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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習蘭心脫胎又換骨


  謝辰道:“你反對么4”
  謝夫人道:“我做母親的,問一聲也不行么?”
  謝辰聳聳肩坐回椅上,仍是那副懶洋洋的姿勢,道:“不錯,我打算收她為徒。”
  謝夫人從抽中取出一張素箋,隨手一揚,那張素箋便輕飄飄的飛過去,落在謝辰的膝上。
  陳春喜雖然不遭武功,可是眼見這張素紙,輕飄飄的全無重量,而謝夫人卻能隨手丟出,飛到六六尺遠的謝辰膝上,這一手功夫,自然艱深無比。登時明白這位看起來年輕艷麗的謝夫人,必定是身怀絕技。
  謝辰瞄了一眼,道:一哼,又是高半仙。”
  謝夫人道:“他的六壬神課,獨步天下,言必有中,靈驗無比,你縱想不信,亦是有所不能。”
  謝辰道:“這回他說什么?”
  謝夫人道:“他說你出行之事,占得冬蛇掩目課,此課主曖昧不明,作事難成。同時基神理日。可以斷定你出行不成。”
  她笑一下,眉梢口角,又現媚態。地道:“當你將行李搬上馬車之后,我以為這回高半仙要砸招牌I,誰知情況急轉直下,這位姑娘一到,便打消了你的去意。”
  謝辰脫了陳春喜一眼,道:‘脫不定她是高半他差遣來的。”
  謝夫人一笑道:“胡說,哪會有這等事。”
  謝辰聳聳肩,道:“也許這一番話,是你現在才猜出來的,反正我不信。”
  他轉眼向陳春喜望去,又道:一她是我的生身之母,你信不信?”
  陳春喜真不知如何回答才是,最后道:“她看起來真年輕。”
  財辰道:“是的,她修習一种功夫,能夠駐顏不老。可是這門功夫可不太好,她雖然快五十歲了,但還是喜歡跟著青年人鬼混。”
  陳春喜一怔,說不出話來。
  謝辰皺起眉頭,顯然內心之中,相當痛苦。但是那個艷麗的謝夫人,卻是一點儿也不在乎的樣子。
  謝辰又道:“我有時恨不得殺死她,但我卻是她的儿子,如何下田手?如果不是她的儿子,我就不必憤恨了,這真是沒有辦法解得開的死結,你說是也不是?”
  陳春喜真心實意地道:“是的,誰都沒有辦法。”
  謝辰道:“所以我想遠遠躲開,隨她去胡鬧,反正我不知道,便不痛苦了。”一、謝夫人緩緩道:“你的脾气太坏了,其實我只不過是態度上隨便悄疾儿而已,根本沒有什么事,唉,你不信就算了,我們不談這個。”人。地命陳春喜坐下,自己也坐在一勞,細細問她的家鄉來歷,以及路上的經過等。
  最后,她問起促使陳春善投師學藝的原因。
  陳春喜不得不將那一日,在村中發生之事,說了出來。
  她不但將全部經過說出,同時還把其后艾琳經過之事,也說了出來
  這一番話,出自一個鄉下女孩子之四,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
  謝家母子兩人,都听得呆了。
  陳春喜說完之后,又道:‘俄見胡姑娘和文姑娘,都有一身本事,可以隨便出門行走,不怕任何惡人。因此,我決定到這儿來。”
  謝家母子兩人,都不開口,尋思了一會儿,謝辰才道:“娘,你看那厲斜是什么來歷、”
  謝夫人道:“如果我猜得不錯,這個白衣刀客,一定是三十余年前曾縱橫天下的老魔字文登門下。”
  謝辰道:“你可曾親眼見過這個老魔宇文登么?他現下多大歲數了?”
  謝夫人道:“那時我還是十三四歲的丫頭,曾經見過他一次。但他其時已經是七旬老者,若是活到如今,豈不是超過一百歲了?”
  謝辰道:“武功真正精湛之士,超過百齡,也不算是希奇之事。”
  謝夫人道:“話雖如此,但听說他已死了許久,最少也有三十年。這話相當可靠,因為和宁文老魔同享盛名的几個人,此后三十年間,尚有出現,只有他全無音訊。以他的為人,以及与那几個人的仇恨,非出現爭斗不可,正如他在世之日一般,時時有大決斗的場面發生。”
  謝辰道:“也許他在最后一次,一敗涂地,所以從此眾不出世。
  謝夫人笑一下,露出齊整洁白的牙齒,道:‘那你就錯了,他乃是天下無敵之八,刀法已登峰造极。他的對手們,最少也得以二敵一,才勉強抵擋得住。若是落單了,非死在他刀下不可,你要知道,他的刀法之凶毒,曠古絕今,若是得胜,敵手非死不可。”
  謝辰道:“這便是你猜測那厲斜是他門下之故了,是也不是?”
  謝夫人道:“當然啦,試想絕筆關伯府,奪魂老農盲昆、朱砂手黃烈,還有襄陽鄧家三煞,都是先后享譽于武林的高手,各有專長絕藝。這些人無論走到哪里,也不易找到敵手。但那一日通通在厲斜刀下,竟然無一生還,這就顯示了一個事實,那便是厲斜的刀法,凶毒絕倫,刀下沒有生還的敗將。這正与昔年的字文老魔一樣。”
  謝辰道:“你這樣一說,我可就真想知道沈字是一個怎樣的人了?因為只有他能逃得過厲斜的凶刀。”
  謝夫人道:“這個當真測不透了,我更奇怪的是阿真到那儿干什么?”
  她沉吟一下,又道:“阿真的行為,我也許可以了解。”
  謝辰听她說得前后矛盾,大為詫异,問道:“你說來听听?”
  謝夫人道:“女人与男人不同就在這一點,男人的行事,必定有理由,有目的,其中絕少例外。但女人便不同了,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亂干一气,我當年也常常如此,自己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謝辰以嘲諷的聲音道:“是啊,胡玉真的性情為人,与你真有點儿相像。”
  謝夫人瞧了陳春喜一眼,只見她雖然滿面風塵,也晒得很黑,可是眉清目秀,臉圓体端,一望而知日后必是個端庄穩重之人。
  勉如有所感地道:“你也許說得不錯,阿真有些地方似我,她任位十輕化也長得很好看。現在回想起來,我千方百計,把她弄來許國与你,大概是錯了。因為你很我這些气質,所以當然也不會喜歡她脫了J陳春容對于別的話,反倒不甚留心,也未必听得懂。可是說到胡正負之事,她就立刻听懂了。
  她心中一惊,忖道:“敢清胡玉真是謝辰的妻子,怪不得她曾經与他同床共枕了。”
  “原來胡玉真曾指點陳春喜,說是謝辰喜愛女色,行為不端,所以日后多半會染指于她。唯一反擊之法,便是利用謝辰的弱點,即是利用他過份的驕傲,在最后關頭,忽然拒絕他。
  胡玉真的說法,謝辰將感到自尊心受到無可形容的打擊,因而負气走開。如此,定可保全清白。
  可是胡玉真既然是謝辰的妻子,為何這樣對付他?又何故讓陳春喜向他投師學藝呢?”
  陳春容越想越糊涂,忽听謝辰高聲道:“你沒有完全行對,也沒有完全猜錯。”
  謝夫人訝道:“這話怎說?”
  謝辰道:“我一直都很喜歡阿真。”
  謝夫人迷惑地道:“如果你一直都喜歡她的話,則我便完全猜錯了何以你說我沒有完全猜錯?”
  謝辰道:“因為我自己知道,雖然到現在為止,我仍然喜歡她,但這只是因為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之故,假如已經過門,我很快就不喜歡她了。”
  謝夫人道:“就算是如此吧,但我仍然不懂。”
  謝辰道:“我告訴你,因為她一旦真正做了我的妻子,我便會恨她那些似你的地方了。”
  謝夫人這時當然明白了,不禁歎一口气,向陳春喜道:“你瞧,他是我的獨生儿子,我才沒有辦法,如果我還有別的儿子,我一定不再理他。”
  陳春喜當然插不上嘴,只好怔怔地听著。
  現在她已明白不少事情,關于胡玉其方面,原來胡玉真只是謝辰的未婚妻子,所以她的乖謬行動,雖然能瞧老半天的了,但還不算十分离奇。
  關于謝家方面,她懂得由于謝夫人駐顏有術,青春依然,而她又是風流成性之入,不免有招蜂惹蝶的行為。因此,謝辰覺得不滿,日子久了,他便養成一种敵視母親的態度。
  然而他是謝夫人的獨生愛子,是以謝夫人對他也無可奈何。
  陳春喜哪曾想象得到碰上這么复雜奇怪的人,是以一方面既感不安,另一方面也想得頭昏腦脹,不知如何是好。
  謝辰撇開剛才的話題,問道:“娘,我若是碰上厲斜,你瞧怎樣?”
  謝夫人搖搖頭,道:“你不行,照种种跡相看來,厲斜的功力造詣,已可以与當今各大門派的掌門人,拼個高下。”
  謝辰顯出不服气的神情,道:“我哪一天要去試一試。”
  謝夫人吃一惊,道:“這等事豈可輕易去試?須知一個人只有一條命,若是失去,永遠沒有再試的机會了。”
  謝辰道:“我一向沒把什么門派的掌門人放在心上,自問也可以与他們一拼。”
  謝夫人道:“不錯,你家的修羅密手雖然可以獨步天下,亦是字內至為上來的武功之一,可是除非你已練到登峰造极,功力通神的地步,否則就放不過字文老魔的凶毒心法。因為你們彼此間功力相若之時,他的獨門度刀,由于凶修強絕,占了莫大的便宜。”
  謝辰雖然仍有渠激之色,可是卻沒有反駁謝夫人的話。
  陳春喜可就發現這謝辰雖然時時無禮頂撞他母親,甚至出言嘲責,但當她談論武功之時,他卻十分專注地聆听,而且都接受她的見解,由此可知謝夫人在武功方面,必定能使謝辰十分佩服。
  她暗自忖道:“這樣看來,若是得到謝夫人傳藝,一定強過拜謝辰為師了。”
  謝辰想了一陣,突然煩躁起來,大聲叫道:“王蓮,玉基…··”
  那消婢在廳外應了一聲,走進來。
  謝辰不耐煩地道:“你帶陳春喜去休息。”
  他自個儿站起來,登蹬蹬的走了。
  謝夫人向陳春喜笑一下,道:“他就是這個樣子。”
  陳春直站起身,正要隨玉蓮行去,突然想起一事,轉頭向謝夫人因:“夫人如果有暇,可肯傳我一點儿本事?”
  謝夫人道:“你最好專心向謝辰求教,因為他懂得一种武功,最适合女子修習。本來這一門功夫,他是為了我,而千辛万苦地求到手的。但他卻不明白,我須得先散去自家的功夫,才能從頭修習新的武功,所以他的一番心血,竟是白費了。”
  陳春喜听了似懂非在,當下隨著玉蓮行去。
  這樹府之內,欄描回廊,高堂深院,一進連一進,也不知占地多少。陳春喜一路行去,穿院過字,但見一時雕梁畫棟,一時綠窗朱廣,一時又花卉雜植,兼具假山亭樹之妙。
  她這一輩子還是第一次走人如此華麗寬大的宅第,險險目迷五色,連方向也弄不清楚。心想,這么大的一座府第,要多少人才住得滿四?.不過她一路上倒是很少看見人,只碰見過兩個仆婦,還有三個丫羹。
  玉蓮帶她走入一個房間內,陳春喜一看,心中暗忖道:“難道讓員住在這儿?”
  原來這個房間,陳設得高貴雅談之极,所有的家具裝飾,都是上好質料,陳春喜雖然沒見過世面,可是在這房間中,便感覺得到一种把不出的气氛,好像能使一個人馬上變得高貴起來。
  玉蓮道:“陳姑娘,請隨意歇息吧。”。’陳春喜訝道:“我住在這里么?唉,我用不著住這么好的房間。”
  玉蓮道:“這個房間,以前朝大小姐也住過。”
  陳春喜忙道:“那么我更不配住在這里了。”
  ’玉蓮沉吟一下,道:“假如你向大少爺說,你不喜歡這個房間,他或者讓你換一間。”
  陳春喜忙道:“不,我喜歡极了。”她出身漁村,所接触的都是仆取漁民,是以性情直率坦白,爽爽快快的說出心中的感想。王蓮道:“這樣說來,你不是不想住這里,是也不是?”
  陳春喜道:“是的,這么漂亮的房間,誰不想住呢!”
  玉蓮道:“那就算了。”
  她叫了一聲,只見一個年紀較小的丫提,出現在門口。
  玉蓮道:“小娟,你服侍這位陳姑娘,讓她洗澡更衣休息,你在隔壁房間,隨時听候使喚。
  小姐應了一聲,玉蓮這才离開。
  她才走出院門,一個仆婦守候在廊上,向她道:“蓮姑娘,夫人要你去見她。”
  玉蓮點點頭,走到內室,便見到謝夫人。
  但見這個容顏媚艷的婦人,眉頭深鎖,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王蓮上前行禮,道:“夫人召喚小婢,不知有什么吩咐?”
  謝夫人道:“你把陳春喜帶到那個不祥的房間,是什么意思?”
  王蓮忙道:“那是少爺的吩咐,小婢哪敢擅自做主。”
  謝夫人哼了一聲,道:“我這個儿子,最大的毛病就是倔強。”
  玉蓮陪笑道:“小婢也想到,夫人心里或者會不高興,所以想使陳姑娘自動提出不要住在那個房間,但她很喜歡那房間,還老實的說了出來。小婢一看她是個坦率的老實人,若然勸她,說不定她會把所有的話,原原本本都告訴少爺,所以又不敢勸了。”
  謝夫人道:“我得去問一問高半他才行了。”
  玉蓮道:“上一回他怎么說的?”
  謝夫人道:“他說那座院子風水不對,特別不宜明人居住,若是主人內眷,必致家毛不安,甚至有凶亡之事。上回是胡玉真居住,高半仙說,這件婚事必將平地起風波,不歡而散。”
  王蓮道:“小婢曾听少爺提過几次,所以只知道一點儿,但不詳細。少爺說他絕不信這一套,還說了不少難听的話。”
  謝夫人歎口气,道:“他就是這么掘強,殊不知一個人無論有多少本事,也敵不過命運。他現在年輕气盛,不信這一套,但等到年紀老了,就曉得命運是不可抗拒的了。”
  王蓮道:“少爺确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一
  謝夫人道:“大凡是年輕之八,加上聰明才智過人,又練就一身武功的,都不免會有一段狂傲自大的時期。像他這种人,我可瞧得多了。”
  玉蓮馬上問道:“那些人后來都變了么?”
  謝夫人道:“當然啦,到了年紀老大,釘子碰得多了,曉得人生中一切事情的成功失敗,完全靠命運,而不是人力所能左右。到他們悟出此理時,他們已經死了,想從新再開始,已來不及了。”
  玉蓮道:“好在少爺不一定會喜歡陳姑娘,小婢是想到這一點,才稍稍放心。”
  謝夫人道:“男女之間的事,難說得很。陳春喜雖然出身貧寒,可是她有許多优點,不是一般閨秀可以比得上的。例如她性情淳朴率直,又充滿了青春活力。至于她的儀態修養等等,只要她肯學,肯力爭上游,定然不成問題。所以,久而久之,阿辰喜歡上她,也不是希奇之事。”
  這時陳春音已經沐浴更衣完畢,她即使在沐浴之時,也遭遇了不少尷尬之事。
  原來謝辰這等富貴人家,樣樣講究,洗澡的設備和价值昂貴的香源豆,都使她這個土包子不知如何使用。
  她換的衣服,完全是婢女小娟另外拿來的,不但合身适体,而且質料甚佳,穿在身上,十分舒服。
  小娟已替她梳頭狀扮過,因而她攬鏡自照之時,几乎認不得自己了。
  不過在別人看來,她雖然打扮得跟∼般的困秀小姐一樣,但她仍僅有一种淳朴的,和充滿活力的味道。
  晚飯時,她被帶到鄰院中的飯廳,發現只有謝辰一人在,另外工往也隨傳在一邊。
  謝辰看見她進未,眼中突然亮了一下,隨即恢复如常。
  陳春喜一點儿也沒有注意到這种變化,老實又帶點儿失措地,坐在謝辰指點的座位上。
  那些美味的菜肴,使陳春喜覺得老是吃不夠似的。但那些周道的服侍,卻又令她有點儿不安,因為她長到這么大,一向事事自己動手,近兩三年來,更要招呼父親和哥哥,一切家務,都是她做的。
  現在連飯也不必盛添,這使一個做慣事情的勤快人,反而覺得不舒服。
  謝辰一直很少開口,陳春喜還不知道自己應該扮演一個怎樣地位的人,所以也不敢說話。
  反而是玉蓮間或問起一些地家的情形,又談到她以往生活情況,才算是打破沉默。
  此后一連兩天,陳春喜整日無所事事,只在午晚用飯之時,才見到謝辰。
  她馬上就感到悶得發慌,而由于她始終不明白在謝辰府中,她究竟處于何种地位,所以她不敢亂跑,老是職在一個地方,連胃口也沒有了。
  本來她每次用飯之時見到謝辰,都想問他傳藝之事。但是謝辰的沉默,使她感到別扭而說不出口。
  這天晚上,她下了決心,等到飯后,謝辰要回到書房之時,她鼓足勇气,叫道:“謝大少……”
  謝辰談談看她一眼,道:‘市話到書房來說。”
  陳春喜感到他口气不善,心情頓時緊張起來。
  到得書房,但見收拾得一塵不染,地方寬敞明亮,四下簽架牙軸,琳琅滿目,藏書甚是丰富。
  另外在壁上挂有刀劍、琴蕭等物,頗為雅致。
  陳春喜總是覺得這個年輕男子,籠罩著抑郁之意。因此,她一見到他時,就會泛起了同情之感。
  現在謝辰仍然是那种懶洋洋的樣子,好像天下間的事情,都与他無關。
  陳春喜站在一旁,謝辰指指對面的椅子,道:“你且坐下來。”
  她搖搖頭道:“不,我站站就行。”
  謝辰固執地道:‘你坐下來。”
  陳春喜道:“我已經坐得太多了。”
  謝辰面色一沉,很不高興地道:“我還未傳授你武功,你已不听話了,將來練得一身本領之后,豈不是更不把我放在眼中?”
  陳春喜實在想不出這點儿小事,有什么打緊。但她沒有駁他,當
  下默然落坐。
  謝辰道:“你真的要學武功么?”
  陳春喜道:“真的想學。”
  謝辰忽然又恢复那副懶洋洋的樣子,只搖搖頭,不置可否。
  他望著窗外,對面屋脊上的落日余暉,已經暗暗消逝,昏暮之色,已開始降臨到庭院中,因而那花草樹木,看起來有點儿胰髒之感。
  他的情緒,顯然正如這黃昏一般,也就是說,以他的年紀而論,正是正中天之時。可是他的心情卻宛如暮色一般地消沉。
  陳春喜坐了一會儿,竟忘記了自身的問題,問道:“你有什么心事呢?”
  謝辰道:“心事?沒有,一點儿也沒有。這正是一個人最可悲之事了。”
  陳春喜道:“假如我沒有心事,我會感到很快樂。”
  謝辰訝道:“有什么快樂?”
  陳春喜一時倒答不上來,謝辰冷笑一聲,道:“怎么樣,可見得你報本沒有什么足以快樂之事。”
  她搖搖頭,道:“我不知怎么說,但我覺得很快樂,如果沒有心事的話。”
  這個來自漁村的女孩,眼中射出熱誠的光芒,又道:“若然在我家里,那儿雖然沒有很熱鬧的街道,沒有花花綠綠的衣服,也沒有芬香的四脂水粉等等。但我可以去海邊。看那海鷗在碧藍的大海上,飛上飛下。那永遠不停的波濤聲,還有暖熱的太陽,晒在沙灘上,海風喚起來的味道這一切都真令人舒服。”
  她的聲音表情都流露出強烈的种种意味,因而連聆听的謝辰,亦受到感染,仿佛真看見這些宁靜而美麗的畫面,听見那使人感到安慰的波濤聲。
  然而陳春喜還不止喜愛這些,她接著又遭:“在另外不遠處,有∼條溪流,兩岸都是青草和綠樹,有許多是垂柳,柔軟的柳枝垂下來,几乎垂到水面。”
  她真誠地泛起快樂的笑容,追憶地道:俄時時坐在岸邊,看那些燕子,在垂柳和水面間輕快地飛惊,清澈的溪底,成群的小魚游來游去。那時候,心里頭真是舒服极了。”
  謝辰道:“听起來真不錯,哪天你帶我到那儿瞧瞧。”
  陳春喜歡喜地道:“好啊,你若是到那儿去,我們村子里的人,一定都很惊奇地來看你,他們會拿出最好的魚蝦請你吃。”
  謝辰下了決心道:“我一定要去一趟。”
  他舉目打量這個女孩子,突然發現比剛才又更美麗了。但他曉得這是因為她表現出她靈魂中的美麗,所以使她整個人都增添了一份光輝,令人喜歡与她接近。
  他又反省一下,覺得自己對她,好像生不出卑鄙的情欲。在以往,他見到美麗的女孩子,總要情不自禁地想到某一方面,這种齷齪的念頭,現在几乎不好意思加諸在這個純洁淳朴的姑娘身上。
  陳春喜站起身,走到那些書架前面,伸手摸摸那些書籍,道:“你一定是很有學問的人,我若是能夠讀這么多的書,一定快活死了。”
  謝辰回想一下,認為自己并不曾在書籍中,得到過很大的樂趣。
  當下道:“你不必羡慕,等到你真個能讀這些書籍之時,你就不會覺得快樂了。”
  陳春喜訝道:“有這等事么?我前些日子,學會了一首詩,已經覺得快樂极了,那是個老夫子在路上教我的。”
  謝辰感興趣地問道:“是一首什么詩?”
  陳春喜道:“那老夫子說,這是一首五言絕句,是以前一個最有名气的大詩人作的,這首詩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唉,真是好极了。”
  謝辰自然曉得這是李白所作,此詩歷代以來,傳誦不輟,几乎無人不識。
  他笑一笑,道:“怎么好法呢?”
  陳春喜認真地道:“從前我沒有出過門,或者還不懂得,自從這次离開家鄉,到這儿來,一路上的辛苦行程,使我懂得很多很多的事。”
  她歎息一聲,又道:“我在路上,真的有時會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他的詩簡直說到我心里去了,你說好不好?”
  擔辰道:“好是好,但我還不算十分喜歡這一首。還有很多更好的叫人讀著就要掉淚了,可想不到還有更好的。”
  謝辰道:“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慢慢地教你。”
  陳春喜不禁大喜,連連道謝。她忽然想了起來,道:“那么你教不教我武功呢?”
  謝辰沉吟一下,道:“你最好還是不要學。”
  陳春喜大惑不解,問道:“為什么呢?”
  謝辰道:“因為練成了這种武功之后,就變成十分正經的人了。”
  陳春喜道:“為什么變得正經呢?”
  謝辰道:“因為這門武功,是當世間最上乘的武功之一,只适合女人修習,功力造詣越深,气質變化越大,到了登峰造极之時,就簡直變成圣女了。試想你如果變成圣女,多么可怕,人家可能連話也不敢問你說。”
  陳春喜道:“是不是變得很凶?”
  謝辰道:“啊,不是變得很凶,而是太好了。”
  陳春喜越听越胡涂,道:“若是變得很好,人家為什么要害怕呢?”
  謝辰覺得這話不易解釋得清楚,因為他的本意,乃是說陳春喜若是變得太圣洁美善的話,他便不能与她親近,連玩笑也不能開,更談不到狂摟抱抱等放浪形骸的動作了。在謝辰這种帶點儿邪气的人想來,實在是可怕之事。
  但他又不能赤裸裸的說出真相,只好含蓄地道:“你若是太好的,人家怕說錯話或者做錯事,所以才會怕你,你明白了沒有?”
  陳春喜坦白的搖搖頭,道:“我還是不明白,如果我很好的話,我就不會責罵人家。”
  謝辰聳聳肩,道:“我不想教你,你偏要學。我想我母親修習這門功夫,她卻十公牛气.怎樣也不肯學。你說世卜之事.奇不奇怪,”
  陳喜春道:‘業上之事,往往如此。”
  她突環悟出這個風度深洒,而又多才多藝的男人痛苦的根源,敢情在他的母親身上。
  這真是毫無辦法的難題,越是有本事的人,所受的痛苦就越深越大。
  她不禁以同情的眼光,望著這個男人。必母子思躍遷匹黑品央硬的鐘車的面影.他也表現得如此消极,白叮省經沒地下万同1胃,現在回想起來,莫非他也有著這种不能解決的痛苦。
  這短暫的瞬間,陳春喜的思想,突然比從前成熟了不知多少倍。
  她忽然發現人生竟是如此复雜,命運是這么不可捉摸,而且几乎沒有人能夠反抗得了。
  謝辰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他道:“假如你一定要學這門武功,我就出一個題給你。”
  陳春喜疑慮地道:“我一定要學,只不知你出一個什么難題?”
  謝辰道:“這門武功,相傳是西天王女所傳心法,有一本秘籍,名為蘭心玉簡,只有女子方可修習,男人得到了,一點儿用處都沒有。”
  陳春喜听得津津有味,那种表情,鼓勵謝辰赶快說下去。
  他道:“可是這蘭心玉簡的功夫,女子修習之時,亦有缺陷,那就是修習之人,如果不是處子之身,縱然苦練一輩子,也不能達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陳春喜听他提到處子的問題,泛起羞意,可就不敢開口了。
  謝辰卻不放過她,問道:“你可明白我說的話么?”
  陳春喜點頭道:“我明白了。”
  謝辰道:“明白就好,現在要提到這個難題了,那就是我要你答應一個條件,才把功夫傳授与你。”
  陳春喜忙道:“什么條件?”
  謝辰道:“你須得獻身于我,方可學藝。如果你不愿意,我命人把你平安送回家去。但如果你愿意,卻別忘了一點,那就是你永遠也練不到最高的境界。”
  陳春喜登時泛起化色,低頭沉思。
  她面臨一個嚴重的關頭,全部智慧,都用在這件事上,可就來不
  及羞愧了。
  謝辰見她似是陷入左右為難之境,不禁泛起洋洋得意的笑容。
  可是事實上他深心之中,非但不得意,反而感到陣陣痛苦。
  原來他本是极為自負之人,也具備了一切令女孩子垂青傾心的條件,如年輕、漂亮、富有、聰明、有學識,和精通武功等。在他發展得過份狂傲的想法中,任何女孩子都應該在他面前無條件地愛上他才對,何況是像陳春善這种鄉村姑娘。
  然而陳春喜并沒有這种反應,登時使他的自傲自尊大受打擊。
  他表面上裝出使對方陷入窘境而得意,事實上他十分失望,操心中被陣陣苦惱和難過所侵襲。
  過了一陣,陳春喜垂頭道:“我決定學功夫。”
  謝辰伸手把她拉過來,使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輕狂地道:“那么你領得獻身于我了,對不對、”
  陳春喜用更低的聲音道:“是的。”
  謝辰徐徐伸出手臂,把她摟住。
  陳春喜感到他身上的熱力,還有男人的气味,使她苦心大跳,不禁意亂情迷地偎靠在他怀中。
  她的的确确有一种十分意外的惊喜感覺,正如一個乞丐,忽然得到富家美貌小姐垂青一般的心情。
  只是由于她年紀尚輕,情竇初開,從未經歷過這种場面。因此她不僅不會表露出她這种心情,反而用垂頭偎維等動作,掩飾了一切心意。
  假如她曾經滄海,那一定會盡力表達這种心情,使這個男人得到极度的滿足。
  不過若是她這樣做了,她与謝辰的命運,可能就完全改變了。
  謝辰抱著這個結實的姑娘,并沒有做進一步的侵犯。
  他反而完全停止了一切動作,鄭重地道:“你可知道,既然你獻身与我,你學的本領,就不能達到最高明的地步了。”
  陳春喜低低道:“我知道。”
  他突然抬起頭,急速地問道:“但我還能不能胜過那些海盜呢?”
  謝辰心中一陣難過,忖道:“她話中之意,分明已表示出若是不能胜過海盜.她就不愿獻身与我了。”
  但他口中卻傲然道:“那些海盜算什么,當然可以胜過他們。”
  陳春喜又把頭低下,分明表示心滿意足,愿意以貞操肉体交換武功。
  事實上加入謝辰事先問他一句,如果獻身后胜不過海盜,你便如何?
  這時她的答案一定可以使謝辰恢复自尊和驕傲。因為她的答复,仍是愿意
  謝辰哈哈一笑,將她推開道:“你可別當真,我是故意試試你的決心而已。”
  陳春喜掩藏起心中的失落,道:“那你還叫我武功么?”
  謝辰道:“當然,我希望你能練到登峰造极的地步,這樣武林中便將出現一位圣女。”
  她笑了一下,又道:“或者有些人要為你而吃點苦頭了。”
  陳春喜訝道:“什么苦頭?”
  謝辰道:“沒有什么,我明天早晨,開始傳你武功,第一是把整本蘭心玉簡念熟。”
  那部秘籍蘭心玉簡,只有四章 ,一共不過數百字而已。
  陳春喜雄無雜念,專心一意地背誦,不過是十多天的功夫,就完全背熟,倒轉過來也念得出,而且每個字也能寫了。
  這時,謝辰開始教她打坐吐吶,并且解說玉簡的文字意義。
  她的入門功夫,完全是依照玉簡的法訣,陳春喜悟得此意,心領神會,身与心合,居然進步很快。
  謝辰日夕与陳春喜泡在一起,密切地注意著她的修為進度,隨時予以指點,他在傳功這件事上,表現出一种熱烈的興趣。
  不久,城中的熱鬧街道,和城外風景优美的地方,時時出現謝辰和陳春喜。
  只是這時的陳春喜的外型,比之起初抵達之時,大不相同。
  她發育得更丰滿和亭亭玉立,皮膚白皙,動作优美高雅,面上老是帶著甜美的笑容。唯一沒有變化的,只是那對眼睛,依舊閃耀著天真純洁和純朴的光輝,這對眼睛,使她顯得更美麗和可親。
  陳春喜的變化在別人眼中,十分顯著。但她自家反倒全無所覺,她的思想和態度,仍然与以前沒有什么分別。換言之,依舊是一個漁村鄉下姑娘,健康、朴實,不會做作,也沒有心机,而且還帶有一點儿自卑的感覺,脾气溫順,對任何人都謙和有禮。
  自家的下人們,不論男女老幼,都對她很敬愛。要知陳春喜在謝家中的地位,雖然不曾确定。可是大家一瞧謝辰這樣陪伴著她,便都想到陳春喜將來可能變成謝家的女主人。
  因此,她朴實和謙和的態度,使得謝家的下人們都有受寵若惊之感因而也更增加敬愛之心。
  這天黃昏時分,陳春喜練完功夫,從房間出來,走到小花廳,只見廳中點著燈火,甚是明亮。
  謝辰坐在窗邊的椅上,面上泛現一种愁郁的神色。
  他并不是第一次如此,而是常常坐在這張椅上,現出這等神情。
  陳春喜轉眼向窗外望去,目光越過那一道院牆,只見燈火輝煌,照得四下的屋頂都可看見。此外尚有笑誰管弦之聲,隨風傳來。
  她曉得那邊就是謝辰的母親謝夫人的居處,這些燦爛的燈光,靡靡得樂聲,以及那喧嘩笑鬧等,已說明了她正在舉行歡宴,与宴之人當然有不少男性。以謝夫人媚艷的姿容,冶蕩的性情,放縱的舉動,不問可知她在宴會上,將是如何的恣縱嬉鬧了。
  謝辰一定是想像到母親坐在一些男人怀中嬉笑取鬧的情形,所以十分痛心,激起說不盡的抑郁和憤怒。
  他這种情形,已非一次,陳春喜看了,心中涌起無限同情,款款走到他身邊。
  謝辰轉眼望過來,看見了地青春煥發,而又純洁美麗的面龐,頓時愁眉一寬,長長透一口气。
  陳春喜道:“你等了好久么?”
  她含笑說著,一面盈盈地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謝展道:“等了很久,但卻很值得。”
  陳春喜道:“你下回還是在書房等我的好,我一做完功課,馬上就到書房去.好不好?”
  謝辰隔了一會儿,才道:“你的好意,我理會得。”
  他舉手指指窗外,又道:“那些燈火和樂聲,的确使我感到痛苦,而且我知道一點儿辦法都沒有。可是等到你出來,我看見你純洁無邪的笑容,馬上就驅散了心頭的陰影了。”
  陳春喜快慰地笑一下,道:‘如果我真的能使你忘卻憂愁,那真是太好了。”
  謝辰道:“你真的不知道么?”
  陳春喜道:“當然是真的啦,我不會騙你的。”
  謝辰換上滿面歡愉之容,當下詢問過陳春喜的練功情形,最后道:“你進步很快,真是出乎我預料之外,照這种情況推測,你再練兩三年,就可以儕身武林高手之林了,即使是現在,你也可以贏過∼個壯漢了。”
  陳春喜對于謝辰認為她現在可以打贏一個壯漢之事,并不感到惊訝。
  要知她雖是弱質女流,可是她出身于貧窮的漁村,自小操作勞苦,是以筋骨強健,遠非一般女孩子可比。
  而自從她修習蘭心玉簡的功夫之后,因為內外兼修,那時由于內功尚未入門,還沒有什么感覺。但最近兩三天來,比划玉簡中的十二式蘭花手之時,發覺內勁拂佛從指掌肘膝間涌出,并且功力也大見增強,所以單以外力而論,她已可与健壯男人角斗了。
  不過奇怪的是,她雖然內勁外力都大為增強,但外表上卻恰恰相反,勁力增加一分,外觀舉止,就顯得优雅文弱一分。是以從外表看來,她反而比以前文弱得多。
  陳春喜听了謝辰的話,注意到武林高手這一點,當下訝道:“我還有兩三年之久,才有此成就?”
  謝辰站起身道:“我的小姐,你可知道通常一個武林高手,要修練多久?”
  他搖搖頭,又道:“起碼要有十五年以上的精修苦練,才可以成為名家高手,而你卻還嫌兩三年太久了。”
  陳春喜歉然道:“我真的不知道這么艱難,真對不起。”
  謝辰道:“那倒沒有關系。”
  陳春喜問道:“為什么我兩三年就可以成功呢?”
  謝辰道:“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以我推測,大概這蘭心玉簡的武功,具有速成的特質。在另一方面,你的條件,例如你的气質秉賦,和自小磨練出來的強健体格,還有你淳朴純真的性格等,都适合蘭心玉簡的要求。”
  他發出含有別的意思的笑聲,又遭:“關于你還是處子之身這一點,當然最為重要。”
  陳春喜听到他含有很褻意味的話,不禁玉須泛起了紅暈。
  謝辰緊緊逼視著她道:“這一點你應該特別感謝我,對也不對、”
  陳春喜想起那天被他摟抱親熱的情景,更為羞赧,垂下臻首。不過她心中可沒有一點儿惱怒。
  過了一會儿,她發現謝辰沉默得奇怪,抬頭望去,只見他站得筆直,眼神茫然,竟是陷入沉思之中。
  她等了一下,才道:“少爺,你在想什么?”
  謝辰如在夢中惊醒,道:“我這樣下去,算是怎么回事呢?”
  陳春喜迷惑不解,道:“你覺得不妥么?”
  謝辰道:“你沒有替我想到,我應該做些什么事?”
  陳春喜坦率地道:“我沒有想過,但我知道你一定會做出令人惊歎佩服的事。”
  謝辰一怔,道:“你當真這么想?”
  陳春喜道:“為什么不呢?你不是平凡的人啊!”
  謝辰精神一振道:“我本身倒沒有什么,但我已去世的先父,卻是舉世軟仰的名將,曾經威震四夷,封侯加爵。”
  他迅速地向窗處望了一眼,又适:“好,我自家也該創點儿事業了,過去之事,通通付諸腦后。”
  他的目光回到陳春喜面上,注視了一陣,才道:“人生真是矛盾啊,我一向覺得与胡玉真定了婚約之后,甚是痛心可根。而現在更恨有過這么一回事,不過假如沒有她,你也不會到這儿來了,所以我仍需感激她。”
  陳春喜雖然自家說不出很有深度的話,卻能領語他言中的深情,不禁也痴痴的望著這個英俊男子。
  謝辰在廳中徐徐走了一圈,回到陳春喜面前,道:“我馬上就出發到大名府走一趟,一來辦一點儿自己的事,二來打听一下玉真的消息,你這兩天,好好用功。我回來之后,自然會讓你知道。”
  陳春喜急忙問道:“你要把胡姑娘找回來么?”
  謝辰道:“如果我曉得她的行蹤,定要找到她,与她見一次面。”
  陳春喜道:“她家住哪里?你何不到她家里去找她呢?”
  謝辰道:“不行,我不能到她家里。”
  陳春喜講道:“為什么呢?”
  謝辰道:“說來話長,我不想詳細說了,大概情形是胡家根本不知女儿跑掉之事,假如知道了,必定派人調查,這一來,我母親的行為,以及我從前的坏名譽,將使胡家之人,以為女儿是因此迫得逃走的,唉!想我先父,英雄了一世,豈能在死后受妻儿之累,被生前故交所辱。”
  謝辰短短數言中,已充份流團他對先父的感情,在他心目中,他的父親,一定還是個英雄偶像。所以雖然父親已死,但如果他的英名聲譽受到損害,他也感到不能忍受。
  陳春喜并不能十分了解,但卻深深知道一點,那就是謝辰向外不敢泄過此事,所以想見到胡玉其,盡快在未被胡家發現以前,暗中解決。
  她無意中提出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道:“如果你找到胡姑娘,你打算怎么辦?”
  她原意是基于同情而問他怎么辦,并沒有考慮到自身的問題。
  謝辰遲疑了一下,道:“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辦,當日我母親用了很多手段計謀,才使胡家答允婚事,把女儿送來。据我所知,母親是以傳授家傳武功給胡玉真為借口,要胡家早兩年把女儿送來。胡家的先人出身武林,到了他們這兩代,才變成了將門,是以非常重視武功。他們曉得我們家的武功,超凡絕俗,所以便同意婚前把女儿送來。”
  他停歇了一下,又遭:“這是因為成婚之后,修習任何武功,都大為遜色。万一馬上生儿育女,那就更不能修習武功了。”
  陳春喜點頭道:“怪不得他們肯把胡姑娘先送來了。”
  謝辰避開她的目光,道:“我覺得為難的是,我礙于人情等种种原因,實在不能退掉這門親事。但我和玉真又合不來,勉強結為夫婦,也不會有好結果。”
  時辰道:“現在想也沒有用,唯有見一步走一步。”
  兩人沉默了一會,謝原決然道:“我這就出門辦事,你記得不可隨便出門,即使在家里,最好也別到處走動。因為說不定會有胡家之人恰恰來到,誤以為我們之間有什么關系而迫走胡玉真。如果短期內不能解決她這件婚事,我們暫時不可在城里露面。”
  陳春喜道:“但我們又一同出去過很多次,許多人都見過我們。”
  謝辰道:“以前我不打算振作起來,做一番事業,所以什么都不在乎,但從今以后,我的行動就必須小心了。”
  他瞧出陳春喜不大了解,便又解釋道:“我的事業是承襲先父的爵位,投身軍旅中,為國家出力。如果行為不檢,又与胡家結怨的話。在朝廷中不但沒有人替我說話,反而會遭不測之禍,你懂了沒有?"陳春喜點頭道:“我明白啦!”
  謝辰又与他說了几句話,才走出去。
  不多久,玉蓮來到她的房間,告訴她謝辰已經离開之事,又道:“他這回出門,雖然也不告訴家人為了什么事,可是夫人听了,卻一點儿也不擔心。”
  陳春喜講道:“這是什么緣故呢?”
  五蓮道:“因為有你的緣故呀,夫人當時還笑著說,假如不是礙著胡家的舊情面,她一定叫少爺娶了你。”
  陳春喜搖頭道:“夫人開什么玩笑呢,我只是一個貧賤女子,將來還是要回到鄉下的。”
  她并非不愿意嫁給謝辰,而是确确實實認為自己配不上謝辰,何況關于胡家的利害關系,她已大致有所了解,是以深知自己不須作這等美夢。
  再說她雖然很崇拜謝辰,也很同情地的痛苦,可是她內心中,卻沒有那种如痴如醉的感覺。因此,她雖不能嫁給謝辰.卻不感到痛苦和失望。
  她隨口問道:‘夫人可是請客么?那是什么人呢?”
  玉蓮深知陳春喜沒有机心,為人純真坦誠,所以不須對她用心机手段,當下皺皺鼻子,表示心中的厭惡,道:“還不是那几個下流的淫根。”
  陳春喜不禁駭了一跳,想起了謝辰的抑郁,不禁對謝夫人微微憤恨起來。
  玉蓮又道:“這些坏蛋們,現在越來越放肆了,我瞧總有一天,會被少爺通通殺死。”
  陳春喜听了這話,心中之气好像消了一點儿,道:“他們遇見少爺時,怕不怕他?”
  玉蓮道:“他們總是避開少爺,都從后門出入,不過這些人個個都是武林惡棍,膽大包天,不會怕什么人的。”
  她歇一下,又道:一本來少爺就是气不過這些人,又礙著夫人的關系,無法發作,所以打算离開,永不回來此地。現在你在這儿,夫人便不擔心他一去不回之事了。”
  陳春直想了一下,道:“少爺好像興趣很高,日日夜夜都為了我武功之事操心。好像這一門功夫,少爺雖然值得,但還有一些地方,沒有什么把握。”
  玉蓮道:“我雖然不知這等情形,但你這么一說,我倒是猜得出原因。這是因為少爺教你的這門武功,是他費盡心血,向一位老尼姑學來的。”
  陳春喜不解道:“這便如何呢?”
  玉蓮道:“听說這門武功,只能由女子修練,他既沒有親自修習過,自然有許多微妙深奧的地方,不甚明白了。”
  陳春喜恍然地哦了一聲,只听玉蓮又道:“他本來是為了夫人而去求得這門武功的,据說修習這門武功之八,功夫越深,心性就變得越多。當下會變得正經和貞節,自然而然的戒絕了一切惡習。”
  陳春喜道:“這樣說來,夫人應該歡喜修習才對啊!”
  玉蓮道:“不,她原本修練的功夫,含有駐顏不老的妙用,可惜性情卻越變越風流。現在她比起兩個月前,又變了許多。”
  陳春喜听著這些秘密,但覺又惊訝又難以置信,忖道:“原來修習武功,也能變化一個人的性情,幸而謝少爺傳授給我的是好的一种,如果是謝夫人那一類.豈不糟糕?
  她不知何故,對于謝夫人的不檢丑行,感到一种說不出的厭惡。
  她忽然想起了一事,問道:“胡姑娘學的是哪一种武功呢?”
  玉蓮道:“她本來就學過武功的,到這儿來學的是謝家家傳武功。”
  陳春喜過:“為什么誠少爺不把這門新的武功傳授与她?”
  玉蓮排一攤手,道:“誰知道呢?不過自從兩年前謝夫人拒絕改練這种武功之后,少爺就絕口不提,記得胡姑娘和他曾經為了這事,吵過了好几場嘴。看少爺的意思,連人家提起這門武功的名稱,都會十分气惱。”
  他們兩人年紀相若,雖然都出身于貧家,但生長的環境不同,所以大家談起來,有說不完的話題。
  一直到深夜,玉蓮才回去。
  若在往時,陳春喜一定會留她同宿。可是現在不知怎的,對于這等沒相干的談笑,已失去那种纏綿不盡的興致,反而愿在長久談笑之后,獨自清靜一會。因此,她點上燈籠,親自送玉蓮出院。
  由于謝府面積廣闊,雖然在走廊院落間,都點有燈火,但地方一大,這些打火有時就不大管用。
  所以晚間走動之時,仍然須得打燈,比較妥當。
  她們走到一處廊上,玉蓮道:“謝謝你啦,我走過去就是了。”
  陳春喜与地道了晚安,便回身行去。
  大約走了十余步,耳邊隱隱听到喲的一聲,那聲音好像是有人要惊叫時,信被人掩住了嘴巴。
  陳春容回頭望去,玉蓮早已轉過走廊的那一邊,看不見影子了。她狐疑地望了兩眼,便往回走,不一會儿,已回到自己的臥房中。
  假如當她听到聲響之時,順著走廊走去瞧瞧,多半可以看見玉蓮被一個高大的男人抱著,并且掩住她的嘴巴。
  這個高大的男人,抱著玉蓮,簡直如鷹擺小雞一般,不管她是多么努力的喊叫,也是徒然。
  他們迅速進入一個房內,那男人在她耳邊低聲道:“你如果叫嚷,老子就宰了你。”
  他不但口里說,同時還掣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在她面前搖晃。
  玉蓮見了刀子,受時駭呆了,也不再掙扎了。
  那個男人這才放開掩住她嘴巴的手,將她放在床上,但仍然拿刀抵住她的咽喉。
  玉蓮借著暗淡的燈光望去,但見這個高大男人,胡須繞頰,面容凶惡,眼中射出駭人的情欲光芒。
  這人乍看起來,真像只野獸一般,玉蓮認得他正是謝夫人姘頭之一,性霍名虎,性情凶悍。
  她駭得不敢作聲,霍虎喉間發出低沉可怕的笑聲,道:“你很聰明,不敢叫嚷,否則老子先把你的面龐划破,讓你變成丑鬼。”
  他不說殺死她,只以毀容之言威脅,就足以使玉蓮全身發抖,嚇得全然不敢抵抗了。
  這個野獸般的男人,迅速地跨登上床,玉蓮眼前一黑,泛起了天崩地裂般的感覺。
  那邊廂的陳春喜,回到房中,剛把燈籠吹熄,突然有种感覺,迅即回頭望去。
  只見在未掩的房門口,出現一道人影。
  此時由于外面黑暗,屋內明亮,燈光照到那人面上,很清楚的映照出來。
  但見此人年約四十左右,雖然面白無須,相貌俊秀。但他敞開的上衣,以及面上的淫邪神情,使人一望而知他決不是個好人。
  陳春喜若在從前,一定先惊叫一聲,然后才有別的行動。
  但她自從見過厲斜等人的場面,以及整日修習蘭心工簡的上乘內功,已使她十分冷靜沉著。
  她念頭轉轉,尋覓各种脫身的方法。可是馬上發覺情形十分不利,几乎可說是沒有法子選得劫難。
  那人已微蹲作勢,正如弓上之箭,一触即發。那是他准備對方一叫喊,馬上就以最迅速的身法,扑將上去,把她嘴巴掩住之意。
  陳春喜當然曉得對方心意,而由于雙方距离甚近,是以她估計聲音才在喉嚨間要發出,便將被此人掩住了嘴巴。
  与其迫他馬上動手,當然是用緩兵之計為妥。
  她并沒有時間思考這些、只在直覺上感到如此。
  幣_沾一笑道:“你是誰?”
  �;�;而楊脆的聲音,還有那优雅脫俗的微笑.竟使那人登時松弛下來,站立了身軀,炯炯的注視著她。
  他道:“我性時名都。”
  陳春喜點點頭,道:“原來是時先生,你可知道我是誰么?”
  時都泛起一抹冷笑,道:“你是謝辰的騰妾,但今夕他已出了遠門,你是誰都不管用了。”
  陳春喜道:“不,你錯了,我不是他的騰妾。我尚是本嫁之身,不論很隨團一個男人,都可以自主。”
  時都反而迷惑起來,暗暗揣摩她這句話的含意。因此,他沒有馬上采取行動。
  陳春喜又笑一笑,道:“我猜一猜你的來意,好不好?”
  時都點點頭道:“好。”
  他見她全然沒有抗拒的表示,而且話說得有趣,在男人的立場,過也是一种屬于肉欲的樂趣。
  因此,他也不急于動手,只听陳春喜道:“你的來意,反正不必說回來,誰也知道。”
  時都道:“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呢?”
  陳春喜道:“我么?我覺得不大妥當,万一有人知道了……”
  她的話已暗示出她沒有不愿之意,這是時都最想知道之事。
  時都搖頭道:“你放心吧,若是下人闖進來,我定教他永遠不能說話。”
  陳春善裝出震惊之態,道:“啊,那怎么行?這等事情何須殺人產
  時都道:“你叫我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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