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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花子乞丐 三十六尸 風云突變 公主被綁


  謝家全和胡有廣常常站門口,對街上往來的巡檢官兵与巡檢司都很熟的,但是今天他們發覺換了不少人,而且巡檢司官兵象也換了人,不過他們還是認得的,都是冷家庄的人,冷家庄的消息也很靈通,不著痕跡地派人來支援侍郎府了。
  他們不動聲色,像平常一樣地跟巡檢司打招呼,開兩句玩笑,雙方一笑而過。
  這是一個很自然的暗號,明知對方換了人,卻沒有作特別的寒暄,這就是反常的現象。對反常的事以常態處理,本身就是一件反常。這种反常的應對,卻是一种不拘形式的聯絡暗號。
  巡檢官兵過去了片刻,他們兩個仍是不敢放松戒備,果然門外來了兩個黑影,卻是兩個身著破衣的叫化子,身中各挾著一個長長的破席卷儿。
  他們一直向門口走過來,謝家全邊忙出聲喝道:“站住!
  你們想干什么?”
  來人是一男一女,年紀都在四十五六,男丐賠笑道:“兩位老總,天气太冷,我們又是餓了一天了,想進去討點剩菜果腹。”
  謝家全喝道:“你們看看清楚,這是侍郎府,豈是隨便可以上門乞討的。”
  男丐笑道:“正因為知道這是大宅院,我們才上門乞討,若尋常人家,不一定會有飯菜剩下,就是有一點,灶火已熄,冷飯剩菜,如何下咽。府上是大人家,廚下灶火終夜不熄,也隨時備有處理好的菜肴和熱飯。”
  謝家全笑道:“看不出兩位倒還想得挺如意的,不但要討飯菜,而且還要熱燒現煮的呢。”
  女丐道:“如蒙賞賜一頓,在府上不算回事,我們卻是終身難忘,一輩子常念著,這是一場功德。”
  胡有廣也笑道:“听你們這一說倒還真有道理,我們哥儿倆在這儿看門,一生中也難得做些功德,二位給了我們這個机會,倒是不能錯過,二位就請吧!”
  他答應得离奇,反倒使兩個乞丐怔住了,他們是存心在門口鬧事,所以才采取了這种不合理的姿態,半夜登門強乞,哪知胡有廣竟然准許他們進去。
  男丐一怔道:“你要放我們進去?”
  胡有廣笑道:“不但讓二位進去,而且還想沾二位的光,陪二位進去,到廚下去弄點酒菜進去宵夜,我們在門口吹西北風也有一陣子了,又冷又餓…”
  “宅里的人會招待我們嗎?”
  “一定會的,剛才龍總管已經吩咐過了,說今夜可能會有貴賓登門,要我們小心接待,宅里的酒菜也准備齊全。”
  “尊駕別開玩笑,我們像是貴賓嗎?”
  “龍總管交代過了,今夜登門的都是貴賓,我們等了半天.就是二位前來。”
  這顯然与他們的預料情況不對,而且顯示宅中已有了防備,男丐想了一下道:“既然宅中准備接待客人,我們就不便前去打扰了,多謝二位盛情。”
  胡有廣笑道:“二位不進去了?”
  “不敢打扰了,叫化子不是府上的客人。”
  胡有廣笑笑道:“那實在很遺憾,不過沒關系,今天不成還有明天,只要是我們哥儿倆當值,二位隨時前來都是受歡迎的。”
  男丐原以為對方會留難的,不想胡有廣又很客气地放他們离開了,倒是摸不著頭腦,不知如何是好了。
  胡有廣与謝家全一直笑吟吟地看著他們,那個男丐頓了一頓才道:“我們只是兩個沿門乞討的叫化子,不知在別處受了多少白眼,二位為何要對我們如此客气呢?”
  “二位怎么還是把我們當貴賓呢?貴賓有這副行狀嗎?”
  胡有廣笑道:“敝宅龍總管沒說貴賓是什么樣子,不過二位在深夜前來,總不是普通人,我們肚里有數,不管二位的真正身份么,總不是我們這种小人物所能接待的。所以我們只有客气點,希望二位能高抬貴手……”
  女丐笑笑道:“既然二位如此坦率,我們就實話實說了吧,我叫飛花女莫英,這是我漢子草上飛凌無影,我們是北地道上的人物,都在三十六友中。”
  胡有廣拱手道:“失敬!失敬!果然是鼎鼎大名的人物,龍總管交代下來,今夜有三十六友來訪,要我們妥為接待,幸好我們沒失了禮貌,二位當真是貴賓,就請進去吧,龍總管在等待著!”
  莫英笑道:“我們可不是上門來做客的。”
  胡有廣道:“不管二位是為何而來,那都不是我們接待得了的,我們只有送二位進去,如何款待是里面的事。”
  莫英道:“二位不必費事了,我們自己會進去,而且還不止兩個人后面還有一批呢,我們只是先打個頭陣,難得二位如此通達情理,我們也賣份交情,我們還有十來個同伴,他們進來時,二位當作看不見就是了。”
  胡有廣連忙道:“當然!當然!我們本來就是什么都沒看見,府中人員都在各地方埋伏下了,只有從大門口進去是最安全的。”
  莫英一笑道:“朋友,你倒真夠意思。”
  胡有廣道:“各位与高總監之間,只是意气之爭,骨子里我們都是一家子的人,這有什么好分的,說不定將來還要在各位手下討碗飯吃呢。”
  凌無影也露出一絲笑容道:“好!我記住二位,只要我們做了高人鳳那兩口子,總有你們的好處。”
  胡有廣和謝家全連連道謝,莫英和凌無影向后一招手,黑暗中閃出十几條人影,個個身形俐落,也不打任何招呼,在二人領導下,向內行去。
  胡有廣与謝家全相視一笑,索性關上了大門,閃進了一邊的小屋中去了。
  莫英、凌無影帶了一批人,直往前扑,進人到了大廳,卻看見龍行雨一個人坐在廳上,似乎專在等待他們,一看人進來,就站起道:“各位終于來了,倒叫兄弟好等。”
  凌無影道:“龍行雨,我們今天找的高人鳳!
  龍行雨道:“高總監不在,兄弟就是全權負責人,任何事情都可以唯兄弟是問!”
  “龍行雨,你別強出頭,這件事你管不了,我們要高人鳳的腦袋,還要他交出京師地面的監督權!”
  龍行雨道:“這兩件事倒的确是兄弟管不了的,各位要高總監的腦袋,他不在這儿,兄弟無法取來奉上,京師地面的監督權也不是兄弟的,兄弟也不能作主。”
  “但是你可以決定一件事,你站在哪一邊?’“兄弟哪一邊都不站,兄弟是為王爺效力的,只站在王爺那一邊,只不過王爺諭命兄弟輔助高總監,所以有時要听他一點。”
  “好!龍行雨,話已說過,那是看在你師兄五虎斷魂刀彭連虎的份上,這可是你自己的選擇,怪不得我們。”
  他在說著話,已經有兩人扑過去,可是還沒到龍行雨面前,已經被不知何處來的兩支弩箭射倒了。
  這种弩箭鋼羽利簇,勁疾無比,只听得唆唆兩響,兩個人都是額前中箭,穿透進去,倒地不起。
  凌無影見狀又惊又怒道:“龍行雨,你敢下毒手。”
  龍行雨一笑道:“那兩位朋友也不是過來跟我攀交情的,我對他們自然也用不著客气,凌無影,這個地方雖不是王府的白虎節堂,可也不是任人隨意咆哮之處,你們不告而入,待械威脅,這罪名可不小,你們快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否則我就格殺勿論!”
  看了他一臉從容之狀,凌無影倒又怔住了,他們這次傾巢而來,事先打听得頗為清楚,高人鳳這邊就是他們夫婦和龍行雨兩三塊硬底子,其余全是些二流腳色,高人鳳之所以能一再得利,完全是他懂得利用形勢,訓練了一批弓弩手,所以今天他們每個人都作了准備,身上穿了軟甲避箭,想以人數的优勢吃掉對方。
  現在的情形卻不理想了,第一是行動不夠保密,對方已有了准備;第二是沒見到高人鳳夫婦,龍行雨說他們不在,很可能是躲了起來,突然再出現;第三是低估了那些弩手的威力,他們居于暗處發弩,矢出無聲,又勁又准,可以對准身上各處要害,軟甲也沒有用了。
  大張旗鼓而來,就這么退了下去,似乎又太丟臉,勢必要硬干一下,才能扳回面子,何況行前還留下了一手,把三十六友中,輕身与暗器功夫最佳的八個人布在暗中潛入侍郎府,由他們以暗制暗,對付那些暗樁,自己這邊只要鬧開來,鬧到那些暗樁現形,潛入的同伴就可以對付他們了,因此凌無影沉聲喝道:“龍行雨,你又殺了我們兩個同伴,梁子結深了,善罷不了,哥儿們,放開手來,見人就殺,雞犬不留!”
  他一聲招呼,那些三十六友中的豪杰們也都個個紅了眼,呼喊一聲,分頭殺了出去。
  龍行雨迅速退后到了后廳,有几個人追過去,屋梁上迅速扑下兩條人影,凌無影動作奇疾,刷刷兩刀揮出,將那兩個人揮成四截,其他几面的人也都殺開了。
  每一面都是由屋梁上用繩子縱下的攔截者由于現身突然,大家也不問對方是誰,拉刀就砍。
  得手倒并不難,對方出現得雖突然,卻似乎全無還手的余地,都是一招授命,也正因為大容易了,使那些人難以相信,所以他們都為之一怔,而后才注意一下被殺的人,這一看不禁亡魂失魄。
  那居然是他們安排了潛入的八個同伴,凌無影等人在門口周旋拖延,就是為了方便那些人進入的。凌無影由于在門口沒听見宅中有任何動靜,所以才放心地率眾長驅直入的,在他的想法中,這八名同伴的身手,縱然不慎被發現,也不會吃大虧的,那知道在剎那間,已被人無聲無息地制住了。
  對方顯然有了十分縝密与厲害的安排,今天這一次突襲是絕對討不了好去,因此他連忙大聲呼喝道:“大家先回來,別忙著出去。”
  招呼得遲了一點,右側的那一組人在殺死兩個截留者后,已經沖了出去,那一組是五個人。
  幸好廳中還有三組人留而未發,總計是十六名,他把人集中了,商量了一陣,決定還是先退走算了。
  沖出廳去的五個人又如泥牛入海,半天都听不到一點聲息,想來又是凶多吉少了。
  凌無影和莫英只有放棄他們,每人帶了七名伙伴,雖然廳門是敞開的,但是外面太黑了,看不清狀況,他們決定由窗子里出去,大廳中的兩扇大花窗都是關著的,由他們夫婦二人悄悄地來到窗前,內勁暗聚,然后突地擊發出去,猝然巨響中,兩扇高与人齊的花窗平飛了出去,跟著人也成兩條線似的,依次由窗中飛出。
  奇怪的是外面毫無動靜,只有一片漆黑,由客廳通向大門是一條長長的走廊,靠近大門處,接著一對燈籠,發出了微光指示方向。
  但那長廊卻像一條巨莽,張開了大口,准備要吞噬人似的,使他們又不禁猶豫了,他們不知道這條長廊兩邊埋伏著什么凶險。
  觀察了半天,仍是沒有結果,凌無影忍不住了叫道:“龍行雨,你出來!
  連叫了三聲,龍行雨的身影才又出現的廳門口,含笑道:“各位,兄弟正命人到廚下去整治水酒,怎么就走了?”
  凌無影叫道:“龍行雨。你少來這一套了,我先問你,我們還有五個弟兄呢?”
  “龍某不知道哪一個是,貴弟兄!”
  “你少裝蒜,剛才在廳里出去的五個。”
  龍行雨哈哈一笑道:“龍某不知道,不過龍某為了接待貴賓特別吩咐宅中的人特別小心防衛,凡非本宅中人而四處亂走的,一律格殺勿論,想來是被手下人處決了。”
  凌無影見宅中平靜如常,心知那五個同伴也必然是凶多吉少了。三十六友縱橫北五省,個個都是絕頂身手,但是來到這宅子里,無聲無息就折了十三個。
  凌無影咬牙切齒地叫道:“龍行雨,你記著,先先后后,共是二十條人命了,三十六友必然要討回這筆帳來的。”
  龍行雨一笑道:“龍某記得很清楚,只是閣下的帳算得太早了,三十六友能夠平安走出大門的不知有几個,究竟有沒有人能來討帳也很難說呢。”
  凌無影色厲內茬地叫道:“你敢赶盡殺絕。”
  “有什么不敢的,三十六友,到現在為止,已經殺了二十個了,剩下你們這十六塊料,我們還怕了不成!”
  “華大哥饒得了你們嗎?”
  “華云龍更不足為論了,他是仗著你們三十六友才抖起來的,沒了你們,他就成了頭沒腳虎,無爪龍,連條泥鰍都不如,只有我們宰他的份。”
  “可是在南昌方面,你們可無法交待了。”
  龍行雨哈哈大笑道:“在道理上是你們先來犯我,在情勢上是我們占足了优勢,王爺總不會為了替你們報仇而懲罰我們吧。老兄,這些廢話都不必提了,你們想要活命,就放下兵器,乖乖束手就縛。”
  “放屁!龍行雨,你欺人太甚!
  龍行雨一笑道:“我給你們一注香的時間去考慮,一柱香后,我就要發動總攻了,那時就沒有客气可言了。”
  說完他又隱入了廳中不見了。
  凌無影沒了辦法,低聲對莫英道:“看來只有照他們的條件投降了。”
  莫英呸了一聲道:“賊漢子,虧你說得出口,三十六友叫人綁著送回去,以后還能混嗎?”
  凌無影歎道:“三十六友叫人宰了一大半去,你以后還想混嗎?我只想能在今天留條命回去。”
  莫英道:“投降了就能留下性命嗎?除非我們倒到高人鳳那邊去,否則人家不會放過我們的。”
  “他敢不以江湖規矩行事?”
  “大家雖然都是江湖人,但這個圈子卻不是江湖行,用不上江湖規矩了,只怪我們太大意,沒摸清楚底細就貿然地來了,只有認命算了。”
  “這都要怪華老大,他說對方只會動些陰謀,沒什么高手在,我們才上了這個當。”
  “賊漢子,華云龍也許故意說低對方的實力,卻沒有坑我們的意思,他的江山是靠我們撐的,我們垮了,他也跟著垮台,對他有害無益,而且他也沒說錯,對方是仗著陰謀鬼計吃掉了我們,否則憑我三十六友的技業,就是遇上了絕頂高手,也不會無聲無息地被坑下十几個人的。”
  凌無影只有一歎道:“那就只有挺了,我們夫婦領頭,大家多加小心沖出去,遇敵不必容情,能殺則殺,否則總以安全脫身為上,跑得一個是一個。”
  話說得很泄气,也很沉重,其他的十四個人都默然無語,十三個同伴的悄然失陷,消餒了他們的斗志,再也沒有進門時那股凌人的銳气了。
  一行人慢慢地來到大門口,奇怪地竟是毫無阻礙,倒是胡有廣与謝家全從門房中出來道:“各位要走了?”
  他們的臉上還是浮著笑容,但看起來不但不可愛,反而顯得很可惡了,莫英冷哼一聲道:“朋友,你們的确高明,若非二位在門口一番裝做,我們也不會輕敵深入,折損了將近一半的人手了。”
  胡有廣忙道:“勞駕這就冤枉人了,我們不是警告過了,說除了到大廳的路外,別處都有埋伏,你們一定是隨意亂闖了,才會遭到伏擊。”
  莫英怒哼道:“我們又不是登門作客的,也不是來談判的,在大廳里辦得了事嗎?”
  胡有廣仍是微微躬身道:“這可不是我能知道的了,我只是個小腳色,里面的事不由我作主。”
  莫英手指大門道:“里面的事你管不到,這開門的事你可管得著,快替我把大門打開。”
  謝家全道:“看樣子你對我們有了誤會,莫女俠,我們對各位可沒什么惡意呀,該說的全告訴你了,可以做的全做了,你們吃了虧,可怨不著我們!”
  莫英怒道:“若不是你們兩個狗頭在門口一陣歪纏,我們另外八位伙伴也不會全叫人給坑了。”
  謝家全道:“那一定是他們不由正路,想跳牆進去,我們不是說過了嗎,今晚宅中防范很嚴,千万不可胡亂走動,你們到大廳上可沒受到半點留難吧。”
  莫英火气十足地道:“快替我把門打開,否則姑奶奶一刀剁下了你們兩顆狗頭。”
  謝家全道:“開門沒關系,可是到時候地方巡夜的官兵又該回過頭來了,你們這樣子出去碰上了准沒好處。”
  莫英拉刀上前道:“你開不開!”
  胡有廣歎口气道:“開就開吧,好話你听不進,吃了虧可別怨我們。”
  他慢慢上前,拉起了門栓,謝家全道:“我出去替你們先瞧瞧!”
  胡有廣也跟著他出了大門,忽地一下子燈火通明,門外黑壓壓地排滿了人,個個戎衣戎裝,手執兵刃,一名巡檢軍官道:“据報有奸人扰亂貴府,是這些人嗎?”
  胡有廣道:“不!這是本宅的客人。”
  那軍官道:“胡說,馬侍郎家中的客人非富即貴,那有這般模樣的,上!抓下來砍了!”
  那些官兵們一擁而上,拉刀就砍,莫英等人先還以為是普通的官兵,沒放在心上,隨意地應付著,及至她跟一名兵士交手几招后,才發覺對方身法精奇無匹。
  凌無影對著那位軍官,卻是用劍的,劍法尤其神奇無匹,被殺得連連后退。
  再看看其他的弟兄們也是一樣,每一個人都被三四個人圍住,若是尋常官兵,一個抵十個也不在乎,可是此刻卻人人危急,且又有几個人被砍倒了下來。
  凌無影發覺不對,忙喊道:“這些官兵是假的!”
  這些官兵倒也不能算假,是水文青和冷寒月帶著冷家庄的高手,在以多吃少的情況下,三十六友焉能不倒楣,在眨眼工夫,已經全數就戳,一個不剩了。
  三十六友的首級沒有由高人鳳送到華云龍那儿去,而是由京兆衙門號令示眾,罪名是夜入侍郎府圖謀殺人劫財,而為巡檢司當場捕殺。
  將近三十顆首級示眾是很轟動的事,城里每一個人,都在談論這件事。
  只有一個人苦在心里,那就是華云龍。他知道絕不是那么回事,他手下的三十六友身手极高,那些巡檢官兵連一個都對付不了,絕無可能將二十几名好手一起殺光的。
  人是在侍郎府內被殺的,也一定是高人鳳所為,不過華云龍卻被殺寒了膽,他知道不能再在京師呆下去了,高人鳳絕不會放過自己的,而自己已沒有再跟他一斗的本錢了,現在只希望能逃出老命去。
  他連一個同伴都不帶,就是單身一騎,但還是沒躲得開,在西郊門外,一排三騎攔住了路,卻是高人鳳和龍行雨,華云龍心中大惊,知道今天很難過關了,硬起頭皮上前,高人鳳笑道:“華老要走了?”
  華云龍發出一聲長歎道:“高總監,華某承認你行,侍郎府中一戰,三十六友全軍貽盡!
  高人鳳道:“這個高某很抱歉,但他們是去殺我的,高某必須自衛而已。”
  華云龍道:“那是因為高總監先傷了他們的人,凌無影夫婦仇心极重,堅持要報复,老朽也阻攔不住。”
  “這么說華老是不主張他們前來的了。’華云龍道:“侍郎府是總監辦事的地方,公然持械登門生事,事后對各方面都無法交待,華某的确阻攔過,但他們心意已決,老朽實在無能為力。”
  高人鳳道:“華老若是阻攔不了,在事前派人通知一聲,使兄弟有個准備,就沒有華老的責任了。”
  華云龍道:“他們是老朽的朋友,老朽雖然不贊成他們的行動,卻也不能出賣他們。”
  “華老,你若是身在江湖,可以說這個話,但你是北五省總監,你那些朋友兼手下要攻擊的是京師總監的所在地,站在公事的立場上,你的理由就說不過去了!”
  華云龍道:“老夫并不想推卸責任,老夫對這件事完全負責,三十六友全毀,老夫辦事也沒人了,北五省的工作也擔任不下去了,老夫自己到南昌去向王爺請辭。”
  “華老放棄北五省總監這個位置了?”
  “迭遭失敗,老夫無顏居此。”
  “那實在很遺憾,華老多年經營才有如此規模,一旦放棄了豈不太可惜?”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王爺也許會派個更能干的人前來主持,會比老朽好得多。”
  高人鳳微笑道:“王爺不會派人來了。”
  華云龍道:“北五省的事務關系王爺至知,王爺絕不會放棄的。”
  “那當然無須放棄,但也無須派人,我在京師這邊空得很,可以兼顧北五省。”
  “原來你是想要我的地盤!”
  “不錯!否則我就不會痛下殺手,把三十六友剪屠殆盡了,我剪光你的人手,就是要你無以為繼,交出地盤來。”
  華云龍臉色一變,但忍了下來道:“高總監,我承認你厲害,也自承斗不過你,所以甘心退出,但這可不是我的私業,我無權私相授受!”
  “沒關系,你交出來好了,我自己向王爺說去,只要華老把一切資料交出來,我負責每月提支一成的經費作為對華老的孝敬,換了任何人來,都不會對華老如此客气的。”
  華云龍道:“足見盛情了,但老朽無此權力。”
  “我說行就行了,。王爺不同意沒多大用處,我擔任這京師總監,也是先著手接收,事后再由王爺追認的,王爺只是要人辦事,并不在乎誰來主持。”
  “很抱歉,老夫還是不能交了,老夫受之于王爺,必須交還給王爺!”
  高人鳳神色轉冷道:“華老,人貴通權達變,你要弄清楚,高某跟你商量,已經是對你客气了,照你對我的种种,我殺了你也不為過。”
  華云龍也變色道:“高人鳳,你也要弄清楚,三十六友闖入侍郎府,你殺他們是出之自衛,但你要殺了老夫,就不是自衛兩個字所能解釋了!”
  高人鳳微微一笑道:“是嗎?高某就是不信邪,只要我能殺了你,王爺會治我的罪不成!”
  “王爺為防止各路相互傾軋爭權,确曾有過那個規定。”
  “我殺了梅鐵恨,收編了一部分天府中人,王爺怎么反而傳令嘉獎呢?”
  “那不同,他本來就是叛徒,王爺已經有意要整他了,我安任他,也是想除去他。”
  “整倒梅鐵恨是我在暗中促成的?”
  “當然,我若不提供消息,冷家庄的人怎會找上他!
  “可是他連老夫的華夏鏢局也挑了。”
  “那是你的錯,我早已通知過大家,京師是我的轄區,任何活動必須透過我。”
  “高人鳳!這筆帳我們有得算呢!”
  高人鳳卻微笑道:“華老,我們沒帳算了,我要你身邊的所有資料,以便接手,你肯給最好,不肯給也得給,可別再說什么狠話了,你知道我高某沒什么不敢做的。”
  華云龍看著高人鳳夫婦已有動手之意,急得大叫道:“龍行雨,你知道王爺的規定的,你該告訴他們清楚。”
  龍行雨道:“沒有用的,高兄從沒有照規矩做過事,他截殺天府那么多人,王爺還不是算了,所以我發現了一件事,替王爺做事根本沒有規矩,誰手中掌握著力量,誰就是規矩,以前的梅鐵恨也是如此的,所以我勸華老還是合作的好,免得抓破了臉。”
  華云龍道:“老夫就不信,你們真有這個种,敢在老夫身上搶東西,一切的文件資料都在老夫怀中揣著,你們有本事就拿了去!
  他說完了奪步欲行,翻身上了馬,賈若鳳卻門聲不響,縱身而起,劈出了一刀,華云龍自然早在注意中,見狀拉開長劍迎了上去,嗆啷一聲急響中,他的劍被削成了兩截,雖然他的人躲得快,但他的坐騎卻被刀勢削成了兩截,倒在地下抖動著。
  一刀斷劍,余勢還能把馬匹連鞍腰斬,這等聲勢太嚇人了,華云龍滾過一邊駭然道:“好厲害的刀好凶的刀勢,這倒很像是冷寒月的六月飛霜寶刀与那一式六月飛霜殺手,你們与冷家庄有關系嗎?
  高人鳳笑道:“關系當然有的,我們跟冷家庄有過協議,互不侵犯,大家還展開有限度的合作,所以你們悄悄地在京師活動,我可以叫他們來對付你們,這我在王爺處也報告過,不怕你去報告。”
  “可是你老婆手執六月飛霜寶刀,施展冷氏殺手,那又怎么說呢。”
  高人鳳大笑道:“世上寶刀多得很,豈止六月飛霜一把,至于刀式,我鳳凰刀門中的于飛三式威力不遜于什么六月飛霜,拙荊跟冷寒月切磋過兵法,要不是我們有几把刷子,也不夠資格跟人家談合作,華老未免少見多怪了。”
  華云龍頓了一頓,終于改容道:“看了令妻的刀法后,老朽自承不如遠甚,這條老命反正保不住了,留住那些資料還有什么用呢。”
  他倒是很于脆,從怀中掏出了一個綢布包道:“這是北五省所屬人手名冊与一應活動的重要記錄,就交給你們吧,王爺那儿老朽也不去了。”
  高人鳳接過來看了一下后道:“多謝華老合作,但不知華老將何去何從。”
  “你問這個干嗎?”
  “每月經費華老可占一成,我想知道送到那儿去。”
  華云龍道:“不必了,北五省是老朽在不甘心的情形下交出來,老朽也無顏取酬,今后老朽什么事都不管了,隱姓埋名,遠避人間,高總監也不必問了。”
  高人鳳笑道:“華老倒是看得開,急流涌退,明哲保身,比我們可聰明多了,既然如此,在下就不勉強了,請!”
  他牽來了自己的馬,華云龍一直小心翼翼地戒備著,等到上了馬,高人風也退開了,他才放心地兜轉馬頭,控轡向前行去。
  走出了十几步后,他急急地催馬疾行,高人鳳卻忽地吹了一聲口哨,馬匹是他養馴的,那是一种暗號,馬將頭一低,后蹄高揚,把馬上的人完全地拋起來。
  賈若鳳早就配合好了的,飛身上前又是一刀揮出。
  仍是那一式六月飛霜,卻將華云龍在空中腰斬,分成兩截落地。
  龍行雨愕了一愕道:“嫂夫人怎么還是殺了他。”
  高人鳳道:“本來他交出了資料,是可以不死的,可是他又認出冷寒月的六月飛霜寶刀与那一式殺招,那太重要了,急著要去向宁王報告去,我們這兩個偽裝的身份還有用,自然不能讓他去揭穿,所以只好殺他了!龍兄,希望你能見諒!’龍行雨歎了口气道:“我本來就主張殺他的,此人不死,麻煩就不會停止,可是兄弟不明白,你為什么等到現在才殺他。”
  “因為他是個笨蛋,活著比死了有用。”
  笨蛋活著怎么有用呢?龍行雨很快就想通了這句話,一個笨蛋若是在敵對的那一方擔任著重要的工作,的确是十分有利的事,華云龍實際上并不笨,可是他的身份暴露,被高人鳳打擊得無法還手了,在高人鳳面前,他只好是個失敗者。
  龍行雨道:“那為什么他又被殺了呢?”
  高人鳳一舉手中的包裹道:“他已考慮到我們會搶奪,事先在包中做了手腳,有十几個腊丸中包著黃磷,只要用力一壓,腊殼破碎,其中的黃磷就會自燃,毀掉一切,可是他忽然雙手乖乖地把包袱奉上來,你知道為什么嗎?”
  龍行雨無法回答,高人鳳道:“因為他看見了六月飛霜,想到了拙荊和冷寒月是同一個人,這個關系太重要了,他放棄一切,只想把這個消息通知宁王去。’龍行兩道:“高兄還不打算放棄這個身份?”
  高人鳳道:“在京師已經沒什么可做了,可是在北五省,我這個身份還得撐一下子!”
  龍行雨道:“高兄真的准備接下北五省?那是不可能的,宁王絕不會讓一個人兼兩處!”
  “我不會去兼,但是有一個人可以去干!
  “誰可以頂那個位子?”
  “狄青,狄小侯,他本來就是那個圈子里的人,頗具野心,想這個位子想得要命,他老子跟宁王一個鼻孔出气很久了,他干這個位子,沒人會反對。”
  龍行雨笑了:“這家伙的确很适合,可是他干了下來,會跟咱們合作嗎?”
  “別人去找他,他不敢答應,龍兄去找他,他就不會拒絕了,因為他信得過龍兄。”
  北五省的資料連夜被抄錄下了一份,然后龍行雨揣著那份資料到侯府找到了狄青!
  狄青果然十分感激地接了下來,而且也保證了跟京師的高人鳳推誠合作。
  南昌的宁王也沒有什么表示,他知道了華云龍跟高人鳳傾軋的事,也知道三十六友失風的事,但是他無動于衷,他的目的只要人辦事,有人能辦事就行。
  狄育接下了北五省,但本人還是住在京師的家里,他只是常在外面活動,間忽也到侍郎府走動一下,是去找龍行雨的,他最近跟龍行雨交上了朋友。
  江西那邊仍是在觀望中,几個月下來宁王十分滿意,因為這兩處地方和平地合作,對他的事情進行很賣力。
  他需要打听的事,很快就能知道。
  他需要對付的人,也很快達到了目的。
  高人鳳行事跋扈而專行,但的确能干,何況高人鳳的跋扈也頗有分寸,只是不賣其他人的帳,對他這位王爺還是非常尊敬的,宁王對高人鳳可以說是十分滿意。
  但是宁王滿意,其他人卻不滿意了。
  錦州總指揮使袁尚文態度強悍,把宁王派去的使者赶出門外,宁王的智囊團擬定了決策是暗殺此人。
  那是北五省的工作,指令到了狄青的手中,他作不了主,跑去找龍行雨,龍行雨的答复是不行,這個人不能動,理由是冷家庄跟高人鳳打過招呼,不能動這個人。而且袁尚文在赶走宁王使者后已經有密函給冷家庄,企求保護,冷家庄立刻派了一批人,由冷大小姐冷寒月率領直下錦州去保護袁大元帥了。
  高人鳳說袁尚文絕不能動,但也提出保證,說江西只要舉事,袁尚文絕不會有問題。
  宁王看了高人鳳的回函后,出乎意外地竟然也加以支持說:“高人鳳能保證此人不成問題,就不必去動他吧!”
  這是很少有的事,宁王平素對他的智囊團都是言听計從的,這次居然加以駁回而支持外面的意見。
  對他的貼身謀士田仰高而言,這更是一記悶棍,田仰高在宁邸是具有絕對權威的,几乎所有的決策都出于他的建議,只有這次卻碰了釘子。
  宁王先時不反對他的建議,卻為了高人鳳的一封回函就否定了他的意見,這使他很受不了,因此他很不甘心地道:“王爺,難道我們也要屈就冷家庄?”
  “不屈就,是互相尊重,以前我們一直跟冷家庄作對,卻一直吃虧,高人鳳能和他們和平相處不是很好嗎?”
  “王爺應該明白,冷家庄一直是我們的對頭。”
  “這倒不見得,他們也知道高人鳳是孤家的人,卻一直沒有對他如何,以前大家處不好,是我們自己去惹他們,孤大事未舉,不必樹敵太多。”
  “王爺,冷家庄是忠于皇室的。”
  “忠于皇室是好事,孤家也是皇室,他們也可以忠于孤家,只是未到時候而已。”
  “他們會忠于王爺?”
  “他們不忠于誰,只是忠于朝廷,等孤家能掌握朝廷,他們就會忠于孤家了。”
  “可是目前……”
  “目前高人鳳他們處得很好,我們不必去破坏了。”
  “王爺”
  宁王的臉沉了下來:“田先生,你處理事情的方法有時過于沖動,動不動就殺人不是好事,大事未成之前,先造成孤家一個暴君的形相,這是很失敗的事,錦州只是彈丸之地,無關緊要,孤家想試試高人鳳的方法。
  田仰高從來沒挨過宁王的訓斥,這還是第一次,但是宁王已經發了脾气,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堅持了。
  忍气吞聲地退了下去。消息傳到京師。龍行雨十分高興,以為高人鳳已經獲得了宁王的十足支持。
  但是高人鳳卻并不高興,他憂慮地道:“龍兄,宁王比我想像中高明,一他絕不是我們想像中的一個草包,看來我也得到錦州去一趟了!”
  “宁王不是已經同意了高兄的建議嗎?”
  “宁王同意了,田仰高沒有同意,他還會不死心,派人去執行的。”
  “冷大小姐不是已經率人去了嗎?’高人鳳苦笑道:“她是帶了人去了.只是這一次田仰高勢在必得,想在宁王面前表現一下,派去的一定是絕頂高丰,寒月恐怕招呼不了,所以我一定要赶去。”一“兄弟只想知道高見是以那一种身份前去?’“自然是水文青,那是個最少人知道的名字。”
  “水文青是你的真名,但是文青水和高人風都比水文青出名,這實在很有趣!
  水文青歎了气:“這說明了在人生中,我最不喜歡的一個身份就是水文青,高人鳳有門戶的驕傲,文青水是個浪子,無拘無束。”
  “但水文青卻是侯爵,號令天下,手攬無比的實權,轄制著天下的密探!”
  水文青苦笑一聲道:“龍兄,跟權勢相對的是責任,假如你對權勢与富貴不熱衷,那种責任的沉重卻能壓得体透不過气來,所以我跟寒月相約好了,最多再為皇帝效力五年,然后我們就擺脫—切,換兩個名字,過我們自己的生活去,一种真正自由自在的生活。”
  “什么樣的生活才是你們所謂自由自在的生活?”
  “喝喝酒,种种花,下下棋,養點魚…”
  “你們的理想就這么簡單。”
  “是的,只有這么簡單,但是就我們而盲,這已經是极為奢侈的生活了,我們想偷閒過一天都不可能。”
  龍行雨望著他,目中顯出了一种茫然的神色,他實在不明白這個人,就如同他不了解冷寒月一般——一個大內的公主,身份何等尊貴,她卻宁可拋棄一切的尊貴,在江湖的殺伐中去追求刺激,在忙碌中去追求平凡。
  水文青是晚冷寒月十天后到錦州去的。
  他到了那儿,錦州已經出了事,有五名夜行人夜入帥府,意圖刺殺主帥袁尚文。
  好在有冷寒月与一批冷家庄的死士苦守著。然而來人的身手太高了。冷家庄的死士被殺了有九名之多,冷寒月的六月飛霜劈殺一名來敵,但她來不及施展第二招,就被人制住穴道而擄走了。
  來人的興趣似乎對冷寒月比袁尚文還高,他們擒下了冷寒月之后,竟放過了袁尚文呼嘯而退。
  這自然引起了一陣大慌亂,冷家庄的死士還有七名健在,他們一面派人回京去告急,一面加緊守護著袁尚文。
  袁府不分日夜都有一隊甲兵防守著,個個都是身被重甲,手執勁弩,這是對付高來高去的夜行客最好的辦法。
  水文青一到,他們才舒了口气,這位年輕的首領在冷家庄只是一個參贊的名義,不過看他跟冷大小姐与他親密的情形以及庄主冷秋水對他的客气,大家都知道他身份不平凡,而他的能力也使大家信服。
  再過一天,冷秋水也率同門下另一批好手來到。
  水文青在帥府中接見了冷秋水,皺眉道:“庄主怎么也來了,京帥那邊不是空虛了嗎?
  冷秋水道:“是上面那位不放心,一定要老朽前來,說是盡一切的努力也要把寒月救回來。”
  水文青道:“我難道不關心寒月嗎?”
  冷秋水歎道:“這也難怪,他也是一片慈幼之心,爵爺當知寒月在皇上心中的份量。”
  水文青道:“我當然知道,可是他老人家是在幫倒忙,冷大小姐并沒有這么重要,他這一幫忙,很可能會使人怀疑到冷大小姐的身份。”
  冷秋水微惊道:“已經有人怀疑了嗎?”
  “我不知道,不過宮中的人都鬼得很,耳目又無所不在,寒月跟皇上不時悄悄地見面,想來總有些知覺。”
  “這應該不可能,每次都是老朽親自安排,老朽身邊的子弟,忠心絕對可以信任。”
  “我不是怀疑冷家子弟的忠心,只是說事情若出乎平常,就有令人起疑之處,冷家庄是庄主在負責,就是要找皇帝述職,也該是庄主,每次由寒月代理就是不合理之處。”
  那倒沒什么破綻,誰都知道老朽的這個大女儿十分能干,冷家庄的事務,她可以作七分的主,由她進宮述職或听取指示,也是很合理的事。”
  水文青道:“不!就是這點不合理,因為冷家庄最重紀律,庄主本身尤其執法如山,公正嚴明…”
  冷秋水道:“老朽執掌的這個圈子必須要紀律嚴明。”
  “我不是批評庄主行事,而是指出不合情理之處,冷家庄既是執法如鐵,冷大小姐的職權竟凌于庄主之上,這就是不合理的地方。”
  冷秋水一怔道:“老朽沒想到這一點,不過這只有在內部如此,老朽相信此事不會外泄,而且除了老朽之外,也沒第二個人知道寒月的真正身份。”
  水文青一歎道:“倒是讓他們知道了還好一點,正因為他們不知道,就會感覺到庄主對自己的女儿過份客气,言者或許無意,听者不免有心,有些人就住在宮中,自然也會想到長樂宮中的那位公主有問題了。”
  用不應該有問題,老朽特地送出來的一個替身,跟寒月的形貌十分酷似。”
  “不是形貌的問題,而是主上的態度,他對那個女儿自小就异常的寵愛,長大后反而冷淡了,這也令人起疑。”
  冷秋水道:“這倒是,爵爺既然早就發現了,為什么不提出叫大家注意呢?”
  “提出也沒有用,最主要是气質問題,長樂宮中的那一個只是形貌相似,但缺少寒月那种气質。”
  “老朽在未將她送入宮之時,就已經多次地加以訓練,舉凡一切該注意的事項都加以重覆溫習。”
  “不是這些地方,而是气質,我舉個例子,有一次宮女打破了一口玉盂,在寒月看來,那极為平常,最多一笑置之,可是那一位卻將宮女鞭打一頓。”
  冷秋水道:“老朽也听說了那件事,寒月在宮中時,治事也十分嚴謹,不許宮人犯一點錯。”
  “她不許人犯錯,但不會對無心失手的事認真,而且我听說她叫人把碎掉的殘玉收拾了起來,找匠人琢磨成了几個小玉墜儿,佩挂在身上。”
  冷秋水道:“那是一口翡翠玉盂,玉質之佳,舉世無雙。
  公主那樣做無非不忍暴殄天物。”
  “寒月就不會,她視珍玉如瓦礫,而且她也不喜歡那些事物,她認為俗气。”
  冷秋水道:“老朽慮未及此,這么說對方已經知道了寒月的身份。”
  “恐怕是有些可能,因為我審度了一下情勢,這袁尚義只是一名統領,將兵不過五万,似乎并不值得對方去動他,比他勢力更大,更忠心于皇室的將帥多得很,說什么也不可能輪到他。”
  冷秋水道:“那么這是一個陷餅。”
  “我有這個想法,這是個把寒月騙來的陷阱,所以他們只捉去了寒月,卻沒有再動袁尚文。”
  冷秋水道:“不錯!殺了袁尚文無濟于大事,更不會改變錦州的立場,主上仍有派人之權,一定會再派個忠于朝廷的人繼任。”
  水文青輕歎道:“我后來也想到這一點,可是畢竟已遲了一步,而主上又把庄主派了來,似乎更證實了寒月的重要性。”
  冷秋水默然片刻后才道:“好在寒月名義上還是老朽的女儿,就算是老朽能犢情深,也還說得過去。”
  水文青忽然問道:“宮中的安危由誰負責?”
  “由常大將軍的虎衛軍代替入值。”
  水文青道:“那倒是十分安全,王琳的虎衛軍中頗不乏能人好手,我現在就是弄不清,他們擄去寒月的用意何在,若說是挾為人質那實在沒道理,既威脅不到主上,也威脅不到庄主。”
  “不!主上對寒月的安危十分關心。”
  “但不可能為了寒月而交出江山吧!”。
  “那自然不可能,事關天下社稷,別說主上不會屈服,就算主上答應了,朝中群臣也未必會同意。”
  “如果是用來威脅庄主,要庄主放棄職守呢?”
  “自然也不可能,而且也沒用,冷家庄的体系自成一統,老朽离開了自有人接替,老朽也無權交給別人。”
  “所以我才想不透,此舉用意何在?”
  冷秋水想想道:“會不會是要對爵爺有所威脅呢?”
  “我!怎么可能是我呢?”
  “寒月与爵爺關系非同尋常。”
  “可是我只是一個客卿而已,無職無權。”
  “也許有人知道爵爺的重要性呢?”
  “那怎么可能,一共只有几個人知道我有多大的權力,而這几個人都不會泄漏的。”
  “如果寒月的身份外泄,爵爺的身份也就可能了。”
  “就算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吧,也該知道我是人在權。我人若一去,半點權力也沒有了。”
  “也許就是爵爺掌權太重,有人要爵爺放手。”
  “但他更該明白,我不是輕易屈服的人。”
  冷秋水道:“但是爵爺執掌密探,卻成了別人的最大阻礙,只要能使爵爺罷手,別人就無所忌憚了。”
  水文青深思片刻才道:“不錯,大有此可能,他們擄走了寒月,可以令主上放我离開,也可以使我放手不理事,然后他們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冷秋水懇切地道:“所以爵爺万万不可輕易言去,此刻國家安危,全系于爵爺一身。”
  水文青又是一震道:“冷庄主,事情有這么嚴重。”
  “老朽不知道,老朽臨行之前,主上秘密召見,就頌下了這几句御示,他雖是個慈祥的父親,但更是位負責任的君王,他要老朽此來只是為盡人事,他要安排轉告一句話,說世上還有比儿女之情更重要的事。”
  水文青哼了一口气道:“主上莫非對寒月的被擄,知道得比我們清楚。”
  “不!主上不知道,但是他卻知道這不是宁陽之所為,宁王雖有不臣之心,但不會在寒月身上動腦筋。”
  “這是怎么說?”
  “這是朱家老祖宗的訓誡,朱家的子孫可以互相爭權傾軋,卻絕不可互相傷害,所以永樂爺雖有靖難之變,只是把建文帝逼得出之海外,卻沒有殺害他;朱家子孫不能自相殘殺,否則所有的皇族都將群起而攻,這是他們朱家子孫的一個共同規戒。”
  水文青道:“難怪宁王叛意早明,主上卻一直不能動他,原來還有這重關系,太祖立下這條規矩用意何在?”
  還不是想朱家成万世之業。
  水文青一陣沉默,冷秋水又道:“爵爺來了一天,打听出一點線索沒有?”
  “沒有!這批人穩得很,連一點痕跡都沒有。”
  “不必急,慢慢弄好了,對方自己會找來的,他們擄去寒月,一定有所圖謀,也必然會來聯絡的。”
  水文青點點頭他發現這個老人不傀是干這一行的,冷靜、凡事清楚,無愧乎能在這個圈子里獨當一面。”
  他們等了兩天。再也沒有人到帥府來搗亂了,但是卻派了個人明著來了。
  那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外表平凡,穿著普通,看不出一點特殊的樣子,可是他對帥府的情形很清楚,一來就請見水先生,不找袁尚文,也不找冷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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