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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三章




  餅了兩日,都無事故發生,第三天的上午,金明池方在打坐運功,突然听到門外傳來落葉般的微響。
  他大吃一惊,忖道:“這分明是武功极高之人的腳步落地聲,此人居然能當我靜坐之時,迫到如此切近,方始讓我發覺,單論這一身輕功,就可知舉世罕有匹儔。”
  當即依照預計,往床上一倒,作出打盹之態。
  房門忽然被人推開,發出響聲。
  金明池只睜開一只眼睛望去,但見門口站看一個身穿黑長袍的人,頭戴方巾,卻蒙住了面孔。
  因此,他只能從体型上略略推想來人必非老邁之人,至于其他如像貌神態等等,都無從得知。
  他旋即閉上眼睛,露出十分頹廢灰心之狀,那黑袍蒙面人雙目如刀,銳利地凝視他許久,才冷冷的道:“夏侯空,你知道我是誰么?”
  金明池想道:“糟糕!假如他們本是相識,這場戲就沒得演了。”
  因為他只須一開口,單是聲音,就足以拆破了戲法,于是他裝著沒有听見,理都不理。
  黑袍蒙面人又道:“這樣說來,紀香瓊當真是死了,不然的話,金明池焉肯讓你活著?”
  金明池仍然不理睬他,只听他接著說道:“看你這副神情,敢是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但你出身于本派,當必記得本派加何對付叛徒的。”
  金明池哼了一聲,又睜開一只眼,盯他一下。
  那黑袍人道:“我一動手,你就求饒也來不及了,但當然我不會輕易出手,因為聞說你才智過人,焉有想不到本派之人找上門來之理,以是之故,你一定有速死之道。”
  金明池一听此言,得知他從前末見過夏侯空,頓時寬心大放,慢慢的坐起了身子,伸手取出一個紙包,冷笑道:“可惜不是那老家伙親自前來。”
  黑袍人雙目如炬,盯看他手中紙包,口中道:“這有什么可惜的?”
  金明池揚一揚手中紙包,道:“這就是我的答覆了,但他既然自己不來,我便全無活命的机會。”
  黑袍人道:“這紙包之內是什么物事?”
  金明池道:“一件百年罕見的寶物,只有老家伙親自前來,才深知价值之大、遠過于殺死我夏侯空,換言之,他定肯因此寶而饒我一命。”
  黑袍人道:“你這話說得真有見地,不錯,我全不把任何寶物放在眼中,定要取你性命之后,回去交差。”
  金明池道:“我也猜你必是如此,所以對付你的話,手段又不相同,你可想先听一听么?”
  黑袍人道:“听一听又有何妨,反正你決不是使的緩兵之計,不過,假如你手中之物,真是寶貝,則我殺死你之后,仍然可以取走,何須談什么條件?”
  金明池道:“唉!你想得太簡單了,這宗寶物极易毀去,所以你一動的話,我先毀寶再說,如是老家伙在此,決計不肯冒這個險。”
  黑袍人道,“就算你說的都是真話,你今日也難逃一死。”
  金明池冷笑一聲,道。“笑話!現在你仔細听著,這种紙包我共有兩個,一是稀世重寶,一是威力絕強的火器,這火器一碰即炸,十丈之內,無有生還之人,你武功就算比老家伙強一倍,也休想逃得掉。”
  他迅即把紙包放在床上,舉掌按覆其上,只要一掌拍落,大概就可以使之發生爆炸。
  黑袍人倏地躍出甚遠,動作如電,疾逾鬼魅。
  金明池哈哈笑道:“好沒膽子之人,一嚇就退,假如這話不是真的,你豈不是大大上當了?”
  黑袍人冷笑道:“我何必冒這個險,反正你決計逃不出我的掌心。”
  金明池道:“咱們一同前赴陰曹,在我來說,很是划算,不過,我目下還不想与你同歸于盡,這是因為我還不服气你的武功,等到證明你比我還強之時,我才施展這手段不遲。”
  黑袍人道:“你不信就試一試。”
  金明池道:“你最擅長什么武功?”
  黑袍人道:“我但須用一雙空手,任你用什么兵器,也能輕易取你性命。”
  金明池道:“這也不見得,我這兩日參悟了不少最上乘的刀招,那是金明池傳授給我的,到時,只怕你反被我殺死。”
  黑袍人道:“那么你何妨出手試上一試?”
  金明池道:“當然要試,今日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托地跳起身,拿著紙包,同對方扑去,還作出要把紙包往地上扔去之態。
  黑袍人駭然而退,因為他牢牢記住万孽法師囑咐之言。
  那万孽法師向他說過:“假如紀香瓊當真已死,則夏侯空一定不想活了,這時,你得提防他使出同歸于盡的毒手。”
  所以他赶緊退讓,生怕他手中之物,真是炸力強絕的火器。
  金明池嘲聲道:“你真是儒夫。”
  口中連連發出輕蔑的笑聲,舉步走出房外。
  他一直奔到后園,那黑袍人遙遙跟隨,毫不因對方嘲笑而動怒。
  金明池奔到墓邊,先把入口石板掀開,這才轉身走下山丘,在墓前跪拜過,起身時,突然把紙包用力扔在地上。
  那黑袍人看得真切,但見紙包一落地,竟沒有半點聲響火光,這才知道受騙,气得疾扑過去。
  金明池左手不知何時又摸出一個紙包,作勢欲扔。黑袍人如響斯應,立時改進為退,一下子又退出三四丈以外。
  金明池高聲道:“阿瓊,我略施小計,就能從從容容到此与你拜別,現在我要仗著金明池所傳的無敵佛刀,輿此子一戰,望你芳魂暗暗護佑,胜此強敵。”
  黑袍人冷冷道:“就算紀香瓊陰魂出現,你也休想活得成。”
  金明池呸一聲,吐口唾沫,道:“休得口出大言,假如她芳魂顯靈,非把你惡膽駭破不可。”
  說時,突然也把紙包扔在地上,毫無動靜。
  黑袍人見他又戲弄了自己一次,欺人太甚,怒喝一聲,閃電般扑上,霎時已迫到切近。
  金明池冷冷笑道:“孩子,你得小心點,我從金明池那儿學來的刀法,不比尋常,說不定你反而死在我刀下。”
  黑袍人眼中閃出凶毒的光芒,揮掌便劈,掌風一出,狂風動卷,內力之強,實在十分惊人。
  金明池心頭一惊,忖道:“想我金明池出道不久,已會盡天下高手,但還沒有一人的功力比得上這,看來阿瓊的警告,一點不錯,此人已煉成了無敵神手,而我的無敵佛刀,卻還未至功行圓滿之境,今日之戰,只怕難以獲胜了。”
  心念電轉之際,已自揮刀迎敵。刀光划處,寒芒暴射,黑袍人口中惊憶一聲,掌勢突變但見他拳打腳踢,忽掌忽指,擒拿劈搗,變幻無方,可是卻十分穩健,全然不似開始之時那般大意。
  金明池揮刀封架,有攻有守,看上去,兩人竟是勢均力敵,暫時很難分得出胜敗。
  雙方激斗了四十余招,手法越斗越奇,身形越轉越急,到后來,兔起鵲落,人影相逐,根本已難分辨形貌。
  又斗了數十招,形勢忽然緩和下來,雙方每一招。一式,都顯得十分慎重,不再是急攻迅斗。
  雖然速度減緩了許多,可是其閒凶險激烈的程度,卻有增無滅,戰圈四周數丈之內,勁風鼓湯,不時發出呼嘯之聲,入耳惊心。
  金明池心知久戰下去,于自己是有害無利,唯有希望在往后的一百招之內,找到敵人空隙破綻,一舉斃敵取胜。
  因此他厲喝道:“我這几手得自金明池的刀法如何,可惜他已經走了,不然的話,由他出手,准可以收拾了你。”
  黑袍人嘿嘿冷笑,過了一會,才道:。“你用不看再裝佯了,你就是金明池無疑,這一路無敵佛刀,果然有點气候,假如功行再深一些,本人就難有取胜的机會了。”
  金明池被他一口揭破,曉得再想用此計激得他行險求胜,已是休想,當下不再開口,全心全意的對付強敵。
  他胜在閱歷丰富,上陣交鋒的經驗极多,每每能找到對方手法稚嫩之處,加以迫攻。
  因此直到此時,他不但未顯敗象,還能夠時有佳作,往往迫得對方連連后退,以避其鋒然而又斗了一百招之后,黑袍人的招數越打越顯威力,那陣陣潛勁內力,漸見沉重。
  這正是無敵神手最厲害之處,要知這一門絕藝,也是由兩种絕技合成,一是軒轅七式,一是樂印。
  這兩种絕世奇功,施展之時,有相輔相成之妙,樂印完全是一种神功力量,能使軒轅七式益顆神奇奧妙。
  而軒轅七式,卻又能增強涅樂印的威力。
  兩者相輔之下,如水漲船高,難以抑遏。
  金明池假如不是以無敵佛刀應戰,因而先天上不曾吃虧。若是以別的絕技應付的話,早就被對方的壓力,迫得全無出招之力了。饒是如此,金明池由于功行較淺,已漸漸被對方的潛勁、內力,壓得刀法不能揮酒自如。
  這自然是已分出了高下,生死胜敗的結局,只是遲早之事,金明池心知不妙,突然間:運聚起全身功力,振腕揮刀,喇喇喇連攻三招。
  黑袍人算然不必冒險与他硬拚,當下略略滅輕壓力,退后一點,金明池趁這机會,躍出戰圈。
  黑袍人不但不著急,反而獰笑一聲,催動掌力,追擊敵人。敢情這一門神功,實在奇奧無比,一旦形成了一股勢道勁力,敵人縱是逃出戰圈外,也難當他催動全力,銜尾隔空遙擊之威。
  金明池向墓頂奔去,黑袍人在后追赶,口中突然大喝一聲,雙掌齊齊推出,頓時一股強大絕倫,無堅不摧的掌力,呼嘯而出,直向金明池后背擊去。
  金明池腳程再快,也快不過對方這一股神功掌力。
  若是回刀抵擋,則敵人勢道已經貫足,有無堅不摧之威,他刀法、功行再精純十倍,也無法抵御。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金明池身于一矮,突然間陷入地中,那股掌力,呼一聲,打他頭頂掠過。
  數丈外的一棵古樹,“碰卜”大響一聲,頓時碎裂斷折,枝葉橫飛,發出一片嘈響。
  但金明池已安然的躲在地底,頭上的石板,已經蓋嚴。
  不但如此,載著他的那具木棺,這刻迅快、滑動,移到別處,机括彈簧發出一片軋軋響聲,可知這個入口,已被不少石板封住。
  他坐在棺木之內,連連喘息,眼前一片漆黑,任什么都瞧不見,過了一陣,棺木已停止不動,卻已移到了七八丈之遠。
  金明池取出火摺,點燃后,轉眼四看,發覺自己竟是處身于一間頗為寬大的石室之中。
  在他旁邊另有一具石棺,此外,四周有不少木架和箱子,架上堆滿了許多東西,木箱外則貼著紙簽,寫明物品名稱。
  他一瞥之下,已瞧見其中几箱是紙張、蜡燭、干果、菜葉等雜物,可見得此地貯存之物。
  ,包羅万象,應有盡有,生活上一切需要,都可以不暇外求。
  他跨出棺外,弄了几根腊燭點上,一室皆明。
  之后,他開始察看那具石棺。
  但見棺身懸空架在一根石軸上,依夏侯空的話,但須旋轉右棺,即有門戶出現,可以出去。
  弊內當然是紀香瓊的体了,他呆呆望了一陣,才向四下打量。
  他首先找到在角落一個水槽,壁上一個小洞,以木栓堵塞看,一望而知,這就是夏侯空提到的泉水了。
  他想了一想,決定先靜坐一會,才飲點泉水。
  目前不能生火燒水泡茶,因為對方還在上面找尋入墓之道,如若有姻冒出,他起碼曉得他還在墓中,又可以堵死出气孔。
  假如他忍熬三五日之后,始行舉火,則對方當已認為他從道逃走了,四出搜索而不會還留在墓地。
  他先把燭火一一吹熄,然后在棺中盤膝打坐,早先的一戰,當真是他平生得未曾有的惡斗,耗去真力极多。
  以是之故,他這一次打坐,竟到了次日早晨才回醒。
  石室中雖然十分黑暗,但他的目力強极,仍然可以把四周的景象,看出一個大概輪廓。
  他走到水槽邊,拔開壁上的木塞,一股清泉,濺射在水槽中。
  這個水槽相當巨大,金明池暗念,定須在此地藏上三五個月之久,苦修無敵佛刀,所以立意把水槽注滿清水,加以洗滌,以后便可以貯水應用。
  也不知等了多久,水槽已滿溢了,忽听咋擦一聲,生似是此槽下陷了數寸。
  金明池方自惊奇,聯想到是不是地質松軟,承重不住石槽盛滿水的重量?這可不是開玩笑之事,是以立刻伸手去摸地面。
  那知地質十分堅硬,看來加上一百個石槽,也不會下陷,金明池心中大感狐疑,便去拿了几支腊燭,一一點燃,分置四角。
  石室中一片通明,他正要開始查看全室的地面,突然間,發覺石槽右側數丈外的地上,一方石板已翻轉起來,露出一個洞穴。
  他記得這儿并沒有這樣于豎立約石板,心知有异,持燭過去走一瞧,洞穴之內,竟有一只方形朱漆的鐵箱,大約是一尺見方,半月厚。
  箱面貼看一張白紙,士寫:“夫君金明池啟閱”七個字,一望而知,乃是紀香瓊手筆。
  金明池心知一定大有文章,登時又緊張、又興奮,反而呆立不動。
  餅了一會,金明池才定下心神,取出鐵盒,在燭光之下,揭開盒蓋。
  但見盒中盛放了不少東西,卻都是零零星星的雜物,有書信、藥瓶、金針、小爸剪和小刀等等。
  他先拆開書信,帶著迫不及待的心情,楞楞閱看。
  但見信上寫道:“夫君可依下列各條施為,妾可复活。但如是妾下葬后二百日以上,方見此函,則縱有靈藥妙術,亦難返魂矣。”
  底下就是開列著如何如何施救,其中包括得有金針刺穴,割肉剪脈以放血等手術在內。
  金明池又惊又喜,想道:“她說過再世与我結為夫妻,目下她已死過,果然不假,但假如我是二百天以后才抵達此地,又或是夏侯空自殺殉情,墳墓入口已開,則她便將永埋地底了,想想也真夠危險的。
  這些意外,實是大有可能發生。因此,紀香瓊所冒之險,真有如死了許多次一般。
  換言之,在紀香瓊心理上,她所冒的許多險,乃是含有負疚報答夏侯空之意,使自己良心得到安慰。
  金明池把施救步驟看了又看,記得爛熟,自知決計再也不會弄錯,這才開始動手。饒他金明池功力高強,膽力過人,但這等關乎紀香瓊生死大事,加以細膩精巧的手術,繁复的施藥步驟,直是弄得他出了一身大汗,才算是大功告成。
  那支金針還插在紀香瓊咽喉要穴之處,她的面色除了有點腊黃,并且顯得比從前瘦了一點之外,看來仍然与生時差不多。
  金明池挺直身子,活動了一下筋骨,又抹去額臉上的汗水,雙目一直凝視看這個美女。她的才慧,雖然冠絕古今,無人可与之匹儔,但目下她卻全無知覺,雖有千謀万計,亦不能施展。
  假如她從此長离人間,莫說這青春紅顏,殊堪惋惜,更令人遺憾的,卻是她那絕世才華和滿腹的學間。
  金明池歇了一會,腦子里反覆尋思他剛才施術時的步驟,有沒有任何錯失,想了好多遍,才敢确定,并無錯誤。
  要知,這一點异常的重要,日下他只須一拔起那支金針,紀香瓊是否能夠复生,立時判決。假如他半點錯誤都沒有,則金針一起,紀香瓊登時恢复知覺,心跳血行,一切器具都回复了机能。
  假如他在施救之時,犯有任何錯誤,目下如是記憶起來,則尚有補救之法,這補救之法,完全記載在信末。所以他回想施救手續之舉,十分重要,倘若犯了錯誤而想不起來,則金針一拔,頓時芳魂杳杳,無法召喚。
  金明池到底不比尋常之人,想來想去,确定不誤之后,立時下了決心,伸手捏住金針:輕輕拔了起來。這一剎那間,是他平甚感到最緊張的時刻,他被迫得屏住呼吸,凝目望住石棺中的美女霎時間,紀杳瓊開始生出變化,但見她面色漸漸紅潤,口鼻間也開始作輕微的呼吸,体溫也逐漸升高。
  金明池注意看她种种變化,他雖然知道,這一切現象都顯得很正常,但他仍然未敢放怀歡休。
  必須等到紀香瓊完全恢复,睜開雙眼,他方敢确定她業已返魂复活。但這一段時間,可比拔起金針的一剎那,長得多了,他咬緊牙關,极力抑制住內心情緒的波動,努力忍耐等候。
  過了不知多久,紀香瓊忽然長長的透一口气,睜開雙眼,她的胖子雖然這么久不曾活動,但仍然烏亮靈活和可愛,又充滿了智慧的光芒。金明池柔聲道:“阿瓊,你這一覺睡得真夠長久的了,現在覺得怎樣?”
  紀香瓊笑一笑,道:“我全身酸麻不堪,你能不能把我抱起來,過一會再讓我活動活動?”
  金明池至此,才爆發出內心的歡愉,狂喜難禁地伸手入棺,一下子把她抱起來,開始吻她。
  兩人都有看恍如隔世之感,霎時間,一切都遺忘了,陶醉在情濃如蜜的長吻中,享受著這難得的溫馨。
  良久良久,金明池才放松了她,道:“你餓不餓?”
  紀香瓊笑道:“不餓,一切經過情形如何?”
  金明池道:“一如你所預測,我及時到了,化裝為夏侯空,讓他冒充我而离開這儿,然后,万惡派一個煉成無敵神手的黑袍蒙面人出現,迫得我往墓中躲避。”
  只消几句話,等如已把一切情形都交代清楚了,紀香瓊間明准确的時間,沉思了片刻,才道:“你一路來時,可曾打听過薛陵、齊茵等人的消息?”
  金明池在石墩上落座,把她放在怀中,道:“你總是這個樣子,一味為人操心。”
  他不悅的聲音,很快就消失了,接著說道:“他們的情形有好有坏,好的是金浮圖已經開啟,千百种絕藝,業已流傳人間,這是齊茵、方錫他們干的,至于薛…………”
  他故意不說下去,瞧瞧紀香瓊怎么辦。
  紀香瓊道:“阿陵一定是突然失躁了,對不對?”
  金明池訝道:“你如何知道的?”
  紀香瓊道:“我隨便猜的,其實,我早就考慮到這個可能性,不過其后我瞧阿陵和阿茵還有方錫等數人的武功,實是非同小可,假如聯手出斗的話,世上也難有匹敵之人,所以我想想也就放心了,誰知終還是不免于這等結果………”她停頓一下,又道:“但奇怪的是連阿陵既也未能自保,則阿茵她們如何能順利開啟金浮圖呢?”
  金明池笑道:“你也有猜不出來的一天么?”
  紀香瓊心想:“我若是耐心慢慢推算,總想得出其中道理。”
  但口中卻應道:“假如我無事不通,只怕這一回就無法复活了。”
  金明池果然認為很對,道:“好!我告訴你。”
  當即把打听到有關薛陵如何意志消沉,后來被韋融劫走。齊茵等人如何開啟金浮圖,中間發生了十方大師以及万惡派高手袁怪叟阻撓之事,詳細說出。
  他最后問道:“你雖是猜測不出內情,但口气之中,倒像是早就知道有韋融和十方大師阻撓這等情事,究竟在那一點看出來的?”
  紀香瓊笑一笑,道:“這道理很顯而易見,假如金浮圖一向無人看守,則以我中原之大,人才之多,不難找到技藝高明的鎖匠,前往弄開金浮圖上的門,但居然一直沒有這等情形發生,可見得事實上有人暗中守護,大概就是十方大師或韋融如此身手之流,他們暗中使鎖匠不能工作:自是輕而易舉之事,旁人亦無法警覺,因是之故,多少年來,金浮圖屹立于大雪山中,安然無恙。”她停下來吸一口气,又道:“那十方大師和韋融,一定和天痴翁或圓樹大師很有淵源,所以他們身怀絕藝,毫不奇怪,你說是也不是?”
  金明池道:“這等推論,點破了十分顯淺,但事實上除了你之外,天下無人想得到,依我看來,你似是一點也不擔憂薛陵的安危呢!”
  紀香玟道:“我告訴你吧,薛陵有桃花照命,天生會有許多女孩子處處幫助他,逢凶化吉,遇險呈祥,這是在相法和生辰八字的命理上,可以算出他不曾遇害。另一方面,在事實上來說,假如阿陵乃是在武功最強之時,遭敵所擒,則他的生命便大有危險,此是剛則易折的道理,古今不移,但他在消沉衰頹之時,被敵人搶走,情勢大不相同,雖然說不出什么具体理由,但你這刻心中已感到他果然不會遇害,這就是我的理由了。”
  金明池道:“佩服!佩服!真是高論,但他到底有何遭遇呢?”
  紀香瓊笑一笑,道:“別猛送高帽子給我啦,我們也該討論討論你修習無敵佛刀之事了,你自己覺得這一年的進境如何?”A金明池道:“論到刀法,我當然已是精熟不過,其中微妙憂化,無有不能參悟的。”
  紀香瓊以誘導式的談話,幫助他發掘出困難所在,以便設法補救。
  她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你怎么會打不過那万孽法師派來的高手?”
  金明池道:“我們雙方招數之間,誰也克制不了誰,但他功力竟比我深厚,是以久戰之下,我就漸落下風了。”
  紀香瓊道:“原來問題是出在功力之上,但我仍感到不解的是,你在未修習無敵佛刀以前,本已功力深厚,連朱公明這等人物。也未能強過了你,可見得万孽法師的武功心法,還此不上你師門絕藝,朱公明以數十載苦修之功,才能勉強抵敵得住,假如雙方同時開始修習武功,則雙方相去之懸殊,不問可知。”
  她停歇一下,又遭:“既然如此,則万孽法師這個新近訓練成功的高手,時間有限,其功力成就應該此不上你才對,然而事實上卻不然,這是什么緣故?”
  金明池道:“這也不難解釋,要知這無敵佛刀岌當中,也有修習內功的心法,而且必須把這門心法修習至有所成就之時,方能施展自知,尤其是在最精微奧妙的變化運用之時,更非這等心法不可,我原有的功力,當然大有用處,可是對方如是一開始就修習岌中的內功心法,縱然直接拚斗內力,贏不過我,但在施展手法之時,卻能相輔相成,越戰越勇,終能克敵制胜,這便是無敵二字的由來了。”
  他想了一想,又道:“當然修習這岌中的心法之人,由于別辟蹊徑,進境也特別神速,比較起來,還是從頭學起之人占便宜得多了。”
  紀香瓊道:“那么下一回你再碰上那,能不能設法直接拚斗內力,不讓他有施展無敵神手的机會?”
  金明池搖頭道:“不可能,我如要胜他,唯有從自己身上做功夫,假如我能達到某一种境界,則可興對方互相抵消,誰也贏不了誰,這時,我原來的師門絕藝和功力,就可以發揮妙用,把他擊敗。”
  紀香瓊道:“听你的口气,似乎要修習到這种境界,并非很難之事,但何以你辦不到呢,這其中必有某种障礙在內,我們設法消除了,就可以達成心愿啦!”
  金明池沉吟道:“說來不難,但我可能須得耗費畢生時間,才能達到此一境界,但也可能在今天就能突破障礙,我想,也許是我天性喜變,不能十分專心之故。”
  紀杳瓊笑道:“對武功不要緊,可別對我不專一。”
  金明池道:“你算是白擔心了,我對你已是情根深种,永不變易,而且,我這一年來,才曉得什么是真愛,以前有些感情,只不過是一种虛榮和沖動而已。”
  紀香瓊笑一笑,道:“我看得出來,假如不是如此,怎能使一個武功高強之人,拋下練成的絕世奇功而來探望我呢?”
  她停頓一下,尋思半晌,才道:“你且把那無敵佛刀的內功心法念誦給我听听,當然我也得學會一點,不然的話,豈不波別人瞧低了我?”
  金明池自無异議,便把心法背誦出來。
  紀杏瓊听過一遍,道:“行啦!我已記住了,我雖然本身武功不行,但卻能完全体會這等最上乘的內功心法奧旨。”
  金明池道:“你可曾參悟出什么沒有?”
  紀香瓊點點頭,道:“我已明白啦,這一門絕藝,你此生恐難有得大成就的机會,這原因簡單不過,那就是這一門刀法,雖是無敵,卻以”慈悲“之念為基礎。”
  金明池一楞,道:“若是慈悲為怀,如何能制胜殺敵,只怕任何人也難以成功。”
  紀香瓊領首道:“正是如此,如若不然,那万孽法師派出的高手,早就能擊敗你,并且殺死你了。要知這二大無敵絕藝,同是圓樹大師和天痢翁所創,圓樹大師既是佛門高僧,自是大慈大悲的胸怀,每种絕藝之中,定有慈悲意旨在內。”
  金明池道:“你不覺著自己說得太深了些么,我听不懂呢!”
  紀香瓊道:“咱們由頭說起吧,首先要注意的是這二大無敵絕藝:其內功心法,皆含慈悲意旨。假如心性凶殘之人,決計無法得到無限進境,換言之,雖然也有成就,卻不是大成就,但此是內功的基礎而已,若論招式,乃是蕩妖降魔之物,豈能不深具雷殲霆滅之威,因是之故,慈悲為念,其實并不妨礙你誅殺敵人,但問題是假如是大仁大義之士,以救世為念心中本無殺机,亦無爭強斗胜之意,則修習內功之時,進境神速,很快就可以得到某一境界的成就,并且往后還能精進不已,終于得參無上妙果,成金剛不坏之身。”
  金明池至此才恍然大悟,歎道:“以你的才慧,世上大概再無疑難之事了,縱是閻王老子,見了你這等人,也得大傷腦筋。”
  紀香瓊笑道:“胡說八道,閻王爺傷什么腦筋?”
  金明池道:“他出拘票拿人,但你有本事打他的回票,使他威信全失,這還不夠傷腦筋的么?”
  兩人嘻哈大笑,鬧了一陣,話題又轉回武功上。
  紀香瓊道:“假如你自信有此毅力,敢向自己心魔挑戰,推翻以前的一些觀念成見,改成慈悲為怀,則修習這門上乘心法,必可成功,但事實上每個人最大的敵人,正是自己,如能戰胜自己,天下無有敵手,已可斷言。”
  她這么一激,金明池頓時生出好強之心,忖道:“她的話雖是句句屬實,但我金明池難道就怕了不成,況并假如無法得到寸進,將來如何應付万孽法師的手下?”
  這么一想,心意已決,肅然道:“我將盡力而為,你可有如何下手的建議?”
  紀香瓊深心之中,大喜若狂。
  因為這正是她改造這個冤家的一大成功,。她將使他气質完全變化,久而久之,便不复是冷酷毒辣,專以喜怒行事的人了。
  她想了一下,道:“你先不必忙著練功,主要的是与我反覆探討人生种种問題,總要使你衷心中相信”慈悲“乃是人生正确的途徑,才有用處。”
  佛家的“慈悲”,興儒家的“恕道”殊途同歸。此是人生求得真快樂的本源,如若沒有了側隱不忍之心,則縱是紙醉金迷,醇酒美人,拚命的去尋樂,其實并無“樂”之可言。
  世上這种努力爭權求財之人,心腸冷硬,過若奢華靡欄的日子,他們非是尋樂,而是慢性自殺。
  因為事實上,他們尋求的是种种刺激而已。
  所謂“真樂”,必須是酣恬滿足:永不空虛才是,試問曲終人散之后,焉能不感到凄涼落寞?
  紀香瓊和金明池兩人,暢談終日,墓室內一切用物齊備,飲食俱全,竟無絲毫不便之感到了第三日金明池已改變了自己許多觀念,這在以前,他都會嗤之以鼻,不屑一听的。
  自然單單是觀念的接受与改變,尚不足以認為是武功,必須真能身体力行,最少也得具有決心才行。這好比說一個英雄,他不但要有英雄的气慨和想法,有机會時還得要實行表現,這才是真的英雄。
  不然的話,光在腦中想想,任何人也能成為圣賢豪杰了,這就是知行合一的道理,換言之,既知道道理,也能力行,才算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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