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十九章 人肉餌


  彭一行、彭香君和房謙的住處,李百靈果然沒有猜錯,正是玄劍庄第一道防線之內,那一圈獨立式小屋。
  他們日子過得還算寫意,因為白天他們都可以聚在一起,飲食、談笑、練武、讀書都隨心所欲。
  他們的兵刃都在身邊,也沒有任何穴道或以藥物禁制。
  在大白天,他們可以結伴到開封府游逛。
  總之,一點儿拘束都沒有。
  朱伯駒只有一個條件,他們發誓答應在玄劍庄做客一年。
  在那時代,交通极之不便,若是出遠門探親訪友,一住下就一兩個月,毫不稀奇,住個一年半載亦時時有之。
  所以朱伯駒這种條件,簡直好得离了譜豁了邊。尤其是房謙,能夠天天和彭香君在一塊儿,別說一年,一百年他也愿意。
  至于彭家兄妹,本來就沒有赶回家的必要,一年辰光雖是太久了一點儿,卻也不算是什么問題。
  于是,這三個年輕人便住下了。
  當然,住一年只是一個大原則,還有一些細節。
  例如他們每晚必須回庄住宿。若在庄里用膳,一定要在藏心院的小客廳,這儿還有書房,后面有座小型練武場。
  所以他們平日相聚見面,也是規定在這個地方。
  其它的一些細節,暫且不表,總之,都不會對他們构成人權被剝奪的壓力和痛苦就是了。
  這天早晨,早餐相當丰富。
  但三個年輕人因為一早練過功之故,所以桌子上的面條、饅頭、牛羊肉等統統被他們一掃而光。
  那個專門伺候他們膳食的老包,看見細皮白肉嬌嬌嫩嫩的彭香君,食量競一點儿也不比兩個男人小。
  他心里不覺直喃咕:“誰要是娶了這個娘儿們,遲早准保被她吃窮。”
  這老包今年三十歲,人有點儿楞,還沒娶妻。
  他這些日子仔細研究下來,已經決定絕對不可娶彭香君做媳婦。主要原因就是她太能吃了。
  至于人長得美貌与否,老包認為乃是次要之事。
  因此老包對房謙相當同情。
  老包人雖楞,但房謙的心事還是看得出來的。
  所以他有机會,便會問問房謙是干什么的?
  家里有沒有田地財產?有多少?這些資料,老包是用以計算那彭香君會把他吃得宣告破產。
  可是老包腦子又不大靈光。
  每每房謙報告過的財產,例如一百二十二畝好田、三百二十三畝園地、十几匹馬、二十余條牛,以及其它家禽的數等等,他一概記不住。
  所以老包每天結算的結果,都不相同。
  也因此他一逮著机會,便要房謙再報告一次。
  老包一要開口,房謙便開始歎气。
  彭香君吃吃而笑:“房哥,你知不知道老包查你財產的用意?”
  “不知道。”房謙掩飾不住煩惱無奈之意,道:“我問過他,他不肯說,我有什么辦法?”
  “告訴你吧。”彭香君裝出比較正經樣子:“老包一定有個妹妹或什么的,他看中了你,打算……”
  彭一行笑喝道:“別胡扯,老包是老實人,哪有這許多想頭。”
  老包─听這話,對彭一行大有知己之感:
  彭香君搖頭:“他不老實。”
  老包訝然指住自己鼻子:“我不老實?”
  “你當然不老實,要不你為什么忍得住不告訴房哥,你查問他財產之故?”彭香君忍傻笑,一本正經地攻擊:“這是很有心机很奸詐的人,才忍得住的。”
  老包果然不肯接受有心机和奸詐這种評語:
  他立刻從實供出:“我怕小姐你沒有面子呀!你吃得那么多,我幫房爺算算,他大概几時被你吃窮吃光。但這話我怎好意思說呢?”
  彭一行哈哈大笑。
  彭香君紅了臉哼一聲。
  房謙微笑不語,心中對老包簡直感激得五体投地。
  他的平生心事,一直不敢向彭香君表露,老包這見血的一針,連功德無量這話也未足以形容:
  一個人穩穩走入來,國字口臉,气派威嚴,卻是本庄總管,在武林中也是极負盛名的高手怒龍洪圭。
  他立刻從老包口中得知這個小插曲,當下也不禁陪彭一行笑了几尸。
  彭香君并沒有生气,雖然她內心深處,閃過了小關影子時,不免有少許惆悵,但這并不代表什么。
  許許多多的少女,都會有這种秘密情怀。
  這是每一顆尚未混濁,尚未庸俗,尚未老去的少女純情之心,令人感到彌足珍貴的特色。
  洪圭揮手命老包走開,才說:“敝庄已經暗暗戒嚴了几天,算算時間,由今天開始,只怕每個晚上,都可能發生事情:”
  “為什么要告訴我們?”彭一行謹慎地問:“莫非貴庄事故,跟我們有關?”
  “還不知道,這是老實話。”
  洪圭的相貌和態度,實是使人不能怀疑他會講假話:當然,另一方面李百靈的影響也很大。
  李百靈講過和洪圭對壘之事,言下對洪圭甚有好評,所以大家對洪圭的觀感從開始便不同丁。
  “讓我解釋一下。”洪圭又說:“所謂敝庄有事,就是有外敵侵扰之意。所謂不知道与諸位有沒有關系,是指還要查證外敵跟諸位有沒有淵源關系而已,并不是說外敵是由諸位引來的。”
  彭香君松口气:“原來如此。但在這种情形之下,我們該怎么辦?”她暗中慶幸,這种消息是由洪圭來說的。
  如果是庄主朱伯駒,她可能不敢插嘴多問。因為朱伯駒不知何故使她感到畏懼、尊敬甚至于近乎愛慕。
  她時時想不通,何以男人雖然到了年老,卻仍然能夠保持很有吸引力的風度,仍然有強大魅力?”
  “諸位晚上要十分小心,宁可白天睡覺養足精神。”洪圭當然知道血尸這一系人馬,最受不了的誘惑是什么。
  所以眼前這三張青春煥發的臉孔,使他暗中歎息和擔心。
  “敝庄主最遲中午會跟諸位見個面,有些事情,還是由他來說比較好。
  “既然有外敵,我們可不可以在一起?”房謙問。
  “不行,這只是指晚上。因為一來難以試出你們与外敵之間有無關涉?二來,你們亦本是敝庄主的一著模于。”
  洪圭坦率直言,大家反而沒有尷尬之感。
  本來嘛,人家朱伯駒憑什么冒傷亡之險把他們生拿活捉?
  憑什么這么优待階下之囚?
  如果毫無利用价值,這一切根本便說不通。
  “朱庄主要見我們?”彭香君微帶怯意地問。
  “是的,中午以前。”洪圭回答。
  朱伯駒剛好吃完早餐,目光巡視這一間看來很簡陋卻相當寬闊的屋于。
  誰都會以為這間屋子,原本是糧倉或是牲口廄房之類的建筑物,只不過現在改為人住而已。
  可是屋頂是鐵瓦加上糯米汁石灰,牆壁是厚重方石,柱子俱是鋼鐵。窗和門,都隱藏著另一扇鐵制的。
  可以想見,若是此屋門窗緊鎖,除非有适合工具以及充裕時間之外,任是有霸王之勇,恐怕也絕難破屋而出。
  說到破屋而出的時間方面,烈火和毒气可以今任何高手都有時不我予之感。
  這屋子的古怪,在朱伯駒對面端坐如山的青年,不但知道,甚至比他自己的掌紋還清楚得多。
  這青年相貌堂堂,約是二十余歲年紀。
  他看上去五官很像朱伯駒,甚至連朱伯駒那种特有的城府深沉、智机過人的气度他也具有。
  朱伯駒所沒有的,則是那青年粗糙結茧的雙手,一直于粗活風吹日炙的膚色。
  “我得走了。”
  “是的.師父。”青年嚴肅規矩地回答。
  按照往日,十几二十年來的習慣,這位師父已算是破例了。因為他總是四更到,五更走。
  而現在朝陽已升起好一陣子了。
  “但我恐怕還要留下一會儿。”朱伯駒說。
  他的聲音忽然隱隱有點變化:“一來固然有什么話要告訴你。二來,也是想多看你一陣。”
  那青年感到他聲調中掩不住的濃厚感情,心頭忽然大震。
  師父為什么會講出這种話?
  他似乎發生了什么問題?
  而我卻好象熱血沸騰,另一方面又十分替他擔憂!
  “朱虛谷,這個朱字,是你承襲我的姓氏,名字,是我替你取的。取名字的時候,正是你母親難產而死于我怀中之時。”
  朱伯駒寥寥几句話,卻逾于山崩海嘯,雷轟電掣的威勢。
  這個青年,朱虛谷,面色由紅變白,由白變青。
  終于,又漸漸恢复紅色。
  “你不必多費气力猜想,你是我的親身儿子,是天下聞名的玄劍庄庄主朱伯駒真正唯一的儿子。”
  “我會覺得很驕傲。”朱虛谷很快定下心神,抑制住情緒的激烈波動,“我的心中時時把你當作父親的。”
  “好极了,儿子。”朱伯駒安慰地吁口气,眼角卻不覺閃耀出淚水的反光:“你二十多年,精神肉体都很苦,我知道。但作為一個父親,我不得不這樣嚴格訓練你。否則,你只能活到二十多歲。這是你父親我,或者你死去的媽媽都不愿意看見的。”“謝謝你,父親。”
  朱虛谷第一次作此稱謂。
  但朱伯駒馬上有意見:“儿子,叫我爸爸。”
  “好的,爸爸,我很感謝你的栽培。你對我所做的一切,媽媽也一定贊成!”
  朱伯駒定眼注視儿子好一會儿,他沒有掩飾眼中淚水的閃光。朱虛谷忽然跪在地上,抱住朱伯駒雙膝。
  有生以來,他們父子第一次如此接近過。
  “儿子,我很抱歉地告訴你。假如你媽媽不愛我,我也不愛她的話,我們就不必做出一些世俗不容之事。而你,也不必受到如此嚴格的訓練了。”
  “爸爸,你這几句話,已足以抵償我此生一切痛苦。”
  朱虛谷淚光模糊中,綻開笑臉。他血液中終究承襲了父親的多智冷靜,所以立刻考慮到現實方面。
  “爸爸,現在發生什么問題?”
  “大別山古墓血尸席荒,已經出世。他第一個目標一定是我,我本來只是怀疑,但前些日子,庄里那女孩子死于大雪山玄冰指,我才敢确定是他。天下只有血海幽風這門陰毒內功,可以偽裝玄冰指。”“你的情況處境是不是很糟?”
  “那要看用什么角度來說。”朱伯駒真心地歎口气:“如果我不為別人著想,只為我自己打算,儿子,我們可以躲到天下任何人都找不出我們的地方,安安穩穩過我們宮足安逸的生活。這樣做法,只怕你年輕人的感情不能忍受。”
  朱虛谷想了一會儿,頷首道:“我還不敢确定,但大概會吧?”
  “所以,為了你和我,還有你已經在天上的媽媽。還有,為了許許多多無辜無力的人命和家庭,儿子,我已經豁出去啦!”
  這話所要表達的壯烈之意,遠超于言語文字。
  朱虛谷把頭面埋在父親雙膝,他感到父親雙膝膝蓋散發出來的溫暖,也感到他堅硬胜于鋼鐵的意志和力量。
  朱伯駒果然在中午以前,約見彭家兄妹和房謙。
  見面地點是內宅第一進的大廳。
  這間大廳的布置家具等,与常見的沒有什么分別。
  唯一礙眼了一點儿的,便是廳右邊有一張舖著繡花白色台巾的圓桌,已擺齊了匙筷等,看來竟是准備一桌筵席招待他們之意。
  怒龍洪圭和一名白發蒼蒼的老家人,陪這三個年輕人走人廳內。一望之下,廳內杏無人跡。
  大家的腳步因而稍為停頓!
  正要看清楚主人朱伯駒究竟在不在廳里時,忽然一陣奇异聲音,說:“彭一行,你怕不怕死?”
  這聲音來路似是大廳左邊,人人向那邊望去,心中自是十分詫异。
  但左邊沒有人,連可以藏匿人的地方也沒有。
  白發老家人輕拍彭一行后背一下。
  彭一行茫然未解其意。
  而此時那奇异聲音卻在右方對面角落傳出來:“房謙,你的刀呢?”
  人人轉眼注視時,白發老家人推推房謙臂膀,要他注意,但注意什么卻沒說出。
  “現在,彭香君,輪到你了……”
  聲音竟是來自相當高的大廳上面,白發老家人駭然道:“小姐小心……”一手扯住她手臂,把她拉到一邊去。
  然后,半晌沒有聲音。
  人人握刀按劍,驀然回顧。
  連怒龍洪圭亦不例外。顯然目下此一變故,連洪圭也大出意外,所以他面上的神情,既惊訝而又憤怒。
  白發老家人忽然大步行前六七尺。
  這樣,他就變成最突出最惹人注目的目標。
  洪圭首先訝然低叱:“老蘇,你干什么?”
  老蘇笑一下:“我為什么是老蘇?誰使你相信我是老蘇的?”
  “當然是庄主,難道你不是?”
  洪圭已知道問題發生,所以盡力保持冷靜。至于彭氏兄妹、房謙等人,此時只好作壁上觀了。
  “洪圭,我不是故意作弄你。”老蘇居然直呼洪圭名字。
  他說:“我本來另有用意,但情況改變,所以原計划取消。也因此,我藉此机會,給那些年輕人上課。”
  老蘇身軀越伸越直,体型似乎高大和神气得多。等到他拿掉若干白發和胡子等,已經是威嚴而又很有風度的朱伯駒。
  人人都瞪目結舌,連洪圭亦不例外。
  “彭一行,我曾經在你背上拍了一下。房謙,我碰過你臂膀。還有你,彭香君,你被我拉到一邊去,對不對?”人人盡皆點頭應承。
  可是這些瑣事,有什么意思?.
  朱伯駒一邊要大家圍著桌子落座,一面再解釋:“剛才人廳的怪聲,你們肯不肯相信是我以一种特殊功夫做出來的?”
  以朱伯駒的武功修為,誰敢不信?
  彭香君壯著膽子問:“那便如何?”
  “假如我是敵人,你們現在會有怎樣的下場?還能拔刀應敵?還能從容飲宴么?”
  “雖然您說得很對,可是,我們想不到防范您呀!”彭一行不能不提出异議。
  “對,但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朱伯駒聲音溫和而又耐心:“你們一定要記住,第一,最可怕的禍變,是出自肘腋間。第二,你們耳朵听見的,眼睛看見的,都不一定可靠。比較可靠的是你頭腦里面的智能。”
  這些卓越而又深刻的見解,似乎很難不承認,而事實上,誰也沒有去否認和推翻的必要。
  “第三點,這是進一步更詳細的解釋。當人們听見聲音在遠處,而眼睛在黑暗中又瞧不見什么,這時,別依賴耳朵和眼睛,敵人可能在你身邊,隨手一掌,等你躺下時,后悔已經太遲了。”
  誰也不敢不相信他這話的可能性。
  至少他已表演過。過程雖是未盡吻合他的話,但深入一想,卻又的确极可能是這樣的結果。
  朱伯駒徐徐瀏視每個人,道:“我著重奉告諸位,近日若是有外敵入侵敝庄,情勢一定很險惡。而且,敵人最拿手的,便是剛才那种方式。曾經有過無數名家高手,都由此而喪生。”
  這一課教導得十分成功,三個年輕人,加上洪圭,都深印心中,恐怕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
  有人陸續進來。
  是兩位副總管,一是遙望中原畢奇,一是追風杖孟陽。
  他們依庄主朱伯駒指示落座并作報告。
  畢奇先說:“最新消息,李仙子和小關,在舒城与雷山之間出現,二虎三狼先被小關天鑄劍重創。然后斷金堂精銳人馬赶到,因為奸掠劫殺仇恨,不惜以拼命戰術,最后終于殲滅了二虎三狼。斷金堂這一役,也付出相當代价。”
  彭一行喏喏一下:“敢問……敢問那二虎三狼是什么來歷?”
  畢奇得到朱伯駒示意。立刻簡扼說明:“近十几年來,天下江湖由南到北,先后出現了不少小型的犯罪組織。
  “每個組織人數都不多,也沒有固定巢穴,所以行蹤飄忽詭秘。這些小組織,奸淫、搶劫、勒索、謀殺等樣樣都做。
  “最著名的有十個之多,目下江湖之上稱為十惡組。不論黑白兩道,對這十惡組都覺得十分頭痛。”
  雖然頭痛含有畏懼意思在內。
  不過,深入一點儿分析,畏懼并非恥辱:
  我們畏懼那些惡人侵犯傷害,等如畏懼烈火燒灼一樣。唯其有畏懼之心,才會想法子應付,才可保得平安。
  “至于李仙子和小關行蹤,相信已到了霍山,這─點不久就可以證實:”畢奇繼續報告:“另一方面,大別山那邊,出入要道發現過几拔行藏隱秘的黑衣人。屬下大膽判斷,那些都是血尸老妖的爪牙。”
  “血尸席荒的名字,你們可曾听過?”朱伯駒問那三個年輕人。
  彭氏兄妹都茫然搖頭。
  房謙則頷首承認听過:“先師曾經不止一次,提及方今之世有十几位人物,他是絕對不碰的。血尸席荒便是其中之一。而您,朱庄主亦是其中─位。”
  最后這句話,即使是拍馬屁吧,但效力之大,也難以盡說:
  何況房謙此人天生一副淳厚老實相貌,平日又罕得開口。因此,他拍馬屁的可能性不大,講實話的可能性似乎不必怎樣怀疑。
  朱伯駒面上神采煥發,眼中閃耀出雄視當世鷹揚天下的光輝:“有令師這一句話,朱某人這一生,總算沒有白活。”
  那房謙的師父馮長壽,乃是天下武林數十年來公認最厲害的三大殺手之一。他的墜淚七刀威名久著,卓然─幟屹立刀道。
  得到這种人物的推許,自是胜過干百万閒人的贊美。
  房謙又說:“先師論及血尸席荒,言下忌憚他的邪術以及他藏身的古墓,顯然更多于他的武功:至于庄主您以及一些其它的當代宗師,先師反而沒有提到這一類的枝節。”
  朱伯駒心中的豪情与感喟,露于形色:“唉,小房,我平生彈精竭智,所防備的寥寥數人,其一就是令師。他老人家雖已退隱,但難保不重作馮婦。
  “我的仇家只要請得到他,我便輸了八成。因為令師乃是一流高手之中的高手,他若肯接下這任務,自是已有胜算。所以,小房,別見怪,在我的立場,令師仙逝是好消息,至少我稍稍松一口气。其次,我想盡辦法把你請來敝庄做客,亦因為你是他的傳人。”
  房謙搖搖頭,道:“不對,您大可殺死我,以絕后患。連我都會這樣想,難道您想不到?”
  “我當然想得到。”朱伯駒說:“可是我不能為了假設你可能對我有大威脅,便搶先下手除掉你。我平生當然做過不少錯事,但如果我對那些錯事都不在乎都不悔恨的話,自然我也不在乎多做一件。”
  這個人雖是极之老謀深算,但這些話卻可能是真心話。
  房謙很慶幸自己不必查證這一點,否則他真是不知如何才查證得出。
  朱伯駒已恢复冷靜:“我知道你們已認識李百靈,我平生最遺憾的錯事之一,就是使她离開了我朱家。”
  他真的禁不住想起了真正的儿子朱虛谷,如果李百靈是他的媳婦,一切都那么美滿!唉……
  大家都凝神聆听,朱伯駒繼續往下說:“我還有其它的錯事,所以我有仇家。祟明島白家便是其中之一。但白家是堂堂武林世家,不是江湖下三濫之流,所以當我查明了你們彭家兄妹內功源出白家,劍招則是另行學得的,我便放了一大半的心。直到親眼看見你們的人品,我斷定那白老二白文展,雖然險險死于我手底,卻沒有把仇恨留到下一代。”
  那白文展二十余年前貧病交侵,塞滯于太原客棧,差點被人像丟死老鼠一樣拖出去丟在路邊溝塹。
  他敢情是負重傷而不是病?
  “現在,講到血尸席荒這一筆,我多年來都一直暗暗极之提防他、認為他可能是我的一個仇家。我和他結仇,算時間早在三十年前就開始,那時是為了武功,但表面上,我們都是保持風度。嫉妒、嫌惡等,都只埋在心里,二十余年前,為了錢財和女人,我們終于翻臉干上了。從那時他便失去蹤跡。”
  這一番話出自朱伯駒口中,使听者無不為之愕然而又迷茫。
  他何須說出當年舊事?
  更何須向在座這些人說?
  以在座這些人的份量,這种話說了有何用處?
  洪圭稍后總算找到一個話題,亦可算是朱伯駒這些話的一個破綻。
  “庄主,那血尸席荒成名將近百載,在時間上,恐餡不可能是你的仇家吧?”
  “你問得好。血尸這個秘密,相信當今之世,知者已寥寥無几。這一秘密便是血尸席荒這個名號,只是一個名號而已,凡是得到這一攝真正傳承的那個人,便襲用這個名號和姓名,至于是不是規定必須如此,卻不知道了。”
  朱伯駒歎日气,又說:“我怀疑昔年兩仇家會變成現在的血尸席荒,當然有理由。例如以武功而論,他的路子最适合。以心性之殘忍陰毒,他亦是一理想人選。總之,當年我靈祝一触,想及此一可能性,便加意提防迄今。”
  朱伯駒目光忽然轉到副總管追風杖孟陽面上:“我知道你一直很忠心,也很稱職。玄劍庄有今天的地位聲譽,你十多年來功不可沒。”
  孟陽面色有點异樣:“庄主為什么忽然這樣說?”
  “十几年前,當你答應為本庄效力之后不久,我已發現你其實是少林嫡傳;我也知道了你的苦衷。那便是你必須多掙點儿銀子養活你的父母、你癱瘓在床的妻子,還有兩個孩子。但少林寺有些出了家的高手很糟糕,他們不准自己弟子利用少林之名掙錢。所以你不敢承認是少林弟子,我一點儿不怕你,尤其后來你的表現,使人更放心了。”
  孟陽那么老練的人,也楞了好一陣,才离座躬身:“多謝庄主海涵栽培。”
  朱伯駒要他坐下:“我還有話說。根据我的估計,你絕不會出賣我。但有一种特別情形,會使你向師門透露本庄一些消息。例如血尸席荒這類事情,他的出世并非只与本庄有關,而是會牽涉和危害及武林許多門派。本庄一旦有證据能夠證實的确是血尸出世,你便很難守秘坐視不理了,我相信我不會猜錯。”
  孟陽又离座,這回竟是雙膝點地,聲音表情都表露出十分敬佩之意:“庄主真是料事如神。在下膽敢用人頭擔保,此一消息的泄露,對本庄只有利而無害。因為這秘密消息只傳給您的一位老朋友,他就是不敗頭陀,論輩份他是在下的師叔。”
  朱伯駒再命他起身入座:“是不敗頭陀那就更好了。你身為本庄副總管,當然有權決定一些事該怎樣做。”
  這一著棋子,到今天果然派上用場。
  以朱伯駒的聲望地位,實在不大方便向交情并不深的高手如不敗頭陀之流求援,而且亦須考慮其它問題。
  例如消息可能因而傳揚開去,血尸席荒因而會有警覺等等。
  朱伯駒向彭一行等三人:“血尸席荒以及他的門下,由于武功路子很邪門,所以功夫越練得精深,就越嗜愛人血,特別是年輕力壯的青年。所以你們三位遇襲的危險,比別人都大。”
  彭香君終是女孩子,面色變得蒼白:“我……我可不可躲起來?”
  “不是不可以。”朱伯駒聲調中顯然有點儿怜憫:“假如你的确很害怕,我讓你退出。你們呢?”
  最末一句問的是彭一行和房謙。
  彭一行考慮一下:“我參加。”
  他轉向妹妹解釋:“我不是大膽得不知天高地厚。但你想想看,以朱庄主的雄才大略,以他的精密布置,我能在他庇蔭歷練一番,而且做的又是很有意義的事,這机會我是不想錯過。”
  房謙也有意見:“我贊成朱庄主這种明守暗攻的辦法。如果我做餌能誘使血尸入伏,我很樂意去做。不過,香君妹子的安全問題,我們也不能不考慮。”
  彭香君突然下了決心:“我也參加。”她猜自己一定是受了朱伯駒那對含威眼光的催眠,所以她忽然膽大气壯起來。
  但愿血尸出現之時,朱伯駒你也能及時出現。彭香君暗想,這樣即使是技不如人而戰死,至少也不是因恐懼而失敗。
  朱伯駒著重地表示過他贊許和感謝的心意之后。首先透露一事:“除了你們,我還有一塊餌,他是我的儿子。這個秘密,已保持了二十多年,現在已不妨公開。但暫時還不可讓血尸方面知道。因為我另一個儿子和媳婦,還有三個小孫子,都被擄走。要是血尸知道他們并非真是我的骨肉,他們便沒有活著的理由了。”
  人人為之變色!
  包括洪圭等正副總管在內。
  朱伯駒心計之工,老謀之深,這世上究竟有沒有人能猜測得透呢?
  朱伯駒繼續分析:“我必須親自在本庄等候血尸席荒,所以我儿于朱虔谷,只好獨力應付一切。遲些時候,我介紹你們大家認識。”
  這話自是對彭一行等三人說的。
  至于洪圭他們,當然不久就會見到這位真正的少庄主。
  朱伯駒提起儿子,表情稍見輕松:“朱虛谷為人比我淳厚,可以說他比我好。因為至少現在他還不會有老奸巨猾這种評語。”
  別的人發出低低笑聲。
  洪圭卻憂形于色地道:“庄主,你為何泄露有關少庄主這個秘密?現在好象不是時候……”
  朱伯駒領首:“你講得對,可是為了被擄劫的麒儿大小五口,還有為了虛谷的自尊,我不得不稍稍改變我的作風。”
  這种深意,究竟在座者有沒有人能了解呢?
  朱伯駒對此殊不樂觀。
  他想:“我的儿子至今如果還不能自保,還過不了血尸席荒這一關,則他將來亦絕難有所作為。唉,還有麒儿他們五口的災難,我豈能當真漠然坐視?我的餌若能吸引血尸方面大部分實力,那么我獨自忽然深入大別古墓時,自然已減少許多倍的阻力。”
  朱伯駒不再感喟想下去,他說:“雪羽仙子李百靈和小關,對血尸來說,本來也是极好的餌。照我估計,血尸席荒和他的門下,若是惹上這兩個人,只伯真會有點苦頭吃吃。可惜我自己錯過了机會,已得不到他們的幫助。”
  洪圭自告奮勇:“讓在下再去見見她,也許她肯幫忙亦未可知?”
  “遲些再說吧!”
  朱伯駒雖然沒有峻拒,其實等如拒絕此議。
  假如李百靈真肯相助而回到玄劍庄的話,自己卻也真不知拿什么臉面見她。
  像她這樣的一位絕代才女,又是隱湖秘屋的傳人,唉!怎會讓她离開朱家的呢?
  小關在高處一瞧馬家總帳房內,那种混亂和血淋淋情形,煩厭之心立刻壓倒了好奇。
  他說:“竺老,你自個儿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要是一時三刻還擺不平,咱們明儿再見面。”
  總帳房內几乎擠滿了人。
  那些斷手斷腳的武師家丁,紛紛正在上藥包扎,而很多還躺著昏迷不醒的,既喂藥又用冷水潑面,都沒有使他們醒轉起身。
  雖然有人知道那是穴道未解之故。
  但既然無人能夠解穴,別的急救辦法總得要試一下。
  此所以屋子里外都亂哄哄的。
  其中有些人甚至忙亂得不曉得自己在于些什么了。
  竺忍一步步走入去,堂屋內外一時都靜下來。然后有人爆發出歡呼,場面頓時又亂哄哄起來。
  小關正在瞧時,忽然心有所感。
  他不知如何感覺到在某一處幽暗處,有一對眼睛瞧他。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假如是血尸席荒親自出馬,這個老妖,乖乖隆的吟厲害的要命。
  天鑄劍現下又在阿庭手中,遠水難救近火,怎么辦呢?
  小關自己眼睛才眨一下,便已有了溜走之計,雖然還是從前的無賴作風,但只要有效,管它是什么作風?
  假如對方在這么黑暗中,仍能見物,那就讓他瞧瞧。
  小關站在屋檐邊,扒開褲頭真的往下撤尿。
  要是對方看得見,底下的戲就有得唱了。
  小關的心還算細,所以他也沒有漏掉對方不是男的而是女的可能性,可是這有什么法子?
  人到了生死關頭,哪里還管得到好不好意思這一點呢?
  假如對方瞧不見他的一切,那也很好,他溜下去時也就不會被發現了。
  小關開始演戲,裝作怕撤尿惊動下面的人,探頭探腦望一下,兩手揪住褲頭,騰身飛到對面屋頂,一晃沒人黑暗中。
  其實這家伙身形乍落又起,在空中作弧形路線飛到另一邊的屋頂暗影中。
  他身在空中這一瞬間,已施展出李百靈傳給他的沆視地听神通。
  當初李百靈傳授他之時,曾要他發誓不准用這种神通對付她。
  小關答是答應了,也很守信用,沒有用過天視偷窺李百靈美麗的身体。任何人某些時間都非得裸露不可。
  但這刻,他忽然想起李百靈,而且希望在天視神通中發現她。
  小關已沒有時間研究自己這种心悻是不是不大正常,那是因為他已看見(天視)和听見(地听)幽暗中的那個人。
  看見的是那人的形体,听見的是悠長緩慢的呼吸。
  那家伙是血尸那路人馬絕不會錯!
  哎!幸好佛祖他老人家,觀世音菩薩老人家,玉皇大帝他老人家,關老爺爺他老人家都保佑我小關子,讓我及早發現。
  要不然,万一這家伙竟是血尸親自大駕光臨,而我一不小心被他掐住脖子,那怎么辦?
  若是被血尸席荒掐住脖子,普天之下恐怕沒有什么人可以替他想辦法的了。小關极之明白這層道理。
  而且近來听不敗頭陀口气,那血尸老妖實是厲害万分,這一點的确也相當影響小關,使他膽气削弱了不少。
  那家伙究競是血尸本人?抑是他親傳的門下?
  這一點必須設法再弄點儿資料才下得判斷。
  事實上小關能在一瞬間,看得見那個几乎已溶入黑暗中的人体,還看得見那人頭發披垂,發型很像辛海客。
  另外又听得出那特异內功的呼吸節奏等特點。這小關的視听神通,在當今之世,大概已找不出多少個能胜過他的人了。
  另外,從那家伙面向的角度來推測,顯然他當時看得見小關。至于是否能看清楚小關撤尿,以及其它細節?
  這一點便無法得知了。
  “竺老、竺老,我是小關。”
  小關用上最近學會的內家傳聲之法。
  這法子在跟李百靈試驗時,倒是每次都靈,但事到緊急之際,靈是不靈卻又難說得很了。
  只見亂哄哄亂糟糟的人叢中,云濤妙手竺忍連眼睛也沒有眨,更別說任何表示他听得見的動作了。
  這回真他媽的有些不對勁。
  小關邊想邊自個儿搖搖頭,如果竺忍听不見,那么李百靈以前一定是假裝听見騙我開心。
  這种玩笑平時沒有什么,但碰上要命的場合,可真的有要命的感覺。
  “竺老,你听得見听不見?”
  小關還不死心,死命提聚真力,把聲音集中成一線,傳向八九丈外的竺忍,并且還認定他耳朵小洞使足了勁送去。
  竺忍白眉一皺,舉手掩住耳朵。
  哈,行啦,那竺老兄分明已听見了。小關樂得沖自己笑一下,這法子若是管用,的确時時可以派上用場。
  小關可也不敢怠慢,仍然拼命使勁把聲音錐入竺忍耳朵:“竺老,我在你左邊窗外對面的屋頂上,你听得見听不見?”
  通常施展傳聲之法,由于此舉全看內力修為深淺,才決定聲音傳送的距离遠近,以及聲音之清晰与否。
  而由于此舉相當耗費內力真元,所以一般高手,請他他也不大敢施展,更休說羅羅嗦嗦講上一堆廢話了。
  竺忍立刻再掩一下耳朵,表示听見。
  接著一絲清楚卻很細的聲音,傳人小關耳中:“喂,小關,別大呼小叫好不好?我耳朵快被你震聾啦!”
  對,聲音清清細細亮亮,不絕如縷送入耳朵,這才是傳聲正道。
  小關記得李百靈也是這樣的,不覺對自己大呼小叫式的功夫,感到有些像是邪魔外道的慚愧。
  “對不住,竺老,我以后記得小聲點就是了。”
  小關這一不必死命用力使勁,傳聲這玩藝儿,對他好象根本不費力,有如常人交談一般。
  故此另一方面,他又不必像旁人那樣怕耗費真元內力而急急忙忙講完。
  “竺老,有個家伙,裝束像那辛海客一樣,躲在你正面門外屋頂上,那儿實在太黑暗,所以我沒有法子瞧得清楚。”
  “你想怎樣?要我怎樣做?”
  竺忍雖是當代高手,可不肯隨便在傳聲上浪費真元內力。
  “先讓我瞧清楚一點儿行不行?只要你有法子,用燈火什么的照亮一下,只要一下子就行啦。”
  那竺忍可真的想不到小關施展傳聲,競然全然不費力气。一听他長篇大論地羅嗦,自己都替他肉痛和擔心起來。
  “行,行,我想辦法。”竺忍連忙回答。
  他目光一掃屋內亂哄哄人群,忽然有主意。
  一忽儿之后,小關听見竺忍提醒他小心,接著開始數數。數到第三,忽見三文火箭破空直上。
  三支之后,接著又是三支。
  火箭箭頭處的火光大概還有些會發強光的藥物,故此特別明亮些。
  同時由于是直射天空,并非射向某一固定目標,故此小關看見那家伙仍然藏身原處,不必移動躲避。
  因為那些火箭的強光,照射到那家伙身上時,已經是极之微弱。
  小關卻很足夠了。
  他數得出有四繕頭發,垂遮了那廝半邊面孔。
  竺忍聲音鑽入小關耳朵:“看見了沒有?”
  “看見啦,他左胸上有個雙心形血印,半邊面被四繕頭發遮住。但我敢打睹,這家伙一定是個男的。”
  竺忍听他講一大堆,又沒有什么結論,不覺既為他浪費真元內力而心痛,亦又為之气結:“喂,他是不是血尸呢?”
  “那就只有天知道啦。”小關回答得滿理直气壯的:“我又沒有見過血尸那老小于,我怎知道這一個是不是?”
  竺忍猛听覺得這話也不能說沒有道理,但似乎又不對勁,万轉念問,小關的傳聲又到了耳中:“竺老,如果你是我,你怎么辦?”
  這家伙真有一套,干脆叫竺忍去傷腦筋。
  而竺忍這時也醒悟小關錯漏在什么地方:“小關,那廝有沒有帶兵器?”
  “有,是根細長綠色扦于,大約有四尺半長吧?末端還有權儿拳大的帶刺球儿,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不是血尸。”竺忍馬上說:“但小球刺上有毒,小心。”
  一听那家伙不是血尸老妖本人,小關馬上向自己道賀一聲。
  “小關啊!你這小于看來可真有點福大命大的樣子,那家伙既不是血尸,我敢打賭他一定比不上血尸厲害。所以我合該要發發利市,待我想個什么法子,把這家伙抓住……”
  目前情勢其實還是對血尸門下方面有利,因為它們的外表衣著以至武功,無一不帶有鬼气魅气。
  黑夜正是他們的最佳環境。
  何況那廝還有一根帶有毒刺小球的細長杆子,相信任何人被那毒刺小球擦上一下,后果都一定嚴重非常。
  “小關,你還在不在?”
  “我在,我正在動腦筋對付這鬼頭鬼腦的小于。竺老,你見多識廣,又有智能,依你看怎樣收拾那家伙最好呢?”
  他一講就是一大堆話。
  竺忍几乎想掩起耳朵,因為竺忍實在替小關心痛,心痛他白白耗費了那么多的真元內力。
  “我赶走他,你跟蹤。回頭同錢老合計。”
  小關根本不明白竺忍為何說的話既短又促,估量許是人家不愛多講。
  至于竺忍的辦法敢情真有見地。最有見地之點是我小關不必出手,不出手即是沒有危險,沒有危險即是平安大吉。
  這套邏輯小關已用得又熟又滑。
  他立刻贊成:“好极了,竺老,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老人家放心出手赶走那家伙,以后是我小關的事。”
  通共只須用一個好字的內容,偏偏他就講了一大堆,害得竺忍几乎又要掩耳不忍卒听。
  竺忍舍下亂糟糟鬧哄哄的忝屋人群,一搖三擺走出院落,右手折扇拍在左掌心,啪啪有聲。
  沒有一個人跟隨竺忍出院,自然這是竺忍的盼咐。
  天空、屋脊、院落,都黑黝黝一片。
  但三者比較起來,院落便變成像是白晝那么光亮了。換言之,天空和屋頂,比院落更黑暗得多。
  竺忍仰頭望向對面屋頂,那是小關指出過的位置。
  竺忍确實任何影跡都看不見,卻裝出好象大白天瞧著對面的人一樣,先嘿嘿冷笑兩聲:“你老兄敢不敢下來?”
  別人瞧不見那血尸門下的動作,小關都瞧得見。
  那家伙居然轉頭四望一下。這個動作,顯然是不相信竺忍乃是對他講話,所以下意識地四望,看看有沒有別人。
  小關立刻告訴(傳聲)竺忍,而竺忍這時已無暇惊訝推究小天伺以能看得見對方:“不必左張右望了。”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