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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扑朔真情兄弟出家


  羅淑英失口尖叫一聲,淬然退后兩步。
  青田故作從容,微笑道:“羅姑娘又一次誤弟作兄。我和大哥的背影,委實十分相像,這番真個瞞住你了。
  她的面上,布滿煞白之色,澄澈黑溜的美眸中,射出奪魄惊心的光芒。
  青田惊道:“我這玩笑大大了,使姑娘這么著惱。”
  她沉聲道:“你大哥呢?他托你來說什么話么?”
  青田暗中松口气,忖道:“原來她誤以為大哥著我來轉告他出家的消息,幸虧不是這樣,否則我登時便須粉身碎骨……”
  面上卻故露訝容道:“不是呀,我來此正想見見你們的面。”
  她怔了一下,細看他那种夷然自若的神色,不似假話,這才長長吁口气。
  青田但覺她變化之大,比喻作曇花一現,甚為貼切,剛才她那种劍拔弩張的堅持,驀地里隨著松弛的那口气,消散殆盡,反而在這霎時之間,呈現出萎頓憔悴之色。生像那一現的曇花,由含苞而至茁放,由茁放而至萎落那般迅速和可怜。
  他故意道:“姑娘方才說什么?怎的我听不懂?”
  羅淑英輕輕歎息一聲,裊裊走到他對面的長石椅上,無力地坐下去。
  青日努力地想找尋出這位千嬌百媚的女郎那种隱藏著的奇技的影子,可是他只能看到她像一般普通沉沒在愛河波濤下的女人那种可怜元靠的樣子,而且,她每一下歎息顰蹙,都是這么動人,使得青田起了怜憫之情,甚至有點過份的同情。她輕輕道:“你大哥堅持他的主張,說是若我們不能容他的發妻于家便情愿做和尚去。今天再不能不解決此事,可是你大哥還沒有來……”
  青田道:“你果真不能容她么?”他連大嫂也不敢說。
  她決然道:“他既是這么精深義重,不肯拋棄她,又何必要我?更不必出家。
  歇了一下,她又道:“他越是堅持,我也越發不能忍受,請問他這种堅持,乃是置我于何地?豈不是表示我也不過和她一般罷了。”
  青田心中道:“咦,這說法倒有理由,我卻一向沒有想到。
  他登時對她多生几分同情。
  然而回心一想,袁文宗和大嫂明誓在先,大丈夫宁可自己死掉,也不能背約棄盟,反复舊誓。這樣,袁文宗也不是不對啊。
  歸結起來,只好問問蒼天,如何安排他們這一段不解的孽緣。
  他呆思了許久,才道:“這樣豈不鬧成僵局,我說總得要一方退讓才行呀!此言一出,心中倏然后悔,因為他自這刻開始,已是正式卷入漩渦中了。
  羅淑英笑道:“我已經退讓了,便是肯和他私奔遠方,當如過去种种,都不存在。青田,你說我不是讓步了?”
  青田啞然無語,敢情這辦法真對,他大嫂只求免了被休的惡名,也可以算了。
  不過他只想了一刻,便又明白袁文宗何以不能接受這辦法。只因文宗性情外和內剛,自尊心极強。他可能認為羅淑英這种強硬的態度,不是對他應有的態度。應該遷就他的處境,使他不致背約棄盟才對,是以心中一偏激,便非當其和尚,四大皆空不可。腳步聲傳來,由遠而近,那方向是直趨選韻亭而來。青田霍然起身,道:“是大哥么?”她搖搖頭。他又問道:“那么你可須躲一會儿?她又搖搖頭,那种漠然的神情,宛如現在世上發生什么事,都与她無干。
  片刻間,有人轉出林子,原來是小毛。他大聲道:“三相公原來是在這儿,小的找得好苦。”青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毛從怀中掏出一封柬帖,走近來遞給他,道:“是大相公差小的送給你,大相公還吩咐小的,任憑三相公差遣。”
  青田心中已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勉強拆開柬帖一看,果然是文宗遠遁出家留給他的手書,字跡甚是潦草,顯出寫此函時,情緒激蕩之劇烈。
  他猛然听到羅淑英問小毛的聲音,但他只顧閱讀來書,也不知他們說些什么。
  那信的大意是說:他如今已遠走西安落發為僧,囑他將此消息轉告她。但不可將地點說出。隨即解釋何以會去西安之故,乃因羅淑英必回西安,也許有一天她會碰巧到他那寺中禮佛,因而暗中得窺顏色,未后又請他代為料理一下家事。
  他面色變得十分灰敗,抬頭道:“大哥已經出家了。
  眼光一触她的眸子,但覺里面孕蘊著憤恨、痛苦、妒嫉、凶毒等情緒。
  這本是袁文宗的不是,因為他應該另致一函与她才對。
  她冷森森道:“是真的么?在哪儿?”
  青田一面折疊信箋,一面道:“他沒有說及……”
  他正將信箋揣向袖中,忽然風聲一拂,她那纖白的玉手,已探到他袖間。也不知她身形如何移過來,更瞧不見她几時伸手。
  他這年來痛下苦功,反應极是靈敏,連忙閃避時,風聲一掠而過,那封信早被她奪去。
  她鐵青著臉,低頭去讀信,青田不知如何是好,一時為她難過,一會儿又為了佛門浩劫而擔憂。
  她把信閱后,仍然鐵青著臉,扔還給青田。
  青田連忙退開一步,運勁伸臂一抄,才把那信箋抄在手中,卻也覺得紙上勁道奇重,簡直像塊鐵瓦扔出似的。不由得對她這种上乘气功的造詣,惊佩得無以复加。
  要知像羅淑英這种練成道家罡气的武林异人,早已達到摘葉飛花,傷人殺敵的境界。這張輕飄飄的信箋,幸而僅是隨手扔出,否則青田也不敢去接。
  她凝目尋思了一刻,倏然轉身。青田大聲道:“姑娘你准備怎樣?
  她扭頭一瞥,目光之寒胜于利剪,冷冷道:“我不是已說過。
  青田道:“姑娘且慢,我還有几句話說……”他歇一下,眼見她止步不動,便又道:“大哥寫此信時,還未曾真個落發出家,也許他到了西安,已回心轉意,徑去找姑娘也說不定。倘若你立刻大開殺戒,到時大哥即使回心轉意,但你身上已負上累累血案,豈能和大哥長相廝守。”
  “廢話。”她叱了一聲:“他還會回心轉意?”
  “天下之事,本難預料……”
  她又叱一句廢話,似乎不為所動。
  青田伯她真從此走了,連忙搶上前去,疾然伸手扯她的衣襟。可是羅淑英雙足不動,嬌軀略略一歪,便閃開他的手。
  “姑娘,你听我說,天下之事,委實難料,譬喻我……”
  他后面的几句話,可使她登時愣住了。
  原來青田道:“譬喻以我的地位,絕不能對你動任何妄念,可是我自從見過你一面之后,便如春蚕自縛,不能自救……”
  “你……你可知自己說什么話?”她大感意外地責備道:“你是文宗的弟弟啊!
  “我并非胡說,這不過是我要證明天下間之事,常常會出人意外罷了。”
  她默然無語,那邊卻傳來小毛鼻孔大哼一下的聲音。
  青田沒有理他,繼續道:“可是,我已決定出家,是以如今只為你們之事著急……”
  她震動一下,又想了一會儿,忽然道:“若果他真的出了家,我先從你這和尚殺起!神色凄厲之极,一旁的小毛嚇得登時背轉面,不敢看他們。
  青田道:“我是死而無怨,等會儿我便以僧人裝束,和你一道去西安找大哥。”
  羅淑英忽然覺得面前這個男人,不但面目神情很像袁文宗,而且這种口气,也极相似,不由得触動情怀,悄然垂下目光。這一剎那,她竟又變得如此溫柔可怜,使青田不自覺歎息一聲。
  青田道:“小毛你在這儿等候,替羅姑娘攜帶衣物等,我且去一會儿,大約午后便可起程,姑娘你可同意?”
  羅淑英道:“你不過想赶在他落發之前找到他,但有什么用呢?我也不管家里怎樣,准在午后和你一起出發。
  青田立刻邁開大步,离開沈家園。
  他狂策著馬,急馳往寶林寺,找著了方丈明理大師,便請他代師授戒。當時,他略略將左右光月頭陀之地,与文宗、羅淑英這段事告知這位有道高憎。
  一個時辰之后,他從寶林寺出來,卻已全非往昔風流瀟洒的樣子。
  他回身再謝過相送出大門的明理大師,低頭看看身上,一領灰色的僧袍,以及頭上被剃光后那种涼颼颼的感覺,雖是有頂僧帽戴著,仍然有些异感。
  尋蹬上馬,動作也變得穩穩重重。之后,一徑策馬馳回家中。
  他略略收拾一下,將內衣銀子等物,打點成一個包袱,用那鑌鐵禪杖挑著,別過老家人夫婦,也不再往兄嫂處告辭,重又騎馬直趨沈家園。
  小毛在園外等他,說是羅淑英命他在此等候,她本人則已在往西安府去的大路五里外等候。
  于是,兩騎聯轡,直趨羅淑英等候的地方。
  她卻是藏身在遠處山邊的樹叢中,直至見他們兩騎馳來,這才現身走回大路上。
  她仔細瞧瞧青田和尚,芳心里卻浮起文宗出家后的模樣,便不知是股什么滋味。
  青田和尚跳下馬來,道:“羅姑娘乘我的馬吧!
  小毛也跳下來。
  青日和尚道:“貧僧如今已不是昔日的三相公,小毛你不必理我。”
  小毛道:“小的平日走路慣了,三相公你還是騎馬吧。”
  青田呵斥道:“剛剛叫你別再稱呼我做三相公,立刻就犯了。”
  羅淑英道:“你既然不是三相公,又怎可斥小毛?”
  青田和尚啞然一笑,道:“小毛听貧僧的話,赶快上馬,我們可真個要赶路呢!
  他說完話,將馬韁遞給羅淑英,徑自洒步前行,肩上那根禪杖晃呀晃的,那包袱老是滑向肩上。
  羅淑英一飄身,坐上馬背,輕輕一拎馬,已自蹄聲翻響,追上青田和尚。
  她在鞍上側身伸手,拉住青田和尚禪杖上的包袱,柔聲道:“把包袱給我。
  青田和尚頭也不敢抬,他的确不敢瞧見她的樣子。
  羅淑英見他不響,便將包袱解開,系在鞍后。
  小毛的馬鞍后也有個包袱,那卻是羅淑英的。
  走了一程,青田和尚始終走在前頭,沒有回顧一次。
  羅淑英開始注意到他扛著的禪杖的重量,以及他奔走的速度和腳下的塵沙。
  她一夾馬,赶在頭里,問道:“青田你竟是會武功的?”
  要知羅淑英乃是道家太清門人,身手之佳,已算得天下元敵。焉能瞧不出別人武功深淺。可是她直到此刻才發現青田和尚怀有上乘武功,豈非矛盾難解?
  其實正因羅淑英自知武功蓋世,故此從來不去留意武功方面。只因她舉手之間,那道家無堅不摧的罡气,任是你內功絕頂,當之也立成齋粉。是以除非那人也怀有先天真气奇功的特征,能引起她注意外,任何后天的奇功,總不放在她心上。
  這時因為她明知青田身世,覺得他能夠走得這么快,不免稍為惊奇。看多一眼后,便知青田和尚有內家上乘功夫。不由得十分惊訝,故而有此一問。
  青田和尚只好抬眼答道:“是的。”
  他赶快又垂頭低眼,耳听她道:“那么,你早知我也會武功了,是么?
  “是的。”他簡短地答一句。
  這時已走進一處小鎮,鎮上的人,都一齊訝异地注視這三人經過。尤其是步行的俊秀和尚,以及馬上艷极的女郎。
  那些人的眼光,并沒有惹起羅淑英和青田的注意。反倒是小毛見他們的眼光,都貪饞地飽餐羅淑英的秀色,立刻像給別人染指了禁黼似地怒視眾人。不久之后,已走出小鎮,小毛催馬上來,嘴上咕噥不已,羅淑英正為方才的事情而尋思了一會儿,猛然發現小毛的神情,便問道:“小毛你哪儿不舒服?”
  小毛搖頭道:“沒有不舒服。”
  “那么你咕咕噥噥,一臉都是晦气干嗎?”
  小毛搖搖頭,仍然嘟著嘴巴,唇間微動,只不敢發出聲音而已。
  青田和尚也察覺了,墜后一點,問道:“你是怎么一回事?
  小毛這才道:“剛才那鎮上的人,十分可惡,都是瞧著羅姑娘,啊,不,是老瞧著大小姐。”原來早先羅淑英已教他改變了稱謂。
  青田道:“人的眼睛,總是要看東西的呀,我們是生人,怎能怪人家注意呢?”
  小毛說不上來,心中仍然別扭,便不做聲。
  青田想道:“小毛可能因我說過愛她,所以對我不滿,我且不管他。啊,也許鎮上的人那种眼光,大不像樣,小毛卻形容不出來。”
  抬眼瞅著她的背影,但見她的身軀軟軟的,隨著·馬蹄起落,裊裊擺擺,极有風致。背影尚且如是,何況那人寰罕睹的天姿國色。
  他不知為誰歎息一聲,急步上前,卻覺腳下的六耳芒鞋,稍為勒得太緊。
  他本想上前告訴她這樣子騎在馬上,實在太過招搖一點儿,可是隨即打消此念,准備到前面儿市鎮有大車的話,便賃一輛讓她坐著。
  羅淑英領先而行,忽然催馬加快。小毛策馬追隨,青田和尚抗著沉重的禪杖,也自邁步跟住。
  以他此刻的功力而地,已是武林中高手之列。這純是左右光月頭陀傳授的功夫,別具威力,有如佛門中的禪宗,稱為教外別傳。左右光月頭陀的內功口訣,乃是天竺秘傳,与中土者大有不同。加之曾經服過換骨脫胎的靈藥,便能在短短半年問,達到這种惊人的境界造詣。
  他的腳程,本可疾比迅馬,然而到底是嬌生慣養的人,生平未嘗徒步跋涉過,哪曾經歷關山風塵之苦,并非是練有武功便可隨便忍受得,但這刻仍然未曾有事,一直走到夜色已臨之際,便抵南陽府治的內鄉城。
  此地以產石著名,石質极是細膩,是以城中刻石店舖甚多,如今雖已夭黑了,但四下還有乒乓鑿石之聲。
  他們找了家客店,要了兩個房間,青田和尚和小毛一向房,羅淑英自占一間。
  安頓好之后,便一同往飯館子用晚膳。三人走進一家相當大的飯館,触目但覺燈火輝煌,肴香扑鼻。
  那小毛可怜已餓了一整天,這時差點儿軟了。
  羅淑英一走進飯館,那館子中本來喧鬧得很,忽然都靜下來,街外鑿石的乒乓聲,立時傳到眾人耳中。
  青田和尚猛可記得自己是落發出家的僧人,卻帶著這么美艷的少女上飯館子,不免特別令人胡想。而且,從那些食客的眼光中,也證實了這一點。
  羅淑英敢情也餓了,她生平眼高于頂,哪會去瞧這些食客。拉拉青田的寬大袍袖道:“我們坐在那邊好么?
  青田和尚但覺面上直至耳邊涌過一陣火熱,道:“你和小毛到那邊坐,我……貧僧不能坐在一塊儿……”羅淑英不耐煩多說,扯著他的寬袖,邊走邊答道:“你真多事,我又不迫你吃葷。”說時,嬌軀略擺,有點儿撒嬌的樣子。
  一個角落里有人喝彩一聲,只因這時全館肅靜,便份外刺耳。
  青田不敢搜索聲音來源,這時更不敢和羅淑英多拉扯耽延時候,連忙走過那邊一張空桌。
  三人坐下好一會儿,館子中已恢复了喧鬧聲,甚且比早先更加吵耳,這時另一邊的角落里,嘈聲特別利害。這個角落正是方才喝彩之處。青田沒敢張望,垂首等店伙過來。
  哪知坐了好一會儿工夫,店伙仍然不過來,羅淑英急了,轉眸找尋,只見六七個店伙,在許多桌子間穿梭往來,卻不過來他們這邊招呼。
  她嬌喚一聲堂館,那些伙計全然不瞧她這邊。
  她道:“小毛,你幫我叫店伙過來啊!”小毛扯開喉嚨連叫數聲,那些店伙眼睛斜也不斜。館子中暄鬧之聲又停止了,全都將眼睛投向這邊。青田和尚雖然垂目不看,卻也覺出人家在瞧他們,也是像進門時那樣集中火力般瞧法,不由得頭皮發滾。伸手摸摸腦袋,僧帽蓋不住的一個禿頭,已騰蒸出汗气。羅淑英憤怒地四面掃射,那些望過來的眼光,一触著燦明亮烏溜而銳利的眼光,立刻收回去。
  她挑戰地向逐個人瞪眼睛,直到那邊角落一張圓桌,那儿圍坐著四個人,全是衣服麗都的二十許少年,神情帶出放肆和輕佻。不過有一樁,便是這四個少年全都眼神充足,一望而知不是尋常之人。
  她的眼光一和他們相接,其中一個笑起來,舉手招她。
  羅淑英怔一下,跟著被他們這种輕佻的態度所惊,竟自垂下頭。
  那四人爆出大笑聲,全館子的食客,這時已不再看羅淑英,按理說應該被這陣大笑聲所吸引注意,但說出奇怪,所有的客人,望也不望圓桌儿四人。
  轉眼工夫,堂官陸續過來,端來好多菜肴,還有上好的酒。
  青田和尚不禁訝然惊問店伙,羅淑英和小毛也睜大眼睛,等那些伙計回答。
  那邊廂一個年輕的嗓子叫道:“是我們南陽四位大爺請的客,和尚你大概不忌腥葷吧,哈哈……”
  羅淑英玉面變色,皺皺眉頭,隨手將竹筷截下几粒小竹頭。
  青團和尚气往上沖,卻沉聲道:“姑娘且慢,不必忙在一時。
  跟著又問伙計道:“那些人是誰?”
  伙計們一齊搖頭,將菜肴擺好之后,忙忙走開。
  青田道:“他們定是此城中的惡少,竟然橫行到我們頭上。姑娘你想怎樣下手?
  羅淑英冷冷道:“等會儿他們离開時,我將他們的死穴,用這几粒竹子暗中打住,半個時辰之后,這几個登徒子全淬然死掉。”
  青田道:“如此甚好,雖然适才听他們的笑語聲,丹田之气勁道十足,料是會武之人,但也擋不住這种上乘打穴手法。”
  羅淑英道:“這一餐乃是他們送命根由,小毛快吃,別辜負了人家的性命。”
  小毛到底不知羅淑英身怀這等神奇的絕技,是以沒有鬧清什么送命根由,一听令下,連忙起筷。
  青田端坐不動。他雖然饑腸轆轤,卻也得暫時熬住,等會儿再設法叫碗素面食用。
  羅淑英左手暗捏住那几粒竹子,右手持筷進食。那邊笑諛之聲,刺刺不休,當然是因這邊的和尚、少女和小廝而發,這是見他們果直進食,尤其那艷絕當世的女郎,由舉筷以至輕張檀口的動作,惹人動心。其中一個倏然站起來叫道:“姑娘為何不向我們道謝一聲啊,老大你說,她可真不合禮教,是么?那個被稱為老大的還沒開腔,先和另外二人同時爆出大笑。青田和尚頭上立刻冒出汗水,羅淑英微哼一聲,藏在桌下的左手,彈出一粒竹子。那竹子体積細小,而且是份量甚輕之物。這時吃她以最上乘的功力,一出去,竟然快得像電光微閃。那個站著的人,忽覺風聲直襲胸乳部位的死穴,拼命一閃,乒乒乓乓亂響連聲,那桌子給他壓翻,而他也倒在地上,再不能爬起來,敢情乃是閃不開死穴之襲,吃那粒小竹子打個正著。那三人連忙抱扶他起來,那個老大叫道:“老三,你怎么啦?剛才是什么暗器?老二和老四連忙尋覓暗器,卻因滿地都是菜肴湯水,哪能找出那粒竹子羅淑英若無其事地依舊吃著。但飯館其余的食客,都坐不安穩,紛紛离座結帳,不敢再吃下去。那老大剛才分明覺出眼前一道白線閃了一下,再瞧見老三的形狀,目光呆滯,气息已絕,分明是被人點了死穴光景,然而卻找不出是什么暗器所老二和老囚還在尋覓暗器,老大又惊又俱寰眼光四射,只見館子亂哄哄為,至于和尚、美女那一桌,那和尚、小廝都目蹬口呆地瞧著這邊,神情顯出极是惊愕。那美女卻沒有理睬這一騷動,還在吃著。他憤然抱起老三軟綿綿的尸体,往外便走,老二,老四唯馬首是瞻地跟著歸去。他們一离開之后,這館子立刻便平靜下來。羅淑英悄聲道:“這一下干得痛快么?青田,我們耳根立刻清靜了。青田道:“我們也回店吧,現在依然有許多人用奇异的眼光瞧著我們她道,“我沒有意見,不過,你到現在還是沒半點儿東西下肚,你不餓么?青田道:“算了,餓也等回客店時,再著店伙去弄。…羅淑英嘲道,“你一出家了,就什么都害怕,可是,偏偏事情會找到你頭上。青田悄悄道:“我如今還爭些什么呢?你說。
  小毛咱哺道:“還是回去睡覺最好。
  當下羅淑英便不再說,三人离座會帳,掌柜的因今晚損失已多,而且,那四人走時沒給銀子,便乖乖收下。可是,這掌柜的似乎覺得良心不安,低低對會帳的青田道,大師,小的瞧你是個規矩的出家人,所以不妨告訴你,剛才那四位乃是南陽府全都聞名的南陽四鼠。那個被抱出去的是三爺溫玉麟,是本城最有勢力儿溫家公子,因為溫家不但是本府首富,而且有人在朝廷做大官,即是三爺的親叔叔,那位抱三爺出去的是大爺馬方回。還有二爺繆推民,四爺俞靈,全是本府出色的人物、不但家中有財有勢,而且四位都有一身武功,小的是私下喚他們做南陽四鼠,當面可全得稱他們做南陽四大爺哩!青田和尚道謝一聲,心中想道:“這些紈褲子弟結伴橫行,本不足怪,但從他們的動作以及這掌柜話中.可知這南陽四鼠俱是怀有武功之輩,而且顯然相當不錯,羅姑娘出手毒辣之极,這樁事我得小心否則這四鼠怕無一活命哩,我佛慈悲。
  邊想邊走出去,和羅淑英小毛兩人會合,一同走回客店。
  他這一念之善,卻使羅淑英和袁文宗兩人情天莫補,恨海難填。不過,羅淑英乃是玄門弟子,卻心手俱辣,一點不將人的性命當作一回事。也許這种結局,便是她的報應。
  三人來到客店,只見店小二牽著兩匹馬,在門外等候。
  他們都認得那兩匹馬乃是自家坐騎,不覺十分訝异。
  卻見一個壯漢,吭喲連聲地抬了那根禪杖出來。
  這刻他們才見到馬背上系著的包袱,正是他們來時模樣。青田和尚大踏步上前,先俯身用手將芒鞋弄松一點儿然后直腰大聲道:“店家,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們房錢也給了……”
  那店小二滿面陪笑,打拱作揖道:“大師父別責罵小的,這可不是小的能夠做主,便小店的掌柜先生,也沒面出來見大師父們。唉,這樣子委實不是做買賣的規矩,大師父万請原諒小的……”
  青田和尚道:“你的話閃閃爍爍,我听不懂。”
  店小二壓低聲音道:“小的可是真心愿意招呼大師父們,無奈敝東家吩咐……”
  青田恍然道:“你們東家姓溫?”
  “是的,是的。”店小二點首不迭:“大師父明見,務請原諒小的有心無力。”
  青田和尚深吸一口气,努力壓抑住心頭欲冒的火气。
  羅淑英在后面尖聲問道:“青田,是什么事呀?”
  青田還未回答,那店小二已道:“本城所有的旅店,都是同一東家,大師父恕小的多嘴。”
  后面羅淑英又問了聲,青田連忙接過馬韁,命小毛牽馬,自己又扛起那根禪杖。回身道:“這店不妥當,我們往別處去。”
  燈光迷蒙中,但見羅淑英眸子里閃出兩道光芒,她冷峻地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青田覺察出她的眼光,直是可以將這座客店鏟平,不由得誦一聲佛,邁步先走,一面道:“剛才死了的人,就在這店中,而且他是東家……”
  羅淑英哦一聲,收斂掉眼中凶毒的光芒,跟著青田的背影而行。
  青田在心中盤算了一會儿,卻見一條橫街甚是僻靜,便道:“我們的路徑不熟,最好是請姑娘和小毛在這街口等一會儿,我去去就口來。”羅淑英沒有表示意見,于是青田和尚扛著那根禪杖,洒步自去。
  整整隔了半個時辰,青田和尚才回來。
  這時,夜已深了,全城都進入睡鄉,只有他們這几條黑影,孤零地在晃動著。
  羅淑英早已等得大不耐煩,但當她一見了青田和尚,立刻訝然問道:“你跟誰交過手么?”青田和尚舉手扶正僧帽,道:“沒有,不過走得太急了就是,晤,我到處打听過,這內鄉城只有方才那家客店。”
  羅淑英愕然道:“那豈不是要露宿一宵,而且,連個可坐之處也沒有
  但她隨即又歡然道:“也好,我們便赶夜路,倒是有趣。”
  青田和尚其實是撒謊,哪會有偌大的一座城市,只有一家客店。可是所有的客店,都是溫家產業,青田和尚不肯完全相信店小二的話,碰了好多處,果然都推說客滿,不肯讓他們歇宿。同時,他也賃不到大車。只好垂頭喪地口來。
  那時,他已在城的那一廂,正當他尋路回來之時,那南陽四鼠余下的三鼠,果然現身攔截住他。
  那是在一條甚為僻靜的街道上,再轉一個角,便是那條繁盛的大街。
  南陽四鼠(如今是三鼠)從那邊轉出來,截住去路。
  老大馬方回吆喝一聲道:“兀的那和尚給我站住。”
  青田和尚方因踏遍全城,甚至這里偏僻儿角落也尋到,仍沒有客店可以投宿或是大車租賃,正是心頭气溫之時。見是他們出現,不由得冷笑一聲,道:“諸位施主竟看上我這走了單的和尚么?”
  老二繆推民道:“和尚你叫做什么?那禪杖是你使用的家伙么?”
  敢情他們已知這根禪杖的重量。
  青田和尚道:“這根禪杖重逾五十斤,但仍不合貧僧使用,乃是替別人扛著。
  老四俞靈道:“這樣你是少林寺僧了?對么?”
  青田和尚用力搖頭,表示不屑依附少林威名。光頭上的僧帽也搖歪了。
  馬方回沉聲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田在鼻孔中哼一聲,并不置答。
  他立即又問道:“我三弟之死,你該知道其故?他已死了,你知道么?适才之事,我們兄弟雖有不是,但也罪不致死啊!
  未后的几句話,簡直是叫嚷地說。
  繆推民罵了一聲,道:“大哥跟這禿驢說什么,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還有什么說的。”
  俞靈喝一聲對,鏘地從背后掣出長刀,在夜色中依然見光華一岡。
  繆推民在背上解下兵器,卻是一柄狼牙棒。大概因准備廝殺,是以沒有套子。
  青田和尚急退數步,大聲道:“你們待要怎樣?”
  聲音雖大,但并不雄壯。那三人都一齊冷笑。
  敢情青田和尚心中果真發怵,只因他生平未曾与人動武交手。如今雖說所練得的功力,已廁身于武林高手之列,可是,他練得极熟的十八路降龍杖法,卻只准備對付一個人。如今三人齊齊掣出兵刃,似是同上夾攻光景,心中不由得微惊,不知動上手時,究是如何情形。加之這种以性命相搏的白刃戰,必須有這种膽色,以青田之出身,焉能有這种拔劍而起,挺身而斗的匹夫之膽?是以無怪他心中發怔。
  老四俞靈冷嘲道:“和尚別撤腿就跑,我們是勢必窮追。你可舍得丟下那娘儿么?
  老大馬方回接口道:“不管這和尚怎樣,那娘儿咱們兄弟拈鬮取決。”
  兩人口气輕薄下流,青田和尚但覺熱血上沖,怒气忽生。
  老二繆推民一擺手中狼牙棒,踏步直欺上去。
  青田和尚肩頭微晃,那根禪杖已直豎手中,蓄勢待敵。
  眼角但見寒光兩道;左右夾攻而至。卻是老大馬方回的寶劍和老四俞靈的長刀,竟比先舉步的繆推民還快,疾然分襲而至。
  同時之間,繆推民大喝一聲,狼牙棒帶起猛烈風聲,由中路直砸而至。
  青田和尚憑近大半年鍛煉之功,直覺出自己已不能左右趨閃,正面卻是力大棒沉的硬手在等待著。當下自然而然地側身跨步,直沖而前,手中禪杖快似閃電,疾向前點出。
  繆推民的狼牙棒正好直砸而下,力量剛剛用足,卻覺虎口一熱,狼牙棒呼地向后直彈。
  那老大馬方回和老四俞靈夾攻左右,忽覺敵人其滑如魚,已從兩般兵器間閃出去,急急圈劍回身,眸子一閃,已見那和尚禪杖一動,杖頭已點向老二繆推民的狼牙棒。他素知二弟力量奇猛,然而此刻卻不聞半點兵器相触之聲,跟著已見二弟狼牙棒向后向空中彈飛起來,不由得大喝道:“老二小心,呔,看劍……”劍發如風,在語聲未收之際,已經追刺而去。
  俞靈長刀招數陰險,比之馬方回尚早一步,反手斜砍而出。
  青田和尚這一棒,乃是十八路降龍杖法中的絕妙招數,名為“龍角插戟”。禪杖在敵人狼牙棒剛剛下落時,已經恰到好處地點上去,這一點妙絕人寰,不論對方力道多猛,也能將敵人之力反逼敵人,自己卻絲毫不費力量。是以一點之后,變招換式,毫無困難。這刻招式尚未使完,手指微松,那沉重之极的鑌鐵禪杖,疾然滑墜數尺,剛好把住禪杖當中,頭也不回,將禪杖打平側身一掃,杖尾先出,杖頭后至。
  老四俞靈哎地一叫,叫聲將刀杖相触之聲掩住。但見他身形不穩,沖開四五步遠,才勉力拿樁站穩。
  說得遲,那時快,俞靈一叫之后,跟著馬方回也差點失口而呼,敢情手中寶劍也被杖頭掃著,當地一響,但覺力量絕大,虎口發熱,差點儿寶劍撤手,不由得斜沖數步,勉強消去寶劍飛出之勢,這才沒事。
  他們兩人在兵器遞出之時,忽見敵人身軀一側,半截禪杖平掃出來。他們都知敵人禪杖极重,焉肯硬碰,正待換招時,卻發覺敵人禪杖上風聲特异,似乎已掃上身來,迫不得已咬牙運刀劍力擋一下,是以吃此一虧。立時惊心動魄,壓劍不前。
  青田和尚微微搖頭,不滿自己這一下出手,竟然沒將敵人兵器碰飛。因為左右光月頭陀諄諄說過,這降龍杖法因配合天竺別傳的內力,使敵人常常從風聲壓力上課感禪杖已到,因而拼力封架。于是他便可以借那禪杖沉重和強勁的內家真力,將敵人兵器碰飛,以收克敵制胜而又不必傷人性命之效。
  然而,此刻那兩人雖然都吃他用禪杖掃著兵器,卻并沒有脫手,足見自己功力未足,未臻純青火候的境界。
  那老二繆推民臂力特強,吐气開聲地嘿然一喝,硬將狼牙棒撤回來,這刻已一式“泰山壓頂”,急砸而至。
  青田和尚努力收攝心神,拿捏時候,驀然舉杖相迎。
  當地大響一聲,兩件俱是精鐵的沉重兵器相交,立分強弱。
  要知凡是使用重兵器的人,必定愛用硬碰的招式。方才那繆推民狼牙棒被敵人輕輕點開,已感出乃是自己的力量作怪。雖是惊异敵人何以有這种奇妙的招數,卻未曾真個知道敵人力量,是以仍使出這等招數。
  馬方回乃是南陽四鼠之首,不但年紀最長,而且武功也最佳。在自己尚未穩住腳步之際,已將這情形看在眼中,知道二弟的打算大謬,急得大喝一聲,努力掙回勢子,電光石火般一劍刺出。
  這里面兩般兵器一触之后,老二繆推民失聲一叫,狼牙棒脫手飛起半空.
  青田和尚僅守師戒,凡是敵人兵器脫手之后,絕不可再加一下,傷之性命,除非是十惡不赦,死有余辜之人,當然例外而自行裁奪。
  這時那根禪杖如神龍出海,倏然一揮,杖影如山,封住兩邊身側。
  這一式乃是降龍十八路杖法的守式,名為“羅星撒沙”。能夠隨心意所欲,封住全身任何方向的空隙。并且因只守不攻,那种力量甚是特別,有裹卷之勢而非震彈之力。說起來有點儿像攔江絕戶劍的真磁引力。
  馬方回劍發如風,使的是連環招數,霎時間已連刺三劍,卻投向杖影之中,不但出劍無功,而且立刻招架不迭,危言非常。
  老四俞靈只比老大馬方回遲了少許,長刀一揮,向敵人另一邊攻去,也是立刻被卷在杖影中。
  繆推民大吼道:“是這廝了。”聲音凄厲。
  老四俞靈應道:“定是這禿驢的毒手,大哥你等什么啊!
  他的話說得有些儿斷續,顯然被青田和尚的禪杖打得有點儿透不過气來。
  那老二繆推民方才狼牙棒撒手飛起之時,身形也禁不住踉蹌后退數步。這一下兵器相碰乃是他平生第一次兵器脫手,但覺虎口發熱,恰好敵人已由老大老四纏住,趁隙低頭一看,奇怪的是以這种硬繃繃地碰飛兵器的情形下,那虎口仍然沒有震裂。他大吼一聲,斷定這和尚必是殺死老三溫玉麟的人,之后,那俞靈也因和尚杖法太厲害,真是生平未曾遇過的絕頂高手,是以也附和一句。
  那老大馬方回除了手中一口寶劍,傳自南陽府梅花觀已故的白石道人,使得一手足以做視江湖的寒梅劍法之外,另有一种极厲害的獨門暗器,含沙射影。乃是一种特制得极是精巧的鐵彈,內藏毒水,發出時只要敵人用兵器一擋,彈中毒水便化為輕霧飛揚飄浮,敵人一沾上這种毒霧,立刻便昏倒地,听憑宰割。
  不過馬方回僅僅從一個异人手中,湊巧獲得三粒毒彈,以往已經用去兩顆,只剩下現在一顆,故此不敢妄用。尤其是想到那個傷他三弟溫玉麟性命的人,竟能用极細微的暗器,隔空打穴。可知此人功力之不凡。因此,他必需查清楚這和尚真是仇人之后,方能使用這种天下不傳之秘的含沙射影毒霧
  彈。這刻,從三人進攻時所揣測出和尚的功力,的是已達到殺死三弟溫玉麟的地步,故此老二繆推民和老四俞靈都同聲催促。
  青田和尚閱歷极少,一時不能省悟敵人口气中所蘊藏的危机,心中忖道:“我這一施展開十八路降龍杖法,果然威力絕倫,將他們裹在杖影中。若非我心存慈悲,他們早就在三招之內,血濺此城。難道那老大還有什么絕技么?我倒要見識一下。”
  抬眼忽見那老二繆推民飛身接住從半空掉下來的狼牙棒,跟著又檢視一下右手的虎口。當下朗聲道:“你的虎口不會有事,貧僧是決不會殺生見血的。”
  他的意思是說,他一個出家人,絕不能殺害生靈,以至于有流血之事。
  然而南陽三鼠听了,誤以為他說殺人不會見血的。老大馬方回裂帛一叱:“我和你拼了!
  叱聲中劍光陡盛,全是進手拼命的招數。只要敵人禪杖所向的不是立刻致命之處,他便不瞅不睬,徑自急刺猛戳。
  老四俞靈甚是精靈,一見和尚現出為難之色,立刻也采同樣方法。
  這一來,青田和尚不能像剛才那樣從容自如了。可是由于這十八路降龍杖法,乃是天竺秘傳,神妙元方,加之施展了這一陣,逐漸純熟,是以那老大馬方回仍不能夠以進為退,緩開手取出含沙射影來暗算。
  但轉眼間老二繆推民已嘶叫一聲,掄捧加入戰團。
  他這回不敢用硬碰的招數,一味尋暇抵隙,偶然毒辣地進擊一棒,隨即又收棒伺候敵人破綻。這种小心的打法,配上另兩個瘋狂忘命般進攻的兩人,正好收到牽制的最大效果。
  青田和尚有點儿心怯,杖法頓時松弛一點儿,壓力便輕了許多。
  馬方回這刻本可退出戰圈,施用暗器,無奈那僅余的一顆含沙射影,在他心目中乃是救命至寶,焉肯輕易使用。當他不能緩手之時,便极希望扭轉一點儿形勢,以便施用那含沙射影。可是這時既達目的,甚至比之所期望的形勢更佳,反倒心下躊躇,一時委決不下。
  青田和尚但覺敵人攻勢凌厲無比,最慘的是那种奮不顧身的打法。當下心中一急,朗朗誦一聲佛號,竟將眼睛閉上。
  他的禪杖突然又變成飛舞的神龍杖,變幻無方,”而且壓力陡然增加許多,眨眼之間,當地一響,老二繆推民的狼牙棒又飛上半空,身形也因杖風极為強烈地帶一下,差一點儿便扑向地上。
  要知左右光月頭陀,已是參悟上乘佛法的高僧。他所傳授的十八路降龍杖法,不但威力絕倫,而且還有妙處,便是正如方才青田和尚閉目施展時,雖是威力陡增,猛然將繆推民的狼牙棒砸飛,但僅以杖風將他推出圈子小懲大戒而已,這正是佛家以世間無不度之人那种慈悲心腸,將這十八路降龍杖法的殺气除掉。
  馬方回心中又惊又悔,惊的是這和尚功力之高,竟是不可測度。他們南陽四鼠,也曾經闖蕩過江湖几年之久,掙得甚響亮的名頭。可以說是曾經會過不少高人。然而,不論耳懦目染,都不能想象到竟有這么一號和尚,能夠如是從容將他們三人聯手猛攻的陣勢輕易地化解,并且在眨眼間占盡上風。
  悔的是自己方才明明有机會可以緩手以絕毒暗器傷敵,卻因一時不舍,就此放過机會。青田和尚閉目使開杖法,打算即使將這三人傷了,也來個閉目不看,圖個眼前干淨。那杖法威力不可思議,當地又響一聲。馬方口的寶劍被敲上半空,划起一溜寒光,宛如想割破四垂大地的夜幕。
  馬方回被杖風一帶,不由自主地沖開大半丈,言些儿跪倒塵埃,猛然一回身,見老二繆推民已接回狼牙棒在手,火爆爆地重复加入戰圈。
  他极快地掏出暗器,托在掌心之中。
  老二繆推民連民數棒,這才猛然醒悟自己的愚蠢魯莽。百忙中閃眼一晃,果見大哥馬方口已移身在上風地位,平掌托著暗器,欲發而不能,干自瞪眼著急。
  他還未曾急完,當然一響,狼牙棒三度飛上半空。但覺虎口一熱,就像上兩回一般,便知仍沒有震裂流血。說得遲,那時快,和尚沉重剛猛的杖風壓体而至,宛如迅雷轟頂,不由得心膽俱裂,失聲一號。
  馬方回在一旁卻看得分明,只見和尚的禪杖离開老二繆推民前面尺許砸下,一到面門高下,便改作橫掃,剛好迎著俞靈長刀來路。俞靈縮刀不迭時,那繆推民的身体已自橫撞而開。
  這正是降龍杖法的妙處。那禪杖分明末曾夠著部住,但杖風卻使人誤以為已經夠得上部位,是以提前須變招換式,無形中受了無可挽救的克制。
  老四俞靈在青田和尚閉目之時,剛好是在正面,故此看得清楚。立刻知道再不能以奮身扑擊的招數使得敵人心理上受威脅。是以立時改變方法,刀光依然揮霍縱橫,卻少了拼命之招。故此至今未將長刀碰上敵杖。
  這時見兩位拜兄兵器屢屢出手,忽然動了爭胜之念,越發將長刀使得謹慎,專在巧快疾方面下功夫,不使長刀被敵人砸出手去。
  他這一爭強好胜,卻使老大馬方回心焦如焚,托住那含沙射影毒彈,無法發出。
  纓推民這番要以掌抵地,才不致作滾地葫蘆。這時翻身而起,大喝道:“老四賴著干么?”
  俞靈啊一聲,無奈被敵人杖影團團裹住,欲退不得。馬方回一頓腳,揚手發出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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