种開玩笑的神情,道:“第一點、我不是使毒之人,曾阻止對方使毒,才會站在這儿。第二點、我能夠不怕你的劍气威力,你一定想探問個明白,方請下手。第三點、我們還有點小交倩,對不對?”
  云散花皺眉道:“我倒沒有考慮到任何一個理由。”
  杜希言道:“你現在考慮也來得及呀!”
  她突然跺跺腳,收起長劍。咬住下唇,斜斜睨他,那神情真是美麗動人之极。
  杜希言心中一軟,忙道:“你瞧瞧石后,有兩個尸体,便是對方派來使毒之人了。”
  他一面轉眼向谷中望去,但見那一大片人潮,目下已跌倒了十之七八,只剩下二三十人,兀自挺立。
  這些沒有倒下的,都掣出兵器在手,回頭四項,無不露出惊慌的神色。一面互相大聲問答,內容自是有關這些人昏倒之事。
  杜希言赶緊躲起來,一面示意云散花也這樣做。她遲疑一下,便也蹲在他身邊,向谷中望去,輕輕道:“這么多人中了毒,而你說与你無干。”
  杜希言道:“假如与我有關,那只是要我如何解救而且,幸而這都用不著你我擔心,李真人已得到孫大俠的報告,同時又得到我的藥物,早一步破去敵人的毒力,目下只是裝假而已。”
  云散花哼一聲,抓住他臂膀,五指很用力,表示出她心中的激動。
  地道:“假如我剛才劍勢不停,把你殺死了,如何是好?”
  杜希言沒有看她,但卻了解她的憤怒心情,當下歉然道:“我后來的确不該開玩笑,可是開始之時,我還以為你是多妙仙姑李玉塵。”
  云散花道:“你識得她么?”
  杜希言搖搖頭,道:“到現在為止,我只識得你,孫大俠和李真人等。”
  他臂上一緊,敢情她的纖指又像剛才那樣,不知不覺用上勁道。
  她道:“告訴我,丹鳳針被你得到了,是不廣
  杜希言輕輕道:“這件事對你關系很重大么?”
  云散花道:“當然啦,不然的話,我來這儿干什么?”
  杜希言想了一下,道:“你先告訴我,何以敵方之人潛伏在天罡堡四周,而你居然還能安然存在?以我想來,任何人都不易存身在這儿才對。”
  云散花道:“哪是因為我精擅逃遁及隱匿之術,此術得自東洋,彼邦稱為‘忍術’,如此而二。”
  杜希言道:“据我所知,這靈壁三寶之一的慧星劍,落在東海情劍門中人之手,你可是情劍門的傳人?”
  云散花五指力道蓉然加重,面色鐵青,道:“你知道的事太多了。”
  杜希言但覺胸口气促,心跳加急,說不出的一种不舒服之感。幸而丹田冷的暖流突然冒起,遍彌全身,這才恢复如常,正如早先被劍气所迫的經過一樣。
  他道:“你可是想加害我?”
  云散花嬌軀一震,放松五指,道:“是的,我雖不想這樣做,可是你已知道我的秘密,不得不殺了你以滅口,請你不要怪我。”
  她的口气,好像已經殺死了他一般。
  杜希言念頭一轉,恍然大悟,忖道:“是了,她已運指勁把我穴道制住,也許這种手法,能致人于死,只不過目前還可以說几句話罷了,若是如此,我可就不要跟她結交啦!”
  他審慎地探問道:“我几時會死呢?”
  云用花遲疑一下,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可不可以信任你?”
  杜希言道:“我的身世,恕我未能奉告,但你可以信任我,若是我答應的話。”
  云散花道:“那么你答應替我保持秘密,我就不加害你。”
  杜希言心頭一寬,忖道:“原來她還未對我下毒手。”
  當下應遵:“好的,要我保守什么秘密?”
  云散花一怔道:“關于我的師門來歷呀,你不是已知道我是東海情劍門中的人么廣
  杜希言道:“是的,你才已承認了,這便如何?”
  云散花一面伸手替他推揉胸口,一面道:“唉!敢請你還不知道,我東海情劍門近几十年來,完全銷聲匿跡,世人已漸漸不知道有這一派,原因就是我們都不敢道出來歷。”
  她說的原因,根本不算數,杜希言道:“究竟為什么你們不敢說出是東海情劍門出身呢?”
  云散花道:“因為數十年前,本門一位前輩,通敵賣國,害死了不少忠良,以及好些武林高手,這件案子,曾經轟動天下。自從那時開始,我東海情劍門為世人唾棄不齒,使我們都不敢提及出身了。”
  杜希言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想當年你們這一派的人,在江湖上都全然抬不起頭見人的了?”
  云散花道:“正是如此,但我奇怪的是你何以知道這慧星劍乃是落在敝派手中?”
  杜希言道:“我在一本到港中讀到的,而我根本不知道東海情劍門是怎么回事。”
  云散花沉吟道:“這個事發生在叛國案之后,是以得知的人,簡直無有……啊!也許是其時本門一個失蹤了的前輩,泄与作諾之人得知的。”
  杜希言覺得這些事并不重要,反而是他得知東海情劍門有過這种坏名聲之后,認為十分嚴重。
  他曉得不論云散花為人如何的好,但人家仍然可以拿那叛國案羞辱地,她感到便無地自容。
  他長長吐一口气,道:“你放心吧,那本劍譜不會有別人看見,而我也一定替你保持秘密。”
  云散花聳聳肩道:“其實我真是有點愚笨,因為我只要一拚命搏斗,時下高手,仍然會認得出我的家門師承的。”
  她說得那么楚楚可怜,幽怨凄然,使杜希言异常同情,道:“以前的事,不是你的錯,你何必放在心上?”
  云散花歎息一聲,身子不知不覺靠近他。
  杜希言很自然地就擠住她。但他還未有任何更親熱的動作以前,谷中突然傳出一聲喧鬧大喝之聲。
  他們轉眼望去,但見谷中現在只剩下十個人不到,還沒有倒下。可是卻有二十余名蒙面人在谷邊出現,都拿著兵刃,向兀自站著不倒之人追去。
  杜希言輕輕道:“今日大概可以告一段落了。”
  云散花問道:“什么告一段落?”
  杜希言道:“就是這正邪之爭啊!相信這一段下來,定能查出幕后究竟是什么人在主持?而他們又想得到什么產
  云散花道:“這件事一定很复雜,絕難弄出真相,啊!瞧,許氏夫婦也在其中,還有那個瘦高個子,便是對方的領袖人物了。”
  杜希言看不出所以然來,隨口問道:“李玉塵有份沒有?”
  云散花道:“除了扈大娘外,沒有別的女人了。”
  杜希言道:“喂!小心,馬上就會有人到這儿查看了。”
  云散花道:“為什么?”
  杜希言回首四顧,找尋藏匿之所,云散花一把拖了他移過四五尺,那儿有一道石頭裂縫,縫外有數株接樹。
  他們擠入去,緊緊相貼。
  可是杜希言卻十分著急,沒有法子領略得到這等溫香軟玉在怀中的滋味。
  他道:“不行,任何人一眼就可以透過矮樹,望見我們。”
  云散花嬌軀一扭,身上那件黑袍立時散開。
  她以純熟的動作,一下子就將黑袍罩住兩個人的全身。好在他們都是蹲低身子。是以這件黑袍,足以掩蓋有余。
  她輕輕道:“這樣就行啦!”
  杜希言道:“我真不懂,你這件黑抱有什么用處?人家還不是能一眼望見?”
  云散花道:“這是忍術的寶物,剛才你見到是黑色,其實可以在各种情況之下,變換色澤。所以現在從外面看,只覺著是石頭。再著,這條石縫一目了然,誰也不會細看,這是忍術中隱遁之道的最高妙訣。”
  杜希言只好半信半疑的閉嘴,幸而黑施可以透視外面,因此,他不但看得見石上的巨鼎,也看見谷中一部份情景。
  只見那二十余蒙面人已迫近李天祥等人,气勢非常凌厲可怕。這本是非常合理的,因為這二十余人無一不是當今一流高手。
  李天祥高聲道:“諸位手段好辣,居然布下這等天羅地网,打算一网打盡,不留任何活口,亦不知這等居心,原因為何?”
  那些蒙面人沒有一個做聲,不過卻齊整地剎住前進之勢。
  李天祥環視了他們一眼,最后,目光忽然停在一個人的身上,目閃奇光,瞬也不瞬。
  這個蒙面人身量頎長,手中拿了一把長劍,竟是綠色,十分怪异。他除了此劍,就沒有任何一點与別人不同之處。
  因此,李天祥突然向他凝視,好像已斷定他就是領袖人物∼般,實在不可思議。
  雙方對峙了一陣,李天祥突然仰天一笑,道:“朋友,你們這次大舉攻擊,原因不外是由于我們已經把几個內好,完全剔除或擒下之故。”
  “你們現在已無法再獲得任何秘密消息,因是之故,非得猛下毒手不可了。是也不是?”
  那蒙面人道:“也許是吧!”
  聲音十分啞澀,一听而知他已變了口音。
  李天祥哼了一聲,似是在心中斟酌言詞,之后才道:“貧道這話或者太樂觀了,雖然据那日劫車時,被我擒回之人所作口供,查出不少寶貴資料。但貧道也知道,他絕對不會知道最高的秘密。所以你閣下很放心,是也不是?”
  蒙面人又澀聲道:“也許你猜對了。”
  這時,谷中已經靜寂無聲,那十余僅存之人,站在一起,恰好被那二十余個蒙面人四面包圍著。
  李天樣似是感到形勢不妥,目光活動,四下巡視。
  但那二十几個蒙面人,竟也不出手攻擊。而且突然之間,都集結在一起,迅快向后移動。
  看他們的動態,似乎是想退出此谷。但問題是他們既然現身來犯,如何又肯輕易退回?難道他們已有所覺?
  在這剎那間,李天祥甚至怀疑自己剛才判斷錯誤,把敵方并不重要之人,認作是群好之首。
  眼見這一批蒙面敵人。已經退出十多文,山谷邊傳來數聲斷喝,阻止了他們的動作。
  人隨聲現,那南霸天孫玉麟率領著几個年輕好手,迅疾扑到。
  孫玉麟口中洪聲大喝道:“李真人,那廝就是首領了。”
  李天祥長笑一聲,手中古創揮處,在他身邊的十多個高手,一齊扑去。頓時刻气刀光,謾天匝地,潮涌而去。
  對方二十余人也一齊出手迎擊,兩下的動作都快,如電光石火,霎時間已混戰在一起。
  起初李天祥這一面的人,勢力孤單得多。
  但越打人越多,只不過是頃刻工夫,那二十余蒙面人業已陷入層層密密的人堆中,每個人都須得應付好几個敵手。
  李天樣一上來就認定那個頎瘦的人,劍勢如奔雷擊電,緊緊追擊。本來他尚嫌勢孤,可是孫玉麟馬上就赶到了,聯手夾擊此人。
  口中一面說道:“李真人,這廝最是重要,咱們万万不可放過他。”
  李天祥應道:“貧道亦有同感。”
  他才攻了沒有几招,就已經發覺這個敵手功深力厚,劍法精奇,尤其是他的身法,更是泥奇無比,難以窺測端倪變化。
  直到孫玉麟赶到夾攻,他才感到局勢稍穩,而這個時候對方的劍招和內力路數,益發使他感到興趣。
  他已敢确定對方乃是內家劍法的正宗路子,但一時之間,還摸不清究竟是那一家派的心法。
  直到這人在他和孫玉麟的屢次凌厲夾攻之下,先后使過三招精妙絕倫的劍招以救命護身,他才為之震惊不已。
  他震惊的不是此人武功卓絕,竟然可以匹敵自己和孫玉麟聯手之勢。而是瞧出他的劍招心法,源出武當。
  這件事非同小可,他雖然力持鎮靜,也不出言叫破。甚至故意施展師門至高無上的“一字慧劍”來對付他,而這一招劍法,他乃是特地按照成規連續使下去,中間并不加以變化。
  此舉便是用來測探對方的反應,假如他未曾學過這一招鎮山劍法,則不論李天祥有沒有加以顛倒變化,應付起來,總是一樣的。
  然而若然對方識得這招劍法,則他不顛倒變化的話,對方自可應付自如。只有增加顛倒變化,他才感到應付吃力。
  李天祥暗暗用傳聲之法,要孫玉麟刀下略略留起三分,以免壓力太大,無法觀測。
  十余招之后,他已察覺對方應付孫王閣時,比應付自己顯然困難得多了。
  他還不放心,又試了十多招,這才敢确定沒有看錯。現在,他可要顛倒師門心傳秘法,再行一試了。
  要知如果交手中的雙方,均學過同一种劍法,則持斗之時互知下一招的變化,目是可風順利應付。
  可是苦果雙方功力都達到可以顛倒變化劍法之時,就得看各人的天資功力,方分得出高下。
  這時四下殺聲震天,蒙面人這一方,已有四個人受傷跌倒,或被生擒,或被當場擊斃。
  正派群俠方面,亦有七八個人傷亡。
  由此可見得蒙面人這一方,平均水准高于正派這一邊。
  且說李天祥方要改變打法,突然身邊數尺遠處,“蓬”的一響,黑煙滾滾冒起,晃眼已展布得很大,把許多對正在廝斗中的人籠罩在內。
  這一陣滾滾黑煙,只駭得場中之八,無不魂飛魄散,不知道這又是怎樣子的一宗毒藥暗器。
  四下紛紛遁避,沒有一個人敢延遲的。武當李天樣真人劍法恰于此時生出變化,奇詭絕倫的攻出一招。
  黑煙匝地卷到,李天祥也不敢不逃,劍勢一變,人隨划走,化作一溜光華,飛出兩文以外。
  他的人方落地,便已跺腳歎道:“可惜,可惜!這真是功虧一貨了。”
  但見那一群蒙面人,趁這极度混亂的情勢,极快地向山邊奔竄。
  轉眼之間,已退個一千二淨。
  李天祥身邊有人,接口道:“堤的,若然李真人提早一點發動攻勢,那廝非傷在當場不可。”
  搭話之人,正是与李天祥并肩攻敵的孫玉麟。
  他雖然已領教過此人的身手功力,但直到方才,始知這蒙面人武功之強,還出乎他意料之上。
  由于他与李天祥聯手夾擊該敵,所以他很明白李天祥話中之意。
  這一陣黑煙凝聚不散,隨著山崗緩緩向山邊移去,不久,谷中已恢复清明干淨。
  眾人都緊攏起來,議論紛紛,沒有發生中毒死亡之事。
  李天祥迅快掠瞥眾人一眼,心想:“在這群人之中,仍然有一個很厲害的內好,但這一點大概連孫玉麟也瞧不出來,所以目下不可露出聲色。”
  當下招呼眾人排好隊伍,而此時早已詐作跌入餡餅之內的人,全都躍上地面。
  孫玉麟怀著沉重不堪的心情,奔到一株樹下。
  那儿已經用干草樹葉代墊,再舖上衣服,造成一只柔軟的擔架。
  滿身血污和衣服皆是焦痕的艷女黃華,躺在上面,面色慘白,左邊身子尤其血污狼藉。
  一個少林僧人合什道:“孫大俠,貧僧已盡所能。替黃姑娘止住血。但不幸的是……”
  他咽一口气,孫玉麟的心劇烈地跳起來,曉得他一定說出她已不治而死的消息。
  那少林增人歎息∼聲,才又說道:“不幸的是黃姑娘左臂已經炸掉,縱是當世神醫,也無法接續了。”
  孫玉麟的心從喉嚨落回心腔中,急急問道:“她的性命可以保住了,是也不是?”
  少林僧人緩緩道:“貧僧不敢肯定,因為以貧僧的經驗所知,像她這等情況,除非是天賦异稟,加上后天修練之功,方可絕對無事之外。若是一般的人,生死的机會,各占一半。”
  孫玉麟努力抑制住自己激烈波動的‘情緒,道:“謝謝大師啦!”
  那僧人合什而退,面色非常沉重。
  孫玉麟是什么人物,一望而知他心中的診斷,必是最可怕的一個死字。
  他蹲跪在黃華身邊,低頭看時,但見她面色蒼白如紙,雙眸緊閉,頭發蓬亂。再加上滿身血污,以及橫七豎八的布帶,實在很驗人。
  然而孫玉麟卻覺得她這刻有著前所未見的美,實是使人心中割舍不下,万分不愿她從此就從人間消逝。
  他曉得她之死,是被她師父所害,又知道黃華她身世孤伶凄涼。
  而當她決心向善,找尋歸宿之時,卻遭遇了這等慘禍,的确是非常可怜之事。
  那邊廂李天祥亦把那少林增人招去,詢問情況。
  少林僧人据實以告,最后說道:“一般的人,回醒之后,發覺已經一肢殘毀,一百個之中也找不出一個能鼓得起活下去的勇气。尤其是黃姑娘這种愛美的女子,自然更不想活了,因此,貧油認為黃姑娘必死無疑。”
  李天祥嗟歎一聲,道:“看來孫大俠真是性情中人,可惜這事貧道也沒有法子幫忙。”
  孫玉麟兀目凝視著黃華,心中的愴痛,難以言表。
  只見她睫毛輕動,眼皮微霎,然后,那對陣子睜開了,目光徐徐一轉,便落在孫玉麟面上。
  她的目光先是很茫然,好像包括孫玉麟是誰也認不出來。但片刻就恢复了神智,唇邊泛起一抹淺笑。
  孫玉麟柔聲道:“你覺得怎樣了?”
  黃華嘴唇蠕動几下,才說道:“我還好,就是全身發麻,一點气力也沒有。”
  她的話聲有气無力,使孫玉麟既傳借她,又甚感悲哀。
  黃華又說道:“你可知道是誰使我受傷的么?”
  孫玉麟點點頭,道:“哦知道,唉!你還是閉口養神的好。”
  黃華道:“沒有關系,你一定猜不到,下毒手之人,乃是我師父。”
  孫玉麟道:“我知道,所以我替你感到難過。”
  黃華道:“不要難過,我很感激她這樣做,因為這么一來,我就脫离她的控制了,我可以改邪歸正,乖乖地听你的話。”
  孫玉麟心中感到一陣痛楚,忖道:“她還不曉得自己活不成,所以絲毫不怪她的師父。”
  黃華喘一口气,又道:“我總算擺脫了師父啦!但若不是看見人人很尊敬你的正派和俠義,我未必會醒悟過來,可惜現在太遲了。”
  孫玉麟吃一惊,暗念她怎知自己已經不治?
  當下問道:“什么太遲了?”
  黃華微微一笑,道:“我得到你肯娶我的一句話,已經終身感激和安慰,但我豈是不自量力之人?怎會當真要你娶我?假如我初出道之時,就碰到你,便不致有今日的下場,現在真是太遲了。”
  孫玉麟決然道:“你別胡思亂想,只要你改過,從前种种,已全在昨日死掉。你已是重新為人,絕不會配不起我。”
  黃華又淺笑一下,并不与他爭辯,換個話題,問道:“俄的傷勢怎樣了?”
  孫玉麟道:“不要緊,只要好好的療養,就會痊愈。”
  黃華道:“到底傷了什么地方?為何全身麻木,全無知覺?”
  孫玉麟盤算一下,曉得不能瞞住她,當下沉聲道:“我說出來体可不要害怕,你的左手殘廢了。”
  黃華沒有做聲,蒼白的面上,也沒有什么表情。
  過了一會,才道:“是不是齊肩斷去?”
  孫玉麟道:“差不多是那樣。”
  話才說出,但見她雙目∼閉,已昏死過去。這才知道她不但在乎,而且非常的在乎,心下大為后悔。
  只見她昏過去之后,雙眉放松,露出平靜的神情。于是,他又感触到她那种异乎尋常的美。
  這种含蘊著無限凄涼悲酸的美,至為動人心弦。孫玉麟瞧著瞧著,不知不覺間,涌出了熱淚。
  黃華忽然回醒,看見他虎目含淚,頓時泛起笑容,道:“啊!得到你為我垂淚,我實在沒有白死啦!”
  她的深情厚意,實是不易消受。
  孫玉麟咬牙切齒,目露凶光,道:“假如你活不成,我定要親手擒下李玉塵千刀刀剮,以消我胸中惡气。然后,我仍然以妻室之禮,安葬于你。”
  黃華吃惊道:“啊!你別向我師父報仇。”
  其實她是生怕師父也把孫玉麟害死,但听起來,倒像是她不忍師父遇害似的。
  孫玉麟堅決地道:“除非你能活著嫁与我為妻,不然的話,我非報仇不可。”
  黃華精神一振,道:“你當真要娶我?沒有一條手臂,你也不嫌棄么?”
  孫玉麟道:“我的允諾,對別人尚且至死不悔,何況是你,那自然是真的。”
  黃華寬慰地透一口气,道:“那么我試試看能不能活?唉!如果你定要娶我,我也不愿意死啦!”
  谷中大隊人馬悄悄地移動,人人都曾向樹下這一對,投以同情的,敬重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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