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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章 漫天索价


  鄭玉如的姿容秀麗,年紀也不大,站在那儿顯得很惊惶,但怎么看都是個好女子;因此,杜英豪倒是不能對她動粗了。他手中提看的鐵尺也垂了下來,換了一付笑臉問道:“是鄭姑娘?”
  鄭玉如的臉上紅了一紅,但已經消去了惊惶,平靜地道:“杜大人,你果然找來了。我早就對新驥表哥說過,總督衙門新任的總捕頭杜大人是江湖奇俠,欺瞞不過的,但我姑母卻不服气,把事情越弄越糟。”
  杜英豪先是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道:“原來這件事是令姑母在背后撐腰,那就難怪馬新驥有恃無恐了。”
  鄭玉如一惊道:“驥表哥做了些什么了?”
  “沒什么,不過是仗看他那舉人的身份以及世家子的聲勢,沒把官人看在眼里;令姑母更是仗看她會几手武功,非要折服我姓杜的。殊不知這次卻把事情鬧大了,她自作聰明,以為可以吃定我,但她太藐視我這個江湖人出身的官差了;她以為扣住了傅老儿,可以利用官方的勢力壓的我低頭,但是我姓杜的偏不低頭,非要跟她見個真章不可。”
  鄭玉如憂形于色道:“杜大人,我姑媽雖是脾气倔一點,卻不是個坏人,更沒有存心想害人。”
  杜英豪笑道:“她沒有想害人,那么鬧出的一手假盜劫,可是她的主意。”
  鄭玉如低下了頭:“那只是為了成全我跟驥表哥,她老人家只是一片慈幼之心。”
  菊芳隨后進來道:“她有慈幼之心,卻不管人家總督大人的前程、身家性命。衙門班房中的大大小小,几十名差官班頭,很可能因她的這一片慈幼之心,充軍万里,發配到邊疆,去做苦工。”
  “啊!有這么嚴重嗎?”
  杜英豪冷笑道:“鄭姑娘,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設若案子不破,御筆被盜,太師的家人被劫,這該有多嚴重。總督大人守土不力,捕房防范不周,緝盜不力,充軍還是從寬的,說不定還可能落個終身監禁呢!”
  他故意說的很嚴重,鄭玉如果然嚇坏了,雙膝一屈,跪了下來道:“對不起,杜大人,我不知道事情會如此嚴重的,否則絕不會同意這么做的。
  “杜英豪一笑道:“我們找到了馬家,逼的傳太師自動撤銷了報案,自然沒那么嚴重了,但麻煩卻轉到你們三家去了。這件案子如果辦開來,你們鄭家、馬家、傳家都是欺君之大罪,抄家滅門。”
  鄭玉如花容失色,叩頭如搗蒜,一連串的求饒,但杜英豪琅夠狠的,他就是不理會;等裝作夠了,他才一歎道:“我原本有成全之心,怎奈那位老太太不賣帳,硬要干到底,叫我有什么辦法。”
  鄭玉如又苦苦哀求。
  杜英豪道:“好吧!看在你的份上,我再給你們一個机會,但也要看你合作到什么程度,你必須從頭到尾,把一切都從實說出來。”
  鄭玉如說了,事情跟杜英豪想的差不多。傅太師在題御晝時,突然打了個噴嚏,把御筆上濡滿了鼻涕口水和黏痰,他一急之下,又忙用袖子去擦,這下子可好,黑墨彩色都濡開了,弄的不可收拾,更苦的這幅晝未及臨摹,原樣已毀,鄭玉如雖善于偽造摹仿,卻也不敢造次,因為只要与原畫略有不同,就會被看出來的,而這是皇帝親筆,他自然記得清楚,騙不過去的。
  傅太師沒有辦法,同馬老太太求救。老太太就出了這個失盜的主意,与馬新驥合作,演出了一場真失盜,假擄人的把戲,而且還制造了太師府的下人目擊失盜,來減輕傅太師的大不敬罪。
  杜英豪冷笑道:“那么要安排失盜就好,干嗎又要你跟看失蹤呢!”
  “這是我姑母的交換條件,要我能下嫁表哥,因為驥表哥非我不娶,而我又是傅家的人了;傅老儿怕丟不起這個人,有安排我被盜劫失踩。”
  “以后呢!你也永遠不再公開出現。”
  “不!我在姑母的尼庵中躲一陣子,等風頭過去了,再由表哥帶我到南海去,以我堂妹的身份把我迎娶回來就行了;我有個叔叔住在南海,也有個堂妹玉珍,長的跟我很相似。”
  “那你堂妹呢!她又將如何呢!”
  “我那堂妹已經剃發為尼,隱身空門,不复塵世,倒是不會拆穿的。
  ““你既然跟你表哥相愛,為什么又要嫁給傅太師呢!”
  “因為文書臨字畫,有一位大臣家中有一幅先帝所賜的對聯,也是不慎遺失,今上因為渴思先帝手澤,下旨要那位大臣將對聯送到東中去借瞻仰一些時日,那大臣慌了,找到了家父臨摹了一幀。”
  “能哄得過去嗎?除了字之外,還有印鑒呢!”
  “家父亦治金石,刻了先帝的印章,亦有九分神似,京中只有傅老儿對先帝手澤最為熟悉。他看出是偽造的,問明內情后,在我家中又搜出了先帝的印鈐。
  ““這下子可真的是要命了。”
  “是的,所以他列出條件要我下嫁,就答應掩飾不舉,為了拯救全族免于滅門,我只好答應了。”
  “這個老儿太可恨。”
  “他雖然可恨,但我過門之后,除了詩酒盤桓,并沒有占我。”
  杜英豪一笑道:“他那把年紀,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鄭玉如紅了臉。杜英豪這個官可沒有一點官儀,什么話都照說,做筆錄的菊芳只有瞪了他一眼,把寫了几個字的筆錄抹去,這一段是不能記上去的。鄭玉如道:“老年人只是寂寞,要個談得來的人渡其余年,所以他的作法雖然可鄙,但究竟也是一片愛我之心.所以找也不能太怪他。”
  “但你又利用探訪姑母的机會,跟你表哥幽會。”
  “這……是傅老儿默許的,他有時怕我寂寞,還鼓勵我去呢!”
  “這老頭儿倒是气量大,他是什么意思?”
  “他要哄我歡心,才會甘心情愿的跟他在一起;這些地方,他也是用心良苦,所以他一有了困難,我姑母也不好意思,總要為他排解一下了。”
  事情大致已明白了,杜英豪問了最后的一個問題:你姑母怎會武功的?
  “那是她嫁到馬家之后,拾點家中舊書,發現了一冊叫什么肯堂手笈,記的都是練武的功訣。”
  杜英豪倒不怎么樣,菊芳卻惊道:“啊!顧肯堂先生是前年賡堯大將軍的座師,也是武當的俗家長老,后又融合百家技擊,他的手著功笈,自然了不起,難怪馬老太太的手底下很來得。”
  “姑媽先對這本書沒在意,守寡后,閒看無事,才教看几個下人一起練看好玩,想不到居然練出些名堂來了,只是我表哥對這個倒不熱心。”
  杜英豪笑笑道:“他不打算在江湖上闖蕩,還是不必熱心的好,書香世家子弟,會武功并不是好事。”
  菊芳道:“尤其是顧肯堂先生的功夫,沾上了全無好處。顧先生是抗清复明的有力入物,雖然事已過多年,好像這股力量還沒有被消滅,讓人知道了,將是一場大麻煩。复明的遺臣后人,官家的密探,那一方面都沾不得、惹不起,那一方面都能叫人家破人亡。”
  鄭玉如又嚇白了臉,杜英豪卻笑道:“你放心,這些話我們不會說出去的,也不會寫在口供上,菊芳,把你記的筆供給鄭姑娘過目一下,請她晝個押。”
  鄭玉如躊躇難以下筆。
  杜英豪又道:“鄭姑娘,我愿意給你方便,你也要替我們著想,照你的案情,平常該抓你關起來的,但我決心撕擄開了你,所以只要你晝了押,就送你到白衣庵去,跟你姑母住在一起。”
  鄭玉如終于晝了押。杜英豪很大方,連鄭玉如跟兩個被困起來的仆婦,都一車子送到了白衣庵。
  晏海靖道:“老弟!你把人送走了可又怎么辦,万一,他們又把人藏起來,你可落不了案。
  杜英豪笑道:“這件案子本來就打不起官司的,傅太師撤回了報案,只要不把責任推到地方,總督大人也不會故意去找麻煩吧。”
  “那又何必要找到鄭玉如呢!”
  “為了這份口供,鄭玉如親筆畫押的口供,那可以使得傅老儿不敢反覆,也可以使得馬老太太不再盛气凌人,更可以使得馬新驥安份做人、讀書。”
  “老弟,這份口供不能證明什么的,逼急了他們,很可能會把鄭玉如殺了滅口的。”
  “傅老儿也許敢這么做,馬老太太跟馬新驥不敢,也舍不得,他們雖然學了武功,究竟不是江湖人,沒有那窮凶极惡。”“他們可敢殺你。”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杜英豪,連忙道:“對了!今天我要你跟我同在一個房間里。”
  雖然他們好過,但當看老父提出來,卻使菊芳极為難堪,瞪起了眼睛,杜英豪也發覺了,連忙解釋道:“你們兩人睡在床上,我睡在床底下,而且你們必須要把兵刃准備好拿人,我這儿有你跟青青的手底下還來得兩下子,月華可實在不行。”
  菊芳知道自己想左了,有點訕然地道:“誰會來?”
  “很難說,也許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頭、仆婦,也許是馬新驥,也許是老太太御駕親征,但不管是誰來,都不好相吵,必須要你們先替我擋一陣子。”
  菊芳找到了机會問道:“英豪,你還會要我們替你擋一下,你自己本事大的很,像剛才你擊倒那兩個人。”
  “菊芳,我瞞得了別人,卻瞞不過你,你知道我有多少本事的,以往成功,可說完全是靠運气。”“今天可不是運气,那實在是真功夫。”
  “功夫是真的,我花了一個下午的苦練,就是那兩下子,所以找必須要人先擋一下子。菊芳,這話以后再告訴你,目前我不能說,現在先回去辦事要緊,今天晚上的崗哨守衛撤除,不能將事態鬧大。”
  他又表現得异常神秘。菊芳歎了口气,知道不必再問了,杜英豪不肯說時,打死他也不會松口的。
  對這個男人,她是服气了.當初把他接到身邊,她是以一個可怜的流妓身份,杜英豪只是個流浪漢,為了博取他的同情,她不得不裝出一付可怜相。
  后來她揭裝了身份,已是代理的總捕頭身份,指揮看百來名干捕,杜英豪論資格,做她的手下都不配,但杜英豪卻股有那种自慚形穢的感覺。他一直表現得是個高高在上的強者,而且一再地莫明奇妙的成功了。
  現在更好了,他接替了總捕頭的職位,連已經退休的父親有時也要听他的指揮了,菊芳卻無法反抗他。
  這個漢子似乎吃定了他們父女,但說也奇怪,一直個性強頑的菊芳居然乖乖的听命,連居于前輩地位的晏海靖也毫無怨言听侯他的調度。
  這家伙天生就有一种領袖的气質与本事,使得每個人都听他的,甚至于連總督大人、王老夫子都不例外,但他又很有分寸。沒有架子,跟誰都是稱兄道弟的。
  而且杜英豪還有一項本事,就是料事如神,他算准晚上會右人來,快天亮的時候,人果然來了。
  人是從牆上翻進來的,動作俐落,做賊的經驗卸不夠,跳過兩丈來高的圍牆能落地無聲,撥弄開窗子卻發出了不小的聲響;因此來到床前時,菊芳和水青青都已醒過來准備著了,唰的一響,水青青幌看千里火,照到了來人是蒙了黑紗的高個子。水青青一刀劈出,卻被來人挺劍架住了,力气很大,刀被湯開了。這人的功夫不錯,卻沒想到床下還伏看杜英豪呢!他手中只拿著根粗繩子,橫里揮出去,一下子繞住了來人的腳踝,用手一拉,就把來人絆倒了,跟看上前一拳,敲在來人的下巴上,把對方敲昏過去。
  迅速利落地困了個結實、扯開面紗一看,卻是馬新驥。窗外有人問道:“新儿,怎么樣,得手了嗎?”
  那是馬老太太的聲音,敢情她老人家在望風呢!屋子里發出這么大的聲響,出了這么多的事,她還不知道狀況,可見這望風的也沒盡到責。
  杜英豪笑了一笑,接過千里火出去,低聲道:“把舉人公也請出來吧!”他很快地把几枝預先准備的火炬點上了。馬老太太一身勁裝,站在屋上發怔。
  杜英豪微笑道:“老太太下來吧!上面風大。”
  看見儿子也被執住了,老太太轉身要逃,杜英豪笑道:“老太太,我把人手都調開了,專為等看您來,這很夠意思了;但您要是不賞光,我只有把舉人公送到大牢里,公事公辦了,舉人做賊,這可是大新聞。”
  馬老太太怔了一怔后,終于跳了下來。她手中也執看劍,卻顯得很頹喪,啞看嗓子道:“杜大人,算你行,老身認栽了,你把我鎖上,一切事情都是我的主意,与小儿無關,把他放了。”
  “老太太,舉人公手執兵器,夜入總督衙門公堂重地,這是什么罪名,你倒說的輕松。”
  馬新驥劫急道:“娘!您同去好了,孩儿不怕他,這儿既不是公堂,孩儿手上也沒兵器,要您不落在他們手中,孩儿可以說是他們把孩儿騙進來的。”
  這位舉人公的賴皮本事都不少,居然立刻就找到了推托的藉口,以他舉人的身份,又是地方望族,說他夜入公堂殺人,的确是無人相信的。
  母子倆都不作聲了。杜英豪笑笑道:“老太太,口供在這儿,我等等看你們來談條件。”
  “談條件,你竟敢勒索……好,你開价吧!不過馬家雖是世族,卻只是小家而已,你別獅子大開口。”
  “老太太,馬家有多少底子,大家都清楚,您別忙看哭窮,不過您放心,我不要錢。”
  “那你要什么?”
  “你家中的那本秘藏的顧肯堂功笈。”
  “什么!你在做夢。”
  菊芳先听杜英豪有勒索之意,已經皺起眉頭,后來又听說他只要那本功笈,倒是釋然了。不過她也以為杜英豪在做夢,這种練武的秘本,練家都珍逾性命,怎么肯拿出來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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