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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這白衣侍女,臨去時留下的話,出自感激之心,自是可信,朱宗潛可不能等閒視之。
  他默默思忖了一會,轉身入林,筆直直穿而過,來到大路之上。這時往右走便是返回洛陽的方向。
  但他逕向左方奔去,大約走了兩里左右,路邊有座廟宇,一個僧人走出來,向他揚揚手。
  朱宗潛跟他繞到廟后荒涼的野地,但見佟長白和法音大師等人,都坐在樹蔭后等候。
  他大步走過,法音大師起身迎接,合什道:“佟檀樾方才說出大鬧洛陽之故,敢情是查出那些豪族恃勢橫行,魚肉良民,近來与官府勾結,更是弄得不成樣子,許多良民家破人亡,也有許多婦女遭遇了不幸,佟檀樾這才打抱不平,大鬧洛陽,貧僧等這一干涉,不免會使他誤以為敝寺助紂為虐。這等誤會一旦形成,只怕很難再解釋清楚。朱大俠的指示,實是功德無量,貧衲這廂有禮了。”
  朱宗潛連忙還禮道:“大師們當初不明內情,亦是激于俠義之心,這才挺身而出,志行可佩,這件事請勿挂齒。”
  法音大師輕喟一聲,說道:“貧衲离山之時,敝寺掌門方丈曾經告誡道:『世間之事,往往錯綜复雜,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實是難以透視揣測。爾等此次下山,投入江湖之內,務必小心謹慎,凡事反覆再想,既須從大處看,亦須從小處看,方可以下結論。』掌門方丈雖是曾經如此告誡過貧衲,但事實上貧衲卻未能依誡而行,甚感慚愧。”
  朱宗潛微微一笑,想道:“這位老和尚一輩子參禪習武,甚是淳厚老實。”當下說道:“貴寺掌門方丈大師德行高尊,智慧廣大,晚輩得聞其言,幸何如之,晚輩又記得大師說過与一影大師交厚,只不知他目下在什么地方?”
  法音大師神色一肅,說道:“一影兄業已失蹤了。”朱宗潛吃一惊,道:“有這等事!”法音大師道:“一影師兄曾將開封府內,朱大俠如何揭發黑龍頭沈千机、史良二人等詳細情形寫了報告,派人馳報敝寺掌門方丈。此時敝寺有點事情,掌門方丈遂命貧衲下山,到聯絡地點找尋一影師兄。豈知一影師兄全無蹤影。根据他平日處事的習慣,參照一些跡象,貧衲甚疑他已發生了事故。”朱宗潛啊了一聲,閉目尋思,以前的事情經過全部在心頭重現一遍,卻看不出什么异兆。
  他睜開眼睛,問道:“大師瞧出什么地方最是可疑?”法音大師緩緩道:“貧衲昨天碰見一位武當派的道兄,倘會到敝寺作客二次,是以識得,這位蒼木道兄暗暗透露一件密,那就是他竟找不到歐大先生。他說:歐大先生平生行事縝密小心,無論走到那里,掌門真人派出之人一定能找到他,因此,他除非發生了不幸,或是被敵人擒走,才會發生找不到的事情。”朱宗潛內心十分震動,假如少林、武當兩位當代高手都失蹤了,實在是令人無法臆測。
  他同時也知道了這兩大門派一直密切注視著江湖之事,像一影大師、歐大先生他們,俱有一套特別的聯絡方法,与師門不斷的保持聯絡。
  故此,他們一失蹤,少林、武當兩派立時曉得,不比旁的高手,可能失蹤了多年,尚未被人發覺。
  朱宗潛不禁閉目沉思起來。
  佟長白站起身,眼中露出不耐煩的神情,伸出手推了大行和尚一下,道:“去問問你師父談完了沒有?”大行和尚苦笑道:“小僧如若過去詢問,便是不敬尊長之罪,佟老檀樾身份不同,無妨去問,恕小僧不能效勞了。”佟長白哼了一聲,道:“臭規矩真多,難為你們怎生受得住?媽巴子的,他們談了半天,還沒有談完嗎?真是嚕蘇不過!”他雖是說得凶霸霸的,更帶著髒話,但一听而知他是在發牢騷而已,大行、大業二僧自是不會怪他。
  大業道:“檀樾為什么不過去問一問呢?”佟長白用那紅蘿卜那么粗的手指,遙遙指住朱宗潛,道:“瞧見沒有,那個家伙在想事情,咱一過去,豈不是打斷了他的思路?”他見兩僧露出訝色,便又道:“哼!諒你們也不明白,朱宗潛這小家伙聰明得緊,一肚子都是精靈古怪的主意。這刻既然在大動腦筋,一定事情重大,万万不可打扰了他。所以咱才叫你們悄悄去問那老和尚。”大行大業總算明白了,卻又不由得對朱宗潛另眼看待。
  只因以佟長白這等一代魔頭,居然也如此推崇服貼,這個人的厲害已是不言而喻了。
  佟長白終于又坐下來,在他來說,如此的忍耐著實是平生未有之事。
  朱宗潛已想了很久,這時睜眼道:“晚輩猜想那一影大師与歐大先生的失蹤,必与這個黃衣女有莫大關系。這一想法有兩個證明,一是這黃衣女武功高不可測,她手下之人,個個年輕藝高,睽諸情理,她定然尚有一些年紀較大,武功更強的手下。因此,這一路人馬實力之強大,舉世無匹,失蹤了的前輩們若是走單之時,被她率眾擒下,并非奇事。第二點,她臨走之時,擱下一句話,說是今夜三更以前,一定能把晚輩生擒活捉。這話總得有點根据,由此亦證明她必有古怪手段,她既是竭力要擒拿在下,自然也有理由對付一影大師和歐大先生了。”這一番分析,只听得法音大師目瞪口呆。
  他查訪了數日,只能證明一影大師确實失蹤,再也查不出任何線索。他正愁沒法子回寺報告,朱宗潛這一番話,他也只好相信了。
  他搔一搔光禿禿的頭顱,道:“如若敵人勢力如此強大,咱們得找些幫手才行了,是不是?”朱宗潛微微一笑,道:“遠水難救近火,今夜三更以前,如何找得到幫手?倒不如集中全部精神气力,對付這路敵人。”他曉得佟長白一定极感不耐,便招手叫他過來,說道:“那個黃衣女子言道,今夜三更以前一定能把我活捉了去,你看她這話怎么樣呢?”佟長白訝道:“那竟是個雌儿?”隨即凝目沉思。
  過了一會,法音大師問道:“假如朱大俠躲了起來,十天八天不露一面,她如何能活捉了你?”佟長白道:“如是這么簡單,朱宗潛早就躲起來了。不過那雌儿的話實在太离譜了一點,這么遼闊的地方,而且人又不比野獸,如何能一口咬定在什么時候找得到?”朱宗潛心頭隱隱有靈光閃動,當下很有興趣的問道:“是野獸便如何?”佟長白道:“是野獸就好辦啦,第一點野獸各有習性,獵食栖居都有一定的方式,一望而知什么地方有什么野獸,出沒的路線也往往是一定的,很少變動。”朱宗潛道:“第二點呢?”佟長白道:“第二點是野獸都各有特別气味,若在上風一聞而知。”朱宗潛點頭道:“你說得很對,這番話竟触發了我的靈机………我記得她暗器之中,好像有一股异香…………”佟長白、法音都不明其意。朱宗潛又喃喃道:“若然我所料不差,這等手法倒是防不胜防,必須想個辦法破解才行。不然的話,即使躲得過一趟兩趟,終久還是躲不過的。”佟長白問道:“你說什么?”朱宗潛笑道:“我說的話無關重要,不必多費唇舌。倒是今晚可能有一場殺,凶險激烈,定要過于早上之斗。”佟長白听了甚喜,厲聲大笑,道:“好极,好极,咱總覺得跟你在一起最有意思!”朱宗潛沉思半晌,才道:“但今晚之戰,只怕与以往都不相同,照我的估計,恐怕是輸多贏少,极是凶險不過。”他說得如此嚴重,連佟長白也不敢張狂亂說,他道:“怎的說得如此气?”朱宗潛道:“問題是咱們人手不夠,假如那個与佟兄齊名的笑里藏刀安順,也幫助咱們,情勢便大不相同了。”法音和佟長白都大感惊訝。
  朱宗潛略略說出大清早曾和安順斗過之事,佟長白直裂嘴而笑,道:“幸虧他也敗在你手底,不然的話,咱就顯得不如他啦!”朱宗潛道:“佟兄,咱們目下已是同患難共禍福的伙伴,是以有句話奉告,望你万勿見怪。那就是安順的武功雖是強不過你,但他有兩點強胜于你的。第一是他的兵器,稀奇古怪,不知藏有多少法寶,令人難以防范。第二點,此人狡奸多端,專門使坏,才博得『笑里藏刀』的外號。”佟長白道:“咱知道啦!若是碰上他,咱多加小心就是。”朱宗潛道:“這就行啦,咱們去找一處有利的地勢,以便應付今晚的場面。”大業僧已從廟里弄來齋食,大家在草地上草草進食過。然后在朱宗潛率領之下,向東北方走去。
  朱宗潛似胸有成竹,頭也不回的往前走。一直走了二十多里路,經行之處,都是荒野之地,完全避開大路和人煙。
  不久,走上一處崗陵,陣陣波濤之聲隨風傳來。
  他們在樹上一望、但見底下七八丈遠,就是那滾滾奔流的黃河。此處乃一河灣,水勢平靜。
  朱宗潛向法音大師說道:“有勞大行、大業兩位大和尚,斫斬五株樹木,枝葉越多越好,堆放在河岸旁邊。”兩僧依言去做。
  朱宗潛站在樹頂,寸步不移,四下查看形勢。
  佟長白閒不住,奔落去幫二僧砍樹。
  朱宗潛道:“恕晚輩暫時瞞住內情,總之,現下种种舉措,都是為了盡快營救出一影大師和歐大先生。”法音道:“朱大俠即管依你之計行事,貧衲決不多言。”朱宗潛心中甚喜,道:“大師如此相信得過,晚輩更當竭盡心力,以報知己。”他呆呆尋思了好久,眼看樹木已砍好,便高聲道:“用一條繩索,把這五株樹木都連結起來,暫時放在岸邊就行啦!”他又選定坡頂亂草叢生之處,命他們小心的挖掘洞穴,一起挖了三個,分成一個相當大約三角形。
  朱宗潛本人一直站在這三角形當中,毫不移動。
  他又指示大行和尚到數里外的村落,找到三領蘆席,以及在遠處砍了一困竹帶回來。
  他不說出這些舉動和蘆席、竹等物事的用途,一逕在三角形約三個坑洞當中的位置盤膝打坐。
  眾人亦沒有詢問,各個休息。
  到了黃昏之時,朱宗潛一躍起身,大聲道:“該是著手准備的時候啦!”眾人精神大振,都走攏來。
  朱宗潛忽然出聲警告佟長白不可碰到他的身体,他自從在廟后碰頭之后,一直很小心的不与眾人接触,眾人早就察覺了。
  佟長白此時便忍不住問道:“干什么?你身上有毒,怕咱們大伙儿也染上了是不是?”朱宗潛微微一笑,道:“猜得差不多。”他指住那些竹竿和蘆席又道:“諸位各自把坑洞用竹竿架好,上蘆席,席上上泥沙,又鏟几塊草皮蓋覆其上,你們躲在坑洞之內、敵人雖然近在咫尺,亦難覺察。”眾人听了,同點頭稱是。
  朱宗潛又道:“等一會敵人到達此處,假如力量不強,人數不多,諸位不要理會,須得等到人多勢眾之時,先由佟兄出馬,放手拚斗,打個痛快。到佟兄不支之時,法音大師和大業師兄才現身救援。這一著多多少少總能查看敵方有些什么高手,以及他們是何家派路數?”佟長白滿意地大笑一聲,道:“如此甚好,咱只怕那雌兄出手,使出神奇奧的招數,迫得咱無法放手大拚一場………”朱宗潛道:“這一場她不會輕易出手了。”他轉眼向大行和尚望去,又道:“大行師兄請你藏匿在來此路上里許之處,敵人來時,不要理會,他們回去時,若然你見到敵方已把咱們的人都擒住了,可悄悄在后面跟蹤,查出他們巢穴所在。”大行和尚道:“小僧遵命,但查明敵人落腳地點之后,又如何与朱大俠聯絡?”朱宗潛沉吟一下,道:“你若能查出,只須遠遠走開,任意找一處栖身之處,我自會找到你。”大行和尚听了這話心中不信,不但是他,其余的三人也覺得難以置信。
  朱宗潛又道:“有煩佟兄把那些樹木丟在河水中,然后折一根樹枝回來。”佟長白奔下樹頂,伸展長臂,抱起一大堆樹木,丟入河中,順手折了一根粗枝回來。
  朱宗潛說道:“在下一离此地,諸位速速依計行事,時間無多了。”說罷,呼地躍起,輕飄飄落在佟長白手中的樹枝上,說道:“佟兄,到河邊去。”佟長白全然不明他何故如此,開大步,奔到河邊。
  朱宗潛道:“請把小弟拋入河中,同時亦把樹枝甩到水里。”佟長白運起內勁,往外一推,但見朱宗潛連人帶樹枝都落到河水中。
  他搔搔頭,望著朱宗潛浮起來的頭顱,道:“這是怎么回事?”朱宗潛道:“以后才告訴你,快快依計躲在坑洞內。”不一會工夫,這片崗陵上已杳無人跡,天色漸漸陰黯。突然間五條人影掠過大行和尚的視線。
  他躲在路邊一棵大樹上,凝神望去,只見這五人乃是三個白衣女子和兩個黑衫大漢。
  其中一個白衣女子手執長長的皮帶,系著一頭白色像狸貓般的小獸。
  那頭白色小獸奔竄在他們五人前頭,相距兩丈,看它忽前忽后的速度,假如沒有皮帶系住,早就去得不知去向了。
  這一批人過后,不久,又有許多人影先后掠過,大行和尚暗中一數,竟然多達十二人。
  看他們掠奔而過時的身法,無一不是十分高明之輩。
  大行和尚眼見這許多高手涌到,所去的方向又正是朱宗潛、法音他們藏身之處,心頭大駭,暗暗盤算要不要繞個圈過去告警?
  但他旋又發覺敵力之人腳程甚快,決計已來不及赶在他們前頭告警,只好放棄此念,睜大眼睛守望著那條小路。
  最先的一批人已奔到坡頂,白色小獸蹲在朱宗潛打坐之處,再不走動。那個管它的白衣女嬌叱數聲,見它仍然不走。
  當下縱目四望,此時,天色尚未黑齊,四周景色猶自清晰可見。但見附近樹木甚少,野草也長得不高,可說是絕無藏匿身形的可能。
  白衣女打量了一陣,道:“怪事,怪事,怎么線索忽然中斷了?莫非他從這儿便插翅飛入河中,直渡對岸不成?”她似是這一批人馬之首,其余約兩個白衣侍女和黑衣大漢,都默默地聆听。她又向河邊望去,但見這河灣內水勢平靜,一些樹木浮在岸邊的水面,此外,水面上別無他物。
  這些人個個藏住面孔,因此她的表情沒有人瞧得出來。轉眼間四條人影奔上坡頂,都是一式的青色長衫,黑布蒙面。
  他們現身之后,雖見那白色小獸蹲伏不動,而敵人卻不見蹤影,竟也沒有詢問,便站在一旁。
  緊接著先后奔上六人,他們雖然都是穿著長衫,但衣服的顏色和神態舉止,俱与那四個青衣人不同。
  一望而知他們均像獨當一面的入物,是以各有特點。
  最后,一個蒙面黃衣女走上來,她舉步走到那個為首的白衣侍女身邊,卻沒有開口說話。
  坡頂一共有十二人之多,竟不聞謦之聲。
  那后來出現的六個蒙面長衫客,各自縱目打量四周形勢動靜。其中一個兩鬢已斑的高個子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他道:“此地一目了然,敵人想必已渡江而去。”其余約五人紛紛頷首,表示他們亦作此想。
  這人的口吻聲音威嚴有力,一听而知他是發號施令慣了的領袖人物,他舉手取下蒙面黑紗,道:“雖然如此,咱們還是得細細勘查一遍,假如敵人有這种神通,真躲在附近而又瞞過咱們,眼見咱們揚長回返,定須受他大加恥笑。”其余約五人亦取下蒙面黑巾,露出面目,竟都是中年以上的人,其中一個白發飄瀟,容貌慈祥可親。
  那個領頭發話之人,頷下三綹灰髯,相貌堂堂,气派特大。
  他見五人亦點頭同意詳加勘查的話,便轉眼向那些站在一起的女子望去,口中又道:“小姐意下如何?”黃衣女宛如不聞,但領頭的白衣侍女卻道:“此舉定然搜不出朱宗潛,但你們仍不妨搜上一搜。”右方三丈處,突然出現了一個高塔也似的人影,一個黑衣大漢忽然發覺,大訝叫道:“瞧,那是誰?”眾人紛紛望去,登時都認出此人正是今午大鬧洛陽的銅面凶神佟長白,瞧他屹立如山之態,竟不知他何時到達?以及已站了多久?
  這一幫使朱宗潛等人大為震惊的人馬,這時反轉過來,被佟長白的出現撼震了心弦。
  但覺他來勢神莫測,令人生出畏懼之心,銅面凶神佟長白喉嚨里咆哮一聲,開大步,直向黃衣女走去。
  那四個青衫人齊齊躍出,排成一字陣,擋在諸女前頭。
  佟長白獰笑一聲,道:“你們不行,還是讓這丫頭動手的好。”其中一個青衣人怒聲道:“你嘴巴里最好放干淨點,否則定有苦頭給你吃。”佟長白狂笑道:“老子生平只服兩個人,一個是朱宗潛,見到了他們,說話自然客气些,但你們,哈………哈………”笑聲中充滿不屑之意。
  黃衣女舉起右手,眾人見了都不作聲。
  等到佟長白笑聲一頓,她才緩緩道:“除了朱宗潛,你還服气誰?”佟長白不理她,指住剛才發話的青衣人,道:“你是蔡三,這三個卻是你兄弟了?”蔡三等人沒有回答,那個抱著白色小獸的白衣侍女忽然開口道:“右邊第一個是三大,第二個是彭二,第三個是你認得的蔡三,第四個是李四。現在你可以回答我家小姐的話了。”佟長白睜大著凶眼瞪視著她,道:“你把面上的絲巾取下,咱就回答。”白衣侍女訝道:“為什么?”佟長白冷冷道:“因為咱最愛看女孩子,你們都用絲巾蒙住面孔,咱心里很不舒服。”三大怒聲道:“你這算是那一門子混賬道理?”佟長白狂笑一聲,道:“咱以前比現在還要混賬万倍,你們小心別惹火了老子,使出以前的手段………”彭二道:“你當真還有更混賬的手段不成?”佟長白道:“告訴你吧,老子心中一火,渾身就發痒,非把身上衣服脫個精光不可。”眾人听了都不禁發出笑聲。
  佟長白雙眼一瞪,凶威迫人,厲聲道:“小丫頭你拿不拿掉絲巾?如若不拿,咱就脫衣服給你瞧瞧。”此話甫出,呼呼連聲,人影亂閃,但貝那六個沒有蒙面的長衫客已移到最前面,迫近佟長白。
  那個勢態威嚴,頷下三綹灰髯的高瘦老者冷冷道:“佟長白,此處不是你撒野橫行的所在。”佟長白瞄他一眼,見他背插長劍,當下道:“瞧你的樣子,听你的口气,大概是個官老爺了。”那六個長衫客雖然都是老練的江湖,但也被佟長白如此銳利高明的眼力駭了一跳,微微變色。
  原來他們認定佟長白只不過是凶殘莽撞的魔頭,此所以大吃一惊。
  佟長白突然揮錘疾砸,口中大喝一聲“看招”,釘錘嗚一聲,直向那高瘦老者砸去。
  高瘦老者猝出不意,本能地拿劍橫架,“當”的一聲,火花飛濺,高瘦老者退了一步,但覺手腕一陣麻木之感。
  佟長白見這一錘居然不曾擊落劍人長劍,心中駭然。
  他方待再掄錘追擊,忽听那白衣侍女道:“等一等。”佟長白煞住發錘之勢,但也見到兩個長衫客聞聲垂下兵器,他早先已察視出來可疑的地方,這時更加肯定了。
  那白衣侍女道:“我把面上絲巾取下,你得說出你服气的另一個人是誰?”佟長白道:“好,一言為定,咱也不用脫衣服了。”擋在佟長白与白衣女當中的人,聞得這話,紛紛自動側身讓過,使他們能直接望見。
  白衣侍女伸手取下絲巾,身子卻順勢側轉,這一來佟長白只能見到她的側面,但見她面色青紫,极是丑陋難看。
  佟長白不禁一怔,兩眼發直。
  她格格一笑,道:“很難看是不是?但我卻有一個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水仙。”佟長白半晌才定下心神,道:“這名字果然好听,那兩個白衣女子呢?”水仙道:“你先說出那個使你服气的人是誰?”佟長白道:“好,那是一個女孩子,也是永遠穿著白衣。”水仙听說那是個女孩子,似是生出妒意,哼了一聲,道:“她生得很美呀?叫什么名字?”佟長白道:“當然美啦,簡直像天上的仙子一般,叫做冰宮雪女。”水仙又哼了一聲,道:“原來就是拐走了歐陽謙的冰宮雪女,她在那儿?我想見見她。”佟長白道:“回到冰宮去了。”水仙道:“听說朱宗潛跟她很要好,是也不是?”佟長白道:“不錯,朱宗潛也是很服气她。”這話他只說一半真話。
  朱宗潛誠然跟冰宮雪女很要好,但服气卻不見得,佟長白自家极仰慕服貼雪女,所以极力提高她的身价。
  佟長白竟忘不了對方答應之言,指一指那兩個白衣侍女,道:“她們叫什么名字,也讓咱瞧瞧面孔吧!”水仙道:“你對白衣服的女孩子都很感興趣,想是受了冰宮雪女的影響?”她擺擺手,那兩個白衣侍女都取下絲巾,但見她們面目秀美。
  水仙道:“這一個叫玉蔥,那一個叫素。”佟長白突然接口問道:“你自己呢?叫什么名字?”水仙訝道:“我叫水仙呀,你忘了嗎?”佟長白怪叫一聲,道:“不是忘了,而是知道你不是水仙,那個黃衣服的才叫水仙。”此言一出,眾人無不震動。
  直到此時,他們方始深深知道,佟長白實是极為凶狡之人,并非一味粗莽橫行之輩。
  水仙冷笑一聲,道:“這話何以見得?”佟長白道:“咱一開始就查察出你是真真正正的領袖,那黃衣丫頭,只是你的替身罷了,如若碰上朱宗潛,你就會用傳聲之法,教她說話,還有一點,那就是你這付面孔實在太奇怪了,如若黃衣的是小姐,決不收留你這种怪樣子的丫頭,咱敢打賭她的面孔一定相當漂亮,所以叫做水仙。”對方已做聲不得,佟長白又道:“你講個名字出來吧,那怕是假的,咱也有得稱呼,不然咱就管你叫丑丫頭了。”眾人都發出怒吼之聲,那青紫面孔的女子舉起一手,止住眾人,緩緩道:“好吧,你叫我一聲春夢小姐就行啦!”她話聲一頓,又道:“朱宗潛在那儿?”佟長白道:“他叫咱在這儿等候你們,轉告你們一句話。”春夢小姐道:“什么話?”佟長白道:“他說你才華絕世,至足惊人,但太過自負自傲,所以他要在智謀上挫折你,然后才用武功擊敗你,咱把話已傳到,可要走啦!”那個高瘦老人嚴厲地喝道:“站住!”佟長白怪笑一聲,道:“你沒名沒姓,咱不理你。”高瘦老人冷哼一聲,道:“本大人姓陸,名宣忠,佟兄大概沒有听過這個名字?”佟長白一听他自稱“大人”,心知他既是露身份,定有滅口之意,心念方轉,已有一個長衫客越眾而出,迫到他左方七尺以內,冷森森的喝道:“鄆水云請佟兄指教几招。”話聲未畢,“呼”的響起划風之聲,一根幼細竹竿已向面前掃到。
  佟長白身形一挫,縮低了尺許,龐大的身体微轉,右手釘錘“鳴”一聲掃去,口中喝道:“好啊!你是鄱陽漁隱。”那鄆水云使的竹竿色作金黃,又長又細,宛如釣竿一般,他輪動釣竿,使出點、戳、挑、掃等手法,細膩而迅快。
  兩人霎時間已拚斗了二十余招,招招都是生死立判,极盡凶險之能事。但見佟長白錘勢越斗越強,鄆水云顯然落在下風。
  當下又奔出一個長衫客,但見他手提一柄精鋼短戟,扑入戰圈,宏聲喝道:“洪振來也!”他一插手,首先就硬接了佟長白一錘,發出极響亮的金鐵交鳴之聲,佟長白見對方居然硬接得住這一錘,不禁喝道:“大力神果然名不虛傳!”錘勢一變,也把洪振卷入錘圈中。
  佟長白放手施為,使出全身本領,力斗這兩個遠在二十年前已享盛名的高手。殺得痛快淋漓,极是過癮。
  那鄆,洪二人的武功路數,恰是一剛一柔,配合得正好,饒是如此,竟也占不到上風。
  這時雖然只有三個人動手拚斗,但叱聲如雷,加上不時升起震耳欲聾錘戟相碰之聲,竟也聲勢威猛,使人惊心動魄。
  陸宣忠眉頭一皺,舉步向戰圈移去。
  突然間一聲佛號傳來,宏亮震耳,眾人都扭頭向東首望去,暮色中但見一個僧人,手提方便鏟,巍然屹立在數丈外。
  這僧人接著朗朗道:“諸位施主以眾擊寡,難道不怕傳出江湖,折損了令譽威名嗎?”他光是說話,卻不移動,生像是准備隨時逃走。陸宣忠冷冷道:“你是那一座廟里的和尚?”那僧人道:“小僧大業,來自少林。”陸宣忠實在怕他一轉身逃之夭夭,是以不敢下令攻擊,道:“原來是少林弟子,听春夢小姐說你們曾出手援救佟長白,是也不是?”大業僧目光轉到諸女面上,但見她們個個長得都很美貌,不覺一怔,心想:“剛才佟長白明明說那春夢小姐長得极丑,此刻竟沒有一個丑女,是何緣故?”他一怔之下,竟也忘了回答。
  忽見其中一個白衣女格格笑道:“我就是春夢小姐,你瞧清楚了沒有?”大業僧凝目望去,卻只見她的側面。
  雖是如此,仍然可從她雪白的皮膚,挺秀的鼻子,以及側面的輪廓上,看出她長得很美。
  要知大業僧內功深厚,眼神极足,雖是相隔數丈,又在暮色之中,仍然能瞧得纖毫畢現。
  她的面貌雖有變化,但聲音卻沒錯,大業僧不禁泛起好奇之心,大步走去,意欲瞧一瞧她的正面。
  陸宣忠長劍一擺,一條人影凌空飛起,一躍兩丈余,刀光化為一道匹練,疾卷大業。
  大業僧揮鏟掃去,勁力如山。那人惊噫一聲,陡然間升起數尺,一逕越過大業,飄落在他身后。
  大業僧眼見來人輕功佳妙無比,刀法又极精奇,豈敢大意。
  腦子里瞬間排除一切雜慮,估計敵人落在身后的位置,一招“隨風照日”,反臂掄鏟,向身后掃去。
  這一招使得恰到好處,身后敵人竟不得不煞住正欲攻出的刀招,疾退兩步。
  大業僧一轉身,已瞧清楚來敵,但貝他面色焦黃,鼻尖唇薄,神情甚是陰鷙,年紀約在五六旬之間。
  大業僧道:“老施主好高妙的輕功,小僧總算開了眼界,請問老施主高性大名?”那長衫老者冷冷道:“現下你插翅難逃,我也不妨說出姓名,老夫姓張名奇。”大業僧道:“原來是張老施主,小僧久仰大名。嘗聞張老施主以輕功擅名天下,有個外號叫踏雪無痕,只不知小僧說得對也不對?”張奇听得大業這等褒贊之詞,心中大為受用,道:“想不到少林高手也得知賤名,如若我老眼不花,大和尚剛才的兩記手法,竟是貴寺絕藝之一的風濤二十鏟了?”大業道:“老施主當代名家,眼力過人,小僧使的果然是這一路鏟法。”張奇道:“大和尚言重了,老夫甚愿見識貴寺絕藝,還望不吝指教。”這時他已變得甚是客气有禮,抱刀為禮,方始出招。大業應一聲“遵命”,迅快揮鏟封架,兩人霎時間斗做一處。
  十招甫過,陸宣忠放心地透一口气,回頭向佟長白這邊望去。但見他們戰況仍然凶險激烈如故,雙方平分秋色,誰也壓不倒誰。
  他正要上前,覓隙出手制服佟長白,忽听春夢小姐叫了一聲“陸大人”,當即回頭,問道:“小姐有何見教?”春夢小姐道:“那少林和尚武功較弱,陸大人最好率眾上前,先把他殺死,埋藏起身,便神不知鬼不覺了。是以須得加急進行。”陸宣忠道:“小姐這話甚是。”心中卻大感迷惑,全不明白她的用意何在?他果真一揮劍,率同那兩個長衫客,向大業僧奔去。
  才奔出數步,西南角上傳來一聲大喝,震得眾人耳鼓生疼。隨著喝聲起處,一道人影疾扑過來。
  陸宣忠這時方始明白春夢小姐的用意,敢情是誘敵現身出斗之計。
  那道人影眨眼已扑到,卻是個六旬左右的和尚,身量雄偉,看一根鴨卵般粗的禪杖。
  此時一個長衫客已疾迎上去。
  春夢小姐格格一笑道:“法音和尚,你還有一個師侄呢?”法音大師瞥見攔截自己的長衫客手中著一對金環,心知此人就是朱宗潛會過的“紫金環”戈遠。
  當即揮杖掃去,口中應道:“那大行師侄已返嵩山,女檀樾何事找他?”春夢小姐伸手挂上面紗,冷冷道:“你這話是真是假,一會儿就揭曉啦!”她舉步向佟長白走去,迫近戰圈之時,身上白衣被他們的勁風潛力吹拂起來。她站定腳步,凝目瞧了五招。
  驀然間閃身切入戰圈之內,纖手迅快一伸,指尖已點中了佟長白的背后“命門”大穴。
  佟長白怪吼一聲,龐大的身軀推金山倒玉柱般摔跌地上,發出響亮的聲音。那邊廂法音大師杖法一緊,把紫金環迫退了三步。陸宣忠見他如此勇猛,不禁皺一下眉頭,心想:怎的少林寺隨便出來几個和尚,就如此厲害?
  當下道:“袁兄,請去助戈兄一臂之力。”這刻只下一個白發飄蕭,面貌慈祥的長衫客未曾出戰,聞得陸宣忠之言,朗應一聲“遵命”,提刀扑上。
  口中喝道:“老朽袁負,請大師指教!”刀光閃處,已欺入戰圈之中,与那紫金環戈遠,雙戰法音。陸宣忠一邁步,已迫近大業僧。
  但見這名少林僧人仗看師門傳“風濤二十鏟”的絕藝,竟与那踏雪無痕張奇斗得難解難分,未分高下。
  陸宣忠心中下駭然,從此以后,他使對少林寺另眼相看,再也不敢有絲毫輕慢之心了。
  他覷准時机,然欺入圈內,長劍迅快剌出。大業方便鏟猛可砸落,擊中敵劍,陡然一凜。
  原來他這一鏟勢急力猛,縱然不能擊落敵劍,也應把敵劍震開,誰知敵人劍上黏力強絕,竟把方便鏟黏住。
  名家拚斗,講究的只是這么一線之机,張奇得此良机,運刀如風,連攻三招,登時把大業的風濤二十鏟綿密之勢攻破。
  大業本來全靠這一路絕藝,才能与張奇平分秋色。現下鏟法已破去,便須見招拆招,隨机應變。
  這一來自然大大不利,加上陸宣忠亦已參戰,更是不支。十招不到,便被陸宣忠一劍刺中胸口,翻身跌倒。
  張奇低頭一瞧,那大業胸口并無血漬。
  不禁贊道:“陸大人的刺穴手法,當真是天下無雙。”陸宣忠微微一笑,大有“何足道哉”之意。這時一名青衫人奔到,挾走大業,和佟長白放在一起。
  法音雖是力斗兩大高手,仍然察覺全場形勢。心知不妙,正待決湯突圍,逃离此地,再作打算。
  那知陸宣忠等人已迅快奔來,把他團團圍在當中。緊接看那春夢小姐也走過來,說道:“老和尚,你的武功雖是不差,但我們人多勢眾,又擒下了你一個師侄,你若是知机明理之人,赶緊停手罷戰,听憑發落。如若不听良言,我先在你眼前,殺死那大業,這才命眾人一擁而上,將你擊斃當場。”法音被她一番話迫得透不過气來,他可真害怕這個女子會把大業當場殺死,只好依言煞住杖勢。
  戈、袁二人亦立即停手。
  法音道:“姑娘把我們怎樣?”春夢小姐淡淡道:“我打算收服天下各家派高手,假如你不降服的話,我也不會殺死你。”法音心知朱宗潛就在河邊水中泡著,這里說話,他大概听得見。
  當下又道:“姑娘如若不用殺戮手段,貧僧想不出還有什么法子,能令人降服?”春夢小姐道:“我自然有辦法。”她伸出玉手,又道:“禪杖給我。”法音依言遞去,春夢小姐忽然縮手,道:“假如你發誓不反抗不逃走,我就不必點你的穴道了。”法音道:“姑娘若是信的過貧僧,如此也無不可,只是這諾言須有個時限,總不能要貧僧一輩子都不反抗不逃走?”春夢小姐道:“這個自然,現下我們啟程回返洛陽,你一踏入我府門之時,此約便失去效力。”法音領首道:“使得!”當下發了一誓。
  陸宣忠道:“朱宗潛果有過人之智,咱們若是能擒下此子,放眼天下,已無抗手之人。”春夢小姐道:“不錯,他的智謀武功,都在佟長白之上,我們回去好好商量一下,走吧!”眾人一同离開,不久,已掠過了大行和尚的視線。
  大行和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因這一群人之中,兩個黑衣人,分別把佟長白和大業二人扛在肩頭,而法音則手提禪杖,夾雜在人堆中行走,全然沒有受到任何束縛。
  這等情形,除非是法音已經投降。變成對方之人。否則他豈肯任憑大業被敵人活擒而不反擊?
  大行几乎沖了出去,問個明白,幸而終于忍住。等這一堆人走過了,這才悄悄躍落地上,小心跟躡在后。
  走了六七里路,天色已黑,他們已在大道上走了一程。大行小心翼翼地跟蹤前面的敵人。
  陡然間背后響起一聲尖銳刺耳的哨聲,可真把他駭了一跳,疾然旋轉身軀,只見一個六旬老者,身穿長衫,面色漆黑。
  相距只有五尺左右,他手中著一口吳鉤劍,冷冷地注視看大行,吳釣劍欲發未發,招數凌厲。
  迫得大行不能不提鏟作勢,以應付他的襲擊。
  兩人相持了片刻,一陣步聲傳入大行其中,登時曉得那一群敵人又回轉來。但他須得集中全神對付強敵,竟不暇回顧。轉眼間,兩支火炬燃點起來,由兩個青衫人持著,分立兩旁。
  春夢小姐手抱那白色小獸,緩步走過,繞到黑面老者身側,打量了大行一轉,才道:你本是參禪禮佛之人,全然不諳江湖上的門道,我勸你立刻放下方便鏟,用不著尚作負隅之斗了。”大行道:“姑娘是誰?”春夢小姐道:“人人稱我做春夢小姐,你也這樣稱呼吧!這一位是鐵面神判逢靈,你當必听過他的威名?”大行點頭道:“逢大俠成名多年,小僧也曾有個耳聞。”他見那逢靈劍勢略弛,趁机迅快回顧一眼,但見法音師叔站在兩丈余遠觀看,竟不做聲。
  他目光一掠即返,重又戒備敵人的吳鉤劍,是以竟瞧不出法音面上表情如何?春夢小姐道:“你既然曉得他的聲名,難道還須動手之后,方肯認輸嗎?”大行迅快的想了一想,道:“姑娘怎知小僧沒有江湖經驗?”春夢小姐笑道:“假如我是你,定要數清楚來時多少人,回去時又有多少人?兩下人數相符,才出來跟蹤。由此可知你不識江湖門道。”大行回想起來,果然忘了點算回去時的人數,以致蹤跡敗露。當下歎一口气,垂下方便鏟,道:“小僧已失了机先,今晚不認輸也不行了。”春夢小姐道:“你作此決定,卻又證明了你乃是很有頭腦之人。若在江湖上磨練一些時候,便須刮目相看了。”法音大聲道:“大行過來吧,咱們兩人共進退便是。”這話是說給春夢小姐听的,那也就是說,法音可以逃走之時,大行方可以逃走或反抗。
  大行轉身走過去,疑惑地向黑衣漢子望一眼。
  法音道:“他們都是穴道受制。我亦因不敵,所以答應暫不逃走,免得讓人家扛走。”大行釋然地透一口气,低低道:“連佟施主也被人活擒,可見得這些人手段之高。弟子一時疏忽大意,以致敗露了行藏,有辱使命,還望師叔恕罪。”法音道:“是人家太高明了,過不在你。”此時火炬已滅,大眾重新上路,向洛陽城走去。
  半夜時分,這一行人才抵達城關,那城門居然還未全閉,直待他們通過,這才關閉。
  法音默默認住方向道路,不久,走入一座高大宅第。
  兩個仆人把大門關上。此時眾人已處身在一間寬大的廳堂內,燈燭輝煌。春夢小姐向陸宣忠點頭道:“今晚想已沒事,你們可以去休息了。”陸宣忠道:“小姐之言甚是,請諸位大人各自歸寢。”袁負、戈遠等人都紛紛离開。
  大廳中,只下春夢小姐等四個女子,三大等四個蒙面青衫,以及法音、大行二僧。佟長白和大業早就讓黑衣大漢不知扛到何處去了。
  春夢小姐向法音道:“我這個陷阱,大概可以把朱宗潛擒住了。”法音訝道:“原來姑娘有意誘他入伏,但他未必就查得出姑娘在此。”春夢小姐哂笑一聲,道:“朱宗潛一定是藏身在河邊的水中,他跟蹤在后面,見到大行被擒之后,我們已全然不加防備,定必在暗中嗤笑于我,自以為黃雀在后。殊不知我已張羅待雀,且看他能不能逃出我的掌心?”她站起身,又道:“你們跟我來。”法音、大行二人一則曉得不是逃走的時机,二則也是好奇。便跟她走去,穿過兩重院落,忽然跨入一個占地頗廣的花園中。
  許多樹木散布在草地上,他們從樹蔭中經行之時,光線更為黑暗,法音、大行若是趁此机會逃走,大有可能。
  然而他們卻實在抑遏不住好奇之心,根本不作潛逃的打算,緊緊跟著前面的白衣人影。
  走了一會,忽見一片草地,當中蓋搭著一幢木樓,雖然不大,卻相當的高,共有三層。
  春夢小姐一逕登上最高的一層,室內已點燃了燈燭,布置得甚是雅洁。法音轉眼打量四周。
  但見這間屋子只有丈半見方,四面都有窗戶,俱可俯瞰地面。
  春夢小姐道:“你們就在這儿瞧著吧,我須得更衣,暫時失陪了。”她出去之后,樓梯只有很輕的聲響,一忽儿也沒有了。
  這間屋子內只有法音、大行二人,當即趨近窗戶察看。
  四面瞧過,方知此樓建于這片寬廣園林的中心,遠遠高出于四下樹木及屋宇之上,是以視線甚是遼闊。
  大行沉吟一下,道:“弟子不懂得此樓為何要建在園子中心,雖然視野甚廣,但底下四面俱是樹木,假如有人潛入,反而可以藉樹木掩蔽蹤跡。樓上之人,万難發覺。”法音也困惑尋思,旋即恍然笑道:“這座木樓,未必是為了這等事情而建造,若論景色,便別有佳趣。”大行道:“這倒是弟子太糊涂了。”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嬌柔的聲音道:“這也未必是你糊涂。”人隨聲現,一個秀發垂肩的青衣女娜入室,她面上蒙著一塊白紗,所以沒法子瞧得見面貌。
  但听那聲音,卻就是春夢小姐。
  她憑窗而立,背影向著他們,又道:“這座木樓是我特別為了朱宗潛這一類奇人怪杰而建造的,完全与風景無關。”大行道:“如若姑娘之言屬實,這倒教小僧心中疑惑難明了。”春夢小姐道:“這也無怪你不明白。”說時,轉身走到桌邊,起蜡燭,點燃后插在燭台上,一共點燃了十多支,室內更加光亮。
  大行忍不住問道:“姑娘何故點起這許多蜡燭?”春夢小姐笑一聲,道:“朱宗潛如若尾隨著我們,眼見我們進入此宅,第一步怎樣做,你們猜猜看?”大行道:“第一步自然越橋而入,瞧你們有何動靜?”法音倒底年紀較老,心思縝密,接口道:“若是老成持重之士,便須先查看此宅四下形勢,再作入探之計。”春夢小姐道:“這只是一般人的做法,但朱宗潛何等狡猾?他斷斷不肯貿然輕入,以防中了我們誘敵之計。因此,他一定找到緊鄰一座最高的屋頂,俯視遙望。等到本宅各處房間都先后燃點上燈光,證明我們确實居住于此,這才開始第二步行動。”法音、大行都听得目瞪口呆,做聲不得。
  直至此時,他們不能不承認這個神的女孩子,果然具有超人的智慧,人堪与朱宗潛一斗。
  設若朱宗潛略為大意,今晚實在很難逃出她的掌握了。
  春夢小姐又道:“他第二步就考慮該怎么辦?是馬上入宅查探?抑或等一天?前者有措手不及之妙。后者則可從容布置,先在白天查看此宅出入之人,收集种种線索,即可判斷出大概情形。”大行和尚道:“姑娘話出惊人,智慧之高,令人歎為觀止。”春夢小姐大概微笑一下,但因有面紗遮隔,別人無從瞧見。
  她道:“朱宗潛急于擺脫我這一股突然出現的敵對力量,以便赶緊查明他師父和沈千机的結果。因此,他無可選擇,一定得速戰速決才行。于是他決意入探本宅,查明我的來歷,以及這次在洛陽出現的動机何在。假如恰有机會,能順手殺死我,那自然是最妙之事。”大行忍不住道:“朱大俠決不會在下趁机殺你之心。”春夢小姐哂道:“為什么?難道他喜歡我,生出怜香惜玉之心?抑是他沒有快刀鐵腕的手段?”大行怔一下,答不出話來。只听春夢小姐又道:“假如他是心慈手軟之人,他的聲名便將加長空中的慧星,瞬息即逝。定然不能成為名垂宇宙的大英雄、大豪杰,古往今來,凡是能建殊功立大業之人,沒有一個不是鐵腕石心的,當殺即殺,決不放過。假如朱宗潛是個不凡之士,我深信他有机會的話,定必毫不遲疑地殺死我!”這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無懈可擊。但奇怪的是法音和大行都感到決不是如此,隱隱覺得朱宗潛并非是這樣的人。
  不過他們卻沒有法子表達出心中的感覺,也找不出堂皇的理由來支持這种感覺,是以都默然不語。
  春夢小姐停歇了一下,才道:“朱宗潛決定之后,開始繞宅查看形勢。因而見到了這一座高樓上的燈光。他立刻就推測出這儿是我所居之地,便潛入園中,打算先查看我的動靜。自然他還有一點好奇之念,那就是我到底長得如何?佟長白說我很丑,大業卻說我不丑,誰是誰非,這倒是耐人尋味的問題。”法音道:“貧僧當時躍出一瞥之間,仿佛見到姑娘側面甚為端正,但又听到佟施主說的話,是以至今心中仍然迷惑得很。”春夢小姐站在窗口,一陣晚風,吹拂起她青霞般的衣裳,以及長長的秀發,极有風韻。
  她徐徐舉手,露出雪白的皓腕,理一理晚風吹亂了的秀發,動作甚是优雅嬌美。緊接著伸手取下面上的紗巾,露出面龐。
  但見她膚色洁白,眉長眼大,配合得恰到好處,顯示出她聰明過人。加以唇紅齒白,甚是悅目。
  但最特出的還是她那挺秀异常的鼻子,高高聳起,使得整個面部輪廓的線條,异常鮮明,使人一見難忘。
  她那對大眼睛中散發出奇异動人的神采,回頭注視了法音、大行一眼,道:“你們認住了沒有?”法音首先道:“姑娘是較常人秀美而已,何須時時遮住?”大行也道:“奇怪,姑娘的容貌似是有一种令人難忘的力量。”春夢小姐露出皓齒,微微笑道:“這正是我時時不欲露出本來面目的緣故了,我………”她忽然停口不說,回頭俯望著園子,過了一會,才又道:“如若我的猜測不錯,朱宗潛應該到了這附近才對。”法音面色一變,敢情這刻朱宗潛正以傳聲之法,与他說話。
  但听朱宗潛道:“大師可向她詢問一聲,瞧瞧一影大師他們被囚禁在什么地方?”由此可知這青衣美女智慧過人,果然把朱宗潛的行動猜測得清清楚楚。
  忽听春夢小姐又道:“朱宗潛只要潛迫到附近,就不免會露出蹤跡。我這座小樓的第二層,由四名婢女把守,各守一方,若有動靜,斷無不知之理………”她說到后來,略略流露出迷惑不解之意。
  法音道:“朱大俠机替絕世,或者未如姑娘所料般入宅查看。目下左右無事,貧僧想詢問姑娘一件事,只不知姑娘肯不肯賜覆?”春夢小姐笑道:“你未說出以前,我怎知能不能回答?”法音道:“貧僧只想知道,敝寺一影師兄,現下在什么地方?”春夢小姐沉吟一下,道:“可是朱宗潛猜測他們被我擒下的嗎?”法音道:“實不相瞞,正是朱大俠作此猜測。”春夢小姐心念一轉,忖道:“朱宗潛今晚若不露面,我就只好讓這二僧逃出,利用他們傳話,把朱宗潛誘到窟去了。”當下說道:“不錯,我已擒下五名高手,囚禁在一處叫做迷仙窟的地方。今晚若不是打算讓你們親眼目睹我生擒朱宗潛的話,早就把你們連同佟長白一道送去了。”法音道:“原來姑娘想借我們雙眼,作為你的見證,免得武林之人不信。幸而朱大俠不曾中計,否則以姑娘這等智計手段,必能如愿生擒了他。貧僧提醒姑娘一聲,那朱大俠神通廣大,說不定已經赴那迷仙窟,營救被困之人,姑娘何不移駕到那邊瞧一瞧?”春夢小姐道:“那窟住在王屋山之內,地勢隱,窟口被一片樹林遮住,遠視近看都難發覺。兩邊則是深淵絕壑,若不知途徑,連窟口也到不了,遑論救人?”法音皺起眉頭,道:“听姑娘這樣說,若是真話,的确很難找到,無怪姑娘如此放心大膽。”耳中只听朱宗潛說道:“我去啦,請大師記住,她將予你們逃走的机會,但你們要耽誤兩次,第三次有机會方可逃走。脫身之后,請逕返嵩山,自然聯絡得上。”法音心中大急,只因那“迷仙窟”到底在王屋山的那一處,春夢小姐沒有講明。
  以王屋山偌大的范圍,如何能找得到稱為“窟”的地方?但他又不能出聲把他叫住,空自雙眼連眨,全然無法可施。
  春夢小姐發現他表情奇异,心中霎時間掠過七八种猜測,其中一個念頭連她也覺得很荒謬可笑。
  但卻唯有這個想法,使她大感威脅。當下迫到法音面前,一泓秋水般的陣子緊緊盯住對方,冷冷道:“你可是听見朱宗潛的聲音?”法音內心大為震惊,口中卻道:“誰的聲音?朱大俠的聲音?”春夢小姐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擺手道:“不談了,我一定太過高估他了。”法音心中應道:“你一點也沒有高估了他………”口中說道:“姑娘好像有點心神不定的樣子呢!”春夢小姐道:“假如他不中計進來的話,這個人的智慧就太高了,我也得甘拜下風,不敢再自以為可以与他作對了。”法音一想這話有理,因為只有他心知朱宗潛的确中計入園,皆因他手段极高,方能使敵人全不覺察。假如朱宗潛當真不曾中計入探,則他的智慧自然比這春夢小姐高上一籌無疑。
  他夾在這兩個年輕而智慧絕世的人當中,眼看他們無聲無息之中,已斗了几個回合,都极盡詭奇險怪之能事,不由得不暗暗佩服,深信今日的武林,將是這兩個才華超世的人縱橫擺布。
  這個想法不免令他英雄气短,長長歎息一聲。
  果然在當天晚上,他就有一個絕好的机會,得以逃走。但他牢記朱宗潛之囑,故意放過。
  第二天的上午,亦有一次机會,大行极力慫恿他潛逃,但法音全然不動心,直到傍晚之時,又有一次机會。
  他們出手點住兩名黑衣武士的穴道,逃离此宅。一路上甚是順利,法音胸有成竹地漏夜出城,直奔嵩山。
  當那法音赶返嵩山之時,朱宗潛也到達了山右邊境的王屋山。
  其時已經入黑,他遠遠离開大路。到一個山村里借宿。天還未亮,他就辭謝了主人,匆匆上路。
  原來他昨天中午時分,已追上一輛馬車。
  這輛馬車除了由兩個勁裝壯漢駕駛之外,尚有兩名騎士策馬在后面護衛。朱宗潛趁他們打尖之時,掀窺看,果然有兩人昏臥車中。其一是個和尚。因此,朱宗潛斷定必是佟長白和大業二人。
  正要送往迷仙窟。于是他緊緊追躡這輛馬車,用盡一身本事,小心翼翼的不讓對方發覺。
  這天晚上,對方停車過夜,他也趁机休息。早上天未亮就在進入山區的要道等候。直到天色已亮,才見到馬車迅快馳來。
  馬車到了險陡山道,便停下來。
  那四名健漢把車中兩人搬下來,分別縛在其中兩人的背上,車馬都系在樹蔭下,不如理會。
  朱宗潛瞧了這等陣勢,已猜出道路一定很難走,才會如此小心,而且各須一個空身之人護送。
  朱宗潛這刻現身出手的話,不難救下佟長白、大業二人,但他為了窟所在,以及打算在暗中行事,所以不肯打草惊蛇。
  那四人開始登山,朱宗潛遠遠跟蹤。他武功高強,又是空身,這些險陡山徑自然難不住他。
  最使他提心吊膽的,反而是跟不住那四人的可能。
  要知山中岭巒起伏,草深林密,加上山風甚勁,万木蕭蕭。任何人到了此時,耳目效用均要大打折扣。
  如是离得大遠,那四人隨時隨地會隱沒在亂山之中,無從尋找。若是迫得太近,又很容易露了行藏。
  因此,他簡直是使出了全身的本事,連嗅覺也用了,總算是沒有把人跟丟。
  他隨時隨地注意路途方向,偶然留下隱的記號。因為在山中不比在平地,有時一些壑谷峰岭正看時這般形狀,側看時又完全不同。是以他必須處處注意,方始不致于迷失在亂山中。
  也不知穿過多少座密林,越過多少峭壁深谷,忽見那四人在山腰一塊平坦草坡上停下來。
  這一片山坡一望而知是絕地。因為左右兩方俱是幽壑深淵,前路卻是一片樹林,林后則是一片插天峭壁。
  朱宗潛打量了一會,立刻提一口气,繞路斜抄,迅快奔去、他身手何等迅快矯健?
  轉眼間已從他們左側數丈處閃入樹林中。
  他認准方向,往前疾走。不久,已穿過了這一片樹林。但見林外又是一片寬闊的平地。
  峭壁就在平地的盡頭,矗立刺天,竟不知有多高。峭壁下有一個巨大的石洞,洞門口有兩扇粗糙厚重的木門。
  朱宗潛藏身樹后,細細打量這一座隱的洞府,陡然發覺這等地方,格局怪异,地形奇特。
  如若洞府內曲折深廣,亦是在意料之中。
  他望了一會,忖道:“這等所在,當然會設有崗哨警衛,大概是在洞府上面三數丈高的凹入處,居高臨下,有人穿過這一片曠場的話,決難逃過他的雙眼………”這個難題可把他難倒了,除非是等到夜間,或可瞞過崗哨耳目。
  他仍然不肯輕易放棄立即潛入洞府內的念頭,仔細地觀測風向,片刻間已有了主意。
  他發現今日刮的是西北風,异常寒勁。
  這座洞府正是向著西北方。因此,那峭壁上面凹處之人,被這勁寒的山風不住扑面猛吹,時候一久,定然禁受不住。
  再加上這儿從來沒發生過任何事,空山寂寂,令人寂寞煩悶。因此,警衛之人必定縮在里面躲風睡覺。
  決計不會睜大只眼望住這一塊空地。
  不過以東厂的薰天權勢,以及嚴格密的組織和訓練,這些警衛也許不敢稍有偷懶。
  又或是人手充足,每人只守望一個時辰,則亦不致于倦怠。
  因此,朱宗潛使出他昔年在山中學會的鳥鳴絕技,高鳴數聲。但見峭壁上毫無動靜。
  他當即下了決心,提一口真气,使出“八步赶蟬”身法,出了樹林,奔入那一片空地。
  轉眼間已奔到洞府門口,居然無人發出警報。
  但見那兩房大門沒有關緊,留得有一道尺許寬的縫隙。右邊的門板上寫著“迷仙”二字,左邊寫著“窟”二字。
  至此已可确定必無差錯,他先探頭入隙,定睛望去。
  但見里面的地方,甚是高敞寬大,布置得宛如廳堂,光線尚算充足,得以一望無遺。
  廳堂內闐然無人,他閃身入內,四下一瞧,只見左右兩邊俱有一條甬道。他先向左邊走去。
  躡足踏入甬道,約摸走了三丈左右,眼前突然開闊明朗,原來又是一個高大寬廣的洞窟。
  這里面寂靜無聲,似乎也沒有人。但他目光一掠之后,不禁大吃一惊,原來靠右方岩壁下,用木頭編成欄柵,分隔為十多間,每一間約是丈許見方。
  由于這些木柵只有七八尺高,上空并無阻隔。
  因此,除了牛羊豬馬之類的牲口,可以圈禁在內以外,若然用來囚禁人類,便是大姑娘也能攀越出來。
  那知這十余間木柵欄之內,竟有五間有人。朱宗潛一眼望去,認出其四,只有一個未曾見過。
  他認得的四個人是一影大師、歐大先生、杜七姨和盛啟。這四位俱是當今武林赫赫有名的高手。
  另一個則是個六旬老者,面色漆黑,身上披著一件銀白色的長衫,背上斜背一口大刀。
  這五人身上俱無束縛,兵器都在身邊。
  以他們的武功,即使無法破柵而出,也不難躍出柵外。這刻他們或站或坐,都默不作聲。
  朱宗潛一看這里面沒有旁的人,當即躍了出去,向他們揮手招呼。誰知這五人眼睛全不轉動,沒有一個人向他望來。
  朱宗潛何等聰明,立時醒悟,奔到囚禁一影大師的柵外,但貝他眼神呆滯,緩緩的移到朱宗潛面上。
  朱宗潛大為震惊,忖道:“他們果然都受了暗算,以致神智痴呆,怪不得用不著以牢固的石崖禁錮他們。這可糟了,我雖然千辛万苦的找到此地,卻無法下手救人。”那一影大師呆呆的瞧他一會,眼中突然射出神采,似是恢复靈智,認出了他是誰。
  朱宗潛大喜過望,一聳身已躍了入去,道:“大師可認得在下嗎?”一影大師舉手指指耳朵,又指指嘴巴。
  朱宗潛忿然變色,想道:“原來他們卻變成聾啞之人,那春夢小姐的手段好生毒辣啊!”只見一影大師站起身,用手指住地面。
  朱宗潛過去一瞧,那儿正是他早先盤膝而生的地方,乃是一片平滑的石頭地面,上面隱隱有好些字跡。
  朱宗潛一眼掠過,已看明白他寫的是:“吾等不但啞失聰,并曾服下藥物,終日神智昏迷,心中時時涌起殺机,慎之,慎之。”朱宗潛凜然變色,迅快想道:“由此推想,假如目下那春夢小姐在此,定可指令他們出手殺死來此營救他們的人,這一條毒計更加陰毒可怕!”他被“藥物”二字触動了靈机,立時取出康神農所贈的“陰极針”,心想康前輩傳授的驅毒手法,不知對這种藥物有效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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