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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楚平笑道:“管家弄錯了,這是敝號獻贈大姑的壽儀,請管家拿到賬房去登記一下。”
  王致遠沒想到這四顆价值連城的巨珠竟是壽儀,目泛异采,口中連聲道:“太隆重了!太隆重了!”
  楚平臉上還是帶著笑,語气中卻有點不耐的道:“王管家太客气了。”
  王致遠一怔,這才想到自己的身份實不具資格說這种客气話,臉上一紅,連忙道:“區區失儀了!坊主請!”
  他把楚平往里讓,另一座轎子剛抬起要跟著,王致遠看看那座小轎,神色疑惑地問:“請問這一位是……”
  楚平道:“是敝號白總管的夫人,因為貴堡五位小姐都是閨閣千金,區區恐有冒瀆之嫌,才懇請白夫人一道前來居間幫嘴,白夫人体弱听說貴堡到前廳還有一段路……”
  王致遠聞言忙不迭的連聲笑道:“應該的,應該的,您請!您請!”他們在前面走著,轎子則在后面跟著,一直走了將近兩里的路程,才施施然來到了正廳,打開了轎帘,由著四名侍女扶著裴玉霜,一直行進到了大廳內面。
  王致遠著人獻上香茗后才告罪退下,通知主人去了。楚平低聲向裴玉霜道:“大姐看出點什么沒有?”
  裴玉霜也悄聲回道:“五鳳堡果名不虛傳,這一路行來,我大致掃了一下,差不多有兩三百人,而且其中不乏高手。”
  楚平一笑,道:“這不足為奇,五鳳堡本來就是湘楚大家,几十年來一直維持著這么大的規模!”
  裴玉霜卻冷笑道:“儀賓王是前朝的王爵,朝代改元后,他們家的宋邑也被取消了,憑什么能維持這么大局面?”
  楚平一笑道:“公侯世家,底子總是有的,這倒不算什么!大姐把我的話都記熟了?”
  裴玉霜道:“記住了!絕不會露馬出腳就是,只是我替你覺得不值,干嘛送那么大的厚禮?”
  楚平一笑道:“這不算什么,把你匣子里的珠寶賣掉兩三件,也就賺回來了,何況沒那么大的手筆,奶想,我們能這么順利的進來嗎?一路過來,至少有十几道關口,五鳳堡雖然在江湖上享譽經年,但能出入內堡的人實寥寥無几。”
  兩人又敘了一番閒話,一陣環佩叮當聲中,進來了四個女子,王致遠跟在后面,逐一向楚平一行人介紹完畢后才退去了。
  楚平与裴玉霜都有點失望,因為他們主要是來看看鳳王丹鳳,偏偏就沒有在行列中看到她。
  五鳳來者以王金鳳居長,其次為銀鳳、王鳳、翠鳳,獨缺丹鳳。
  來者姐妹四人形貌都很酷似,年歲也很相仿,看起來都不像是年過三十的人,連最長的王金鳳望去也不過才二十八九的樣子,誰會想到她過几天就要過四十大壽了。
  王金鳳含笑請他們上坐,才道:“听下人說楚公子攜來了厚贈,真是愧不敢當!”
  楚平也笑道:“那是應該的,可是見到大姑后,區區才感到太冒昧,而且也送得太多了。”
  王金鳳聞言微微一怔,楚平接道:“區區听說過几天是大姑四旬壽慶,所以才挑了四顆奇珠,現在見到了大姑,覺得送三顆都太多了,不知道區區到底弄錯了沒有?”
  王金鳳粲然一笑:“楚公子巧嘴真甜,真會說話,不錯!再過三天就是妾身的四十賤辰,我倒是想瞞人,把自己叫得年輕一點,可是親朋故舊中有很多是看著我長大的,想瞞也瞞不了。”
  楚平笑道:“一般女子都不大愿意過四十歲生日,美其名為怕招搖,事實上卻是怕被人知道自己已人到中年,但大姑卻可不必有此顧慮,哪怕再過十年二十年,大姑也會是芳華永駐,丰神猶昔!”
  王金鳳笑道:“現在妾身終于知道為什么如意坊楚家的業務會如日中天,歷久不衰了,就憑楚公子這份口才也能把人給騙得神魂顛倒、服服貼貼的了,明知道說的不是真話,听了也禁不住心花怒放,這次楚公子來是……”
  楚平笑了一笑:“五鳳堡一向是小號的好主顧,區區我本是心存著做一筆買賣而來,但親睹四位丰儀之后,覺得此行實是多余,四位清麗脫俗,如謫仙降世,這些珠玉俗物,簡直冒瀆了各位。”
  王金鳳咯咯笑道:“本來妾身倒是沒有想買的意思,但經楚公子這么一捧,想不花一筆都不行了,就請把東西拿出來看看吧。”
  王銀鳳也笑著道:“多少年來,如意坊騙了我們不知多少銀子,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高明過,不但大姐要買,連我們也不忍心不光顧兩件,否則就太對不起楚公子這一番抬舉了。”
  楚平笑笑道:“小號的珠寶也許討价會比別家高一點,但絕對是物有所值,金字招牌,童叟無欺,白夫人,把箱子打開,請四位姑娘過目一下。”
  裴玉霜招招手,一個侍女把手中捧著的描金龍鳳木箱送上來。
  那是一口尺許高,兩尺來長,一尺半寬的精工雕制的珠寶箱,箱上加了一柄小小的玉鎖,裴玉霜將箱子輕輕擱在桌上,掀起衣襟取出一個小錦袋,從里面掏出一柄同樣雕工精細的小如意,插入鎖孔,輕輕一按,旋即把玉鎖打開,然后又是小心翼翼的把玉鎖放在一邊。
  王金鳳目光一凝,忍不住道:“這把玉鎖雕得很精細。”
  裴玉霜淡淡地說道:“不錯,是妾身親手雕的,舉世之間,大概找不出第二個人能雕這种鎖了。”
  王金鳳詫异道:“夫人匠心獨具,的确是工奪造化,只是我不明白,這把玉鎖能有什么用呢?”
  “當然是用來鎖住這口箱子,防人偷掉箱中的珠寶了!”
  王金鳳莞爾的一笑道:“這把玉鎖質地脆弱,輕輕一碰也就碎了,能防得了嗎?”
  裴玉霜頗為自豪的道:“小心至上也就是了!這把玉鎖常人只要稍用指頭一捏就會碎了,但妾身在如意坊任職三十余年,就是靠著這玉鎖,才能保證不出一點岔子。”
  王金鳳滿頭霧水,越听越不明白了,哦了一聲問道:“夫人此話怎講,能說一說么?”
  裴玉霜道:“如意坊名气太大了,而且經營的都是稀世奇珍,難免引人覬覦,建業以來,寶庫中曾經三次為人潛入,卻沒有損失一點東西,仗持的就是這把玉鎖,因為最值錢的珠寶都放在了這口箱子里,而箱子是用玉鎖鎖著的,除了妾身所保管的玉如意鑰外,別無開啟之法。”
  還是沒搔到痒處,王金鳳再問:“把玉鎖扭碎不就行了?”
  “來竊寶的賊盜也是這么想,所以他們都死了。”
  “難道玉鎖上有什么特別的机關不成?”
  “是的!在鎖中,妾身秘密鑿了個小孔,內貯無形劇毒,鎖一碎,劇毒隨風而化為一股無色無味的毒气,七步之內,能將一個人化為白骨一具。”
  王金鳳哦了一聲道:“夫人也是用毒的名家?”
  “不,妾身只專事雕鑿,配毒的是另一位老夫子。”
  “如果有人知道這個秘密,不弄開玉鎖,直接把箱子划破取出寶物不就行了?”
  “也有人試過,只是他們并曉得箱子內層也密藏有同樣的劇毒,而且毒性更烈,如意坊楚家的珠寶,除花錢買外,別無他取之途。”
  楚平笑笑道:“白夫人!還有一個方法,就是由我們贈送出去,像我致贈給大姑的四顆明珠”
  裴玉霜冷冷道:“那也是少主手上開的新例,以往的几代東人從來沒做過這种事。”
  楚平笑道:“那是先人們沒到過五鳳堡,其實,能向王大姑等聊表心意是很難得的机會。”
  裴玉霜冷冷地道:“少東是主人,自然有權決定任何事,用不著向妾身解釋。”
  她的語气中似乎很不贊成楚平的做法。
  楚平卻不在意地笑了笑,裴玉霜打開了箱蓋,里面是一層寸來深的淺格,紅綢襯底,排著一串項煉,是用無數璀璨奪目的晶珠串成,中間還懸著一顆雀卵大小的墨珠,黑白相映尤為顯目。
  王金鳳輕呵了一聲,用手拿起來,佩帶在自己的玉頸上,晶珠像是會變魔術似的,霎時使她雪白的頸項顯得更嬌媚了,而那顆烏金發亮的墨珠,此時正与她頸下的兩顆黑痣相映成趣,發出了迷人的光澤,就好像是蒼穹上的一輪明月,襯著兩顆爭輝的明星,相得益彰。
  王金鳳對著鏡子看了半天,終于笑道:“楚公子,你好像是事前早就把我打听清楚了……”
  楚平笑道:“四年前敝號的席先生有幸見過大姑,知道大姑對頸下這兩點黑痣引為白壁之玷,因此區區尋思良久,才特為大姑設計了這款頸煉以弭補大姑的遺憾。”
  王金鳳一歎道:“你很會用心思,也很有創意。”
  楚平笑笑道:“執珠寶業者必須要懂得迎合顧客之道,才能把生意發揚光大,何況化瑕疵為神奇,也是藝者之樂趣,但愿我這番心血沒白費,能讓大姑滿意。”
  王金鳳看了他一眼,貪婪的道:“太滿意了,你可摸准了妾身的弱點,現在,即使你獅子開大口,我也只好認了,這要多少?”
  裴玉霜取出一張單子道:“十万兩。”
  王金鳳一怔,惊叫出聲道:“這么多?”
  楚平笑道:“不貴了!晶珠值一万兩,墨珠值六万兩,另外一万兩是敝號的營利,其余的二万兩則是區區的設計构思費。”
  王金鳳點點頭道:“晶珠、營利、設計的价格都很合理,憑公子這份巧思,二万兩還嫌少了,但這顆墨珠無异卻太貴了,年前妾身見過一顆比這更大的,也不過才值一万兩銀子,而你這顆卻要賣六万兩,似乎太過份了。”
  楚平笑道:“其實墨珠本值八千兩,如果在兩年前,最多也市值不過五千兩,但現在我討价六万,已是最公道的了,因為今后它的价值將是無法估計的。”
  “這怎么說?”
  “為了設計大姑的這條頸煉,區區將天下所有的墨珠都羅采購了來,加以篩選后,去蕪存精,因為太大的對大姑不适合,太小則無法与大姑頸下的黑痣相映成輝,几經斟酌后,才選中了它,然而,篩選的過程中,區區卻將比它大的七顆墨珠都敲碎了,那總值是五万八千兩,加上這一顆的本值,一共是六万二,敝號還倒賠了二千兩,但由于這一顆墨珠的价格提升了,敝號所擁有的那些較小的珠子也可以水漲船高,所以區區才折价脫售,因為它將會是天下間最大的一顆了,大姑現在不會認為貴了吧?”
  王金鳳一怔,道:“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這是如意坊的傳統,本號所經售的精珠寶,必然是天下之最,才能維持本號一貫的信譽。”
  “從此沒有比它更大的墨珠了?”
  “也許在別人的私藏中有,但只要它一出現世上,本號哪怕耗費十倍的代价,也要把它買下,因此區區可以保證,這一顆就是天下最大的了。”
  王金鳳看了半天,實在難以割舍,最后還是取下歎道:“妾身雖然愛不釋手,實在財囊羞澀,買不起!”
  楚平一笑道:“大姑別客气了,五鳳堡富甲天下,難道連十万兩銀子都拿不出來?”
  王金鳳歎道:“楚公子,十万兩銀子是拿得出的,但我要維持這個家,總不能花這么大筆錢來買一串中看不中用的項煉,這太奢侈了!再說王家的財產是我們姐妹五人共有的,我一個人可動不了那么多。”
  楚平笑笑道:“那我就再減价兩万好了!把我設計費拿掉,作為對大姑的一點敬意,其他部分是絕不能少了,七万兩是本金,另外一万兩則是大家的紅利。”
  王金鳳盤計了一下,苦笑道:“我還是買不起,很抱歉,楚公子,讓你空跑了!舍間雖然不算窮,但食指浩繁,大后天我還要招待賓客,那也是一筆大開銷啊!”
  楚平笑笑,道:“沒關系!生意不成仁義在,白夫人!收起來。”
  事情大出眾人意料之外,裴玉霜竟取出一個小鐵錘,噗的一聲,將那顆墨珠當場擊個粉碎,王氏四鳳見狀都不禁瞠目結舌,久久說不出話來。
  有那么一會,王金鳳才失聲道:“這是干嗎?”
  楚平道:“這顆墨珠是專為大姑而選中的,別人可沒這個福气,您要了它,它才有存在的价值,否則,就不能讓它落入人手。”
  王金鳳道:“那公子不是白白損失了六万兩了嗎?”
  楚平點點頭道:“嚴格地說該是六万二千兩,但是沒關系,所有的損失將會附加在比它小一點的那顆珠子上,因為天下間,將不會有比它更大的珠子了,敝號一貫經營的作風,就是不賣次等貨,不与俗客交易,只要稟承這個原則,總不會吃虧的。”
  王金鳳歎道:“無怪如意坊百余年來,始終執掌全國珠寶業之牛耳,貴號這份魄力和理念,就不是一般庸碌商賈所能企及的。”
  楚平笑笑說道:“如意坊營運的是珠寶,自傲的就是這一份魄力,大姑是否還要再看……”
  王金鳳忙道:“不必了!我對楚公子已是万分抱歉,看了不能買,徒增心里難過,二妹,叫賬房支取兩万兩的銀票來交給白夫人。”
  楚平忙道:“大姑,這是做什么了?”
  王金鳳笑道:“公子為妾身特意設計的這份盛情,我是十分感激的,珠碎情意在,這兩万兩是一定要付的。”
  楚平笑笑:“那就謝謝大姑了。”
  王金鳳出去了一趟,很快就取來了一疊銀票,有一万兩的,也有一千兩的,加起來總共是兩万兩,全交給了裴玉霜,但楚平半途卻給搶了去,看了一遍后,竟把那疊銀票撕成一堆碎片,笑笑道:“大姑有碎珠示情之雅,區區又豈能庸俗若此?我們總算做成了一筆交易,也不枉來此一行,白夫人!把箱子鎖上,我們該告辭了。”
  四鳳對他的這份豪情慷慨都自然流露出無限的欽慕,王金鳳尤為激動,起立道:“楚公子!大后天賤辰請務必賞光,公子這等性情中人,妾身實在感佩得緊。”
  楚平笑著說:“一定來!”
  于是眾人起立告辭,裴玉霜走上了轎子,而王氏四鳳居然親自恭送他們到了堡門口,才依依道別,回到船上后,裴玉霜立刻苦笑道:“兄弟,你今天可花了不少冤枉錢啊!”
  楚平笑道:“不錯,連送禮的四顆明珠,一共花了我八万兩!不過此行极富代价,收獲頗丰。”
  “什么收獲,不過是博得美人一粲而已。”
  楚平道:“不然!其一是看到了五鳳堡的內部情形,其二是老么丹鳳不見客,可能真与殺死師兄有關,其三,五鳳堡看似外強中干,王金鳳竟連十万兩銀子都拿不出……”
  “那倒不見得!她肯舍得花兩万兩銀子報你碎珠之情,這种手筆也不算低了!”
  楚平笑笑道:“以五鳳堡的盛名,她總要表示一下,才會顯得不寒酸!而且她知道我是絕不會接受的,只是我會當面撕掉那些銀票,卻出乎她意料之外!”
  裴玉霜忍不住道:“我認為你此舉太過無謂,二万兩對你們如意坊楚家說來并不算回事,但一個升斗之家,百歲之糧,也花不了這么多錢,你信手一撕,白便宜了錢庄!”
  “不會的,錢庄開出銀票可以挂失注銷,我已經看過了,那是通泰与常丰兩家銀號的票子,我叫人去查一查,是否有人去注銷就知道了。今天我還發現了一件妙事,堂堂五鳳堡竟然開不出兩万兩一張的銀票!區區二万兩銀子,居然還是九張銀票湊合充數,倒是件耐人尋味的事。”
  裴玉霜道:“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她們零零碎碎的收進來,自然要湊齊了才能付給你。”
  楚平搖搖頭道:“大有關系!五鳳堡既無田畝收入,又無家業營生,假如是整筆的資產放在銀號里生息,她們就不該有些零星銀票,只要調查一下,自然不難發現其中關鍵,如果我知道五鳳堡會去注銷銀票,就更有意思了。”
  “什么意思?”
  “以五鳳堡的气派,這筆錢既付了出來,就沒有再回收的道理,假如她們去注銷這些銀票,就證明了她們的手頭很拮据,既然手頭拮据,卻又要養活這么多人,這其中必然大有文章,也就頗堪玩味了!”
  裴玉霜沉思片刻才道:“銀號里肯讓你查嗎?”
  “一般情形是不肯的,但如意坊楚家是各大銀號的大主顧,每年動輒數十万的帳目,他們會例外通融的。”
  “楚兄弟!從這一點小事上,你就能看出這么多事情來,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楚平傲然一笑道:“大姐,如意坊楚家世傳七代,執天下珠寶業之牛耳,并不全仗持著錢在做生意。心思敏捷、消息靈通、判斷正确、人手充足、高瞻遠矚、信守諾言,用人勿疑,疑人勿用等無如都是成功的因素……”
  正說著,忽然一個侍女來報:“東主!五鳳堡五小姐丹鳳孑身前來求見。”
  楚平目光一動,伸手道:“快請!”
  隨即低聲朝裴玉霜道:“大姐,事情可能有點眉目了,你還是以白夫人的身份出見,凡事沉著气,千万別沖動。”
  他自己說完就迎了出去,沒多久,陪著一個淡裝麗人進來,向裴玉霜介紹道:“這位是五鳳堡丹鳳小姐。”
  裴玉霜只點點頭,王丹鳳道:“我主要是來拜望白夫人的,听說白夫人是琢玉界的名家。”
  楚平笑道:“白夫人是琢玉高手,卻不是名家,她琢玉之藝天下無雙,卻不出名……”
  王丹鳳急急地道:“那就更好了,我就是要請教……”
  裴玉霜冷冷地道:“五小姐有何指教?”
  王丹鳳道:“白夫人會不會雕翠玉?”
  裴玉霜道:“天下沒有我不能雕的玉!”
  王丹鳳從怀中取出一個綢包,打開后道:“我有一副翠玉耳墜子,是家傳之寶,可是不小心掉了四片葉子……”
  她取出那副耳墜,共是兩串,狀呈榆葉,一串是九片葉子,另一串則只剩五片,而失去的四片赫然正是楚平從歐陽善身上取出來的四片。
  這下子證据确鑿,裴玉霜雖忍不住心中的激動,卻仍淡定地把耳墜子放在桌上道:“能!”
  王丹鳳道:“這四片葉子的色澤光度都不能差一點。”
  裴玉霜道:“我說行就行,什么時候要?”
  “后天家姐壽辰時,我要帶上的。”
  裴玉霜實在忍不下去了,臉色不愉的道:“我只管負責雕好,但能否找到同樣質地的翠玉,以及是什么個价錢,請与敝東詳談,對不起,我另有要事,失陪了!”
  她怫然起身,就轉到后艙去了,王丹鳳不禁愕然道:“這位夫人好大的脾气,我沒有得罪她呀。”
  楚平道:“你有所不知!白夫人這個人藝業超凡,生平自負非常,她說能就絕對保證了,五小姐無意中又多問了她一句,難怪她不高興!”
  王丹鳳歉然道:“那倒是我的不對了,不過這副耳墜的關系太大,我才問得詳細一點。”
  楚平道:“白夫人的技藝是毋庸質疑的,但要找到同樣色澤的翠玉,倒是件不容易的事,尤其是只有短短的兩三天,實在是太迫促了些,能不能再寬限數日?”
  “不行!我說過,一定要在家姐壽辰那天帶上這對耳墜子,少東!無論如何要請你想個法子。”
  楚平道:“好!我總盡量設法。”
  “不!你一定要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覆。”
  楚平沉思片刻才道:“好!我答應后天一早,派人送到貴堡去。”
  “不!不能派人送去,楚公子那天不是自己要去嗎?就由你帶去好了,也別交給誰,我會向公子當面領取的。”
  楚平道:“至于价錢的問題……”
  王丹鳳道:“楚公子,价錢多少隨你說,只是我目前恐怕無法付給你,至遲在一個月內,我會籌付給你,請你相信我。”
  楚平道:“五鳳堡五小姐的擔保還會有問題嗎!不過价錢方面我無法預計,要等完工后才能知道,因為這种翠玉舉世難尋,或許在一方翠玉中,只能取用其中的一兩片而已,反正敝號的生意一向貨真价實,還不至……”
  王丹鳳深深一福道:“多謝楚公子!還有這事最好是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包括家姐在內,因為這副翠玉耳墜是咱家傳至寶,如果家姐知道我不慎遺失了四片,會打死我的!”
  楚平笑道:“王大姑不會是這么凶吧?”
  王丹鳳一歎道:“我們的情形你不清楚,算了,我也不說了,后天請公子稍微早點去就是,我要拿到你的耳墜才能出來見客,反正除了你我之外,別讓任何人知道我找你們配過耳墜子。”
  楚平笑道:“五小姐放心好了,珠寶業者第一信條就是保密,許多名貴珠寶的買賣,顧客都不愿意被人知道,而本號也從沒有令顧客失望過。”
  又道:“只要你來時行蹤隱密,敝號的人絕不會傳出去,這也是服務信條之一。”
  王丹鳳很感激,走過跳板,一頭鑽進一頂青布小轎中,由兩個轎夫抬著走了。
  如意坊楚家的座船停靠在江邊時,其他的船家都知道這么個規矩,那就是自己的船只得泊得遠遠的,王丹鳳如果是乘坐這一頂小轎前來,的确不會惹人注意。
  楚平回到艙中,裴玉霜仍在檢視那一副翠玉耳墜,楚平道:“大姐,不必看了,這是舉世無雙的綠榆錢墜,下面的四片葉子是用玉璧的邊上雕成的,色澤上差一點,前面那兩片榆葉以及墜端的兩點新葉是天生的紋理,原是成祖時三寶公鄭和下南洋帶回來的奇珍异寶,沒想到會落在王家,難怪王丹鳳急著要配齊了。”
  裴玉霜道:“歐陽善身上的四片玉葉是上面的嗎?”
  “一定是的!我當時還不知道這對玉墜落在王家,所以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上去,還以為是其他的翠玉雕成的。”
  “這對玉耳墜竟如此聞名嗎?”
  “是的!相當名貴,可算得上是舉世知名的十大奇珍之一,跟千層象牙浮屠、桃核舟、翡翠玉白菜、碾玉觀音等名珍古玩齊列,只是它不應該身在王家……”
  “它應該是屬哪一家呢?”
  “它跟著成祖的七公主陪嫁到薛駙馬家,現在也應該在薛駙馬家才對,而王丹鳳居然說是她的傳家之寶……”
  裴玉霜不耐煩地道:“楚兄弟,我不管這玩意儿的來歷,只問那四片翠葉是不是上面的,既然你能确定了,那蹄子一定是殺害病書生的凶手,你為什么不當時就截下她……”
  楚平搖搖頭道:“大姐,我們要找的是真正的凶手。”
  “難道她不是?”
  “可能性不大,病書生在江湖上是知名人物,而如意坊楚家雖是以珠寶為業的商人,卻也算得上是半個江湖人,假如王丹鳳真是用翠葉襲殺歐陽善的凶手,她就不會拿著玉墜子到我這儿來要求配補失去的翠葉。”
  “她可是偷偷地跑來,又一再要求不要泄露此事……”
  “那也未必就證明她是凶手,因為她拿出玉墜來的時候,面上只是焦灼而不情虛,不像是殺過人的樣子。”
  “你看得這樣准?”
  楚平笑了笑:“大姐,如意坊楚家的子弟在沒學會鑒定珠寶要領之前,必先學會看人,因此小弟相信自己的眼睛八九不离十,這事我認為有再商榷的必要,不宜操之過急,自亂陣腳。”
  “但你至少也可以問問她這玉墜上何以會失落了四片葉子!”
  “小弟有了更好的安排,所以就不問了。”
  “你准備怎么做呢?”
  楚平忽而壓低聲量細說出了他的計划,最后道:“龍老大沒通知我,黃鶴樓之會我就不參加了,我們在五鳳堡上見吧!”
  九月初一,黃鶴樓上七士齊會。馬槽中系著舉世聞名的八頭駿騎,也有病書生的瘦龍,但白衣仙子裴玉霜的玉龍馬卻剪禿了尾巴,乍見玉龍禿尾時,其余几個人都為之嚇了一跳。
  直到他們看見素帕包頭的裴玉霜踏著沉重的步子上樓時,心中方自一寬,然而各人的心情都跟她的腳步一樣的沉重。哀莫大于心死,對裴玉霜作如是決定,他們只有以默默無語的眼光表示他們的同情与欽敬。
  在預訂的一間房座中,他們舉行了一常很商。
  九月初二日是王金鳳的四十壽辰,五鳳堡雖沒有發出一張帖子,但聞訊而至的江湖人仍是很多,五鳳堡似乎也早有准備,數以千計的賓客接待,居然井井有條!
  楚平到得很早,但已經有許多客人先他而至了,司閽者高唱道:“如意坊楚東主到!”
  霎時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大家看見被引進的是一位翩翩少年佳公子時,才知道如意坊已換了主人。
  如意坊楚家的生意与財富固然是令人心動的原因,其祖業擁有許多隱世武林高手的相助,也是使許多江湖人深感興趣的地方。受如意坊聘用的人沒一個名見經傳,而建坊多年,竟從沒受過綠林黑道人物的干扰也是件耐人尋味的事。所以楚平的到來以及他受到的特別款待,被請到大廳側旁的花廳中落座,眾人也不以為怪。
  楚平是由王致遠迎進去的,而且廳中已經先有了個神情倨傲的錦衣華服男子在座,三十五六年紀,臉容瘦削而蒼白,一對陰鷙的小眼睛見人就滴溜溜直轉,顯示他本人多忌疑猜,陪他落座的是五鳳中的老二王翠鳳,兩人隔著一張梨花木托邊,大理石嵌面的圓桌,談得很是熱切。
  那人對王致遠帶了個外人進來,似乎很不高興,直等到王翠鳳笑著介紹楚平是如意坊的東家時,那男子才略微動容,拱拱手道:“久仰!久仰#夯想到世兄如此年輕……”
  楚平一听他的稱謂就很不高興,世兄原是同輩間的稱呼,但是由于官場虛偽的酬酢上被引用為對晚一輩世交子弟的客套,漸漸變成為上輩對晚輩的稱呼了。
  因此楚平也淡淡地一拱手道:“小侄少不更事,還望老伯多指教,只是先父甚少与人交往,小侄不知道應如何稱呼老伯?”
  這一記反擊很絕,對方倚老賣老,楚平干脆就叫他老伯,接著又提到了自己的父親,用意在告訴對方,如意坊的生意雖然做遍天下,但如意坊主人卻极少酬酢,跟誰都扯不上交情。這分明是針對世兄的那個稱呼來個巧妙的反彈。
  那人的年紀也不過比楚平大上個七八歲,楚平一句老伯已經夠他受的了,再加添上后面那兩句話,更使得那人臉上神色數變,王翠鳳連忙道:“這位司空湛先生是南昌甯王府的西席。”
  楚平笑著回答:“失敬!失敬!久聞甯王世子文采風流,名動天下,原來是先生一人春風化雨之功。”
  這句話更損,因為甯王宸濠世子是個出了名的大草包,不學無術,二十多歲的人,只認識十個字不到,因此司空湛的臉一下子由尖而長,變得很難看。
  王翠鳳見情況不對,連忙轉圜道:“司空先生在甯王府深得王爺器重,倚為左右股肱,王府的大小事宜,皆由司空先生參贊,所謂西席,也只不過是挂個虛名而已。”
  楚平又哦了一聲道:“那就難怪了。”
  這句話說得無頭無尾,不著邊際,司空湛忍不住道:“閣下這難怪二字何解?”
  楚平笑笑道:“我是說甯王對先生太倚重了,占用了世子受教的時間,否則世子一定更為穎慧一些。”
  司空湛冷冷地道:“不是說了?敝人只是個挂名的西席!”
  楚平也一沉吟道:“那先生何不干脆把這個名份辭掉了,專任王府的事,尸其位而素其餐,又是何苦來?”
  司空湛慍然道:“閣下管的閒事也太多了。”
  楚平忽又微笑道:“見面時蒙以世兄見稱,在下以為先生与先君或有交誼,彼此既為世交,在下直言無隱,諒先生必不致見怪。”
  司空湛又碰了一個軟釘子,鼻孔一掀哼了一聲道:“敝人從不跟生意人交往。”
  楚平也适時作出反擊,傲然道:“如意坊雖是生意人,但交易的對象也絕不是先生這种清高身份的客人。”
  他把話中的清客兩字分別加重語气道來,嘴里雖說是清高身份的客人,旁人一听,意領神會,哪還能不明白?一個個莫不掩嘴偷笑。因為豪門之家,都養有不少幕賓食客,有的負責統理事務,大部分都是倚人作嫁,幫忙陪著主人斗雞逗狗而已,統其名為清客,實際上卻是比奴才好听一點。
  司空湛忍不住了,長身道:“姓楚的,你不過是個滿身銅臭的傖夫而已,有什么可神气的!”
  楚平笑笑道:“在下唯一可神气的,就是凡事都能自己作主,雖然滿身銅臭,卻養得起像先生這樣清高的客人!”
  他又再次耍弄文字游戲,把不該說的字都加重了語气。
  司空湛兩只鼠眼睜得滾圓,气得整個人直跳,准備要大打出手了!楚平看見他的衣服無風自動鼓了起來,知道是內家高手,但他根本不在乎,微微一笑道:“如意坊楚家有財又有勢,說句難听的話,先生千万別跟我斗气,如果我高興起來,到南昌走上一遭,向王爺討個价這么一說,買下你這顆腦袋應不是難事。”
  司空湛的手指才堪點出忽又收了回來,因為他也發現了這個年輕人其實不簡單,尤其是楚平把茶盞端在手中,剛好封住了他出手的去勢,不管如何變化,這一指之勁,都須先達到那茶盞上。
  指勁最厲就是初發時的那一擊,但如果被茶盞一阻,先手就變成了后手,雖不至于會落敗,也討不了好去!
  司空湛倒是變得快,哈哈一笑道:“如意坊楚家果是名不虛傳,領教!領教!”
  楚平見他撤回了勁道,也冷冷一笑道:“果然不愧為王府幕客,應變圓通,佩服!佩服!先生是代表甯邸來為大姑賀壽呢?還是以私誼前來!”
  司空湛道:“這個与閣下也有關系嗎?”
  楚平道:“當然有,如果先生是代表甯邸而來,則在下不敢高攀,如果是以私人身份前來,則敝人不慣与小人為伍,你我之間,總有一個人要退出這間花廳!”
  司空湛怒道:“閣下別忘了自己是客人的身份!”
  楚平道:“我以為先生自己才忘記了身份,是你出去還是我走?”他好像是存心跟司空湛過不去,可把做主人的王翠鳳難住了,而楚平則好像要故意叫王翠鳳為難似的,又望她一拱手:“三小姐,今天楚某不是以珠寶商人的身份來做生意,而是以如意坊主人的身份來給大姑賀壽的,楚某拜候的是五鳳堡,可不是儀賓王府,這一點在進門的時候,就向王管家聲明過了,這位司空先生如果沒有別的身份,就請他高升一步,往別處挪挪。”
  司空湛怒不可抑,厲聲喝道:“豈有此理,你憑什么?”
  楚平步步進迫,毫不松口的傲然道:“憑我是一門之尊,如意坊雖是世代以買賣珠寶為業,但在江湖上,卻也是九大世家之一,以江湖規矩而言,只有貴上才夠資格与我平起平坐,像閣下這种清客幕僚的身份,連進大廳都不夠格,只配在外棚里打混,閣下如果連這個都不懂,可見你在甯邸也不算是什么厲害腳色,甯王爺雖是皇親貴族,可是我听說他這人禮賢下士,對武林同道尤為敬重,哪會有閣下這种狐假虎威的狗奴才。”
  司空湛忍無可忍,厲喝一聲道:“小輩!你實是欺人大甚!”
  突地一掌拍了過來,楚平視如不見,端坐如故,窗外,突然有人喝道:“住手!司空湛,你太放肆了!”
  伴隨喝聲,兩點寒芒即時電光襲到,迎向他的掌心,司空湛的掌面离楚平只有尺許遠,驟見寒光射到,連忙撒手閃過,門口已飄身進來了兩個人,正是王金鳳和王丹鳳。
  兩點寒光卻是兩枚梅花針,叮叮兩聲,釘在花牆上。
  王翠鳳如釋重負地道:“大姐,你來得正好,司空先生与楚公子因言詞起了一點誤會,你給他們調解一下。”
  王金鳳也皺皺眉頭,不知如何啟齒,楚平卻淺淺地道:“不用了!楚某自承失儀,得罪了府上的貴賓嬌客,改天再來向大姐登門賠罪,告辭了。”
  一拱手起身欲行,王丹鳳卻連忙上前道:“楚公子,你別誤會,這是家姐的不是,我代家姐向你道歉。”
  她擋在楚平的面前,轉臉向王翠鳳道:“三姐,甯邸來了個西席先生就要我們五鳳堡改變江湖禮數不成?早在楚公子沒開口前,你就該給這混帳東西兩個嘴巴攆出去,你還好意思要大姐來調停?”
  司空湛的臉唰的一下漲得通紅,似乎沒想到王丹鳳居然會以這种態度對他,一雙鼠眼惡狠狠的直盯上她,但王丹鳳根本就不理會他,繼續的沉聲朝外面叫道:“王致遠!你過來一下。”
  王致遠由外面匆匆赶來道:“五小姐有何吩咐……”
  王丹鳳道:“王致遠,你越來越能干了!這座花廳是專為款待貴賓用的,你怎么讓些不三不四的人跑了進來?”
  王致遠一怔道:“五小姐,我沒有!”
  王丹鳳怒道:“還說沒有!虧你在堡中當了多年的總管,你早該告訴司空湛,說這座花廳是專為款待各派掌門宗主用的,不相干的人嚴禁闖入……”
  王致遠看了司空湛滿臉憤色,乃笑笑道:“司空先生,你也是的,哪儿有你的位子哪儿呆去!你跑到這儿來湊什么熱鬧呢?平白給兄弟惹來麻煩,請吧!”
  他一伸手作送客狀,司空湛几次想張口欲言,卻在王致遠森冷如冰的虛笑下咽下了那口气,一頓腳,回頭就往外而去。
  王丹鳳朝王致遠一示眼色,王致遠追著司空湛的背影而去,王金鳳這才朝楚平歉然一笑道:“楚公子,真對不起!傖奴無狀,倒惹得你無端生气……”
  楚平笑笑不作置辯,王丹鳳忽然放低了聲音道:“楚公子,此人為宸濠心腹,行止极為可憎,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你得罪了他殊為不智,以后可要特別小心在意。”
  楚平道:“如意坊既非甯王所屬,又非官宦之家,無懼于豪門,不要說是一個豪門傖奴,就是宸濠在此,我性子來了,也照碰不誤。”
  王丹鳳道:“話雖如此,甯王宸濠可不比其他藩王,他的勢力太大了,楚公子以一個江湖門戶跟他們硬碰,實在是太不上算,尤其是如意坊富甲天下,沒事也要躲著他們遠點,以免為他們制造事端。”
  楚平一笑道:“這是怎么說呢,難道甯王府還專門跟我們武林世家,豪門巨富過不去不成?”
  王丹鳳道:“難道楚公子對甯王府的事一無所知?”
  楚平微怔道:“甯王府會有什么事?”
  王丹鳳似乎發覺說溜了口,赶忙掩飾道:“也沒什么,不過甯王府中倒是网羅了大批江湖死士,其中不乏內外家高手,而宸濠對這些謀士又十分信任,万一這家伙銜恨于公子,在甯藩跟前盡說些是非,公子麻煩就大了!”
  說完又笑笑著說:“不過公子有句話倒說得不錯!以如意坊今日財力之雄,就是向宸濠買下司空湛的一顆腦袋,該也不是件難事!這雖是句气話,公子倒是擊中了他的弱點,甯藩對財宏勢大的武林世家,總是客气一點的。公子于事后不妨先發制人,立刻著人到南昌藩邸去告一狀,說是他在外倚仗藩邸勢力,狂悖無狀,這樣一來,他如回去妄言煽惑時,宸濠可能就會不加理會了。”
  楚平道:“我為什么要這樣做呢?我敢惹他,就沒把甯邸放在心上。”
  王丹鳳道:“楚公子!我是一片好意,听我的話絕不會錯,慢慢你就會明白的,對了,我托公子的事,怎么樣了?”
  楚平笑道:“五小姐吩咐的事在下怎敢不盡心?已經依約配好了,請小姐過目一下。”
  說著把一對翠玉耳墜取出,放在桌上,王丹鳳抓起那枚失落四片葉子的珠墜,端詳得好不仔細,一會儿,才喜逐顏開地笑道:“如意坊真是要得!居然雕琢得完全跟原品一模一樣!”
  楚平道:“那還會有錯?因為這本就是失落的原件!”
  王丹鳳不禁一怔道:“公子在哪儿找到的?”
  楚平笑笑道:“五小姐在那儿失落的,我就在哪儿找到的,因為這种翠玉品質奇特,不產在東土。”
  王丹鳳情急地道:“公子究竟在哪儿找到的?”
  楚平道:“五小姐掉在哪儿,難道自己不知道嗎?”
  “我是真不知道!這副玉墜是先母所遺,本身除了紀念价值外,另外還有一點特殊的作用,這……是寒家的私事,不便向公子道及,今天在家姐的壽辰上,我必須要戴著它才行,可是我前些時候將它取出來看時,發現其中一枚上,竟失落了四片翠葉!”
  楚平哦了一聲道:“這副耳墜的關系很大嗎?”“是的!這副耳墜關系太大了,有了它,我就可以得到保障,使宸濠對我不敢過份逼迫。”
  “宸濠對五小姐如何逼迫?”
  王丹鳳苦笑道:“他要我做他的儿媳婦。”
  楚平嗯了一聲道:“就是那個形同白痴的世子?”
  “不錯,司空湛就是來提親的,甚至于可以說是來逼親的,如果我沒有這副完整的耳墜子,就非答應不可。”
  “這副耳墜子有這么大的約束力?”
  “是的,因為它是一個武林奇人賜給先母的信物,有了它,就會得到該名武林奇人的承諾,替我做一件事,而我目前最迫切需要的就是拒絕這頭婚事。”
  楚平的興趣漸漸的提高了,表面上仍淡然地笑道:“以五鳳堡今時今日的實力,難道還不敢拒絕這門婚事嗎?”
  王丹鳳苦笑著搖搖頭道:“公子剛才也看見了,我的姐姐對司空湛是如何的曲意奉承,我們實在是得罪不起!”
  楚平道:“我看得出,五鳳堡是不敢開罪甯邸,而且根本已經在他們的控制之下,成了他們的外圍組織。”
  “楚公子怎么知道的?”
  “前几天我來到貴堡就有這個感覺了,五鳳堡雖是武林世家,但規模太大,堡中起了廣廈千間,養士數百,似將有大舉,但我看貴姐妹都不像是具有野心,极欲圖霸武林的模樣,那當然是另外有人在暗中支持了!今天再看到令姐對司空湛的態度,自然不難想到!”
  王丹鳳輕輕一歎道:“原來公子也很細心,早已看出了端倪,其實豈僅是五鳳堡一家如此,江南三大武林世家,無一不仰甯邸鼻息,如意坊僥幸是在湘中,一時鞭長莫及……”
  楚平受到的震動很大,像他那樣鎮定的人,這時也有點沉不住气了,失聲問道:“貴堡為什么要這么做?”
  王丹鳳看了他一眼道:“楚公子,你那樣聰明的一個人,怎么會問出這么笨的問題?如意坊在南昌也有分號,公子難道連一點訊息都沒听見?”
  楚平說道:“如意坊向來不過問江湖中事,也不涉及江湖是非,我們只保持自衛的力量……”
  王丹鳳歎道:“能夠在亂世維持住一份宁靜就很不錯了,我實在很羡慕公子。”
  楚平已約略地揣測到甯王的圖謀,強壓住心頭的震動道:“五小姐,你們可要特別慎重,這關系可厲害了。”
  王丹鳳道:“我何嘗不知道,奈何形勢不由人,而且我的几個姐姐都已身入彀中,不能自撥,我能夠保住自身清白已不容易!”
  楚平沉思片刻道:“這半個月來,五小姐沒出去過?”
  王丹鳳答道:“沒有!我的行動作不了主,那天我到船上去找公子你,已經是費了很大的力气……”
  “那翠玉耳墜的失落,五小姐也不知情?”
  “不知道,司空湛早在一個月前就來了,這件事可能就是他搗的鬼,想逼我就范,幸得公子之助……”
  楚平一歎道:“恐怕五小姐還是不得輕松,因為這四片玉葉牽扯的問題太大了。”
  王丹鳳不禁一怔,連忙問道:“牽扯到哪里去了?”
  楚平卻旁敲側擊的問道:“五小姐,這對耳墜既然對你如此重要,想必一定收藏甚密,怎會被人摘走四片葉子?”
  王丹鳳苦笑長歎道:“家賊難防,知曉翠玉耳墜秘密的只有我四個姐姐,她們中有人對富貴太熱衷了!”
  “是誰最有可能呢?”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只有在暗中調查真相了!耳墜并不是被直接摘走四片葉子,而是整副不見了,過几天又悄悄地放回原處,那時才發現少了四片葉子,所以我并沒有張揚出去,今天我帶了它們出現人前,必然會有人感到奇怪,我就會知道是誰了。”
  “五小姐是不是還可以想一想,上個月八月中秋前夕,令姐中哪一位不在堡中?”
  “都在,也都可能不在!”
  “這話怎么說?在与不在,不是只有一個可能嗎?”
  “因為八月十四日是先父母同時死難之日,我們為了紀念這一天,姐妹五人相約,各自在自己屋中閉門齋戒三日,誰也沒見到誰,因此誰也不知道誰在不在!”
  “這就麻煩了,令姐中哪一位擅于暗器,而且功力能達至飛花卻敵,摘葉傷人的境界?”
  “我的姐姐誰也沒這個本事,五鳳堡是以暗器手法擅長,但若論功力,只有我勉強到達那個境界。”
  “真要如此說,恐怕五小姐就難逃嫌疑了,這四片玉葉是從一個人身上挖出來的,那個人武功极高,來人以飛花摘葉的手法,發出了一把榆葉當暗器,那人不察以先天的無极气功貫注在袍袖上拂拒,誰知那把夾雜在榆葉中的這四片玉葉,勁銳無比,即時穿破了那人的衣袖,擊中前胸要穴。”
  “楚公子,你說的誰?”
  “病書生歐陽善,八駿騎友之一,瘦龍馬的主人。”
  王丹鳳臉色突地一變,急聲問道:“楚公子,你說是病書生歐陽善傷在這四片玉葉之下?”
  “不錯!而且傷得很重,五個時辰后就不治身亡,八駿其余七友誓切复仇,拿了這四片玉葉四下尋仇,也問到了我這儿,所以我才能把玉葉給你配全。”
  “你告訴他們這是我的東西了?”
  “歐陽善是我最敬重的一位奇俠,對他的受人暗算,我不能不理會,不過我并沒有肯定說是你,只是答應他們先來查一查,在今天的壽筵上回答他們。”
  但是王丹鳳卻像沒有听見他的話似的,坐在那里像是發了呆,口中喃喃地叫道:“子陵!子陵……”一面低語一面流下了眼淚。
  楚平卻心頭大震,他知道子陵是師兄的別字极少使用,很可能連跟他最親近的裴玉霜都不知道,何以會出現在王丹鳳的口中?難道師兄与王丹鳳之間莫非又有什么情鎖孽纏不成?否則歐陽善的死訊怎會令她如此傷戚?這种种謎團使得楚平也怔住了。
  王丹鳳卻擦乾了眼淚,干澀地道:“八駿友會來?”
  “是的!他們會來三加令姐的壽筵,斥詢歐陽善的死因,追查行凶的人。”
  王丹鳳頓了一道:“你沒有告訴他們說這是我的?”
  “說了,但我也解釋說五小姐不可能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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