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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袁斌訥訥地點頭稱是,馬百平又道:“我知道主人在下屬中安插了不少死士,准備隨時對付我,但我也有我的安排,只要我一死,這個局面立將星散,誰也控制不了,希望主人別做傻事。”
  袁斌臉上冷汗直流,馬百平笑道:“袁老想必很清楚,我這個總監不是靠誰提拔起來的,完全是我自己掙下來的,主人如果想真正地雄霸天下,最好跟我開誠布公說一下,如果再玩從前那一套,他將得不償失了。”
  袁斌道:“是!屬下一定轉告。”
  馬百平一歎道:“我的武功是得自主人的傳授,我不會忘本,在他有生之年,我不會背叛他,也愿意盡我最大的努力輔助他,但他若自絕于人,就怪不得我了。”
  袁斌道:“總監對主人的誤會太深了。”
  馬百平笑道:“主人是恨天翁上官笑予,還是燕青告訴我的,這不成了笑話嗎?在這种情形下,叫我怎么效忠得起來。”
  袁斌只有連連答應的份,馬百平道:“不准再對燕青有不利的行為。”
  袁斌說道:“這個人的存在對我們很不利。”
  馬百平笑道:“我倒不以為如此,他現在已經成為大家爭取的對象,在他的身上,可以找到那些隱形的敵人。”
  袁斌道:“是,屬下把總座的意思告訴主人去。”
  馬百平道:“天魔令主失敗在太專權,主人最失策的就是取代了他的地位,現在變成我們在明處了,當初主人如果跟我商量一下,我必定會阻止他這樣做的,現在追悔已經不及,亡羊補牢,不是摧毀明的敵人,而是消滅暗中的敵人,因此必須保全燕青,讓他幫我們去找出那些敵人來。”
  袁斌道:“他是九老會中的人。”
  馬百平道:“不是,他只是被九老會利用的人。”
  袁斌不信道:“何以見得呢?”
  馬百平道:“連洁心母子很痛恨九老會,他們殺死九老會中的人更多,但他們都保護燕青,可見燕青不會是九老會的人了。”
  “那少年是連洁心的儿子嗎?”
  “不錯,是她跟莫老二生的儿子,五歲時就被另一方的人帶去專門從事殺人的訓練,現在已經藝成出師了,這小子真是個天生的殺手,也不知他的武功是怎么練的,招式并不新奇,卻非常實用,劍出見血……”
  “他們是屬于哪一方的呢?”
  “你應該比我清楚。”
  “屬下實在不知道。”
  馬百平一笑道:“由此可見你在主人那儿還沒有完全得到信任,連這种事都不曉得,整個天魔教原先由四霸天合組的,這四霸天就是天殘門主白福,天恨門主上官笑予,天音教主郭心律,天欲教主秦湘綺,天殘門主白福一開始最具實力,遂成為天魔掌令,久而久之,他就以天魔令主自居了。”
  “現在呢?”
  馬百平道:“現在是天恨門當權,但其他兩門經過多年的私下經營,各顯神通,也具有相當實力了。“”
  “總座是如何得知的?”
  馬百平一笑道:“是銀鳳告訴我的,她是天欲教主的傳人,但她跟連洁心母子沒有關系,因此她們一定是天音教主的手下。”
  袁斌詫然說道:“銀鳳怎會報天欲教主搭上線的呢?”
  馬百平道:“那要問你們了,你們守在她身邊,居然會被天欲教的人滲了進來,而且還帶走了一手的人,你們是怎么漏的?”
  袁斌惶然道:“屬下不知道,銀風天性就喜歡跟男人在一起,她得的殘功笈下冊也需要如此,所以我們不去管她……”
  馬百平冷笑道:“今天她跟我擺明著說了,要把景泰鏢局接過去,分開行事,作為她天欲教的坐業。”
  袁斌連忙道:“總座答應了?”
  馬百平冷笑道:“不答應行嗎?景泰早就是她的班府了。”
  袁斌道:。“總座怎么沒告訴主人呢?”
  馬百平冷笑道:“我告訴誰去?主人連影子都看不見,你袁老也是不久前才碰的頭,柳不青剛愎自用,如果跟她說了,她帶了人去火拼一場,反而使別人坐收漁利。”
  袁斌擦擦汗道:“我要赶快告訴主人去”
  馬百平道:“金陵的業務是我從天魔令主手下接過來的,我有權作主,你告訴主人可以,但轉告主人不要橫生枝節了,把天欲教放在明處,對我們只有好處。”
  袁斌道:“是,主人早就吩咐過,總座有權決定一切的,屬下只是去向主人報告一下而已。”
  馬百平笑道:“袁老的行動小心一點,別讓人踩住你的腳跟,把主人的行蹤給宣了出來。”
  袁斌笑笑道:“這一點請總座放心,主人的居處十分隱秘,絕不會被人找到的,就算跟在屬下身后也沒有用。”
  馬百平道:“那就好了,你要不要我派人掩護你一陣?”
  袁斌連忙道:“不必,屬下自己知道小心的。”
  說完扶拱手,身形在夜色中消逝了!馬百平看著他走后,微微一笑,隨即退了部屬,單獨向燕青的座船行去。
  燕青的那條船仍在緩緩地行駛著,馬百平追沒多久,就已經追上了,老遠就招呼道:“大姐,請停一下,小弟有事請教燕兄一下。”
  白金鳳道:“什么事,浪子的酒還沒醒。”
  馬百平笑道:“大姐何必騙人呢,燕兄根本就不是酒醉。”
  白金鳳連忙道:“你怎么曉得的?”
  馬百平道:“我知道事還多得很,他照理應該在六個對辰后才醒,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須馬上跟他談談。”
  白金鳳道:“不行,他沒有清醒前不能受惊扰。”
  馬百平已飛身上了船,三個女人都現出戒備的神色,馬百平卻含笑道:“各位別誤會,我沒有惡意,這儿有一顆藥丸,可以使燕兄立刻清醒過來,而且不致傷害他。”
  說著透出一顆紅色的藥丸,怜怜接了過來,用手撕開后,聞了一下,馬百平道:“化在水里給他服下。”
  怜怜用舌頭舐過了,才化在茶杯里,再作過各种的驗毒手續,最后才進:“馬爺,謝謝你了,這是很珍貴的宁神益元丹。”
  馬百平道:“不用謝我,我是受人之托轉交的。”
  白金鳳忙道:“是誰?”
  馬百平笑道:“是一個女的,說話的聲音很好听,只可惜蒙著臉,看不見臉貌,她自稱:“前世舊侶”看來我們燕兄上一輩子也是個風流人物。”
  白金鳳臉色微沉道:“胡說八道,馬百平你能不能說句正經的。”
  馬百平笑道:“大姐,我在你面前是從沒有說過一句不正經的話,人家怎么說,我怎么轉告!”
  怜怜与惜惜對視一眼,臉色都變了一變,怜怜忙道:“女子自稱是燕爺的前世舊侶?”。
  馬百平道:“是的,姑娘莫非知道她是誰嗎廣
  怜怜笑了一笑說道:“馬公子開玩笑了。妾身怎么會知道呢,只是覺得很奇怪,那儿又冒出這么一個人來了。”
  馬百平道:“二位如果知道,不妨告訴兄弟一下,這個女的身份很重要,她是由連洁心与金姥姥的伴同下跟我見面的,而且那兩人對她十分尊敬,似乎是她們領導人。”
  怜怜哦了一聲道:“奇怪!會有這种事,那究竟是誰呢?”
  “天音仙子郭心律。”
  說話的是燕青,几個人都微微一怔,怜怜忙道:“爺,你這么快就醒了。”
  燕青疲軟地坐起來道:“其實我早就醒了,可以說一直在清醒中,只是一口真气岔住了,一時運不過來,得藥力一沖,我就醒過來了。”
  怜怜道:“燕爺,你可真會嚇人,您知道剛才多危險。”
  燕青笑笑道:“我知道,我雖然不能行動,神智卻一直是清醒的,怜怜,你的脈象還不夠高明,再遇上那种情形,你應該不必舍命維護我,讓我挨人砍一刀,只要一個重大的外力刺激,我可以立刻沖破真气所岔的部位……”
  怜怜紅著臉道:“早知道如此,我在您靈台穴上戳一下就行了。”
  燕青道:“那也是辦法。”
  怜怜緊張地道:“爺,假如真是如此,可是一种很嚴重的病症!”
  燕青道:“沒那么嚴重,老毛病了。”
  怜怜愕然問道:“老毛病,您什么時候得了這個病的。”
  燕青輕歎一聲道:“九年前,那時我窮途潦倒,餓寒交迫,在雪地被埋了一天一夜,差一點就送了命,幸虧遇見了一位隱名的武林前輩,把我救治了起來,因而种下了病根。”
  怜怜計算了一下,九年前正是君子劍華云亭在華山之陽情變成瘋,因而失蹤的時候,心中約約有點了然,但也不便再問了,只是輕輕一歎道:“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短短的几個字,卻歎盡所有的感慨,燕青卻洒脫一笑道:“志莫大于心死,我這毛病可死不了,你擔個什么心。”
  白金鳳愕然地道:“你們在說些什么?”
  燕青笑道:“沒什么,九年前那一凍,才決定了我這浪子的身分,因為以前我守著先師的遺訓,不得介入江湖,經過那一病,我想到人世的無常,這條命等于是撿回來的,又何必那么珍惜呢,干是我才開始了浪跡江湖……”
  馬百平卻道:“燕兄,你沒開玩笑吧,你說那個女子叫郭心律。”
  燕青點點頭道:“不錯,我剛見過她,是她自己告訴我的。”
  馬百平道:“不可能吧,她好像很年青。”
  燕青道:“是的,從她的形貌看來,約摸二十五六,風華絕代,艷麗無雙!确是人間仙姝。”
  馬百平卻道:“天音仙子郭心律是天音門主,也是橫行江湖的四霸天之一,為天魔教中四大勢力之一部分,怎會如此年青呢?”
  燕青笑道:“有些人的年青与否,從外貌上是看不出來的。”
  馬百平道:“可是据銀鳳告訴我說,天音仙子郭心律,至少也在七八十歲之間了,不可能如此年青。”
  燕青哦了一聲道:“馬兄是什么時候听說的?”
  馬百平道:“我們离開畢清池之后,銀風就把我邀到景泰鏢局去,直接告訴我她是四霸天中另一霸天-天欲門主秦湘騎的代表人,要求接景泰的產權,作為基地……”
  燕青道:“馬兄答應了沒有?”
  馬百平道:“不答應也不行,景泰的人事根本已在她的控制之下,何況我也樂得如此,給恨天老怪增加些麻煩,四霸天的內情是她剛告訴我的,我急著想通知燕兄,一問之下,才知道恨天門下到這儿來裁殺燕兌了,我赶緊前來阻止,卻先碰上了天音門中的人。”
  燕青長歎一聲道:“天魔教這秘密總算被揭開了,天下原沒有永遠的秘密的,只是四大魔頭還有兩個尚在人間,把他們找了出來,加以殘除,天下或可太平了一陣了。”
  馬百平道:“是哪兩個。”
  “恨天翁与天欲門主。”
  “天音仙子不算嗎?”
  “我見到郭心律絕不可能有七八十歲,我想此女必然是天音的傳人,真正的郭心律已然物化,由此女接替了天音的名號而已。”
  “她不會企圖獨霸武林嗎?”
  燕青道:“應該不會,年青一代沒這么大的野心,正如馬兄与白門主一樣,我們赤子之心未失,不會狂到這個程度。”
  馬百乎感慨地道:“是的,我真不明白,為什么人一上了年紀,就會變得這么可怕了,恨天老怪我還沒見著,單以家父而言,他只是恨天翁培植的傀儡而已。都已為權勢所投,執迷不悟,干得非常起勁。”
  燕青歎道:“或許是因為上了年紀的人,對生命一些美好的事物已沒有追求的能力,因此才熱衷于名利權勢,世間的守財奴都是上了年紀的人,連一個庸人都不免如此,武林中人又何能例外呢!”
  馬百平道:“也不盡然,九老會中許多俠義領袖,為了抵制天魔教,滋滋不遺余力,棄身家性命于不顧,又是為了什么呢?”
  燕青道:“那是另一种追求的滿足,雁過留聲,人死留名,他們希望著在身后留下不朽聲名!”
  馬百平一歎道:“雖然是一樣的追求,卻有正邪之分。”
  燕青別有深意地道:“人活在世上,總要做點什么的,如果以個人的立場而言,恨天翁与令尊所為并無不當之處。因為他們也是為自己的理想而在努力。”
  馬百平道:“只是人不是只靠一個人就能活下去的,因此一個人追求的理想應該是每個人共同的理想,這也就是世俗所公認的道德与武林間的道義。”
  燕青肅然道:“馬兄此等認識,那是無上的俠義胸怀。”
  馬百平苦笑道:“我是在那些人的野心之下被造就成的,正因為我身受之苦,才知道這种思想對別人所造成的傷害与尊嚴的打擊,我恨透了他們,也想到如果我循此而行,同樣地也會被人所憎恨,我才決心反對他們。”
  燕青欽敬地道:“人活在世間誰都免不了有痛苦,對痛苦的承受,有兩种人,一种是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一种是已之所受,倍施于人,前者為圣賢,后者為邪魔。馬兄本悲天憫人的圣賢心胸,小弟深以結識為榮幸。”
  馬百平苦笑道:“燕兄太過獎了,我并不是你所說這么好的人,以前我也不是這樣的人,最近才改變的,而且是受你的影響。”
  燕青道:“馬兄別開玩笑了!”
  馬百平道:“是真的,自從燕兄出現之后,天魔教中起了很多變化,都是由燕兄引起的,從舍妹到金風大姐還有這兩位姑娘,她們都愿意不顧一切地來救護你,銀風對男人是得不到手的就殺,我知道她在燕兄那儿碰過釘子,她居然告訴我說,誰殺了你就找誰拼命。”
  燕青不禁尷尬地道:“馬兄可別誤會,兄弟跟嫂夫人會面時,白門主也在一邊,可沒有什么不軌行動。”
  馬百平笑道:“燕兄可別以為我在吃醋捻酸,我絕沒有這种心,我只是說明我改變的原因,以前我還想在天魔教中建立自己的地位,后來見到燕兄處處都受人歡迎,不僅是女子,連男人也是一樣,我才有感触,受人喜愛比為人憎恨的滋味是何等不同,我才決心做個不受人憎恨的人。”
  燕青道:“為人總不能處處討好的,剛才不就是有人殺我嗎?”
  馬百平道:“他們要殺你的原因只是利害的沖突,并不是恨你,所以這決心不會太激烈,受人憎恨就不同了,你不知道那些人在背后處心積慮地對付你,連一個人都無法信任,像已死的天魔令主及現在的恨天翁,他們一生中躲躲藏藏,不敢公開見人,即使在自己的勢力圈子里,也有著數不清的敵人,像這种生活,即使能享天下生殺之權,又有什么意思呢。”
  燕青倒是被他這番理論听得怔住了。
  馬百平道:“目前跛仙袁斌是唯一与恨天翁接触的人,連洁心母子跟我約好了,他們去踩袁斌后腳,希望能找到恨天翁,我自己也作了布署,所以來邀燕兄,燕兄如果能行動,我們就去試試看。”
  馬百平裝成了劉琳,燕青裝成了秦九,兩人踏進了仇四爛眼的賭訪,仇四爛眼忙迎上了來道:“二位怎么又回來了?”
  燕青笑道:“剛才輸脫了底,想想實在不甘心,所以弄了點本事來,想再翻翻本,里面還沒散局吧?”
  仇四爛眼道:“還沒有,不過也快散了,那位張老爺子的手气很不好,已經向百丰調庄飽帳房子先生借了几次借條,秦頭儿要翻本就快去吧。”
  燕青与馬百平來到里面,果然袁斌与一個矮胖的老者坐在一張桌子上對賭,旁邊跟著下注的卻是百丰綢庄的伙計們,賭局雖在進行,情況卻不熱烈,顯然是借此机會在商量著事情。
  燕青低低聲道:“那老儿就是恨天翁嗎?”
  馬百平看了一下也低聲道:“有點像,但是不敢确定,因為兄弟見到的恨天翁都是蒙面的,根本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如何?”
  燕青道:“只有試他一下了。”
  于是走了過去,那一局人對他前來顯然很不愿意,袁斌無可奈何地道:“秦頭儿,你還輸得不死心。”
  燕有笑道:“可不是嗎?剛好出去發了一筆小財,再來試試看。”
  他押下了一張銀票在出門,姓張的老者抓起骰子,冷冷地道:“秦頭儿,老夫雖然手气坏一點,卻是吃定了你。”
  燕青道:“這一筆您老可能吃不了,因為借我銀子的人是本城第一號財主,我想借借他的福气。”
  姓張的老者已經擲出了骰子,聞言朝銀票上一看,發現竟是隆武鏢局馬百平私人帳戶上開出的票子,不禁一怔,骰子還在打轉,他輕輕一碰桌子走了下來。
  是個十點,他推出了牌道:“十上,十面威風殺四方!”
  燕青笑道:“老爺子,您這個口采就不利,牌九一共才四方,您這一殺,豈不連自己都殺進去了。”
  姓張的老者一翻牌,果然是個撇十,恨恨地一摔牌,燕青抓的是個一點,贏進了一注。
  袁斌笑道:“秦老頭,這好像是敝東的票子。”
  燕青道。“可不是,今儿運气不錯,在街上碰上馬總鏢頭,平常見面,他多少總賞了十兩二十兩的,今天好像有急事,還沒有等我開口,就給了我這一百兩的票子。”
  几個人又是一惊,袁斌尤其著急地問道:“秦頭儿,敝上怎么會來到這儿的?”
  燕青卻漫不經心地道:“您是問馬總鏢頭,他是找人的。”
  袁斌更急了道:“找誰?”
  “找一個中年婦人跟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子。”
  “找到了沒有。”
  燕青笑著道:“那可不知道,馬總鏢頭問我有沒有看見這樣兩個人,我跟老劉巡街的時候,恰好看見有這兩個人,手里還執著兵器,也在街上經過。”
  袁斌更急了道:“他們上哪儿去了?”
  燕青卻像不耐煩似的道:“老爺子,還有一條庄,您怎么不推出來呢?”
  袁斌無可奈何地道:“張老,時間不早了,推完這條庄也該散了。”
  姓張的老儿只得打出了骰子,隨便地給了牌,燕青卻裝作吃惊地道:“糟了,我下了注贏了一注忘記收回來了,這一注整整押了二百兩,馬總鏢頭好容易給了我這一百兩,又說不讓我告訴人家他上那儿去了,今天是再也撈不到賭本儿了,輸了可怎么辦?老爺子,我還沒看牌,收回一百行嗎?”
  姓張的老者沉聲道:“秦老頭,牌桌上有規矩,骰子落地,金澆銀鑄,那有再更換賭注的道理。”
  燕青撅著嘴,直歎著气說道:“完了完了,久別重逢,庄家拿几付蹩十,這付一定是豹子,這一付是完了。”
  他把牌一翻,又是個兩點,更為懊喪地道:“涼了,涼了,兩點還能贏嗎,唯一的財神又斷一路,今天算是輸定了。”
  袁斌看了姓張的老儿一眼道:“那可不一定,也許庄家又是付蹩十呢”
  張老儿恨恨地把牌一摔道:“于先生,你可真是金口,就給你猜定了,統賠。”
  他气呼呼地把面前的銀票一推,站起身子來,出門而去,袁斌也把銀子整理了一下。
  燕青道:“于先生也要走了?”
  袁斌笑道:“是啊,敞上既是在附近,叫他知道了可不太好,他最討厭人賭錢了。”
  燕青笑道:“您放心好了,馬總鏢頭追著那兩個人往鼓樓的方向去了,不會再回來的。”
  袁斌一惊道:“鼓樓不就在附近嗎?”
  燕青笑道:“鼓樓离此雖是不遠,但那儿什么都沒有,我看那母子倆兩個一定是路過的,馬總鏢頭也退了下去……”
  袁斌匆匆地道:“万一給他撞回來可不太好,秦頭儿,你發財吧,我們可不奉陪了,大家也回去吧。別再賭了。”
  燕青忙叫道:“于先先,你們這一走,不是散了局嗎?你放心,我絕不會嚷了出去的。”
  他的聲音很大,似乎讓每個人都听得見。
  袁斌皺皺眉,只得又抽了兩張銀票塞了過來道:“秦頭儿,你多包涵,千万別告訴敝上說我們在這儿要錢,這給二位吃點紅,今天我手气不惜……”
  燕青裝出一付貪相,攫了銀票道:“您放心,我不會說的,對了,那位張老爺子是那儿的,下次可以再找他賭賭,這种瘟生可不太好找。”
  袁斌淡然的道:“他是敝號的一個主顧,不太來賭錢……”
  說完招呼了那些伙計,一哄而散了。
  燕青笑了一笑,翻開張老儿面前,赫然是一對地牌,朝馬百平眨眨眼道:“百平兄,看來你的威風不小,把你給抖了出來,那老家伙有錢都不敢贏了。”
  馬百平也低聲道:“我雖然不懂賭術,可也看得出有詐,上一把他就想贏的,可是听燕死一說,又故意震動桌子,使骰子改變點子,讓你贏了,這一付他本來想撈本的,但被你一逗弄,連牌都不看就認了輸,可見他們一定有鬼。”
  燕青道:“不錯,今天因為情況特殊,袁斌把張老儿約了出來,當面商量的,他們賭錢是個幌子,只是借此地說話,所以不歡迎旁人參加,那個秦九偏不識相擠了上去,怎么不被他們榨光了滾蛋呢。”
  馬百平道:“由此可見那姓張的老儿即使不是恨天翁,也必定是恨天翁的親信,咱們得盯牢地,劉琳不知道是否行……”
  燕青笑道:“沒關系,他們借此地會面,必然不是第一次了,我們問問主人就知道了。”
  說著袖起了銀票,抽了一張五十兩的,把仇四爛眼召過來笑道:“仇老四,你也分點采。”
  仇四爛眼連忙道:“秦頭儿,那怎么敢當呢,頭錢已經由于先生賞過了,這儿全仗您包涵……”
  燕青沉聲道:“給你就拿著,不過有話要問你,那個姓張的老頭儿是什么來路?”
  仇四爛眼道:“您說的是張老爺子,那沒問題,他是蕭監公蕭丈人的親戚,常上這儿來。”
  燕青道:“哪個蕭監公?”
  仇四爛眼笑道:“瞧您問的,蕭監公還有几個,就是住在唱詩樓周必巷大宅的蕭瑀蕭大人。”
  燕青哦了一聲:“你說那老家伙常來,我怎么沒見過。”
  仇四爛眼笑道:“往常他都是跟綢庄的伙計們在里屋賭,今天剛好里屋沒空,才挪在外面的,所以您不常見。”
  燕青又問道:“于先生也常來嗎?”
  仇四爛眼道:“不常來,來了也多半是跟張老爺子在里面賭,他們的輸贏大,別人也湊不上,您今儿算是遇上了。”
  燕青道:“那張老儿叫什么名字?”
  “張震宇,他是蕭大人的親戚,也是蕭府的內宅總管,人挺和气,就是愛玩儿,而且手气太糟,十賭九輸,一年下來,總管輸個十來万,好在蕭大人有的是錢,往來公私帳目都是他經手,也還輸得起。”
  燕青笑道:“知道他來歷就行了,我干了這一行,總得問問清楚。”。。
  仇四爛眼笑道:“您放心,要有來歷不明的人,小的早就向您稟報了。”
  燕青敲了他一下道:“仇老四,雖然人家的出身沒有問題,可是這么一個活財神,你竟一直喝著我。”
  仇四爛眼忙道:“秦頭儿,是張老爺子跟于先生一再關照不讓說的。”
  燕青哼一聲道:“你一定受了不少好處?”
  仇四爛眼陪笑道:“您神明,小的就是靠這個混的。”
  燕青站了起來道:“我知道了也不會少了你的,而且又不是刮你的,仇老四,如果你還想混,以后他們湊上了局就打個招呼。”
  仇四爛眼連連稱是,燕青招呼馬百平出了門,劉琳在暗處出來迎著,馬百平道:“怎么樣?”
  劉琳道:“袁斌跟那老頭都上蕭公館去了。”
  馬百平道。“繼續望著,有時上你家通知我們。”
  劉琳答應著又隱了回去,兩人來到劉琳的家里,馬百平才問道:“燕兄,你認為如何?”
  燕青道:“有著落了,馬兄認識蕭監公嗎?”
  馬百平道:“應酬上見過兩次,原來是辦兩淮監運的,后來才升了監公,是個很風趣的老頭儿,也是隆武的長期主顧。”
  燕青冷笑,道:“當然了,肥水不落外人田嘛,隆武的收入列入了公帳,到最后還是落入他的私囊,要不然他那來這么多的錢供養這么多人。”
  馬百平一怔道:“燕兄說他才是恨天翁,那不可能吧。”
  燕青笑道:“大隱于朝,小隱于市,正因為沒人想到堂堂監公大人曾是稱雄江湖的霸主,他才能夠一隱多年。”
  馬百平道:“燕兄有什么根据呢?”
  燕青道:“有的,恨天翁本名叫上官笑予,當然不能用這個名字去做官,但又不甘寂寞,所以才用了蕭瑀兩個字的諧音。”
  正在說之間,忽而劉琳匆匆而來道:“總鏢頭,連洁心母子,金雪娘与柳浩生帶著一批江湖人扑進了蕭公館。”
  燕青道:“那一定是盯著袁斌去的,他們的動作倒快,蕭府里有什么動靜?”
  劉琳道:“府里似乎也有不少人,已經動起手來了,而且還有人往鏢局那邊去了。”
  馬百平急道:“那一定是調集人手去了,劉琳,你快點到鏢局去,傳我的急令,不准支援。”
  劉琳頓了一頓道:“恐怕老爺子不會答應。”
  馬百平道:“那就動用我們自己的人手硬攔,誰要是不听的,一律格殺不論。”
  劉琳道:“對老爺子呢?”
  馬百平道:“你照傳下令去,自然會有人侍候他老人家的。”
  劉琳答應正待走去,馬百平道:“慢一點,把我們其余的人召集了迅速集中此地。”
  燕青道:“不要,如果用馬兄的人,恨天翁見到情勢不妙,可能拔腿溜掉了,這一擊必須万無一失,還是用丐幫跟天殘門的人手較妥。”
  馬百平道:“他們絕不會比我的人手強。”
  燕青道:“他們有了個最好的掩護身份,可以直接進去參戰而不起疑,劉兄請稍等一下,我寫個條子你帶了去。”
  他以最快的速度,寫了一張字條道:“劉兄先把字條交給天殘門后再到鏢局去。”
  劉琳拿了字條,急急地走了。
  馬百平這才道:“燕兄,我們是否現在就去?”
  燕青道:“不必,等一下人來了再去,我相信戰事不會這么快結束,我們可以趁疲而攻。”
  馬百平十分急燥,燕青道:“百平兄,對于令尊大人……”
  馬百平苦笑道:“家父迷信恨天翁的勢力,必然不會同意我的做法的,因此我只好采取斷然的措置。”
  燕青道:“馬兄大義滅親固然可敬,但似乎……”
  馬百平笑笑道:“燕兄以為我要殺死家父,我還本至于做出這种大逆不道的事,只是讓人使他老人家安頓下來。”
  燕青這才吁了口气道:“兄弟也想到馬兄不會如此忍心的,只是如何著手呢?”
  馬百平道:“兄弟在家父身邊安置了一個人,必要時使用一种特制的迷藥,把他老人迷昏過去,不僅對家父如此,風云十杰中還有兩個是家父最親信的,兄弟也作了同樣的措施,他們究竟是我的長輩,最多廢了他們的武功就是。”
  燕青笑道:“那就好了,恨天翁消滅后,江湖大局要馬兄一肩承挑了,因此馬兄的行為一定要不讓人有非議之處。”
  馬百平笑道:“兄弟倒沒有這個野心,只想以此棉薄為武林盡心而已,燕兄,對進攻之計有什么指教?”
  “恨天翁的武功一定很高了?”
  馬百平說道:“是的,兄弟的武功都是得自他的傳授。”
  燕青道:“馬兄對付他恐不易得手,由我來吧。”
  馬百平想想,道:“那兄弟就不爭了,燕兄的造詣本來就比我的高,何況他對燕兄的劍路還不清楚—…·”
  燕青道:“以劍術造詣而言,我不會比他高,好在我有這個身份掩護,出其不意或許能奏效,不管我發生什么情況,馬兄都不必理會,專心對付張震宇好了。”
  馬百平道:“那個老儿很重要嗎?”
  燕青道:“袁斌跟他直接聯絡,可見他必是恨天老怪的智囊,而且恨天翁化名蕭瑀,官居監公,處理公務也很快,江湖上的事務,也是由張震宇代理的多,恨天翁的一本帳,全在他手中。除去此人比除掉恨天翁更為重要,別人不知道,又不能叫開使他提高警覺,因此馬兄一定要注意,務必要拾下他才行。”
  馬百平想想道:“那我倒是要特別小心,可是我這身裝束不行。”
  “這身裝束很好呀,已經跟他照過面,而且他不會對一個衙門的差役防備的。”
  馬百平苦笑道:“我的兵器不行,金劍銀鞭的招牌太明顯了,他一眼就看了出來,反而會提高了警覺。”
  燕青道:“這倒是的,馬兄不能換件兵器嗎?”
  馬百平道:“如果是對付別人,我不用兵器都行,但這家伙既然如此重要,我可不敢魯莽,換了兵器就不順手了,尤其是我的銀鞭,更是少不了的,燕兄要對付恨天翁,也得想辦法,用刀絕對不行的。”
  燕青沉思了片刻道:“我的辦法容易解決,隨便撈支劍就行了,馬兄的銀鞭倒是個問題,看來還得動動腦筋。”
  他想了一下,忽而拆下了一根桌子腳,剖開來,又用劍將中心剜空,向馬百平把銀鞭要了過來,嵌在中間,找出麻繩綁好,用墨涂黑了道:“這就行了。”
  馬百平道:“這是什么?”
  燕青道:“鋼尺,正是公門中差役常用的家伙,雖然租了點,但在黑夜中混一混也就過得去了,金劍可以藏在衣襟里,好在馬兄用劍的机會不多……”
  馬百平道:“這玩意一招就顯原形了。”
  燕青道:“是的,但一招之后,馬兄也不必掩避形跡了,所以這一招非常重要,馬兄必須妥加利用,像令尊擊殺天魔令主一樣。”
  馬百平輕歎一聲道:“我盡量小心,即使一招不中,我拼了命也要把他給收拾下來,絕不誤事就是了。”
  燕青道:“我們一人一個對象,各管各的,對了,蕭瑀是什么長相,馬兄還得指點一下。”
  馬百平道:“身裁跟張震宇差不多,神情比他雍容一點,鷹勾鼻子,花白長髯,很好認,可笑的是我跟他還一起喝過几次酒,竟然不知道他是恨天老怪。”
  燕青道:“這就是他的過人多處,他可以在明里洞悉你的一切,你卻無法捉摸到他的一點形跡,他錯在不該除去天魔令主,否則誰也無法把他挖來了。”
  馬百平道:“真想不到四霸主中有三個都在金陵,這么說來另一霸天也一定在金陵了。”
  燕青道:“很可能,否則嫂夫人不會要求把景泰接過去了,除去了恨天翁,下一個對象就該是秦湘綺了。”
  馬百平听听街上已有鳴羅之聲,大概是蕭公館的廝殺聲已為鄰舍听聞,鳴鑼示警了。
  馬百平急道:“燕兄,我們可以過去了吧。”
  燕青道:“不急,等人來了再說.鳴鑼示警,證明戰事尚在進行中,還可以等一下。”
  馬百平焦灼不安,燕青道:“那我們就在街上等著吧。”兩人來到街上,但見一批人提著兵刃匆匆過去,馬百平一看惊道:“不好,這是百丰綢庄的人。”
  燕青道:“也是馬兄的下屬嗎?”
  馬百平憤然退:“不是的,沒一個是的,這些人既然到蕭館去馳援,我在百丰的人員必然已遭毒手。”
  燕青道:“那恐怕還不至于,因為他們還不知道馬兄准備倒戈,不敢得罪你的,最多是制住那些人而已。”
  說著劉琳已先回來了,稟告道:“鏢局方面已經解決了,老爺子那儿也安頓下來了。”
  燕青忙問道:“另外的一批人呢?”
  劉琳道:“丐幫的人說立即就到。”
  說著街口明火執仗,來了一列官軍,燕青看清楚了,為首的正是白金風与怜怜、惜惜,都穿了官服,忙迎了上去,首先打招呼。因他先開腔,大家才听出是他。
  馬百平這才道:“燕兄原來是要利用這個身份,的确高明。”
  白金鳳也笑道:“還是丐幫有辦法,眨眼間就弄了這么多軍服來。”
  怜怜卻苦笑一聲道:“爺,您可真會支使人,限定時間赶到,還要服裝整齊,明天還不知道如何善后呢?”
  燕青道:“你們是怎么弄來的?”
  怜怜道:“還能怎么弄,只好謊報盜劫,到巡芝誆了一隊人出來,把他們制服了,扒下來的衣服。”
  “他們的人呢?”
  “還留在秦淮河畔的一條船上。”
  燕青想想道:“那也沒關系,等把恨天老怪剪除后,再把衣服還給他們,促成他們一件大功勞就行了。”
  白金風急道:“浪子,你拿准找到了恨天翁了?”
  燕青道:“沒錯,而且連洁心母子等人已先發動了,我們也走吧,到了那儿,還是听我的吩咐再行動。”
  他一面說轉身引路,同時也把手中的劍跟怜怜換了單刀,低聲向她囑咐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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