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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馬百平道:“這又為什么呢?秦淮面舫上稍有點名气的姑娘閣下都請到了,單單漏了金姑娘,叫她何以為情呢?何況她又是燕兄的知心人,庄主這是不給她的面子,還是不給燕兄的面子呢?”
  他說話十分尖刻,柳浩生忙道:“燕兄切勿誤會了,正因為她是燕兄的知心人,在下不敢冒讀,所以才未曾邀請。”
  馬百平笑道:“但金姑娘可不這樣想,她認為柳庄主是存心拆她的台,使她以后混不下去,才找到了一個有力的人士,請庄主千万給她一個面子。”
  柳浩生道:“金陵地面上,最有力的自然是閣下了,但柳某卻無須接受閣下的支遣吧。”
  馬百平笑道:“庄主大錯了,這位有力人士的面子比在下大得多,連馬某都必須听他的!馬某此來,只是帶來那位人士的一句話而已,金姑娘是他叫的局,請庄主過目。”
  說著把字條交給了田雨龍,他接在手中看了一看道:“這是什么東西,好像是道士畫的符。”
  柳浩生臉色微變,燕青心中一動,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他們兩人都明白,這正是天魔教中的天魔令!
  那是一塊銅板,上面雕著花紋,馬百平只是把花紋用印色拓印在紙上而已。
  柳浩生看了一下道:“這是我的私事,他未免管得太多。”
  馬百平笑道:“我不清楚,紙條是金姑娘轉交的,庄主見是不見。”
  柳浩生無可奈何地道:“請!”
  馬百平道:“既然如此,有金姑娘來了,我們正好對月靜談,庄主可以把這些人都打發了。”
  柳浩生點點頭,取出一面小鑼,鐺鐺地敲了几下,岸邊立刻駛來了十几條大船,把鶯鶯燕燕都接走了。
  尤俊不知道對莫氏兄弟說了什么,他們兄弟倆也籍机告辭,閒雜人等一走,一條小船立刻載來了金姥姥、金紫燕与郭小琴。
  金紫燕一登平台,就沉著臉道:“柳庄主,主人認為你此舉太招搖了。”
  柳浩生冷笑道:“是主人自己說的嗎?”
  金姥姥將一方銀牌擲到他面前道:“難道老身還會修傳令旨不成。”
  柳浩生看了春燕青,金姥姥道:“燕大俠雖不是自己人,但他對金陵的事也很清楚,柳庄主有話盡管說好了。”
  柳浩生冷笑一聲,把銅牌拋下水中,眾人面色都為之一變,接著柳浩生又取出一塊銀色的牌子,亮了一亮道:“金雪娘,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修宣令旨。”
  金姥姥也怔住了。
  柳浩生沉聲道:“柳某乃銀牌總壇護法,余杭的紅葉庄雖是分壇,只是一個名目而已,主人如果對柳某有所宣示,至少也得頒下一塊銀牌令,你竟敢拿一面銅牌來作成作福。”
  金姥姥沉思片刻才道:“老身不知道。”
  柳浩生道:“私宣銅牌今,難道說句不知道就可以卸責了。”
  金姥姥抗聲道:“你還想怎么樣?”
  柳浩生冷冷地道:“該怎么樣你自己知道,用得著問我嗎?”
  金姥姥將臉色一沉道:“閣下等次雖高我們一級,但各地分壇自相隸屬,老身縱有錯失,也輪不到閣下來管。”
  柳浩生冷笑道:“很好,這是你說的,柳某就找個管得到的人來跟你說話,你等著看好了。”
  金姥姥朝郭小琴一示眼色,她立刻悄悄地取出一個圓筒,對准柳浩生正待發射,可是田雨龍眼明手快,一招腿將面前的短桌踢了出去。
  郭小琴的圓筒机簧已按了下去,錚的一聲,一蓬藍色的針雨都打在那張桌面上,發出了一陣刺鼻的藍色煙霧。
  跟著兩點銀光射出,卻是柳浩生手中的一對銀箸。這兩點銀光倏然無聲無息穿過郭小琴的咽喉,她的身子一軟,翻跌下水去。
  金姥姥臉色大變道:“柳浩生,你為什么殺死我的人?”
  柳浩生冷笑道:“因為她意圖對我不利。”
  金姥姥道:“你怎么知道的。”
  柳浩生一指面前的桌子道:“她用著毒針弩對我發射,這還不夠明顯嗎?”
  金姥姥哈哈地笑:“她還是個小孩子,取出針弩,只是為了防備不測,如果不是你這個朋友把桌子踢過來,她的針不會出手的。”
  田雨龍冷笑道:“但是等她出手再預防那就來不及了。”
  金姥姥沉著臉道:“閣下身手不凡,應該知道毒針弩的厲害,如果她真的要殺死柳庄主,又豈是一張桌子擋得住的。”
  田雨龍冷笑道:“如果這針是在大娘手中,自然不會被一張桌子嚇住而惶急出手,這只怪大娘所用人失當,不該拿一個小孩子來當凶手的。”
  金姥姥朝馬百平看了一眼道:“百平,金陵分壇的人被殺,你怎么說。”
  馬百平道:“大娘作主好了。”
  金姥姥道:“做了他,有事老身一肩擔負。”
  說著一頓拐杖扑了上去,田雨龍長劍突出,將她接了下來,馬百平略一遲疑,也朝柳浩生扑去,右鞭左劍,兩般兵器交互攻上。
  柳浩生赫赫冷笑,也拔出了長劍斗在一起,燕青見狀忙道:“好好的,大家何必傷和气呢。”
  金紫燕悄捎扯了一下他的衣服,阻止他上前道:“這是他們自己的事,你少管。”
  燕青笑道:“雙方都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能夠不管呢?”
  他并沒有想插手的意思,可是眼看著金姥姥的龍頭拐杖將田雨龍壓得連連后退,他深知造化手龍雨田的技業不止于止,但既已改名的田雨龍,就不能放手施展,以免被人看出破綻,自己必須前去替他解圍。
  于是他掙脫了金紫燕的拉扯,閃身進去,首先一探手托住了金姥姥的拐棍,田雨龍趁机一劍攻進去,燕青巧妙地一飛足,將他的劍踢飛道:“有話好說,大家何必動手呢。”
  金姥姥力掙几掙,未能把拐杖掙脫,才狠狠地道:“燕青!他們殺了我一個人。”
  燕青道:“大娘,這小丫頭的确心謀不軌,昨天夜里她就上柳庄主屋中意圖行刺未果而被這位田兄制住了,今天又意圖暗殺,不能怪柳庄主生气。”
  柳浩生与馬百平交手互換了廿几招,互相都沒占到便宜,燕青出頭一解勸,他們自動歇手了。
  柳浩生叫道:“金老婆子,原來昨晚就是這小丫頭,分明是你主使她前來的。”
  燕青道:“柳庄主,這個兄弟可以擔保不會,昨晚兄弟把那個小丫頭送回去時,金大娘還再三地逼問她用心何在,她說是受了兄弟的挫折,找兄弟報复去的,摸錯了房間,才摸到庄主那儿去了。”
  柳浩生冷笑道:“這話騙誰會相信?”
  燕青道:“不管信不信,但絕非金大娘的意思,兄弟可以保證的,這小鬼一定另外有人主使,只可惜庄主出手太快,于法探詢究竟了。”
  柳浩生道:“那么今天的事又怎么說呢?”
  燕青道:“今天的事兄弟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各位都是自己人,兄弟一個人很難置喙,但兩方都是兄弟的朋友,只希望給兄弟一個薄面,你們再要過不去,只要不當著兄弟的面,兄弟絕不過問。”卜
  柳浩生想想道:“好!看在燕兄的份上,柳某就此算了,但不知他們是否肯甘休呢?”
  燕青道:“我相信大娘与百平兄會賞兄弟一個薄面的,今天的事到此為止吧。”
  說著松開了金姥姥的龍頭拐棍,但有意在那柄鐵拐的拐身上留下了兩個深達分許的指印。
  金姥姥看看那指印,臉色微變,不再出聲了。
  燕青笑道:“兄弟游興未盡,還想踏月賞玩一番,柳庄主是否有興趣再陪兄弟玩玩呢?”
  柳浩生道:“燕兄有興,在下當然是奉陪的。”
  燕青拉著柳浩生与田雨龍,跳上金紫燕乘來的小船,親自把漿,搖了出去,回頭朝馬百平道:“百平兄,多謝賞臉,兄弟明天在紫燕的肪上設宴,再向百平兄道謝。”
  馬百平笑道:“那兄弟一定要來叨扰的,只是你這做主人的可別不在,讓我們空等一場。”
  燕青笑笑道:“不會的,兄弟一定在上午就趨府邀請。”
  他把船划遠了,柳浩生才道:“原來燕兄已經知道他們是天魔教的人了。”
  燕青道:“是的,馬百平与金紫燕都曾設法邀兄弟加盟,但都被兄弟拒絕了,兄弟對天魔教一無所知,既無好感,也無惡感,而且一向任情自由慣……”
  柳浩生道:“那燕兄也知道柳某是天魔教的了。”
  燕青道:“尤俊跟我提過,只說在主是余杭分壇的主持人,卻不知道庄主還有更高的身分。”
  柳浩生道:“其實也高不了多少,只不過銀牌護法隸屬總壇,行動較為自由,不受拘束而已,兄弟的余杭分壇只是虛設名目。什么事都不干。”
  燕青道:“那庄主干什么呢?”
  柳浩生道:“了解一下各地分壇的情形,匯報總壇,這個工作也不要我做,我當日關外的弟兄會替我做得好了的,所以燕兄如果有意……”
  燕青連忙道:“庄主提起這個,我們朋友都交不成了。兄弟如果要在庄主這儿入教,又何必拒絕馬百平与金紫燕?”
  柳浩生頓了一頓才笑道:“燕兄不加入也好,其實我也知道,天魔教這种鬼鬼祟祟的行為,真正有骨气的人是不會加入的,我也是沒辦法,受了一些弟兄的累,只好在里面敷衍一下,幸好他們沒找我做太多的事,否則殺了我的頭也不干的。”
  田雨龍笑道:“柳庄主連兄弟都瞞過了,若非今天這一鬧,兄弟還不知道庄主是天魔教中的要人呢。”
  柳浩生道:“鬼的要人,田兄在江湖上多年,對天魔教的情形多少總也听說一些。”
  田雨龍道:“略有所知,卻不大清楚,只知道天魔教的勢力很大,暗中已控制整個武林,但這個組織很神秘,加入天魔教的人,除了就近一些經常見而聯絡的人外,誰都不知道還有那些人是同教的自己人。”
  柳浩生道:“不錯,天魔教有十八處分壇,被人挑了六個,這有十二處,有的知道,有的根本不知道,因此往往自己也沖突了起來,而且教中也沒有什么紀律,像剛才,我已經亮明了銀牌護法的身份,金老婆子仍然敢拼圖我,若非燕兄居間斡旋,情形還真不樂觀。”
  燕青笑道:“庄主太客气了,你根本還沒有施展,小弟之所以插手,還是為了田兄,他恐怕斗金老婆子不下。”
  柳浩生道:“我沒有全力施展,馬百平又何嘗出全力,這小子還真不含糊,難怪他的那些叔伯輩的老家伙一個個全被他壓了下去,他今天可能是受了金老婆子之邀,不得不虛撐個場面,心里并不認真。”
  燕青笑笑道:“那未她跟庄主有什么過不去的地方呢?”
  柳浩生道:“沒有!因此我想不透,我們還是熟人,她也知道我是余杭分壇的主持人,她實在沒有找我麻煩的理由。”
  田雨龍笑道:“這個我倒知道,昨天那小鬼來暗算燕老弟,我還感到奇怪,今天听燕老弟一說已經拒絕了他們,我就恍然大悟,他們為的是燕老弟,唯恐燕老弟被庄主拉走了,像燕老弟這樣一個好手,如果被庄主拉走了,他們就大起恐慌了。”
  柳浩生道:“這沒什么可慌的,我又不會對付他們。”
  田雨龍笑道:“他們可不這樣想,庄主這次到金陵來,就是專為結納燕老弟,而他們正在盡量設法籠絡燕老弟,庄主今夜不惜耗十万金而作此豪會,他們怎不緊張呢。”
  柳浩生道:“既然如此,他們為什么又要派人暗算燕兄呢?”
  燕青道:“昨夜之舉,是出自那小鬼的私自行動,也許得到了金老婆子的同意,但金紫燕与馬百平都反對的,昨天晚上金紫燕与馬百平都來了,因為田兄已先制住了那小鬼,他們才沒有現身。”
  柳浩生道:“不對,昨夜到我房的是金紫燕,我認得她的。”
  燕青笑道:“不錯,昨夜我見到她了,她不是來對庄主行刺,而是借這個机會惊動庄主,向我告警,使我提高警覺。”
  柳浩生哦了一聲道:“看來這小妮子對燕兄是動了心。”
  燕青苦笑道:“沒有用的,除非我答應加入天魔教,否則我們沒有在一起的可能,叫金紫燕死了心,如此而已。”
  田雨龍笑道:“原來是這么回事,那么今天我們也是池魚之殃了,那小丫頭要殺的對象,恐怕還是燕老弟,否則她取出針弩之后立即發射,我那張桌子還擋不住呢,正因為她遲疑了一下,想對准燕老弟,我才來得及阻她一下。”
  燕青想想剛才的情形,覺得一點都不錯,因為那時自己正站在一側,過去接金緊燕了,而針弩發射時,面積很廣,連金紫燕都波及在內,郭小琴才頓了一頓,大概想把金紫燕撇開,利用針弩一半的威力范圍,只把自己罩進去,所以田雨龍才來得及踢出桌子,擋住了那蓬針雨。
  否則弩前出手,按鈕就發,誰也躲不過的,想到這里,不禁滿身冷汗,連忙道:“難怪金婆子口中對柳庄主列陣,出手卻扑向田兄,這真是太對不起田兌了。”
  田雨龍笑笑道:“沒有什么,老弟也幫幫我的忙,如果不是老弟神威,懾住了那老婆子,在下可真招架不了。”
  柳浩生也道:“燕兄的英見今日算是目睹了,金雪娘昔日在江湖上有白發龍婆之稱,能制住她那根杖的還真不多,燕兄,既然這老婆子對你如此怀恨,你還是躲躲她吧。”
  燕青傲然道:“在下天生一付硬脾气,宁死也不低頭,又何怕一老婦,再說她經過兩次失敗,也不會再怎么樣了,馬百平与金紫燕今天也肚里有數,所以馬百平根本就沒有存心拼斗,金紫燕也沒出手,回去后他們恐怕還有得吵呢。”
  柳浩生笑道:“入教的事兄弟也不勉強,但到余杭去玩玩,燕兄總該給我個面子吧,也不枉我專程來這一趟。”
  田雨龍雖然用眼色阻止,但燕青卻道:“那當然應該,但兄弟受雇于人,剛剛接事,實在不好意思走開,過一兩個月,兄弟再來拜訪。”
  柳浩生道:“一兩個月太久了,而且一個月后,兄弟要到北面走走,看看舊日兄弟去,我這總瓢把子明里退隱,暗地里還不得維持一下,否則我就沒得混了。”
  燕青忽然道:“庄主為北七省綠林魁首,坐霸一方,何等威風,為什么也會受制于人呢?”
  柳浩失歎道:“沒辦法,天魔教看中了我,非要我入教不可,否則就對我的弟兄下手,起初我不以為意,可是三個月內,我接連損失了六個得力的兄弟,不得不低頭了。”
  燕青道:“他們都是死于穿心鏢下的。”
  柳浩生道:“不錯,第一個人被殺,我就加意防范,可是沒用,人還是接二連三的死,連一點線索都找不到,我只好認了,為了手下的弟兄有個交代,我只好變姓換名,跑到余杭來當這個紅葉庄主,到現在為止,我的弟兄還不知道我跟天魔教有了關系,他們還口口聲聲要我找天魔令主報仇呢,這叫我很難對他們解釋的。”
  燕青道:“庄主是見過天魔令主的了。”
  柳浩生苦笑道:“說起來真他媽的泄气,我見過几次,每次都蒙著臉,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燕青道:“庄主難道不可以設法把它扣了下來?”
  柳浩生歎道:“我何嘗設試過,還宰了兩個呢,但掀開面具一看,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腳色,只有開始一兩次,我認為可能是天魔令主本人,但是那時我手腳被捆住了,想動也動不不了,所以我希望能有燕兄這樣一個好手在一旁,等我与天魔令主接頭的時候,暗中掇了去……”
  田雨龍道:“那有什么用,未必那就是天魔令主本人。”
  柳浩生道:“根据第一二次的記憶,雖不知此人是誰,卻記得他的聲音,如果再遇上了我就發個暗號,燕兄設法制住他。”
  田雨龍道:“這倒可以一試。”
  燕青卻淡淡地道:“兄弟不感興趣,因為我跟天魔令主無冤無仇,何必去對付他呢,兄弟為人的宗旨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田雨龍一怔道:“難道老弟不想揭發這個神秘人物的真相?”
  燕青笑道:“說句老實話,我是真的不想,因為馬百平對我說過,已經有很多人嘗試過,那些人都死了,我想多活几年。”
  田雨龍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柳浩生卻道:“我試過兩次,卻仍然活著,天魔令有一個好處,就是不怕人對付他,也不在乎人對付他,天魔教的人想揭穿他真面目的人很多,最多事后受到一聲警告而已,兄弟敢保證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燕青笑道:“那是因為他要用這些人,像我一個外人,他就不會如此客气了、”
  柳浩生想想又道:“人各有志,這是無法相強的,燕兄既然不愿加入天魔教,就得設法讓天魔令主、道你無意与他作對,否則燕兄的處境就很危險了,天魔令主對排除异己的确是不放松的。”
  燕青笑道:“所以兄弟對庄主与馬百平都保持友善的關系,就是希望各位替我解釋一下。”
  柳浩生笑道:“那當然行,只是不知道總壇是否會相信。”
  燕育道:“反正我的態度也表明了,不相信也沒辦法,天魔令一定要不放過我,我對他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別找我的朋友來暗算我,免得我心里難受,因為我是個很重感情的人,為了自保,我又不得不下殺手……”
  柳浩生哈哈大笑道:“燕兄放心好了,馬百平那儿我不敢說,柳某是絕不會對燕兄不利的,何況天魔教要殺人,都是由天魔令主自己下手,穿心一鏢,兄弟可不是那塊材料。”
  燕青一笑道:“那就謝了,庄主如果夠交情,在得天魔令有對付我的意思時,先告訴我一聲,也好使我知道預防。”
  柳浩生道:“那還用說嗎,燕兄不提起,柳某也會舍招呼的,說不定還會暗中替燕兄掠陣呢,無論如何,我們是朋友,而天魔令主卻是我的死對頭,我衷心希望工燕兄能除去這個惡魔,使江湖歸于平靜呢。”
  燕青一歎道:“天魔令主穿心鏢實在是個怪人,他一手控制江湖,卻又弄得人人都恨他入骨。”
  柳浩生道:“這正是他的高明處,他不要朋友,不要心腹,也不要知己,這樣就沒人能接近他,沒有人知道他,否則他怎能以一人之力,控制了整個汀湖呢。”
  三個人又談了一陣,話題已轉到風花雪月上面,天色將曉時,才各自分手,臨行時,柳浩生還殷勤相約道:“燕兄,你最好早點來,我對你是越來越投緣……”
  燕青也笑道:“庄主關愛之情,燕某感激万分,只要得空,也許三五日之后,燕某就會上余杭一行。”
  就這樣各自道別而去,燕青并不急著回城,跑到湖側的雞鳴寺中,一面听寺僧念早課,一面靜心思索這几天所發生的一切,慢慢整生出一個頭緒,他覺得這一次似乎很接近,最后居然問和尚借了筆墨,抄寫了一遍心經,俟到快近中午時,才付了几兩銀子香火錢走了。
  接待他的是一個面容枯瘦的老和尚,默然地接過銀子,然后把他所寫的心經投入焚化爐中。
  一直到了晚間,小和尚來收拾焚爐,捧起殘灰,倒在山后的水溝里,有一兩片沒有燒盡的殘紙,被一個抬荒的老人撈去了。
  這一切也許有人看著,也許沒人看。
  但燕青很放心,因為他相信經過這几道手續后,他留下的資料,再也不會被對方弄去了。
  這些資料都很重要,一旦他不幸身死,繼起的人,就不必再費這么多的精神去探索天魔令主穿心鏢的秘密了。
  所以燕青在中午的時候,到了馬百平的家里,邀了馬百平出來,到了那金紫燕的船上,歡天喜地喝了一天的酒。
  討厭的郭小琴死了,金姥姥也沒有再來干預。
  馬百平作了解釋,說是夜來的那些舉動,是怕燕青被柳浩生拉了去,而且也擔承在湖上,郭小琴要狙殺的對象是燕青,不過他一再聲明,他与金紫燕事先并不知道,這完全是金姥姥的主意。
  于是他更向燕青透露,他為了這件事,已經嚴重地警告過金姥姥,如果再來一次,他拼著受到天魔令的制裁,也要先火拼掉金姥姥了,言下明确地表示,金姥姥雖然跟他父親馬景隆是同時負責金陵分壇的,但金陵分壇的十大護法,也就是兩間鏢局的十名鏢頭,卻全是他的人。
  金紫燕一直在旁邊默默地听著,不作任何表示,酒闌分手,已是黃昏時分,金紫燕把燕青留了下來,放舟駛向河心時,她才憂愁地道:“燕青,別怪我娘,她是為了我,因為她听了我們的談話后,很為我擔心,所以才想對付你。”
  燕青笑道:“我根本就沒有怪她的意思。”
  金紫燕放低聲音道:“昨夜湖上一戰,娘知道了你的真正功力,已經很放心了,她認為你已有足夠保護我的能力,決心支持我們了,她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她准備拼了一死,設法找出天魔令的真相,使你能去對付他。”
  燕青笑道:“紫燕,我沒有說要對付天魔令呀。”
  金紫燕急急道:“燕青,我們這么誠心對你,你還是不肯說實話,娘認為你一定是九老會派來對付天魔令的人,所以才放棄金陵分壇的一切,衷心來支持你,你這樣子不是太叫人寒心了嗎?我求求你,別叫我們母女倆失望好不好。”
  燕青道:“她真是你的母親嗎?”
  金紫燕道:“不是,但我是她自小撫養長大的,她比親生的女儿還疼我,所以才作了這么大的犧牲……”
  燕青想想道:“我不是九老會的人,也不想意事生非,但如果真有机會能除去天魔令,我會不辭一試的,這是我盡一個武人的本份,只是我不要你們母女插手幫忙,你們還是于你們的,我不成了,不過一死,卻不想拖累你們。”
  金紫燕看了他很久,才輕聲一歎,道:“燕青,有你這句話,我就滿足了,你雖不是我所希望的人,至少不是使我失望的人,但是我還是要求讓我們幫助你,娘跟我雖是一介女流之輩,卻同樣怀有一腔俠心,希望能為武林盡點力,而且我們并沒有把生死看得很重。”
  燕青笑了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柔婉,沒有再說什么,但此時無聲胜有聲,言語反而是多余的了。
  良久之后,燕青才道:“紫燕,有一點請你要原諒的,我不是個專情的人,但我卻無法為你丟掉以前的女人。”
  “是花家姊妹嗎?”
  “是的,她們很可怜,我不想傷她們的心……”
  金紫燕正要開口,后面卻有一條船追來了,同時有人叫道:“燕兄,你在船上嗎?”
  是尤俊的聲音,卻來得大煞風景。
  金紫燕恨恨地道:“這家伙真是陰魂不散,哪儿都躲不開他,哪儿都要他插一份,燕青,你為什么要交這种朋友的?”
  燕青卻笑道:“尤俊是個很識趣的人,如果沒有要緊的事,他不會來打攪的,而且他也是個很夠意思的朋友。”
  尤俊已經跳上了船,笑笑道:“燕兄,對不起,打攪你的幽會了,金姑娘一定恨殺我了,但是沒辦法,我是受人之托,莫家兩兄弟不敢來惊吵你,非得拉我來做個惡人。”
  燕青道:“他們倆有什么事?”
  尤俊道:“兄弟鏢局接到一筆大生意,是一單价值千万兩的紅貨,保价很优厚,是貨价的一成。”
  燕青道:“那就是一百万兩了,這么大的生意自然是很了不起的大買賣了,怎么會輪到兄弟鏢局呢?”
  尤俊道:“那還不是你這位總鏢頭的名望太大了,莫家哥倆不敢接,想推給我們,但客人指名要兄弟鏢局承保。”
  燕青哦了一聲道:“是什么樣的紅貨?”
  尤俊答道:“是一口密封的箱子跟一個客人,箱子由他帶著,內容不必鏢局過問,限五天之內,保送到余杭。”
  燕青笑道:“這分明是柳浩生搗的鬼,想把我誆到杭州去。”
  任誰也會有這個想法,但尤俊卻道:“不可能,柳浩生离開玄武湖后,就直接回余杭去了,沒有踉任何人接過頭。”
  燕青道:“尤兄何以知道的?”
  尤俊道:“因為小弟一直盯著他,眼看他离開了金陵的。”
  燕青笑道:“他不可能去而复返嗎?尤兄把他看得太簡單了,他在一日之間,在玄武湖上籌辦了那樣一個盛會,可見他神通廣大,以及手下人員之多。”
  金紫燕道:“何況這也可能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尤俊道:“二位說的都有可能,但兄弟卻另有一個想法,柳浩生即使要把燕兄請到杭州去,也不必用這個方法,因為燕兄已經答應他去到杭州了,再說這個代价也太高了一點,一百万兩,究竟不是小數目。”
  燕青道:“保費已經預付了嗎?”
  尤俊說道:“不錯,那個人拿了銀票,只要成交立可支付,而且這銀票是常厚號的,兄弟已經到銀號去打听過了,證明這筆款子确實支存到銀號中,憑票即可轉帳。”
  燕青想想道:“這倒是奇怪了,此人用意何在,難道只是想擠垮兄弟鏢局的招牌嗎,那也犯不著呀?”
  尤俊道:“那人的條件十分优厚,假如鏢出了問題,鏢局無回賠償,因為這筆貨价太大了,誰也陪不起,順利到達,保价全付,如有失閃,保价只半,這意思說這筆生意,兄弟鏢局至少可以賺五十万。”
  燕青道:“難道這個人是存心想擠垮我這個總鏢頭嗎?”
  尤俊道:“歸根結底,只有這一個可能。”
  燕青苦笑道:“想不到我的身价會這么高了!”
  尤俊道:“要燕兄干這個總鏢頭,出的价錢是太高了一點,只是燕兄如果把鏢順利送到,豈不是白賺了一百万,所以兄弟實在難以理解。”
  燕青想了一下道:“我明白了,莫家兄弟是否打算推辭?”
  尤俊道:“這种來歷不明,莫名其妙的生意,誰都不敢接,所以莫家兄弟找到百平兄,要求合作承保,百平兄都推辭了。”
  燕青一笑道:“這不結了,事實上根本沒有哪一家鏢局敢承接,雖然條件优厚,但出了事情就要砸招牌,在鏢行來說,招牌的意義就是榮譽与信用,那是無法以金錢估計的。”
  尤俊道:“這筆生意一定會出問題了?”
  燕青道:“在這种情況下,不出問題的可能性很少,所以沒有一家鏢局肯承保,他偏偏找上了兄弟鏢局,我剛剛接任了兄弟鏢局的總鏢頭,如果拒絕了這筆生意,以后也無顏再混下去了?對方不是分文不費,就把我擠下去了嗎?”
  尤俊道:“但是誰會這樣干呢?”
  燕青道:“我也希望知道,因此我打算接下來。”
  尤俊怔了一怔,道:“燕兄敬請三思,這太不值得了,這件事情已經吵得滿成皆知,燕兄就算拒絕了,也不算丟人。”
  燕青道:“有人肯花五十万來打擊我,甚至還要冒一百万的危,這是太看得起我了,我怎么能拒絕呢?”
  尤俊道:“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燕青笑道:“管他什么文章,我只是一個流浪漢而已,一直默默無聞,最近靠各位捧場,才在金陵創出一點小名气,為了五十万兩銀子,賠上這條命都值得,何況是一點浮名呢?”
  尤俊道:“燕兄,此行一定凶險重重。”
  燕青笑道:“我就是不怕凶險,尤其像這种事,我不弄個水落石出,心里說什么也不得安定。”
  尤俊默默無語,燕青又道:“尤兄來得正好,我雖然承下這筆生意,卻無意獨占,你是隆武,紫燕可以代表景泰,我暗下再托二位幫個忙,捋著我一起走走看,至于酬勞,不管成功与否,一例按照二五拆帳,尤兄可以作主嗎?”
  尤俊道:“百平兄也認為其中必有蹊蹺,他希望燕兄能推掉最好,如果一定要接受,他也准備在暗中接應,他自己不能去的話,就要兄弟伴隨丁薛二位老爺子暗中策應。”
  金紫燕道:“景泰這邊我已經不管了,但我也會去的。”
  燕青笑道:“能夠有你們暗中幫忙,我倒要看看對方究竟是什么牛鬼蛇神,現在我們先去看看那位神秘貨主吧。”
  說著返槳歸岸,跟尤俊一起上兄弟鏢局去了。
  莫家的兄弟鏢局一來很破落的,最近才粉刷一新,鏢局的大門內也剛樹上一面大旗,繡著一個燕字。
  這無非是襯托著燕青的聲勢,莫桑与莫梓正滿頭大汗地在客廳里等著,陪著一個神情落寞的中年人。
  見到燕青進來,莫桑如釋重負地道:“總鏢頭來得正好,尤兄把事情跟你說了吧?”
  燕青點點頭,朝那個中年人一拱手,道:“在下燕青!”
  那中年人也起立拱手,凶凶地道:“久仰!久仰!燕總鏢頭這么年輕,倒是想像不到。”
  燕青道:“如果閣下認為燕某不更事,不妨另請高明。”
  中年人一怔道:“如此說來,燕總鏢頭是有意承接了?”
  燕青道:“我們既然吃了這行飯,生意上門,那有往外推的道理呢,何況條件又如此优厚,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中年人欣然道:“難得,難得,燕總鏢頭果然魄力不凡,實不相瞞,敝人已經問過十几家鏢局,都遭到了回絕了。”
  燕青道:“原來閣下曾經托過別家了。”
  那中年人道:“是的,敞人在四年前到過金陵,那時貴局似乎是寂寂無聞,所以敝人沒有先來求教,可是問過十几家后,他們一致推崇說貴局的燕總鏢頭的何等地了得,也許可以接受下來,果然被他們說對了。”
  燕青道:“閣下其實應該打听一下,金陵最大的鏢局,當數隆武景泰兩家,閣下為什么不上那兩家去試試呢?”
  那中年人道:“這件紅貨敝人是受人之托,也不是自己的,托付的人說隆武景泰的名頭太大了,他不想求教。”
  燕青笑道:“名頭大,才能擔得起風險。”
  中年人道:“可是承托人聲明,除了隆武景泰兩家外,任何一家承保都行,敝人也沒有辦法!”
  燕青道:“約子定了沒有?”
  莫桑道:“客人已經把草約擬定了,成交之后就簽約。”
  說著遞了一張紙過來,燕青接過一看,條件与尤俊所說的一樣,只是貨主的名字未鎮,再者送達的地點只填了余杭,卻沒有填明詳細地址,乃問道:“是不是送到余杭城就稱交貨了?”
  中年人道:“那當然不是,一定要到達地頭才行,地址在余杭,到了那里,敝人自會認得路,總嫖頭只要把敝人隨貨送進門,就算交差了。”
  燕青道:“貨主是誰?”
  中年人道:“總鏢頭有意承接,敝人自會署名。”
  燕青道:“閣下隨貨同行,敝局保證在五天內送達,至于進行的方式行止,都要由敝局安排。”
  中年人笑道:“那當然,敝人絕對遵守安排,那怕用一口棺材,把敝人裝了去都行,只是棺材上要開個洞,讓我透了气,因為我還要活著出來打回執,貴局才算交差呢!”
  燕青道:“好,簽約吧,明日午時起程,五天后的午時抵達,貨物呢?我要先過目一下。
  中年人道:“敝人說過了,一口箱子,三尺來寬,四尺高,明日啟程時,敞人隨身攜來給總鏢頭過目,至于內容,我們約上聲明是不必公開的。”
  燕青道:“莫大哥,有這個規定嗎?”
  莫桑道:“只要失落無須賠償,照規定是可以的,否則就必須要當面點明,看看是否值所報的价格。”
  燕青道:“那就遵照貴客所說的簽約吧。”
  莫桑低聲將他扯到外邊問道:“燕兄,你真打算接這批生意,我看問題不簡單。”
  燕青笑道:“只要不違規定,管他的呢,反正對我們有益無損,最少也可以賺他個五十万。”
  莫桑道:“但是所擔的風險太大了。”
  燕青笑道:“這筆貨由我自己送去,二位留在金陵好了,不過我打算清隆武景泰的馬總鏢頭派人暗中護送隨行照應,保費跟他們分潤一半,要請莫兄賜准。”
  莫桑道:“那更好了,老實說,這筆錢我們根本不想賺,兄弟几代都是在鏢行中混飯吃,從沒遇上這种怪事。”
  燕青道:“正因為怪得邪門,我才要探探究竟,尤其是對方堅持不要隆武景泰兩局承保,更顯得奇怪,我才偏要把他們拉著,看看會出什么問題。”
  莫桑道:“馬百平會答應嗎?”
  燕青道:“我問過尤俊了,他說馬百平也感到奇怪,即使我們不邀請他,他也准備派人吊著一探究竟,我們提出要求,他一定會答應的。”
  莫桑道:“那就好了,否廁!敝兄弟就是拼了老命,也要追隨燕兄前去的,既然有他們幫忙,他們的實力友厚,能手也多,敝兄弟就不必跟著去礙手腳了。”
  燕青正色道:“莫兄,這批貨會不會是犯法的贓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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