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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章 身入龍潭


  紅花閣是徐州城里最大的妓院,因此也是最吸引男人的地方;不過,紅花閣對上門的主顧多少還要經過一番挑剔,沒錢的主顧固然不受歡迎,花不起大錢以及舍不得花錢的吝薔鬼,同樣地會摒諸門外。
  杜英豪對這种地方很熟悉。他出道之初,就是在陶大娘的會芳閣里當保鏢;盡管他對這种地方的行情很熟,但是他卻在紅花閣的門上被擋了駕。
  攔住他的是一個穿長衫的中年人,長相也很斯文,語气也很客气,雙手一攔道:“這位爺,對不起,您請高抬貴手,上別家去坐坐,下回再歡迎您光顧。”
  杜英豪怔了一怔道:“怎么?你們今天不做生意?”
  “這倒不是,只是今儿有位客人把全部的院子都包了下來,所以不再款待新的客人了。待慢!待慢!”
  杜英豪冷笑道:“這倒新鮮,我還沒听說有人包下窯子的。”
  那中年人仍是陪笑道:“事儿的确不常見,可是我們開門做買賣為的是賺錢,有人肯花銀子,我們也沒辦法,真是對不起得很。”
  “哦!是那一位豪客有這么大的手筆。”
  “東城通源糧行的吳大掌柜。那是本城最大的糧號,鄰近几個縣的糧食交易,都由他經手,所以他包下了本處,招待一些他的米糧同行。”
  這時又來了一個腦滿腸肥的胖子,老遠就向這中年人打招呼道:“雷爺,好久不見了,您可好?”
  這姓雷的中年人卻隨便地點點頭道:“好!馬老板,別人都到齊了、只有您的大駕可真難請。”
  胖子的臉上流下了急汗,用手掂起了衣袖猛擦,陪著笑道:“實在對不起,今天是我老丈人的生日,我在兩天前就下鄉去了,接到了通知,連忙起了來的。
  “中年人淡淡地道:“那倒是辛苦您了。”
  “那里!那里!雷爺不見怪就好。”
  “馬老板言重了,我只是代我們吳大掌柜辦事,你馬老板賞臉,沒叫我丟臉就很感激了。請吧!”
  “是!是!雷爺先請。”
  中年人轉臉向杜英豪笑了一笑道:“這位爺,您高升几步,換一家吧:您要是門路不熟,我可以派個人帶看您去。在這儿,大家多少還會賣兄弟一個面子。
  “杜英豪拱拱手道:“那就不必了,我只是路過,隨便來逛逛,听人說這儿是最大、最好的一家。”
  “這倒也不假,很遺憾的是您今儿來得不巧。改天吧!改天我得閒,一定好好招待您。您可以打听一下,我小雷神雷鳴天是最喜歡交朋友的。”
  杜英豪拱手道謝了离開。來到一家小客棧里,王月華跟水青青帶看賴皮狗在那儿等看。
  賴皮狗已經叫水青青整得吃了不少苦頭,只有死心塌地幫著她們;因為水青青用她的毒蛇在她腰上咬了一口,給了他一顆藥,告訴他說,蛇是七步追命的錦帶花,這藥可以管三個時辰,三個時辰內再給他真正的解藥,否則他必死無疑。
  為了要活命,賴皮狗只有乖乖地听命了。
  杜英豪是先去探采動靜,叫他們在這儿等看;不得其門而入,只有回來了。
  他要弄清楚這個姓雷的是誰?看樣子他不像是紅花閣里辦事的人。不管紅花閣的后台多硬,他們總是開門做買賣的,講究和气生財。
  那個叫小雷神的家伙對杜英豪還算客气,對姓馬的胖子架子可大了,但他卻稱胖子為馬老板,也听得出胖子是請來的客人。
  胖子可以放下老丈人的壽辰不管,匆匆地赶來赴這种無聊的宴會,內情也頗堪玩味。
  杜英豪原意是鬧點事,惊動里面后,再讓王月華与水青青伺机暗伏,看看焦雄是否躲在里面的。就因為發現了這么多不可思議的事,才放棄原來的計划,先弄清這位小雷神的底細了。
  他才說出小雷神的名字,王月華已經失聲道:“那是徐州府衙的捕快頭儿,焦雄的連襟。”
  賴皮狗補充道:“他老婆是班子里的姑娘,是焦雄四姨娘的結拜姐妹,就是這么一點關系,他往自己臉上貼金,說是焦庄主的連襟;不過他這個捕頭儿倒是焦雄一把提拔起來的,早先他也是在地方混混,比我們還不如呢!為了他老婆跟四姨娘的關系,搭上霸王庄。”
  杜英豪笑道:“敢情是這么回事,這位大班頭也太屈駕了,怎么會在窯子門口當起管事的呢?”
  賴皮狗道:“大概就是為了杜大俠快要來,搬他出來擋駕吧!他有看官面上身份。”
  王月華道:“是啊!杜爺,這可不能來硬的了。若是他以官面上的身份,把您給扣押起來,那可不上算。”
  賴皮狗道:“雷鳴天跟通源糧行的掌柜吳桂倒是叩頭兄弟,但有姓吳的巴結他,怎么樣也不可能請他來招待客人的。依小的看,焦雄多半是在紅花閣里,借看姓吳的做幌子,不讓閒人登門。”
  “那姓馬的胖子呢?”
  “那倒是道地做糧食生意的,但也得指著霸王庄吃飯;否則他的糧車也好,糧船也好,就別想太太平平的通行,外地的糧食運不進來,他的糧行就得關門。
  ““問題是這些人上紅花閣做什么?”
  賴皮狗想了一下道:“這些都是生意人,要是只為了防備杜大俠,要他們去沒用;我知道了,他們一定是去陪焦雄消遣的。”
  “陪焦雄消遣?”
  “焦庄主喜歡推牌九,癮頭大,輸贏也大,一睹就是兩、三天不下桌,輸贏也是成千上万的,只有這些做生意的才夠資格陪他玩。以前都是在霸王庄里玩儿,這次為了躲杜大俠,他只有窩在紅花閣里,閒得無聊,才找人來陪他玩玩。”
  王月華冷笑道:“這家伙真是不知死活了,死到臨頭,還有心情消遣。”
  杜英豪卻道:“他若是一直躲在紅花閣里,我還真拿他沒辦法,尤其他弄個小雷神來看門,我又不能打上門去,把他給揪出來。”
  “找許久去,叫他以公事的身份,跟姓雷的談。”
  “沒有用。許久是蘇州的捕頭,人家根本不吃他這一套;再說焦雄既是雷鳴天的靠山,姓雷的只有護看他,絕不會幫看我們去對付他的。”
  “姓雷的說不通,找上府台衙門去。”
  賴皮狗道:“水女俠,這也沒用的。焦庄主的儿子在朝里當將軍,連府大人都不敢去招惹他。”
  杜英豪道:“他真有個當將軍的儿子嗎?”
  賴皮狗道:“是的!他這個儿子是抱來的,倒是挺有出息。焦雄用大把的銀子培植他,甚至于還動用江湖上的關系,幫助他建功,剿了几次匪,都大獲全胜。他在東北當將軍,朝里的關系也很好,官面上是動不了他的。”
  “這我就不懂了。他自己是個坐地分贓的大盜頭儿,卻支持他的儿子去剿土匪,怎么會得到黑道的支持的。”
  賴皮狗道:“兔子不吃窩邊草。他在江南稱霸,他儿子在北方剿匪,兩下里沖突不起來。”
  杜英豪用手一擊桌子道:“我非扯下他的假面具不可。賴皮狗,我挑你發一筆小財去。”
  他把三個人召集過來,低聲地說出了他的計划。
  賴皮狗道:“杜大俠,這一來我日后還能混嗎?”
  水青青冷笑道:“不听吩咐,你今天就沒有混了;弄几個錢,你赶緊跑得遠遠的。”
  杜英豪笑道:“我們自然都要改改形相,你就沒有關系了,而且焦雄完蛋了,也沒人會找你麻煩了。”
  王月華笑道:“我們得了手,你也可以在人前露臉了。能交上杜爺這种朋友,不比你當霸王庄的狗腿子強,你還有什么不樂意的。”
  這三個人都是信心十足,沒有作失敗的打算,好像他們一定能成功似的,賴皮狗也不敢多說了。
  夜深時,賴皮狗先一個人由邊門摸進了紅花閣;約摸一刻工夫,他才走出來,然后帶了三個人進去。
  三個人的樣子都換了;水青青跟王月華都是鄉下婦女打扮,可怜的模樣,卻不減俏麗。
  杜英豪卻油頭粉臉,一付浮浪子弟的打扮。
  在一個小客廳里坐下后,沒多久,賴皮狗領看個中年婦人進來,介紹道:“大娘!這是我的把弟林二虎,這是他的兩個妹子。二弟,這就是我說的呂大娘。
  “杜英豪作了一揖:“大娘,您好,我帶看兩個妹子投親不遇;現在找到了一份差使,只是兩個妹于沒處安頓,听我兄長說,您這儿要人使喚……。”
  呂大娘看了兩個女的一陣子,才點點頭道:“我這儿并不缺人,但是狗子把你們帶來了,我也可以幫幫忙。”
  杜英豪連忙拱手道:“謝謝大娘。”
  呂大娘道:“好!那你就跟我來一下。”
  她把杜英豪領到另一間屋里,賴皮狗也跟看來了。
  呂大娘才冷冷地道:“林二虎,你說笑話,那真是你的妹子嗎?你可別在我面前打馬虎眼儿。”
  杜英豪怔了一怔,才陪笑道:“大娘!在你面前,我可不敢耍過門。那是姑嫂兩個人;嫂子守了寡,妹子還沒出嫁,家里沒別的人了,叫我搭上了手,編個謊儿,把她們帶了出來。本來是想往金陵去的,但是賴大哥說這儿也能出好价錢的。”
  呂大娘看看賴皮狗,他笑笑道:“大娘,二虎兄弟跟我不是第一次來往了,今年他還帶了小媳婦來,我給介紹到万花院去了。”
  “万花院那种破落戶,還能夠給你多大好處。”
  “是啊!那小媳婦長得不怎么樣,我沒敢往你這儿帶。至于這兩個,我瞧著還不錯,才看看你的意思。”
  呂大娘沉思片刻才道:“貨是不錯,就可惜不是原封儿了。”
  杜英豪道:“大娘,她們又不是我的親妹子,我要是不沾上了,她們也不會跟我走呀!反正你這儿也不是嫁閨女儿,不論生熟,都能推出去的。”
  呂大娘笑道:“你倒是挺在行的。”
  賴皮狗笑道:“我這兄弟本事可大了,那一年不弄三、四個花不溜丟的小媳婦儿上手的,我就經手好几個了。”
  呂大娘沉思片刻道:“靠得住嗎?沒有拉扯?”
  杜英豪道:“我只能保證沒人來追究,至于她們是否肯乖乖的,我可不能寫包票,這是規矩。”
  他就是在那個圈子里混出來的,對于這些專門拐誘婦女的人頭販子嘴臉,倒是揣摩得入木三分。
  呂大娘再精明也看不出毛病來,略一盤算道:“好吧!賴皮狗是我們自己兄弟,他介紹的生意我可以相信。林二虎,兩個人我給一千兩。”
  “大娘,別開玩笑了。這兩個雌儿,我若是帶上金陵去,三千兩也不止。”
  他現出一付貪相,講了半天价,最后終于以二千兩成交。寫妥身契,捺了指模,換到一疊銀票。
  趁看呂大娘背身,他抽了五百兩給了賴皮狗;他知道呂大娘在鏡子里看見了。
  這個舉動使呂大娘更放心了,笑笑道:“你們兩個又可以消遙好几天了。”
  杜英豪笑笑道:“還不是過路財神,熱不了兩天,就又送給人家了。”
  賴皮狗笑道:“我這兄弟早先家里也是個土財主,就因為好玩,把家財都送進去了。我們說好了,這儿完了,就上劉二混子那儿去。”
  “劉二混的場子里有什么大場面,又不規矩。”
  “沒辦法,我就認識那一處,可以擔保他們不吃到我們頭上來,在別處,我可混不開。
  呂大娘想想道:“跟我來吧!我給你們找個大場子,輸贏憑運气,絕不做假,可是也不准耍賴。”
  “大娘!你這儿有場子?”
  呂大娘把他們帶到一處大廳里。廳外站了不少手執兵刃的漢子,防備很嚴,廳里卻很熱鬧、呼吆喝六,人影搖動。
  呂大娘似乎在這儿很罩得住,所以她帶來的人也沒人盤問,就一直進了大廳。
  一張大桌子坐了十來個人,桌上堆看白花花的銀子,一疊疊的票子,甚至還有金塊。
  不但是大場面,而且還是賭現,這是最夠刺激的。
  焦雄果然高踞首席推庄,他的身后卻站看兩個彪形大漢,手上抱看大刀。
  廳中還有看不少勁裝的江湖人,有的也參加賭,有的則在跟姑娘們調笑。
  呂大娘低聲道:“賭的是小牌九,一翻兩瞪眼,三門隨便押,不限注,現吃現賭,累了可以在一邊休息,酒菜免費,要姑娘們侍候,可得另外打賞。你們玩儿吧!別跟人搭訕,認識的可以打招呼,不認識的可別亂攀交情,這儿的人有些是你們惹不起的。”
  賴皮狗的臉有點白,杜英豪卻興致勃勃,握看一堆銀票,四下望風色,准備找旺門下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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