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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得嬌客歷險是非地


  其實趙子龍焉能不知,宇宙問有條异性相吸的定律,誰都知道。而特別是年輕的男女,只要彼此相悅,定會生出一种非常微妙的感應。
  趙子龍大可以告訴她說,我認為你對我有情,但這話他當然不會說出來,因為有時候言語有如毒藥,會把愛情的嫩芽弄死的。
  吳仙客等了一會儿,才道:“假如我告訴你,我由于地位低微,所以對本宮之事,所知有限。你會怎樣做?還理不理我呢?”
  起子龍很嚴肅地道:“一個人的高貴或卑賤,絕不是以身世地位來決定的,貧寒之土,許多是品格清高,值得敬仰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這只是不才一點儿淺見,至于說到我的態度,當然是沒有什么變化。至于信与不信,那是姑娘的事了。”
  吳仙客的大眼睛中,閃耀出愉悅光芒,可見趙子龍的話,大大地感動了她的芳心。
  她終于忍不住問道:“趙公子,你登舫挑戰,可是當真只為了要本宮銷聲匿跡么?”
  趙子龍道:“當然是真的啦,不才既不求名,亦不為利。一切作為,皆由自心中的信念,為了此一信念,縱然是犧牲生命,也是在所不計。”
  吳仙客急切地道:“公子的信念是什么?”
  趙子龍道:“不才決心以武林手段,行仁義之道。凡是不忠不義,凶惡敗德之事,不才都要盡力去管一管。”
  吳仙客輕歎一聲,道:“世上這等事多得難以數計,公子此志雖高,可奈無法化身億万,為之奈何?”
  趙子龍道:“如果你真是這樣想法,那就大錯特錯了,試想一個人生在世上,既然是如此的短促,宛似曇花一現,豈能不善加利用呢!”
  吳仙客反駁道:“不,人生有如朝露,來去渺茫,所以一切皆是空幻,值不得營役爭逐。所謂春花開落,春風來去,便了卻韶華,唉,都不過是一場夢境罷了,還說什么仁義呢?”
  趙子龍定睛看了她一眼,才道:“這是一种厭世的消极想法,你只是逃避那永不能改變的死亡的壓力而已。事實上你几曾認真深思過人生的价值和目的呢!”
  吳仙客承認道:“妄身的确從不去想它,只感覺到人生在世,只如一場春夢,何須認真而已。”
  趙子龍道:“不才也有過此一階段,因此,我認為你沒有錯。只不過你如果永遠停滯在這种幼稚的階段的話,那就是罪過了。因為你沒有發揮生命的光輝,沒有好好的利用這短促的數十載光陰。”
  吳仙客輕輕道:“如果我只是极平凡的人,沒有學問,也沒有智慧,便又如何是好?”
  趙子龍道:“對了,這正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問題。須知舉世滔滔,大多是平凡庸碌之人,才智杰出的,只占少數。所以一切還得靠大多數平凡的人能盡他的本份,并非一定要做大事立大功不可,只要在任何時候,捫心自問,全無羞愧。則這個平凡的人,其實已可以媲美歷史上最有名的人物了。”
  他所說的人生道理,非常顯淺而切實可行。但如果僅僅听人說過,卻不能做到,那就是他根本無所知了。
  所以趙子龍能夠身体力行,也是表現出他有真知灼見,并非是一般專唱高調,徒托空言之輩。
  吳仙客美眸中,射出惊慕的光芒,不知何故,她的心仿佛突然落實了,好比失足墜水之人,忽然抓到一根大木,有所把握一般。
  她默然想道:“他的丰儀,足以令人愛慕,他的為人,又足以使人敬仰。因此,假如我愛上了他,實在是一點儿都不稀奇的事。”
  趙子龍也在忖想道:“此女實是不俗,天性過人。如果是出身于禮義之家,一定是毫無理疵的賢妻良母。”
  突然間有人叩敲艙門,趙子龍惊訝地望了吳仙客一眼,只見她也現出迷惑之色,當下高聲道:“進來。”
  艙門開處,一個十五、六歲的俏麗小婢,端著盥具進來,道:“請相公盥洗。”
  趙子龍目光透過艙門,只見甲板上還有一個小婢,當下考慮要不要趁机沖出去。
  但他也得考慮到艙外的布置,對方如果不是有一點儿把握,豈敢如此托大,讓他有机可乘?
  那俏婢已擺好盥具,趙子龍心念電轉,終于決定暫不出手,即使錯過了上佳机會,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仍然因多點儿時間觀察對方的內情而得到補償。因此,他過去洗面漱口,不再向窗外望去。
  俏婢收起盥具出去,起子龍隨手推一推窗戶,居然應手而開。放目一瞥,外面江浪滔滔,一望無際。朝陽照在水面上,光華閃閃。遠處帆影點點,江風拂面而來,使人大有身在畫中之感。
  他曉得目下已經駛入了太湖,不禁又忖道:“假如我穿窗而出,借水遁走,敵人又用什么法子阻截于我?”
  只听瀝瀝鶯聲起于背后,道:“趙相公,請用早點。”
  回頭一看,只見另一個豆寇年華的俏婢,提了食盒進來,已把早點擺在一張方几上,神情甚是恭敬。
  趙子龍忖道:“罷了,我枉自自詡才智過人。但敵人今日這等陣勢,我全然摸不透,只好收拾起逃遁之心,看她們下一步如何對付我?”
  當下走過去落座,吳仙客也在他右方坐下,此時艙中甚是明亮,因此,她那蒼白面容,看得十分清楚。
  趙子龍深深注視她一眼,道:“吳姑娘,你可想知道我為何不奪門或越窗而逃之故么?”
  吳仙客道:“妾身實是渴欲得知,只不敢啟齒動問而已。假如公子肯賜告的話,妾身洗耳恭听。”
  她的口气如此多禮柔婉,態度又是如此柔順。相信任何鐵石心腸的男人,也將為之心軟生怜。
  趙子龍泛起了無限怜惜之情,但這等心意,只能從目光中表達出來。口中卻冷冷地道:“那么我就告訴稱,當時我是故意給你机會,看你會不會遁走。”
  吳仙客訝道:“啊,原來如此,你看,妾身沒有遁走,可見得敝宮畢竟很有信用,只不知你會不會覺得失望?”
  趙子龍道:“失望?不,我只感到后悔而已。”
  吳仙客用很柔婉謙順的聲音問道:“公子可不可以解釋后悔的含意?”
  趙子龍回頭向艙門望了一眼,只見那名俏婢還在門口,當下說道:“又有何不可,我后悔之故,便是因為現在才發覺應該抓住机會逃生,而不是等你逃走,現在机會已失,徒呼奈何。”
  吳仙客微笑道:“公子之言有如其人,處處均如奇峰突巨,無從臆測。換言之,妄身听不懂公子的高論。”
  趙子龍最初的動机,是設法与她說話,以便解自己之嘲。因為他舉棋不定,測不透敵方的布置,心中不禁十分慚愧。
  但說了這几句,信口胡謅之下,居然触動了靈感,找出了端倪來。當下傲然道:“我先后有兩個逃走机會;一是艙門乍開之際。二是推窗居然能夠打開之時,這兩個机會,都是彈指的空隙而已。等到婢女進來,以及窗門全開之時,已經失了机會啦!”
  吳仙客道:“假如您肯解釋一下,妾身感激不盡。”
  趙子龍道:“關于第一個机會,我猜想貴宮的那位方青蘿女土必是布下一個數人聯手之陣,等我闖入。假如我趁艙門方開之間,即行沖出,她們陣勢未曾擺好,我自然大有脫身之望。”
  他仰天冷笑一聲,又道:“無可置疑的,那個拿盥具進來的侍婢,必定煉得有一招半式很厲害的功夫,足以使我阻滯一下。如果我發動得夠快的話,她就來不及出手了。”
  他瞧出吳仙客眼中欽佩的神情,當下又道:“關于窗戶的逃路,貴舫三寶之一是五雷珠,据說此珠爆炸力之強,天下無物可与倫比。因此,我一旦落水,貴舫的監護使用一粒五雷珠,我頓時昏死水中,葬身魚腹。”
  吳仙客道:“公子此言雖是言之成理,但照您這樣說,窗戶這一條路,根本沒有机會可言了?”
  趙子龍道:“我只要一推窗時,毫不遲疑的竄出去,速度夠快的話,就大有可能逃過五雷珠之劫。”
  吳仙客笑一笑,道:“公子知道敝宮的五雷珠如何用么?”
  趙子龍開始進食,一面道:“不知道,但顧名思議,也可以想出一個大概來。”
  吳仙客也低頭啜粥,微微發出聲響。她的動作,甚至連進食也特別优雅動人,具有一种說不出來的迷人魅力。越是如此,趙子龍就起知道自己沒有猜錯,那便是此女的身份一定很特殊,所以气質風度及其他的一切,都超過其他的美女甚多。
  兩人很從容悠閒地用過早點,侍婢送上兩杯香若,便收了食具退出去了。艙門仍然打開,窗戶也沒有關閉。
  趙子龍留心地傾听了一陣,心中大感疑惑,忖道:“門外似乎沒有防守之人,難道對方竟是擺下一個空城么?不對,空城計只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策略,豈可輕易施展?何況她們已知道七音魔功被破,乃是因為那一響夜半鐘聲。如今已在茫茫万頃的太湖上,她們尚有何懼?”
  吳仙客优美動人的姿態,捧杯品茗。那玉蔥似的纖指,以及指甲上的豆寇,非常美麗悅目。
  看了她的纖指,趙子龍心中除了泛起美感之外,還触動了靈感,忖道:“我苦于沒有法子可与她秘密交談,假如能把她的手掌,用衣袖遮蓋起來。則豈不可在掌心寫字通話了?”
  他想到就做,首先說道:“吳姑娘,照理說你已經是屬于我的人了,對也不對?”
  吳仙客蒼白的面靨上,泛起一絲紅暈,含羞點頭,輕輕的道:“是的。”
  趙子龍道:“那么我摸一摸你的手指,不算是越禮輕薄之行吧?”
  吳仙客又點點頭,放下茶杯。
  他當真拉過她的手,仔細的欣賞一番,又移坐她身邊,握著她一只手,口中謅些不打緊的閒話,与她說著。
  其時,他們的手已被對方的衣袖所遮蓋了,趙子龍不敢怠慢,在她掌心寫道:“我可以逃遁么?”
  吳仙客答复道:“可以。”
  趙子龍問:“何以故?”
  吳仙客答:“如若逃走,必可成功。”她竟沒有回答其中之故,只強調可以成功逃走,這使得趙子龍十分困惑,卻因曉得她涉及透露秘密,所以放棄了這個問題。
  他改變另一方面,問:“咱們一同逃走如何?”
  “不行,妄身已無行動之力。”
  起子龍早就感到她面色蒼白有异,此時心下恍然,寫道:“你和趙黃鶯一樣,施展過魔功,真元損耗太多,是以十分虛弱,是不是?”
  吳仙客答:“是的,如若一同逃走,妾身變成累贅。十里之內,必然被害。
  他們在私底下交談,做得天衣無縫。
  趙子龍現在已暫停詢問,捏住她的玉手,但覺其軟如綿,滑膩异常,頓時心旌搖蕩,生出异樣之感。吳仙客也低垂粉頸,大有不胜情之態,趙子龍心神欲醉之際,突然間一惊,极力按捺住心猿意馬,道:“吳姑娘,我們一道去甲板上走一走可好?”
  她點點頭,道:“妾身遵命。”
  輕輕一語,含的是無限溫馨。趙子龍聲音頓時柔軟下來,道:“姑娘說好了,請吧。”他牽了她的手,往艙外走去。才出艙門,吳仙客似是体力不胜,因此,趙子龍另一只手便自動地環擁著她的一捻蜂腰。
  吳仙客道:“啊,被冷風一吹,我頭暈得很。”
  趙子龍伸手摸摸她的額角,触手之處,溫度如常。但口中卻應道:“是呀,你發燒了,可要返艙休息一會儿?”
  她道:“不,既然出來了,走一會儿也好。”
  她的頭靠在趙子龍頸側肩際,身子由趙子龍托扶,簡直可以不必邁步。
  趙子龍眺望著翠螺遠浦,道:“這儿的景色真是美极了,唉,可惜你生了病,不能仔細領略。”
  說話之時,耳中已听到吳仙客幽細的聲音道:“假如你不放開我,你就逃走不了。”
  趙子龍尋思話中之意,一時不大明白,當下高聲道:“我有點不相信你是真病,剛才不是還好好的么?”
  吳仙客一听而指的是自己之言,亦即是說他不相信如果不放開她就不能逃走這件事。
  她很想詳細地分析給他听,讓他知道何以會有這等情事發生。但形勢所迫,這些話只有悶在肚中。
  趙子龍用盡了全副心神,查看逃走的机會。耳邊只听吳仙客細細的聲音道:“公子,我求求你,快快抓住這僅有的机會。請你把我放開,自個儿走到另一邊船舶,觀看風景,其時必有机會可乘。”
  她的話總是隱隱約約,不肯道破個中之秘。
  趙子龍擁著她緩緩向前走,不知不覺已到了船頭。這船上到處都掃得十分干淨,而且也不見人影。
  十只鐵錨就在他腳邊,一旁還有一盤鐵鏈子。
  起子龍回頭望了一陣,相信眼下敵方之人,只能在船艙那邊監視,不過也許另有竊听之法,所以相隔雖遠,但吳仙客仍然不敢開腔。
  只听她又在耳邊低低道:“這儿可不能逃走,你一定得先把我放開,否則他們以為你挾我而逃,全力施展毒手之下,你絕難幸免。”
  趙子龍忖道:“原來她所說的机會,并非對方的弱點破綻,而只是對方不下手而已,先決條件乃系把她放開,讓對方曉得并沒有挾她同逃。但這就奇了,何以我不帶走她,這水仙舫肯對我网開一面呢?莫非少林高僧勒碑保證公平拼斗之舉,竟然有效?”
  他自個儿微笑一下,突然把她放下,讓她坐在甲板上。自己回身走去,似是已接納吳仙客的告勸。
  他耳中還听到吳仙客幽幽一歎之聲,但他并不回顧,跨開大步,霎時走到桅邊。
  桅上的風帆早已卸下,橫架在桅上,疊成長卷。
  趙子龍聳身躍起,雙腳踏在橫架上,拔刀一揮,頓時斬斷了七八根粗索。
  任何人見了他此舉,都一時猜不透他存心何在。如果他用心只在搗亂,砍毀一些物事以泄憤,則絕對不會有人出來干涉的。
  所以趙子龍盡管動手,時間多的是。但見他斬斷那些扯帆之用的粗索后,那一長卷風帆,便無束縛了。
  他一手抓住帆頂的橫梁,大喝聲中,用力一掀。整片巨帆,應手張開,好似一幅屏障,直垂甲板。
  趙子龍迅若閃電般奔回船頭,揮刀一砍,系錨的鐵鏈應刀而斷。
  他舉腳一踢,那只數百斤重的巨錨,呼的飛起,恰恰越過船舷,便直向湖水飛墜。
  砰彭的響聲中,趙子龍已抱起吳仙客,向另一邊船舷外跨去。
  他所有的動作,都被一幅屏障似的風帆遮掩住。這水仙舫之人,由于船頭這一截,被風帆隔斷了視線,所以只能听到響亮的落水聲而已。
  霎時間六七條人影沖過風帆,這一群人都是女性,手中都拿著兵刃,領頭之人,正是那方青蘿。
  她們一看船頭已杳無人影,便都擁到右方船舷,也就是鐵錨落水的那一邊,低頭觀看。
  方青蘿跺腳尖叫一聲,聲音中透露出她的憤怒,但也有一點點恐懼。
  她接著厲聲道:“你們看什么?還不放下快艇追赶。”
  其余的女子紛紛回身奔去,有的把風帆推開,免得阻住通路,有的則向舫后迅速的奔去了。
  一忽儿功夫,舫后已放下兩艘狹長梭形的快艇,每一艘艇上皆有四人,操槳催舟,一下子就到了船頭。
  方青蘿和另一個女子,一直都俯身水面查看。這時喝一聲“我們下去”,當先躍下去,落在二艘快艇上面。
  另外那個女子也敏捷之极,一晃身就到了另一艘艇上。看這等情形,她的地位雖比不上方青蘿,但亦是舫上高級人物。
  她們分別率領快艇,往外面駛出,方青蘿高聲道:“非到万不得已之時,不可使用五雷珠。”
  在另一艘快艇上的女子應一聲是,方青蘿突然又道:“么鳳,你得記住本司之言,如若因妒心而擅下毒手,只怕你功罪難以抵消,反而遭遇奇禍。記住了沒有?”
  指揮另一艘快艇的女子高聲道:“屬下記住了,蘿姑娘放心吧!”
  這兩艘快艇分頭駛開,趙子龍這刻卻抱著吳仙客,吊在另一邊的船舷外面。
  由于對方只注意鐵錨落水的那一邊,所以他們利用飛抓,吊著身形,雖然很容易被看破,卻終于未被拆穿了把戲。
  趙子龍吊在那儿不動,吳仙客輕輕道:“快點儿上去,不然被繞過來的快艇瞧見了。”
  他微微一笑,心想:“我難道連這一點也想不到?只不過故意盡可能拖延,看你有何反應而已。如果你全然不理,我還是要上去的。但那樣卻足見你的真正態度,如今卻可以放心信任你了。”
  他心念轉動之際,人已翻了上船。但見船面上已沒有人影,而由于船舷的高度,只要起子龍走到邊緣處,快艇之人,這刻反而無法見到他了。
  趙子龍收起了飛抓,抱著吳仙客,向船艙奔去,在原先被囚禁過的艙門旁邊,另外有一道窄門,亦已打開。
  里面是一條窄窄的通路,乃是關著的,因此,不知門后是什么所在。
  吳仙客低聲道:“快走入這條通道。”
  趙子龍如言做了,回頭一望,只見一艘快艇已出現在視線可及的湖面較遠些的地方。如果不是及時躲入,艇上之人,不難發現他在舫上。
  他心中叫了聲好險,向前走去,距那末端的門戶尚有六、七步時,發現左右另有一道門戶。
  他停步望著怀中的美女,道:“可要進此艙么?”
  吳仙客微微皺起雙眉,凝視著他,澄清的陣中,流露出既為難又關切的神情,她輕輕的道:“唉,你一定要我做出違背師門之事么?”
  趙子龍聳聳肩,道:“在情在理,你都不該幫我。可是從個人的立場而言。如果你為世人著想,拋棄自我的話,那就應該盡力幫助我脫身。”
  吳仙客道:“你真雄辯呀!”
  趙子龍徐徐道:“不才性喜窮究道理,也愿舍身為人。這一次所作所為,全非出于私心。所以你一問我,我就照直据實奉告,絕不是雄辯。”
  吳仙客眼睛眨了几下,才輕輕道:“那么公子就推門進此艙吧!”
  她單只叫他進去,而沒有說出將有什么情形發生,因此,趙子龍須得判斷,她到底幫不幫自己,方可行動。
  假如她愿意幫忙,是進入此艙,定是有利之舉。反之,便將無法脫身了。從前种种表現,她當然不會是陷害自己。但世上之事,往往出人意料,假使到了這最后關頭,必須在師門与他之間,作一抉擇的話,則她這個指點,究竟是好是凶,殊難意料。
  他遲疑了一下,才用手肘頂開艙門,一眼望去,但見里面的陳設裝飾,
  以至地方的大小,跟囚禁過他的那一間差不多。
  他進去之后,隨手關上門。
  吳仙客道:“這是左前艙,以前那邊是右前艙,除了門戶的方向之外,別的方面,這兩間前艙大致相同。”
  趙子龍晤了一聲,道:“咱們可以從篷窗借水遁走么?”
  吳仙客嫣然一笑,風致殊美,道:“不,這窗戶一推開,底下就得到警訊,你要知道,這水仙舫的內部共分三層,最低的一層只有兩尺厚,乃是隔水艙,外殼即使被鑿破,但還有一層內殼,不致沉沒。第二層是底層,勉強可容一人直立。最上一層便是此艙了。本舫的警訊系統設計得非常完美,尤其是查看和竊听囚犯言行方面,更有獨到之處。所以我一直不敢与你講話。”
  趙子龍現出迷惑之色,道:“既然如此,躲在此處有何用處?”
  吳仙客道:“這左右兩艙,皆是為囚禁高人而設計的,你現在試試打開那門,看打得開打不開?”
  趙子龍心頭一惊,忖道:“好啊,原來你又把我送回牢籠之內了。”
  但他不動聲色,過去一拉那門,紋風不動。這時,他才沉下面色,不悅地轉眼看著吳仙客。
  只見她態度還是那么從容嫻雅,美貌動人,趙子龍無論如何也惱不下去,卻又不甘就此放過她,猶疑了一下,才冷冷道:“你的手段真厲害。”吳仙客搖搖頭,道:“公子不是不知敞宮規矩,向來是登舫者都是死。因此舫上种种設計,大部份是為了這一點。你想安然脫險,豈是這般容易?”
  趙子龍終于歎一口气,道:“罷了,罷了。”
  吳仙客道:“公子可否把我的穴道解開?”
  趙子龍爽快地道:“有何不可。”指掌連拍三下,又道:“點穴之舉的目的是准備被人發覺之時,看不出你在暗中助我,誰知竟屬多余,殊為抱歉。”
  吳仙客道:“公子好如此說你竟是泱泱大度之人,真是罕有,妾身不胜欽佩。”
  她活動一下手腳,走到內艙門口處,道:“公子請過來瞧瞧。”
  趙子龍走過去,放眼一瞥,但見這一間內艙,与右前艙那邊的沒有什么不同,也是鑲滿了鏡子,以及有一張寬大舒服的床榻。
  他已橫了心,同時他的英雄气概,以及他天性的寬厚特質,使他不再計較被吳仙客誘入牢籠之事。
  這時他淡談道:“不才已經瞧過了。
  吳仙客道:“有沒有不同之處呢?”
  趙子龍精神一振,凝神四望,但良久還無所獲。
  吳仙客道:“這張床榻,也和那邊的一樣,机關一開,躺在床上之人,便立時翻跌在下面的艙內。那是一個水池,四面皆用鐵柵封死,絕對逃不出來。”
  趙子龍听不出一點儿可以改變命運的征兆,情緒大見低落,隨口道:“水池干什么用的?”
  吳仙客道:“池中養著許多海外异种的黑鰻,任是武功再高之人,一旦掉落池中,定必喪命。”
  趙子龍道:“區區一些鰻魚,豈能致人于死地?”
  吳仙客道:“妾身豈敢打誑,事實上這些鰻魚,厲害得古怪可怕,任何人被它們一触,登時身体發麻作疼,四肢無力,結果是活活淹死。”
  趙子龍道:“這等奇魚我真是聞所末聞。”
  吳仙客道:“這是本宮最高机密,全舫只有三個人知道而已,平時喂飼黑鰻,皆是我們三人輪流做的,別人一概不知。”
  趙子龍道:“怪不得他們不肯讓我帶走你了,敢情因為你知道得太多之故。”
  吳仙客道:“是的,假如你挑中了別人,敝舫一定讓你安然攜走。絕不攔阻,你要知道。這一艘水仙舫建造之時,我也曾參与設計,后來更是我一手監造的。”
  趙子龍道:“你們不是有三艘水仙舫么?都是你監造的不成?”
  吳仙客道:“另兩艘分由別人監造,与我無干。”
  趙子龍道:“剛才与方青蘿一齊出馬的女子,我听見她的名字是么鳳,你和她身份可是一樣高?”
  吳仙客道:“表面上不一樣,實質卻沒有多大分別。”
  起子龍弄得一頭霧水,訝道:“這話怎說?”
  吳仙客道:“我們出身相同,一身所學也差不多,只是成就略有分別而已,由于三年前,我和另外兩人,蒙老仙收作干女儿,所以表面上比她高。”
  趙子龍道:“你既是水仙宮主人的義女,身份當然比么鳳高,何必再提從前之事?”
  吳仙客道:“公子有所不知,這是因為老仙性情奇特,喜怒難測。在我們之前,她也收過干女儿。但一不高興,就打入冷宮,恢复原來身份。因此,我也可能有此遭遇,才會說實質上沒有分別的話。如果我是老仙親生女儿,老仙再不高興也無法使我在實質上變化。”
  趙子龍道:“照你所說,貴宮主人竟是陰沉無情之人了,所以你才會岌岌自危,不敢認定自己高過同儕了。”
  吳仙客道:“唉,我不該評論老仙的,無論她曾經做過什么事,但對我仍然是恩深義重。”
  趙子龍道:“她以前的干女儿有沒有被處死的?”
  她點點頭,趙子龍又問道:“你們水仙宮究竟在什么地方?”
  吳仙客道:“公子別問行不行?”
  趙子龍道:“橫豎我已知道了很多机密,再知道這一樁也沒有什么分別。”
  吳仙客想想也有道理,當下道:“就在金陵城內,你一定會想不到吧?”
  趙子龍怔了一會儿,才道:“真想不到,無怪前后二十五年之久,無人查得出水仙宮的下落。顧名思議,此宮自應是在水域,誰想得到會是在南京城中呢?當然這也是你們行動嚴密之故,不然的話,這二十五年間,前十五年水仙舫縱橫江湖,武林中的名家高手,誰不想找到水仙宮,如果你們行動不夠嚴密的話,早就被人找上門去了。”
  吳仙客道:“那時候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最初之時,敝宮根据地系在東海的群島中。其后似是因為泄漏了机密,老仙早一步遷走了,從此就在南京安頓下來。”
  她忽然皺皺眉頭,面有憂色,道:“她們要回來啦!”
  趙子龍道:“不要緊,不才還不至于被生死之事嚇倒,你個人更沒有理由發愁,對不對?”
  他是磊落大度之人,至此心中總會感到很不是滋味,因為他居然曾經以為她會全力相助,誰知反而被她親手再度鎖入牢籠之中。
  因此,他最后一句的語气中,禁不住有點儿酸酸的諷刺意味。
  吳仙客瞟他一眼,道:“公子別這么快就下定評,因為妾身帶你進入此艙,用意正是要救你出去。”
  趙子龍為之喜出望外,道:“你這話可是當真?”
  吳仙客道:“自然是當真的啦!”她心中很想問問趙子龍,既然他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何以這刻听到有脫身之望時,卻又如此欣喜?
  但她終究是性情溫柔之人,這話似乎太尖銳傷人了,所以她忍住沒說。
  外面已傳來快艇破水之聲,一听而知出去搜索之人已經回返。由于找不到逃人蹤跡,這一班人勢必全力搜船,務求能确知他們不在船上,方能放心,因此趙子龍催促她道:“她們回來啦,你有何妙計脫身?請快點儿施展吧!”
  吳仙客伸手到床底下模了一陣,然手才去扳動靠外壁的一塊大鏡子,也許是由于手軟力弱,所以扳了兩下,那面鏡子仍然紋風不動。
  她現出惊慌的神色,道:“哎喲,怎么扳不動呢?難道這個机關已被識破,暗中予以封死?”
  趙子龍道:“也許那机關尚未打開。”
  吳仙客搖搖頭,道:“不,已經擰開了。”
  趙子龍深思地道:“假如這處机關已被識破,你系監造之人,而又沒有向上頭呈報的話,顯然有圖謀不軌之心,水仙宮主人的城府任是何等的深沉,也絕忍熬不住向你問罪,何況此人的性情如此殘酷無情,豈會因寵愛你而輕輕放過?”
  吳仙客發起急來,道:“唉,這些理論于事何補?這面鏡子扳不開,我們只有死路一條。”
  趙子龍道:“你急也沒用,据我看來,你這個机關一定未被拆穿,無須怀疑。”
  說話之時,已走了過去。
  吳仙客道:“但為什么扳不開呢?事實俱在……”她的話聲忽然中斷,原來當她反駁趙子龍時,那只手仍然在搖扳著。那面鏡子驀地打開,所以把她的話打斷了。
  鏡子后面現出一個長形的空位,看來僅可容納一人。并且人進去之后,簡直不能轉動身体。
  趙子龍面色微微變了一下,旋即复元,道:“所有的鏡子后面皆是如此么?”
  吳仙客道:“當然不是,此鏡后面本是木柱,鏡子嵌上,密無一縫,所以我利用這一點,在柱上挖了一個長方形的洞,至于其他的鏡子后面,皆是通道,我們舫上之人,可在鏡內窺視房內的一切。”
  起子龍沉吟一下,道:“那么你快躲進去。我獨自定可應付她們。”
  吳仙客道:“不,我們一齊躲進去,好在我們都不胖,勉強可以擠得進。”
  趙子龍笑一笑,道:“你怕我不能應付她們么?”
  吳仙客搖搖頭,突然放低了聲音,道:“我逃离本舫,若是不和公子在一起,有何意思。”
  她赤裸裸的道出了心事,不免流露出羞澀之態。
  趙子龍還要考慮,忽听她又道:“快點儿,她們馬上就會查到此處了。”
  趙子龍迅即作了決定,和她一齊擠了進去。他們是貼靠得如此緊密,因此,吳仙客關那鏡子之時,費了不少手腳才弄妥。
  這里面雖是一片漆黑,但尚不气悶。在趙子龍來說,這般溫香軟玉抱怀的情形,尚是生平破題儿第一遭。因此禁不住心旌搖搖,非常的心猿意馬。
  雖然這等時机,實在不是想入非非的時候。
  吳仙客也呼吸急促,芳心跳動得很快,一時思潮起伏不已。
  吳仙客身為水仙宮得寵之人,自然知道很多的秘密。對于水仙宮勢力之大,更有深切的体會。因此,她曉得自己一定逃不過水仙宮抓住后擒殺,甚至趙子龍也難以幸免。
  可是她現下靠貼在這個男子的身上時,她覺得如此的迷醉和快樂,竟能使她完全不畏懼將來可怕的命運。
  他們在黑暗中都沒有開口,彼此似乎听得到對方的心跳聲。
  過了好一陣,外面忽然傳來人語之聲,而且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是方青蘿的口音,她乃是吩咐么風,查看床榻下面,之后,又吩咐她查看床下魚池內無可异情狀等等。
  由此可見得這方青蘿心思縝密,連沒有可能的地方,也不肯輕輕放過。
  外面已沒有動靜聲響,他們放下心來,登時又感覺到對方的身体,因而陷入綺思遐想之中。
  這原是人之常情,尤其是壯男少女,耳鬢廝磨,肌膚相触,焉能全然無動于衷。
  又過了一陣,趙子龍的身体忽然變得僵硬。可以證明他的內心,也同樣的變得冰冷和僵硬。
  吳仙客發覺之后,初時不明其故。不久,她自己想出了可以解釋的理由,頓時陷入异常的失望和悲哀的深淵之中。
  她暗自想道:“他一定是嫌棄我,認為我出身不正,不合他理想,所以對我生出冷淡拒絕之心,天啊,假如他瞧不起我,我背叛師門,冒險逃生苟存于世,日日不免提心吊膽。這等日子,活著又有何趣味。”
  在黑暗之中,她驀地熱淚盈眶,她無力改變她的出身,命運竟是如此地失望。
  當此之時,趙子龍心中根本沒有吳仙客這种想法。當然他有另外的念頭,才會突然壓抑住情欲。
  他輕輕說道:“現在可以說話了么?”
  吳仙客极力使自己的聲音沒有异樣,道:“可以了,但万勿弄出太大的聲音。”
  趙子龍笑道:“自然啦,我們又不是吵架,何須大聲叫嚷,我想問問你,下一步怎么做?”
  吳仙客道:“下一步你离開就是了。”
  趙子龍感到她的話似乎有异,不禁訝道:“怎么啦?你有別的打算么?”
  吳仙客歎一口气,道:“我如果离開水仙舫,天地雖大,卻有無處容身之感,所以我還是留下來的好。”
  趙子龍沉吟一下,才道:“假如你堅持要留下,我自是不能勉強你。不過有一點;我要請求答允我。”
  吳仙客道:“公子盡管吩咐,是不是有關水仙宮的其他秘密?我定將盡我所知,悉數奉告。”
  趙子龍道:“那倒不是,你已經泄露得夠多了,假如你不跟我离開,則在道義上,你還是少泄漏的好,我要請求你的,便是你即日起离開水仙宮,隨便到哪儿去都行,但別留在這儿。”
  吳仙客訝道:“為什么?叫我到何處去?”
  趙子龍道:“任何地方皆可,你總有親戚朋友可以投靠吧?總之离開此地就對了,因為我不久就會卷土重來,帶領許多高手,務求摧毀水仙宮。假如你還是在這儿,到了陣前相見之際,咱們如何是好?是動手呢還是不動手?”
  吳仙客道:“這個問題讓你去傷傷腦筋,我可不管。”
  趙子龍道:“假如這件事只是關系我個人的得失榮辱,那么我可以立刻告訴你,我一定毫無條件的撤退。但這摧毀水仙宮之事,關涉至廣,非是我個人之事。所以我不借泄秘要你早早避開。”
  吳仙客感動地點頭輕輕道:“我明白了,但到了那時,各為其主,也沒有什么好猶疑的。”
  趙子龍道:“你不能脫离她們獨善其身么?難道定要玉石俱焚,又使得我情和義兩者不能兼顧?若是如此,我就當真疑惑不解了。”
  吳仙客道:“那也不是,只不過想到叛离本宮之后,獨自飄零人海,毫無情趣可言,是以不欲离開。至少可以無負恩之愧疚。在你而言,我此舉似是玉石俱焚,但事實上我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人,早晚亦將与草木同腐,所以不論是怎樣死法,以及遲早,俱無多大分別。”
  趙子龍瞠目道:“真想不到你是這么消极的人,不過你也自私得可以,竟完全不把別人的感受賂加考慮。”
  吳仙客道:“那么請問公子一聲,假如我橫尸公子腳下,你又有何感受?”
  趙子龍沒有立刻回答,過了一會儿,才道:“我將是心摧腸斷,痛不欲生。”
  吳仙客芳心大慰,輕輕道:“若是如此,妾身死得其所,可以無憾了。”
  趙子龍道:“這是什么話?”
  吳仙客道:“我從來不敢奢想當我死時,會有人為我悲切。与其將來寂寞而逝,不如早點了結此生,最少也可以賺得公子的一陣怜惜。”
  他們的對話中,已經深深探入內心隱秘之處,趙子龍由此得知她的人生觀,竟是這般的消极。因此,他涌起了強烈的同情怜惜,只因她所要求的僅是這么一點點。由此可見她一向何等的孤凄伶仃。
  他聲音中流露出真摯的熱情,說道:“仙客,你還是跟我走吧,雖然我還有許多事要做,可能遇到戰死的命運,但我總要盡力把你安置妥當。”
  吳仙客忽然覺得她不可放過這個机會,因為只等他們一決定了分离,將來就永無反悔的机會,也沒有重頭再來的机會了。
  因此她立刻說道:“假如你百戰歸來,此身無恙,你准備如何安排我?”
  趙子龍毫不遲疑,道:“你喜歡如何便如何。”
  這句話已經回答得很清楚,吳仙客頓時喜出望外,道:“好,公子有這一句話,妾身縱然粉身碎骨,也不后悔了。”
  她艱困地伸起手來,摸摸頭頂的木壁,又道:“這儿有一個机關,只要用力一掀,這一邊就可以推開,我們往水里一跳,悄悄泅上岸去。你說容易不容易?”
  趙子龍心中甚喜,道:“現在還不能行動吧?”
  吳仙客道:“現在不行,等此舫啟碇,駛入內河,方有逃脫的希望。不知道你曉得不曉得,如論水中功夫,我們水仙宮大概可以稱得上天下無敵了。”
  趙子龍道:“這一點我也知道,据說水仙宮主人一旦入水,可以斬較屠龍。此所以我除了解些基本的水中功夫之外,根本不浪費時間去修習水中功夫。”
  吳仙客道:“還有一點,那就是本宮的快艇艇底,裝置得一种非常精巧的儀器,名叫測音儀,任你水底功夫何等高明,即使是潛泳得极慢,也測听得出聲音。任何人入得水中,快艇一出,必可擒獲,或者徑用五雷珠炸死。”
  趙子龍道:“這果然是絕大的秘密,假如你曉得制造之法,咱們就有法子對付了。”
  吳仙客訝道:“有什么法子對付呢?”
  趙子龍道:“我們制造出一個測音儀,交給一位异人研究,他精通這种奇奇怪怪的机械儀器,不須多久,定可發明一件物事,足以扰亂那測音儀的功能。如果水仙宮還憑仗此物對付來侵之敵,咱們來個措手不及,定可大獲全胜。”
  吳汕客微搖螓首,道:“我不會制造,或者可以勉強畫出那樣子來。只是有用沒有?”
  趙子龍道:“恐怕沒有用,單看外形,焉知此物作用何在,或者我們偷一個回去。”
  吳仙客尋思一下,道:“不行,此舫—共只有四個,兩個補置在舫上,另兩個裝置在快艇上,俱是時時使用的,一旦失去,馬上就會發覺。”
  她沉吟一下,又道:“据我所知水仙舫一號上,有一個多余的在藏物密室之內。但一來体積不算小,二來水仙舫一號不在此處,縱然可以下手,也是沒法。”
  趙子龍道:“此舫是第几號?”
  吳仙客道:“這是三號,一號和二號都由我兩個姊姊主持,她們精明能干,皆比我強胜百倍。所以我常常怀疑老仙何以把我這個無用之人,收為義女?”
  趙子龍道:“也許是因為你性情溫柔,又不大与人爭強斗胜之故吧?”
  吳仙客道:“唉,我自知愚笨無用,哪里是溫柔呢,不過你也許說得有理,因為于大姊和凌二姊都很疼愛我,事事都護著我。她們在宮中權勢最大,所以這一因此舫出了事,方四姨怕的不是老燦,而是兩位姊姊怪責。”
  趙子龍道:“這話很有道理,只不知那水仙宮主人長得怎生模樣?”
  吳仙答道:“說出來你也許難以置信,因為我們都未曾見過老仙的面貌,她常年戴著面紗,遮掩起本來面目。”
  趙子龍一怔道:“她如果不露出真面目,你們從何認得出她是真是假?”
  吳仙答道:“一來不會有人敢冒充老燦,二來有一點儿任何人都冒充不了,那就是她的一雙手,天下無人可及。”
  趙子龍道:“如何無人能及法?”
  吳仙客道:“她的雙手不但极細极白,同時又美麗异常,比之最佳的羊脂白玉精工雕成,還要美上百倍。我親眼見過不少名匠,嘔盡心血,仿雕老仙雙手,單獨看時,還過得去。如若拿來与老仙雙手一比,頓時黯然失色,簡直不能相比。由此可知老仙雙手之美,到了何等地步了。”
  趙子龍道:“若然如此,果然不易冒充。只是她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你們是她的義女,也未曾見過她,豈不可怪?”
  吳仙客道:“也許是因為她不欲別人從她面上,看出她的年紀吧?你也知道的,女人到了某一年齡之時,總是忌諱人家提及她的歲數。”
  趙子龍道:“据我所知,十五年前,水仙宮尚未退出江湖之時,她就是這种裝束,不示人以真面目,不過又据一位前輩說,她在二十五年前,初建水仙宮之際,卻非是如此,不但沒有這般神秘,同時人也很爽朗,結交了不少高人奇士。”
  吳仙客忙問道:“那么据這些見過她的人述說,老仙長得怎生模樣?”
  趙子龍道:“本來是我問你的話,結果反而由我回答了,哈哈!据那些前輩們說,她長得非常之美,瓜子面,眉長入鬢,五面朱唇。不但美艷照人,同時又有一股颯颯的英气。”
  他想了一下,道:“照他們的形容,大概与你容貌很相像。不過你沒有那股英气,卻反而另具一种溫柔的神情。”
  吳仙客輕輕道:“你講來好像是親眼見過一般呢!”
  趙子龍道:“實不相瞞,我的确見過她的寫真肖像,設色鮮艷,极是傳中。以我看來,單是這幅畫像,大概就很值錢了,那簡直畫得跟活的一樣,而又是那么美,試問誰不珍視呢!”
  吳他客神往地歎一口气,道:“但愿我有机會看一看,那一定是非常動人的畫像了。”
  趙子龍道:“以后你必有机會瞧見的。”
  吳仙客道:“請問公子出身于何家何派?為何會存有老仙的肖像呢?”
  趙子龍遲疑了一陣,才道:“我告訴你了,你不可泄露出去,你答應嗎?”
  吳仙客道:“假如會對公子不利,妾身就算被人千刀万剮,也絕不泄漏半點儿口气。”
  趙子龍道:“好,我告訴你,我是少林弟子,而我的本名,也不叫子龍,而是羽飛兩字,亦非來自嵩山,而是冀南人氏。”
  吳仙客道:“趙羽飛這個名字很好,但子龍二字也很響亮威武,大概是三國演義中的常山趙子龍之名,深印腦中之故。”
  趙羽飛道:“名字本來沒有什么相干,如果你喜歡叫我子龍,也是一樣。”
  這時,他們都感到船身微動,接著那沖波破浪之聲,透過艙壁,傳入他們的耳中,吳仙客興奮起來,說道:“謝天謝地,終于啟航了,只等駛入河流中,我們就有机會脫身,逃到岸上。”
  趙羽飛道:“在水中我無法可施,但如果到了岸上,我決計不怕她們。啊,對了,我給你一件物事。如果遇上我被多人所困,對方又使出七音魔功的話,你一舉手間,就可以助我脫困,甚至反敗為胜了。”
  他好不容易才從衣袋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錦盒,當他移動之時,由于雙方是挨貼得這么緊,所以難免触及她身体一些重要的部位。
  此舉雖非有意,而他們也都作出沒有什么的態度。可是在他們心中,卻是的确激涌起不平常的情緒。
  趙羽飛把錦盒交給她,道:“盒內是兩塊銅鑄的形特奇怪物事,目下放在盤中,不會有任何聲響。但如果從盒中取出,用力往空中一扔,這兩塊鋼片就會相擊作響,發出一陣鐘鳴之聲,當然聲音的響度遠比不上敲鐘,可是這是正正式式的黃鐘大呂之聲,在近處听時,可以壓倒其他雜音。”
  吳仙客道:“哦,這便是你咋宵擊破我們七音魔功的法寶么?”
  趙羽飛點點頭,道:“這是佛家神功大法,稱為大金鐘破密普渡大法,我們簡稱大金鐘神功,只不知你听過這門功夫之名沒有?”
  吳仙客搖頭道:“恐怕只有于大姊一人听過,据說她是傳承水仙官衣缽之人。或者連凌二姊也曉得吧?反正我從未听過。”
  趙羽飛道:“這大金鐘神功,也被武林前輩列人字內九大奇功之列。我單是修習基本的禪功,就費去了九年工夫呢!”
  吳仙客笑道:“也不算久呀,我們個個都是從六、七歲起,就開始修習.到如今哪一個沒有十二、三年的苦功?可是仍然敵不過你,一而且每次使用后,都須得將養三個月至半年,方能恢复。最可怕的是如若根基稍差之人,施展過三次以上,功力頓時大為減弱。就算素質很好的人,也不過用上五、六次,就不行了。”
  趙羽飛道:“但你要知道,你們單憑十數載苦功,就能縱橫天下,從無敵手,人人俱是如此。假如不是很霸道的功夫,焉能辦得到?武林中能夠威震一方之人,哪一個沒有二、三十年以上的苦修之功。”
  吳仙客道:“這個道理我也明白,既是速成而又能威力蓋世,當然得付出很大的代价了。”
  趙羽飛道:“現在我要問你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吳他客道:“等一等,我先收起這錦盒,万一里面的金鐘掉出來,發出鐘聲,我們定必被人家搜出。”
  他們扭動一陣,心湖中都激起了無限漣漪。
  吳仙客問道:“假如我不在你旁邊,如何是好?”
  趙羽飛道:“不妨事,我還有一枚在身邊,假使是事先可以預料的地點,正如昨夜一般,我就到附近的寺院,托他們在某一時候,鳴鐘一響,必要的話,我自家也可能施放。”
  吳仙客道:“怪不得那天的半夜里會有鐘聲傳來了,當時我已想到又不是姑蘇城外的寒山寺,何以會有夜半鐘聲呢!”
  她笑了一聲,又道:“好,你要問什么呢?”
  趙羽飛道:“照你述說九音魔功弊病,可見得水仙宮必須不斷的培育人才,對也不對?”
  吳仙客道:“當然啦。我們一見到聰明靈秀,根骨甚佳的小女孩,但凡是五歲到七歲的,都立刻帶走。”
  趙羽飛道:“怪不得這些年來,時時有女孩子被拐失蹤之事發生了,你也許不明白我們的消息是從何獲得,我告訴你,不是在官府探悉,而是天下各地的寺觀庵齋,由于失了孩子的人家,人家向菩薩神明許愿,或是占卜。是以我們搜集的消息,比官府還要詳細准确呢。”
  吳仙客道:“原來如此,這正百密一疏,誰也想不到的。要知我們下手很謹慎,极力不在同一地方帶走兩個女孩,免得傳布周知,引起各地人民的不安,誰知你們從寺廟間搜集到各地的消息,是以才發覺失蹤的女孩子數目不少。”
  趙羽飛道:“不過這里面還有一個疑點,那就是你們一直不斷的帶走女孩子,每年數目相當龐大,難道水仙宮需要這么多的女孩子么?”
  吳仙客道:“這也是沒有法子之事,因為煉過這門功夫,十分艱困,十個之中,有一個能夠煉得成功,已經是非常罕見之事了。”
  趙羽飛頓時怒發沖冠,气往上涌,心想:“這還了得?那么水仙宮一年得糟蹋多少女孩子的性命?一千?一万?唉,仙客她說到此事之時,不動聲色,好像這是很合理之事,她的心腸怎的也像宮中別人一般冷硬。”
  他對吳仙客登時換了另一种看法,然而這卻不是出自他私心所愿的,只是形勢事實顯示如此,所以他不得不把吳仙客看作狠毒無情之人。
  原本他覺得吳仙客溫柔嬌美,世所罕見,何況出自水仙宮中,更是難得,自應盡力助她脫离這等邪惡可恨的組織。
  然而現在可不能想得這般簡單了,他被迫須對吳仙客的真正行為另作判斷。這一點真叫他感到難受。
  吳仙客見他默然忖想,為了不打斷他的思路,所以很体貼地閉口不語。假如曉得趙羽飛眼下腦海中,浮動的是這個念頭,她一定十分震駭。人
  過了一會儿,趙羽飛暫時放開這件心事,問道:“照你所說,則宮中所有的女孩子,几乎全都不曉得自身的家世來歷了?”
  吳他客道:“大部份不知道,只有一些記憶力特別好的,還記得鄉里和姓氏等。以我來說,我就單記得我姓吳,是南方人。”
  趙羽飛對她忽然生出怜憫,忖道:“她自幼在水仙宮中長大,眼見耳聞,盡是水仙宮中人的言行。日子久了,習以為常,便不會感覺到這些行為是多么的不對和殘忍可根了,這恐怕是值得原諒的吧?”
  由于他內心中對吳仙客偏袒,所以替她想出一些理由,減輕了她的罪咎。不過有一點他卻是知道得非常清楚的,那就是無論她是何等無知,但她仍然要負起相當的責任才行。
  這好比在通常的情形之下,因無心之失,加上了愚蠢無知而致人于死,豈可因他不是故意而判以無罪。
  所以趙羽飛認為吳仙客雖然也屬被害亂但只要她參加過這些罪行,她就得負應有之責,應該受到适當的處罰制裁。
  他用嚴肅的聲音,道:“仙客,你們隨便殺死登舫之人,以及拐擄人家的女儿,不管你是否奉命行事,但你仍然是做錯了,罪孽非輕,你知不知道?”
  吳仙客歎一口气,道:“從前不知道,只感到內心中很不而已。但這三年來,我得到相當的權力,享有很多的自由,所以我讀了很多的書。”
  趙羽飛見她停下,連忙鼓勵她道:“說呀,你為何會花時間看書呢?看了之后,又如何呢?”
  吳仙客道:“水仙宮中,上下皆能讀書認字,不過卻只有一些雜書,包括占卜星相以及詩詞等書,旁的書一概沒有。不過,當我人事已通,時時感到有許多問題涌上心頭之時,我就很注意地看和听了,唉,這是很囉嗦無味的話,你真要听么?”
  趙羽飛道:“想听,而且很喜歡。”
  吳仙客道:“我從一些詩詞之中,發現了許多人生的道理,也得知如果想明白世間事理,甚至生与与死,以及宇宙万物的來源等大道理,唯有書本中尋求。因此,當我奉命全權監造此舫之時,我開始大量閱讀,并且暗中向一些宿儒請教書中之義。”
  趙羽飛不禁贊道:“要得,你一定進步很快。”
  她歎口气,道:“可以這樣說吧,但我越是懂得多,就越煩惱。”
  趙羽飛道:“為什么呢?”
  吳仙客:“在以前,我不太覺得老仙的事做得不對,做讀多了書,知道我們此前所為,實在很不好,可是,我也懂得了忠的道理,所以一件本來很簡單的問題,可就變得十分复雜了。”
  趙羽飛道:“你意思說,你雖知道仙宮主人不對,但為了維護臣子盡忠的道理,所以感到不能背叛她,是也不是?”
  吳仙客道:“正是如此,若是從前的我,一旦認為她不對,那么我就設法對付她,假如真有感情,不忍傷害她,那么我只要走開就行啦!”
  趙羽飛點頭道:“是的,這真是一個莫大的矛盾,是個不易做得妥當的難題。”
  要知道趙羽飛學問甚佳,而又通達世情。因此,他明知有所謂大義滅親的道理,可以告訴她,讓她得以安心。
  但這個道理,目前卻不宜說出來。這是很傷感情的道理,當一個人剛剛在邪途上,想向正義之路走時,開始之際,不能使她面臨太嚴重的抉擇。況且,他眼下有更优越的武器,要使她改過。這個利器,就是感情。
  她對水仙宮的不忍背棄,亦是感情而已。因此,趙羽飛先利用感情,使她脫离水仙宮,這叫做以牙還手,換句話說,便是以毒攻毒一般。等她正式脫离了水仙宮,對正派方面的人和作為,都有較深的認識,這時,才用道理使她完全信服這樣做馬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所以他并不向她說教,又接著道:“你不必煩惱,水仙宮既然多行不義,那么你只要不再參加這些罪行,也就足夠了。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如果知錯能改,那就离圣賢也差不多了。”
  他溫柔地向她笑笑,又道:“在我個人來說,我倒不希望你是圣賢,只希望你是個好女孩子。”
  吳仙客一方面感到遍身溫暖,一方面又覺得奇怪,問道:“我是圣賢的話,你應歡喜才是啊!”
  趙羽飛搖頭道:“不,圣賢總是太嚴肅了,叫人受不了,我不要你變成那樣子。”
  現在他的心情輕松得多了,因為他已了解吳仙客并非中毒已深,變成心腸冷酷的女孩子。相反的,她在那种處境之下,居然能夠力求上進,讀書問道,尋求人生應行的道路。
  她從前只不過做錯了,雖應受懲,但可幸的是她回頭未晚,還可以將功贖罪。
  趙羽飛設法挪動胳臂,把她摟住。這是他首次對她表示愛護和好感,而且很親熱。
  吳仙客頓時覺得好像已有了寄托,再也不是孤伶無依。甚至覺得前途燦爛和充實,一切都變得富有意義,值得去做,更值得好好活下去。
  她輕輕道:“我監造此舫之時,忽然悟出一個道理,那就是我的心性不似水仙宮中的人,所以,以老仙那么厲害無情之人,遲早會因一點儿小事而加害我,就像以往她一些干女儿的結果一樣,是以我為自己打算,在這里面裝設几處秘密机關,希望有一天,能夠利用它逃得一命。”
  她摸索艙壁一下,發出低微的喀嚓一聲,壁上出現了一條小裂縫,透入強烈的光線。
  她把眼睛湊上去,向外面查看。過了一會儿。她才讓開地方,道:“公子你自己瞧瞧。”
  趙羽飛道:“以后我們互相呼喚名字,好不好?”說罷,擠過一點儿,湊在裂縫上向外望去。
  只見此舫尚在浩蕩無涯的湖中駛行,但遠處卻有一艘巨舫,似乎向這邊駛來。外型雖然不同,但由于她叫他觀看,可知這一艘巨航,必与水仙宮有關。
  他看了一陣,才道:“咦,我本以為遠處的巨舫是駛來會合,現在才知道是向同一方面行駛,要在前面才能會合呢!”
  吳仙客道:“會合之處,在一條河流外面,但雙方不會停下說話,必是一直并舷行駛,將要北上入江,最后駛返金陵。”
  趙羽飛沉吟一下,道:“那么這是返回水仙宮了?難道不怕泄露行蹤?”
  吳仙客道:“以往從不航駛到金陵,但現下情勢不同,因為我已被你帶走,老巢已無秘密可言了,所以那水仙一號得報,立刻過來護航,返宮報告。”
  趙羽飛道:“我記得水仙一號是你的大姊于娉停所率領的,是不是?”
  吳仙客點頭道:“正是她了,但我希望來的是水仙二號而不是一號。”
  趙羽飛道:“為什么?”
  吳仙客道:“水仙二號是二姊春風統率,她為人和气可親,平日与我很有感情,如果万一不幸落在她手中,或者我們還能挑選。”
  趙羽飛道:“從她們的名字上,可以看出一個像冰雪般寒冷,一個如春風般溫和。但這只是表面上如此,只不知她們的真正內心,可是這樣?”
  吳仙客想了一想,才道:“大姊雖然冷若冰霜,但當手下之人犯了無心之失,她總是倦作不知,甚至釜底抽薪,把事情化解,免得手下受罰,所以真正說起來,大姊的心腸也很軟熱呢!”
  她笑一笑,又道:“你提起這一點,倒教我記起了不少事啦,我想我直到現在,才當真對她們的為人,有較深刻的了解。”
  趙羽飛道:“你說過在于娉婷船上的秘艙中,還有一套測音儀,對不對?所以我极希望那艙是水仙一號,便省得咱將來花費許多時間找尋它了。”
  吳仙客大吃一惊,身子微顫,道:“什么,我的老天爺,你不是當真想到她船上偷取那盒測音儀吧?唉,假如來的水仙一號,我們連逃走都增加了十倍的困難,莫說還要偷取測音儀了。”
  趙羽飛道:“我要問你一件事,那就是何以連你也認不出來此船是一號或二號?”
  吳仙客道:“難怪你會有此一問,這是因為本宮的三艘水仙航,每一航至少設計有五六种偽裝,有時候簡直完全變了樣子,因此,假如你目下离開此船,而不曾回顧一眼的話,等到船混入其他船只中之后,你一定再也認不出哪一艘才是這水仙三號,因為此船現在的形狀顏色和大小,皆与你初見之時,截然不同。”
  趙羽飛這才明白了,道:“這就無怪你認不出來,也可見水仙宮的主人的沉潛多智,計划周詳,以她這等手段計謀,你們水仙宮能夠在江湖上如此隱秘,做盡了傷天害理之事而無人能夠奈何得你們,真是有道理的。”
  吳仙客道:“假如你指的是拐誘人家女童,而使許多小生靈不得成長,我可沒有話說,但即使如此,亦不足以稱為做盡傷天害理的惡事啊!”
  她接著放軟聲音,又說道:“我并非袒護她們,而是跟你講道理而已。你千万不要誤會才好。”
  趙羽飛道:“我不會誤會,你反駁得好,因為假如你不說出心中之言,我便無法得知你的看法了,是不是?”
  他決定不惜費些功夫口舌,也要使吳仙容明白是非善惡之間的分際。如果她對所做之事,根本不認為是坏事,那實在很難譴責她。水仙宮主人厲害之處,正在于此,她曾使屬下之人認得字,卻不讓她們去讀圣賢之書。
  照他的猜想,也許全宮上下之人,也全然不會談到善惡的問題,凡事只講究利害。
  這樣,在水仙宮中養成的人,自然個個皆是不擇手段,但求有利于己。在這种環境中,沒有朋友可言,對誰也不敢推心置腹。生怕講錯一句話,便會遭受別人密告求功。
  任何人閉眼想想,活在這种可怕的,冷酷的環境中,做人有何趣味,個人又有什么价值呢?
  趙羽飛徐徐道:“仙客,我只想使你同意一個想法,那就是凡是降生在這世間之人不管出身是高貴,或是貧賤,都有安然活下去的權利。至少,旁人不能左右他的生死,除非他的作為,傷害了別人而須受懲罰。除此之外,別人無權左右他的生死。”
  吳仙客沉吟一下,才道:“原則上自應如此,但可惜世間之事,并不如此。”
  趙羽飛想了一會儿,才道:“我決定帶你去拜訪一位非常有學問,又非常有道德的老夫子,咱們一塊儿請教他。”
  吳仙容笑道:“你覺得講不過我么?”
  趙羽飛道:“那也不是,我雖然懂得很多道理,對許多事情,辨別得出對与錯,但所有道理,我只是明白而已,說出之時,卻好像有點儿不能完任表達。我想這樣會減少了說服的力量,因此,我要帶你一同去請教這位飽學通儒,順便也可以學會怎樣把道理講出來,使不明白之人很快明白。”
  吳仙客露出一种敬慕的神色,她感覺到這個英俊的男人,并非徒然有俠義心腸,以及武功過人而已。最令她動心的是他有一种奇异的高貴的气質,孜孜不倦地追求真理的精神,為他自己的理想去奮斗的意志。
  她雖然不知道趙羽飛乃是追求真理,以及為理想而奮斗,但她直覺之中,卻曉得他非常高貴可敬,而且深信他是正直的人,因此,她根本就愿意無條件地听從他,換言之,她不必知道是什么道理便愿意听他的吩咐去做。
  只听趙羽飛又道:“但咱們定須把測音儀輸到手中,此后方可擊被水仙宮的防御网。這件事你一定得幫助我才好。”
  吳仙客唉了一聲,道:“我心中雖然千万個愿意幫你,但我武功已失,目下只有拖累你的份儿,如何談得上幫助你。”
  趙羽飛道:“不一定要你出馬,例如你把那水仙一號的出入通路,藏放地點等等情況告訴我。又或者你知道那舫上有什么弱點,因而想出主意,由我去執行,這已經是莫大的幫助了,用不著你親自出馬。”
  吳仙客苦思良久,搖頭道:“沒有法子,說到水仙一號的出入通路,我只知道表面的,實際上何處有埋伏和机關,我一點儿都不知道。藏放地點更無法查出,就算她舫上之人,也只有一兩個人知道。因此,我本欲教你擒住一個人,加以考問,但再想一想,此法根本不通,除非你能一下子就擒到那知情之人。”
  趙羽飛口气中仍然充滿了信心,說道:“天下沒有辦不到之事,也沒有全無破綻弱點的敵人,我們慢慢商議,總能找出行得通的好計。”
  他們繼續向外面窺看,但由于并非對駛,所以久久仍未接近。
  他們又閒聊起來,趙羽飛道:“剛才咱們談到水仙宮傷天害理,罪大惡极之事,我個人認為奪走人家的女儿,橫加摧殘,實在非常不對。自從水仙宮崛起,二十五年來,你且算一算有多少女孩子被擄了?而能夠幸存至今的,又有多少人?照理說即使是擄劫了一兩個,也已經罪當誅戮了,何況如今竟然數以千計,更是百死亦不足以償其惡。”
  吳仙客伸出玉手,掩住他的嘴巴,笑道:“現在你已用不著長篇大論地教訓我,反正我一切都听你的。”
  趙羽飛嗅到她玉手上的淡淡香味,而且有种軟膩香滑之感,令人泛起了溫柔醉人,戀戀不舍的感覺。
  她又輕輕道:“你可知道,我突然想出了一個很可笑的主意。”
  趙羽飛忙道:“什么主意?不妨說出來听听。”
  吳仙客道:“等一等,讓我想清楚,否則不能告訴你。”
  趙羽飛道:“可是關于對付水仙一號的計謀么?”
  吳仙客點點頭,他們身体相貼,因此,當她有所動作之時,兩個身体發生磨擦扭動,對這對情竇已開的青年男女來說,實在難以忍受。
  趙羽飛生怕失禮,被她見笑,因此他心中猛念佛號,以及運用一切可以使心靈保持平靜的方法。
  吳仙客卻不管這么多,身軀軟軟的靠在他身上,好像一點儿力气都沒有了。
  趙羽飛利用說話,以分散自己對她誘惑力的注意。當下說道:“到底你有什么主意呢?”
  吳仙容忽然一陣沖動,不假思索,道:“我打算教你去迷惑那于大姊。她一旦喜歡了你,豈不是一切問題都解決了么?”
  趙羽飛听了可真不高興啦,道:“別胡說。”
  吳仙客見他有點儿生气的樣子,忙道:“我不是騙你的,我當然認為你大有可能把她迷住,才會這樣說。啊,相信我,我絕對不是跟你開玩笑的。”
  趙羽飛道:“你也真是,想想看,我又不是女人,怎么能迷惑人呢!”
  吳仙客發覺他并沒有真正的怒气,這才道:“唉,你不知道,我的确曉得你有可能把地迷住,方會這樣說。”
  趙羽飛道:“別亂說,我可不是花言巧語,善于應付女子的那种男人。”
  吳仙客道:“你根本用不著花言巧語,就憑你這一表人才,于大姊見就得化作一灘水啦!”
  趙羽飛道:“什么化作一灘水?”
  吳伯客道:“她的名字叫做娉婷,她雖是像冰霜一般,但見了你,馬上就得溶化了。”
  趙羽飛笑道:“完全胡說,換了別的人,也許就讓你騙倒了。”
  吳仙客道:“我絕不是開玩笑,你唯一的辦法,就是直接上舫去見她,是的,這是唯一的可行途徑了。”
  趙羽飛道:“你別越想越天真,我不是干這种事的人。”
  吳仙客道:“在我沒有什么相干,你能不能弄到測音儀,對我沒有什損失,但如果你想弄到手,那就非听我的不可。”
  她停歇一下,又道:“況且,假如于大姊也肯幫助你,水仙宮就等于崩潰了一半啦!”
  趙羽飛訝道:“她這般重要么?”
  吳他客道:“是的,她已是繼承水仙宮的人選,在宮中之人看來,她只是一人之下的人物,誰也不敢違抗她。”
  趙羽飛緩緩道:“假如水仙宮主人失去了于娉婷,便又如何?”
  吳仙客道:“如同失去雙手一般。我有個比方,你們如若用十個人對付水仙宮,那么一定得分出一個去對付于娉婷大姊。如果沒有她,你十個人都可以集中全力對付老仙了。”
  她忽然歎息一聲,道:“我這樣地幫你,心中真是不安得很。”
  趙羽飛道:“這便是我要帶你去見那位通儒大師的緣故了,我相信他會令你認為這种行為,并無不當,最低限度你不會覺得良心不安。”
  吳他客呻吟一聲,道:“好,我要去見他。”
  趙羽飛道:“我們這樣子好不好?等我們逃上岸后,你化妝為男子,到江北某處等我。待我把側音儀弄到手,便赶去与你會合。”
  吳仙客道:“只好如此了。”
  她想了一想,又道:“你若依我之計,去見于大姊,而我則趁這時机獨自逃上岸去,這是万全之計,如若不然,咱們簡直無法逃得上岸。”
  趙羽飛意似不信,道:“哪有這么厲害?”
  吳仙客不再言語,跟他談些別的,直到天色昏暮。趙羽飛看見那艘巨舫,已經靠得很近,大約只有三、四丈的距离而已。
  他默然不語,吳仙客張望了一陣,才道:“天啊,真是水仙一號,我們想逃上岸,真是比登天還難。”
  趙羽飛道:“你別害怕,一害怕就會把對方估計的太高了。”
  吳仙客道:“可惜我沒有法子證明給你看。你知道,目下馬上就要駛入河流中,兩岸都相距不遠,但在這兩舫的測音儀監視之下,我們剛一落水,就將被發覺了,試問我們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到達岸上?即使我們硬闖上岸,可是我不能出手,你會變成孤掌難鳴。”
  趙羽飛深知她說得很有道理,不過要他到那水仙一號勾引于娉婷,這种事殺了他也干不出來。
  他默然不語,潛心想計。
  過了一陣,他微微笑道:“以你所知,這道河流的寬窄如何?”
  吳仙客道:“從這入口一段起,到二十里左右,都寬達六、七丈,過了二十里,有一個小湖,寬廣達百畝,此湖有四道河又,那時就很狹窄了。”
  趙羽飛道:“好,等此舫前行十里左右,咱們就動身,那么我到水仙一號去,你可獨自設法上岸。”
  吳仙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你登舫去見于大姊么?”
  趙羽飛道:“我一點也不怕她,你放心走你的,只不知用什么方法,才可以使于娉婷疏忽大意,忘了監視河中,好讓你有机會溜走。”
  吳仙客道:“若是我獨自一人,我有法子瞞得過本航的測音儀。這并不是說測不出來,而是可以使本舫之人,以為只是大魚而輕輕放過。”
  她笑一下,道:“我從后面潛泅,目下定是由我的一個丫鬟使用那測音儀,所以我有把握騙得過她。”
  趙羽飛道:“那好极了,待會儿我想法子越過水仙一號,從那邊的水中惊動她們,于娉婷必定以為我是從岸上下水偷襲,等我被包圍而被迫得登舫,你就乘机會逃走,徑往江北。”
  他沉吟忖想了一會儿,才接著說道:“你走得動么?”
  吳仙客點點頭,道:“動手雖不行,走路卻沒問題。”
  趙羽飛道:“我暫時不能保護你,你得獨自應付一切困難呢,你可知道?”
  吳仙客道:“知道,知道,我自有本事到達任何你指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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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雨樓掃描,第一王朝、xmwjw 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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