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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章 玉人何處


  杜英豪似乎相當有把握,開出了條件后,雙手一抱,等看對方的答覆。馬老太太的反應是可以想像的。她眼睛一瞪,滿頭白發連搖;但是杜英豪卻沒讓她說出來反對的話,搶先堵住了她的嘴道:“老太太,別以為我稀罕你這本功笈,憑良心說,杜某真沒看在眼里,以杜某此刻,一身所學,絕不會比那本秘笈上差。
  “馬老太太的口气也軟了道:“不錯,杜大人,那只是肯堂先生對武學的一點研究心得,并不是什么天下無敵的奇功,你拿去了也不可能得到什么好處。”
  杜英豪一笑道:“杜某不想從上面得到好處,那只是為了你們好。”
  “為了我們好?”
  “是的,老夫人,我們不必硬抬,你心里明白我的話是否正确;馬家以書香傳家,在本城也是個望族,卻不是武林世家,你們不會武功,也沒人敢欺侮你們,可是你們會了武功,反而會引來許多麻煩。”
  馬老太太欲言又止。
  杜英豪一笑道:“別的不說了,單以目前這件案子,我往官里一送,公開辦起來……。”
  “傅大師已經撤銷報案了,你們還有什么案子可辦。”
  “總督大人如果決心要辦,傅老太師的撤銷与否并沒有多大影響,尤其是我們手中還掌握看鄭玉如的供詞,那能把你們全都拖進來。”
  “總督大人如果想平平穩穩的做官,最好老實點。”
  “不錯!傅太師的勢力很大,總督大人原是對他頗為尊敬的,那知傅太師竟要他的前程与頂子,因此總督大人也豁上了,干脆把事情鬧開了,讓大家都知道那位老太師約為人,說不定還能得到大家的諒解。”
  馬老太太語為之結。杜英豪一笑道:“不過總督大人要看到那份口供后才有十成的把握那樣干,而這份口供我還沒有呈上去,那就是說,今天這件案子,要大要小,都在我的手上,換句話說,也全在老太太您的手上。”
  馬老太太自然懂得他的話是什么意思,自己若是不交出秘笈,這場官司就得打下去。
  以她的脾气,真想拼個玉石俱焚的,可是看到了被綁上的儿子,她又不敢發作了。
  杜英豪道:“以府上這种家世,若是不會武功,令郎這舉人公的身份斷不會寅夜作賊,叫人當場抓住,五花大綁的成為犯人吧:我只要敲起了鑼,叫了一聲張,四面的鄉鄰百姓以及做公的全來了,看見了老太太与舉人公的這份情形,老太太,您就是馬家的罪人了。”
  馬老太太神色一疲。杜英豪這句話太厲害了,擊中了她的內心弱點。
  杜英豪又歎了口气道:“老夫人,您最好想想清楚,這一切是因何而來;若是你沒學那本秘笈上的功夫,會發生這种事嗎?我拿走那本秘笈,對你們是好是坏,你難道還不明白。”
  馬老太太終于被擊潰了,歎了口气道:“杜大人,你為什么要那木功笈呢?
  老身今后將它禁錮起來不看……。”
  “不行!你們的能力不足以鎮壓住它!”
  “難道交給了你杜大人就壓得了?”
  “不錯!因為杜某所學所能高于它,像這种武功秘笈,必須居之以德;否則,必將反受其害。”
  杜英豪吹起年來是不打草稿的,但是他的气概不可一世,一派名家宗師的气勢,反倒把馬老太太給鎮住了。對一個驕傲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比他更驕傲,杜英豪深得其中三昧;因此,馬老太太反倒沒話可說了。
  思索良久,她一頓腳道:“好!就算你狠吧!”
  這是認輸的表示。馬新驥叫道:“娘!不必理他,隨他把孩儿怎么樣好了。
  “馬老太太卻歎了口气道:“不!孩子,人家說的沒錯,這本勁笈為我們帶來的只有禍害,沒見一點好處,娘差一點成了馬家的罪人,還是給他算了。”
  回頭對杜英豪道:“老身這就同去拿來。”
  杜英豪笑笑道:“不必麻煩老太太,您只要說出什么地方,杜某派人去拿就行了。”
  馬老太太神色一變道:“杜大人,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有什么意思,杜某恐怕老夫人太勞累了。”
  “哼!你分明是不信任老身。”
  “老夫人要這么說也未嘗不可,杜某是不信任,老夫人若是想想舍不得,撕下了几頁,或是赶急抄下個副本,豈不又留下了禍根。”
  馬老太太神色又是一變。
  杜英豪不放松地道:“老夫人,你既然要交出來,就不必考慮如何交出的方式,你要明白,現在是我掌握了优勢。”
  馬老太太終于歎了口气,說了一個地方,而且還掏出了一把鑰匙,交給了一名隨身的仆婦。杜英豪一笑道:“青青,你跟看去一趟,先找到了鄭姑娘,由她作陪,取到了秘笈后再立刻回來。”
  水青青跟看那仆婦一起走了。杜英豪很客气的把馬新驥的綁也解了,請他們到客堂里去坐一下。那母子倆本來都不肯的,可是杜英豪說道:“等秘笈一到,杜某就把鄭姑娘親筆畫押的供狀當看二位的面燒毀,以表示杜某的誠意,現在先請去過目一下。”
  這是最重要的一份文件,尤其是還涉有鄭玉如的父親偽造御筆私刻御寶的罪,真要深究起來,那可是殺頭抄家的大罪,馬老太太母子自是十分關心,因此被杜英豪勸了進去。
  杜英豪倒是很夠意思,把那份供狀拿了出來,交給馬新驥過目。馬新驥一面看一面流汗,馬老太太也在一旁看了,然后歎道:“玉如這孩子也是的,像這种重要的事;怎么能隨便亂說話……。”
  杜英豪冷冷地道:“正因為鄭姑娘居心無偽,杜某才不忍使她受牽連,故而壓下這件案子,而且還把供狀銷毀;若是她耍滑頭,或者是也逞勢凌人,杜某自有叫她說實話的法子,那結果就不會如此和平了。”
  一番話使馬家母子都訕然不是滋味。
  杜英豪又庄容道:“舉人公。你若是沒練那些武功,一心在文章上求進,相信必然會更有成就的,武功并非不可學,只是必須要同時兼作養气的功夫,杜某不客气的說一聲,舉人公就是這方面有所欠缺,才會傲气迫人,,。”
  他不客气地擺下臉來教訓人了,反倒是馬老太太道:“是老身疏于管教之過。”
  杜英豪道:“老夫人這性子,若是在江湖上倒也無所謂,但是在書香官宦世家,就不夠謙厚了,但也是受了那些功夫的影響。”
  “這個老身卻不以為然,肯堂先生的武功都是光明博大的絕學,絕無邪惡的成分。”
  “老太太,武功并沒有正邪之分,完全以習者的心胸而定,我也不是說老夫人的心胸一定為邪,但是您早年守節,心中有一股哀怨之气無以宣,而且閉門离世,思想日漸偏窄,您要是念了經,种种花,做做女紅來打發日子,心中縱有不平之气。卻無侵人之能,倒也罷了,但您卻去練武功,卻很難入正途。”
  “什么才是正途呢?”
  “這倒很難說,但是常在外面走走,使心胸見聞廣潤一點,自然就會對是非看的明白一點。不用巧,不逞心机,不存胜人之心……。”
  他說的很客气,但也隱隱地指出了馬老夫人的毛病,使得那倔強的老婦人暗暗心服。
  連陪在一旁的菊芳也大覺奇怪,想不到杜英豪會說出如此有學問的話。
  其實杜英豪的話并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學問,只是把一般早年守寡的老婦人的通病指出來而已。
  孤僻、好胜、不肯讓人,小气、暴燥、護短,這是老寡婦的共同毛病,馬老太太并不例外,只是杜英豪把這些缺失歸之于練武的影響,居然變成他獨特的見解了,因此馬老太太十分感動地道:“是!是!老身很慚愧,幸虧遇見了杜大人,指明結,否則老身一直錯下去,就不知要闖出什么大禍來了。”
  杜英豪謙遜了几句,王月華送上了消夜的蓮子湯:枯坐無聊,這點心倒是來得很及時,大家都吃了。
  去拿秘笈的水青青沒回來,馬老太太母子倆都趴在桌子上睡看了,菊芳笑道:“他們究竟是沒經過大風大浪,才一夜折騰,居然會累得睡看了。
  “但杜英豪卻笑笑道:“月華,你去把晏老伯請來。”
  菊芳道:“干什么?現在已經無須他老人家了,讓他回去休息吧!”
  王月華出去了,杜英豪才道:“非得要老爺子來動手不可,你我的手都不夠穩,拿捏不准勁道。”
  “你要做什么?”“破了這母子二人的气門,廢掉他們的武功。”
  菊芳不禁大惊道:“這怎么可以呢?”
  “我一開始就宣布過了,自然非做到不可,而且這是為他們好,沒有了那身武功,他們會安份得多。”
  “這個……,至少你也得問問他們是否同意?”
  “不必問,他們自然不會答應的,所以我才要叫他們昏睡過去,免得他們反抗。”
  “什么,原來他們是被藥物迷昏過去的。”
  “不錯,王月華的迷藥很有勁,而且他們也沒什么江湖閱歷,所以輕輕松松就受制了。
  “英豪,我實在不明白你,你為什么要如此。”
  “老實說,我怕他們以后又報复我一下;老女人最易反覆,還是把他們的武功廢去的好。”
  “你會怕他們報复?你不是比他們高明得多。”
  “那是吹牛的,別人不知道,你該清楚,我的本事是在嘴上,玩儿真的卻不行。”
  “可是你在白天施展的兩手,卻的确是真才實學。”
  杜英豪一笑,才把從王老夫子那儿得到的万流歸宗功笈說了,然后笑道:“那兩手是東海門中的量天尺精招,我看了跟捕房的鐵尺差不多,臨時練了一下,幸虧還真能管用,否則我就慘了。”
  菊芳像是在听神話,但是她知道這是真的,因為她對杜英豪的資料太清楚了;那個陶大娘已經到晏家做了晏海靖的續弦,這位大娘是看看杜英豪光屁股在碼頭上打架,一直到他長大為止。
  杜英豪有點小聰明,有一身蠻力气,卻絕對沒有什么奇遇,他的奇遇是開始于他的英雄歲月之后。
  但是菊芳卻也為杜英豪的幸運而難以置信,這個人的運气實在好得出奇,似乎上天對他特別偏愛,把一切的好處都給了他。
  杜英豪終于把傅太師府的竊盜案子,以十分漂亮的方法破了;雖然案情沒公開,但總督大人李玉麟對他十万分的感激,師爺王老夫子對他是贊不絕口。
  當然,也有人對他极端不滿的,馬老太太回家后,足足罵了他半個月,說他卑鄙、下流、狠毒……。
  但馬新驥卻反而感激他了,因為杜英豪不但把鄭玉如的口供還給了他,使他能跟這位表妹真正地在一起了,而且還把傅太師气得生病中風,癱在床上。這一病也有好處,至少把他污損的罪名給淹了過去。
  杜英豪此刻是躊躇滿志了,但他卻有了苦惱之處,那在別人,或許會以為是無邊福,只有杜大英雄劫在心里叫苦,深感消受不起。
  武當黃鶴樓會后,他曾經跟黑鳳凰柳小英訂了后約要去探望她,但他卻一直沒去。
  接下總捕頭這份差事,他走不開,名正言順約有了無法赴約的理由。
  他倒不是對柳小英完全無情,但他有自知之明,實在無法高攀。
  柳小英几次看人帶信來向他問候。意思在催他赴約,他都以公務為辭推托了,希望時間一久,柳小英能夠淡忘了這回子事儿。
  那知,在他把柳小英的影子從腦海中將要抹去的時刻,柳小英卻找上江宁來了。
  同行的還有那位閨中密友杜若華。這位新寡文君對杜英豪雖不敢明白的表示愛慕之情,但隱隱約約的向他看上一眼,也使杜英豪心頭猛跳。
  水青青与王月華無所謂,她們對杜英豪的敬多于愛,感重于情,尤其是杜英豪把肯堂先生的秘笈交給她們,要她們自行研習時,她們心中的感激是無以言喻的。
  這在武林中人心目中,是無价的瑰寶;但在杜英豪卻不當回事,輕而易舉地給了她們。
  杜英豪自己也約略地看了一下,發現自己沒功夫去從頭練起,因為他沒有扎過基本,所以只把一些較為特出的謄上了“万流歸宗”秘本后,大方的給了她們二人。
  菊芳替他保管万流歸宗,也負責抄錄以及選擇其中适用的部份,陪看他一起練,幫助他充實自己,而且干得很高興,因為她參与了杜英豪的最高机密。
  但是這高興卻被柳小英与社若華的來臨而破坏了。杜英豪要去陪她們,因此就冷落了菊芳。
  菊芳現在已經變得聰明了,她不再吃醋、生气,因為這不但會使男人討厭,也會使自己置于更不利的地方,柔情、大度寬容以及溫馴才是她展示女性魅力的有效方法。但她聰明,柳小英也不笨,有一個杜若華做參謀,她們也認定了菊芳是最可能的情敵,所以她們對菊芳也不表示敵視,當面親熱,背后夸贊。
  這中間雖樂了杜英豪,但也很苦,最苦的是談話,他要表示自己有學問,而且還要不時發表一些在武功上的精辟見解,要不是最近窮研万流歸宗,他可要窮于應付了,但每天回去后苦學新招,第二天現學現賣,此中之味,也夠他受的。
  這一天,難得的,柳小英与杜若華沒來找他。杜英豪吁了口气,上茶館跟一些舊日的伙伴,如今的手下們聚聚,談談從前的趣事。正在十分有意思時,杜若華急匆的找了來,遞給他一張柬帖的字條:“若問玉人消息,就教江上煙霞。”
  柳小英失蹤了,半夜里叫人不知不覺地劫走了。留字的意思很明顯,這是向杜老大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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