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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余波未已


  万麗妹急得快哭出來了道:“我也不知道,二哥,您千万別誤會小妹……”
  梅玉一笑道:“弟妹!你別急,你跟老三恩愛得很,老三是我的手足兄弟,我相信你不會要我的命,你這個侍女是誰給你找來的。”
  “她們兩姊妹都是交趾國人,是交趾王在一年前送給我的,那時我剛登基,她送了我一對待女作為賀禮,這對侍女既善歌舞,又能詩詞,還會一點武功,小妹十分喜愛,留在身邊侍候,連天杰也很喜歡……”
  梅玉神色一動道:“這個黎黎還有個姐妹,在哪里呢?叫她來問問也許可以知道一些……”
  “她的妹妹叫蘇蘇,就是先前送茶的那一個。”
  說著赶緊進到廳里,但見姚秀姑用劍抵住那名女侍笑道:“三弟,弟妹,你們的這個侍女很不听話,她要离開,我叫她別走,她競拔出刀子要跟我拼命呢!”
  那個侍女蘇蘇手中執著一柄巴首,目露凶光,狠狠地逼視著姚秀姑,忽而一言不發,舉起手中巴首,對准自己的心口刺進去。深及柄處,用手一拉,刀鋒拉下去,內腑由裂口處擠了出去。
  她聲嘶力竭地叫道:“有死無回!”
  就是這四個字,她的身子扑倒地上,兩腿一抽一抽地動著,卻是再也活不成了!
  梅玉憎然地道:“秀姑,你怎么發現……”
  姚秀姑道:“她剛才失手把茶壺丟在你身上是故意的,她是想造成你的慌亂,以利外面的凶手暗襲……”
  “你怎么知道她是故意的呢?”
  姚秀姑道:“她不是第一次經過那儿了,上前送酒菜的也是她,地毯翹起一角,她早已注意到了,好几次還特地用腳去踩几下要踏平它,這次送茶進來,她還看了那翹起的地毯一眼,然后卻一直對准它行去,存心就想絆一下。”
  “你一直在注意她?”
  “是的,自從上次發生胡姬行刺的事件之后,我對這些侍候的人都會加以小心,尤其是這個女子,她每次看向國公時,眼中總是流露出一种殺机,我一直在留心著……”
  方天杰道:“幸虧嫂子留上心了,否則真是太糟了,真想不到她們會做出這种事2”
  梅玉道:“她們是過度小心了,如果沒有她這一做作,在窗外直接用暗器襲擊,我還躲不開……”
  姚秀姑道:“這倒不然,暗器必有破空聲,我已經留上心了,不會容人得手的。正因為有人鬧上一鬧,我才忽略了暗器,幸得國公吉人天相,否則可真難說了。”
  四個人看著椅背上的兩支短箭,不禁臉有怖色。
  梅玉最后庄重地道:“現在有一個最基本的問題,就是這兩個女子為什么要殺我?”
  万麗妹道:“她們來自交趾才一年,不可能跟國公結下私仇,那就是受人唆使了。”
  梅玉道:“那就差不多了,前藍玉大將軍的后人藍紹光最近在鎮南關謀叛沐王爺不成,兵敗逃往安南,据說他跟安南、交趾都頗有來往,而且十分密切,這次藍紹光事敗跟我的關系很大。
  恐怕是他挾怨報复唆使人前來!”
  方天杰道:“這很好查的,我只要問一下,近日是否有交趾人跟那兩個女的聯絡就行了。”
  他倒是說查就查,而且宮廷中人,都由一名總管管理,他召來了總管,一問之下,才知道前天由交趾專門派了個信差來,交給黎黎一封家書……”
  方天杰忙又追問道:“那個信差呢?”
  “那是黎黎的表兄,由于在行宮中,待客不便,他當天就回去了!”
  “蘇蘇和黎黎的底細你都很熟嗎?”
  那位總管還不知道出了事,很從容地回答道:“臣下清楚,她們都是交趾女人吳芳梅的表姐妹,家中原是貴族,被征召入宮做女官……”
  万麗妹道:“貴族的女儿,居然會到我國來做侍女?這不是太委屈了嗎?”
  “是的,不過她們的父親因為妃子犯了罪,已經注銷了貴族的身份,她們也貶為奴,放逐到我邦來的。”
  万麗株冷冷地道:“我早就听說交趾女王吳芳梅是個很有心計的女子,十七歲登基,接連敉平了國內六次權臣篡位奪權的政變,終而使國事大變……”
  “是的,不過听說她得安南國王的支持也不少,安南則又幫她拉攏了大明鎮南總兵藍紹光,藍將軍撥了不少部下幫助她,而且她也跟藍將軍訂了親。”
  梅玉更明白了,笑笑道:“這位藍將軍真不簡單,看來頗有意思在西南創一番局面呢,難怪對我這個西南都護要視作眼中釘了!”
  那位林總管道:“國公說的是,在藍玉大將軍征蠻邊時,就留下一手了,他把一些心腹部將留在西南部署實力,結果他自己犯了事,但那些部署遠是有點效果,在暹羅及緬甸的,被前國老李至善拔掉了,在安南和交趾的,因為得到沐王府的支持,漸漸長了根,安南國王阮春禧已成個傀儡,國事大部分操于藍家舊部之手……”
  梅玉道:“我知道了,林總管,有兩件事要麻煩你。第一件事是請你搜一下黎黎和蘇蘇兩個人的臥房,特別要注意來往文件,因為她們是交趾國派來的奸細……”
  林總管一怔道:“會是這樣子嗎?我們都是些小國,國內有一半人還是穴居野處的生香,沒有什么机密可供刺探的,派奸細來有什么用呢?”
  “派刺客,在必要時行刺國公,就可以造成大亂,再繼以大軍,不難將貴國一舉而征服!”
  “這……當然有可能,但是交趾國家太小,舉全國之兵也不足与我一抗的。”
  “交趾不成,加上安南就夠了,藍紹光在鎮南圖叛沐王不成,逃到安南,正想聯交趾而生事,他跟交趾女王定過親,安南又為他的部屬所控制,還安分得起來嗎?”
  林總管一惊道:“國公是否准備對安南和交趾用兵?”
  目前還不急,先要找到證据,除了書面文字之外,還要人證,你秘密派人到附近市鎮去找找看,他們帶信來的那個信使一定還在。”
  林總管道:“那家伙叫吳志遠,當天就走了。”
  “我相信還沒有走,一定在等消息,交趾給蘇蘇她們的指示是行刺我,他要等到回信……”
  林總管答應去看了。万麗妹道:“國公放心好了,林總管做事很小心精明,只要人沒离開,他一定捉得到的。”
  梅玉一笑道:“我知道他很精明,但我不以為他能有什么成績。”
  方天杰微愕地道:“二哥,你對他有什么意見。”
  “我對他沒有成見,只有一點怀疑,因為他來到之后,一直就沒有問蘇蘇和黎黎出了什么事,顯然是已經知道她們做了些什么了。”
  万麗妹道:“他是內廷總管,對后宮所有的事,他應該很快知道的,尤其是在清肅行宮,我們只帶了二十几個人出來,更容易管理。”
  梅玉道:“假如他已經知道了,應該主動地來追查,可是,他居然要等老三去召喚他,來到之后,還在裝糊涂,由此可知,此人忠心堪慮……”
  方天杰夫婦都不開口了,梅玉又道:“還有,就是他對藍紹光和安南、交趾的事情太熟悉,那些事都是大机密,他不可能知道的。”
  方天杰道:“二哥,既然知道他不可信了,你又派他去捉那個信差,還有用嗎?”
  梅玉微笑道:“我并不以為他會把人捉到,可是此去安南,只有一條通路,我們只要守住那條通路,就能把人截下來的。”
  万麗株急了道:“國公就快點派人去守住通道吧,如果慢了一步,又被人逃脫了!”
  “沒有這么快,我將巡邏隊布防在五十里外,我以緊急通令發出,扼守住隘口,就不怕人脫走了!”
  他召來了手下的軍丁,迅速布下了命令,然后道:“老三,弟妹,我們一起去查證一下林總管的忠貞吧!”
  四人四騎,連隨從都不帶,就這么一道出發了,疾馳出近五十里時,在一個山隘口上,已有人布下了鹿角拒馬,封住了山道,另外四名執戈的兵丁,盤查經過的行人,這個隘口扼住了山道,是惟一能通行的路。
  梅玉等人到達時,從旁邊搭成的營帳中,出來了一名軍官行禮參拜,自報姓名叫吳文桂,職銜是前鋒營下的哨官。
  梅玉含笑回禮道:“四個時辰前,我在帥府發出了一份緊急通令,你收到了沒有?”
  “卑職在兩個時辰前曾接到急箭傳令一份,不知是否為元帥所頒的那一份!”
  說著雙手呈上一份文書,梅玉接過一看,點點頭道:“不錯!
  就是這一份,要耽誤兩個時辰方傳到,太慢了!”
  “啟上元帥,急箭傳令多系直線進行,而帥府到此,彎路太多,增加不少轉折,是以略慢,像這种山區傳令,還是以信鴿為快!”
  梅玉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有沒有情況廣
  “卑屬接令后,親自盤查行人,總計有十一人通過,都是附近的居民,不像是作長行的……”
  “你能作确定嗎?”
  “卑屬還請了兩個本地的土著老人在此幫同辨認,那十一個人都是他們認得的,相信不致有誤。”
  “這就好,我也相信不久必有狀況,你還是回到崗位上多加留心,找個地方給我們歇一下。”
  吳文桂把他們帶進中央主帳,里面只有几把椅子,不過已可坐下歇足,而且還有人侍候茶水。
  他們喝著茶,閒聊了一陣,約莫個把時辰,已听得前面有爭執之聲傳來。
  梅玉一笑道:“來了!他們也不算慢呀,只比我們慢了一個時辰!”
  來到哨所前,只見林總管伴同一個男人拉著馬要通過隘口,吳文桂卻攔住不敢放行,林總管憤然道:“在下乃逞羅國王內宮總管,這人是本國專差,要回到王宮去,有敝國國王的通告令箭在此……”
  吳文桂搖頭道:“沒有用的,本哨剛接到緊急通知,除了持有都護梅元帥的手令外,任何人不得通行。”
  “難道敝國國王和王夫通過,也要國公允准才行了。”
  “不錯!通令上是如此規定的,因此請閣下回頭去取了通告許可再來……”
  林總管憤然地道:“這簡直是喧賓奪主了,這是逼羅的國土,本國官員,居然不准通行,我要把這件事稟告國王和王夫,讓他們要梅國公作個交代。”
  他气沖沖地拉了馬要回頭,方天杰已經攔身而出,厲聲道:“林子洋,本爵在此,你有申訴盡管說出來好了!”
  林子洋回頭看見了方天杰,臉色大變,跳上馬回頭想跑,可是馬才跑了几步,旁邊一團寒光掃至。
  卻是梅玉從路旁的山坡里穿了出來,他早已繞到了前方,預防逃走。
  劍光掃過馬腿,馬匹負傷倒地,林子洋也夠狠的,居然拔出了腰間的長劍,招呼同來的那個漢子道:“事急突圍,放棄馬匹,沖過邊界去。”
  那個漢子果真放棄了馬匹,拔出腰刀,朝著隘口沖去,方天杰拔劍擋住了,那人的刀法居然十分凌厲,且又是情急拼命,十几手狠劈急刺,居然把方天杰殺得連連后退,好在吳文桂已經率了部屬出來了。
  這一批御林軍出身的遠征部隊倒是不同凡響,他們手執長長的鉤鐮槍,上面槍刺,底下鐮鉤,三四人同時進攻,不到几個照面,就把那名漢子刺傷制倒在地,而另一邊的林子洋則与梅玉還在搭上手狠斗。
  林子洋是情急拼命,他看見梅玉和方天杰雙雙出現此地,知道自己的身份敗露,一心只想突圍脫身,所以他的攻勢很凌厲,著著都取要害,意在逼使梅玉退開,讓出路來以能脫身。
  梅玉的劍術本來就精,經過這兩年來多次的殺伐拼命,招式更見凝煉,眼光和判斷也更准确,身走輕靈,劍無虛發,林子洋的劍技雖精,在閱歷上卻差得太多,狠招攻出,梅玉只略動身形,就能避過銳鋒,然后蹈隙反擊,在他身上造成一些輕微的傷口。
  這些創傷僅及皮肉,在激斗時也不覺有多疼痛,可是破了口子就會流血,動得越烈,血流越多,血流多了,体能驟減,梅玉顯然就是打這個主意,而且也明顯地生了效,他只以輕靈的步伐纏住林子洋,不讓他脫身。
  經過几十回合后,林子洋几乎成了個血人,動作越來越遲緩,最后連站立的力气都沒有了,梅玉用力一劍,首先將他手中的兵器格飛,跟著一劍平拍,敲在肩頭上,把林子洋打得跌倒在地,沉聲喝道:“捆上,給他治傷。”
  吳文桂是老經驗了,先上前點住了林子洋的穴道,制住他的行動,也止住了他的流血,然后才叫人拿了金創藥敷上包好,才請示道:“元帥是要就地審問呢,還是要送帥府去?”
  梅玉想想道:“送去帥府好了,不過你這儿的防備不能松懈,提防他們有同党會去報訊!”
  吳文桂道:“元帥請放心好了,此地通往安南只有一條路,沿途每隔十里就有一處哨站,只要有眼生的人通過,當即通知下一站注意,他們插了翅膀也飛不過去的廣
  梅玉一笑道:“那可不是插了翅膀飛過去了!”
  他用手指向天空,卻見有兩頭鴿子,展翅向安南方向飛去,姚秀姑連忙拉弓扣彈,嗖嗖連聲,射出了一連串的飛彈,但因為距离過遠,只擊落了其中一頭,另一頭卻沖天而去,吳文桂卻笑笑道:“元帥放心好了,逃不了的。”
  他揮揮手,早有手下放出了一點黑影,凌空直追那只鴿子而去,万麗珠惊問道:“這是什么?”
  吳文桂道:“是軍中專事豢養的鐵翅神鷹,平時可以用來協助狩獵,但最大的用途就是用來截獲信鴿,在兩軍作戰時,這种獵鷹的作用很大,這是向蒙古人學的,太祖有天下之后,著令軍中一体豢養獵鷹,并施以特殊的訓練,便能擔任特殊的任務……”
  說著那一點黑影又在空中出現,閃電似的掠了回來,爪中抓著兩只鴿子,一生一死,死的那只是被姚秀姑擊射而死的,活的一只則是被它活活生擒。
  万麗珠看了不禁欽羡地道:“這种獵鷹實在太好了。二哥,能不能送我們几頭豢養在宮中。”
  梅玉笑道:“我不知道,因為我連自己有几頭這种獵鷹也不清楚。”
  吳文桂卻含笑道:“國王陛下喜歡這种獵鷹,可以派人到軍中來學習馴鷹之法,然后再叫人到西域大漠回疆去捕捉幼鷹來從頭豢養訓練。這种訓練好的成鷹,就是要了去也沒有用,因為它們只听一個人的指揮,別人指使不動,沿海軍中目前只有一個馴師……”
  梅玉道:“有這么麻煩?”
  吳文桂道:“太祖設道馴鷹營以來,軍中所有的獵鷹与馴鷹師都由該營派出,專司其業。”
  方天杰道:“它們除了抓鴿子之外,還有什么用處?”
  “他們可以代替鴿子,擔任傳信的業務,而且還能偵查敵情,巡邏營區,搜索敵方斥喉,用途倒是不少。”
  方天杰道:“那倒是值得訓練一下。要多久?”
  “將幼鷹馴至成鷹,大概是五年光景。”
  “什么!會要這么久?”
  “把一頭鷹訓練成听從指揮是很不容易的事,五年是最快的時間了,不過還是值得的……”
  方天杰搖頭道:“我是個急性的人,可等不到五年,而且,在暹羅,也用不到它們!”
  這時梅玉已經把鴿足上小竹管中的紙卷取了出來,那寫的倒是漢文,是通知安南王宮,說任務失敗,而且身份已可能暴露,請速為之計……”
  梅玉冷笑道:“速為之計,是怎么個計法?”
  方天杰道:“安南阮氏跟前大將軍藍氏的關系很密切,他們對圣光寺和大哥也不買賬,把圣光寺設在那儿的几名僧官都赶了回來,因為安南跟沐王的關系很近,大哥曾經派人向沐王去抗議過……”
  “沐王府有何音訊呢?”
  “沐榮回了一封很客气的信,說他對安南并沒有鉗制的能力,但是對藍紹光卻是十分支持的,只不過他是大明的藩王。安南則是朝廷的藩屬,大家不相隸屬,他不能正面干涉,他只能在暗中支助圣光寺……”
  梅玉想了一下道:“安南既是藍氏舊屬的勢力,沐王倒的确無法控制,而且身為外藩,也不便輕易對邊藩出兵,這一點倒是可以原諒他的,只不過我受命都護西南,對這些藩邦有轄制之權的。”
  姚秀姑連忙道:“爵爺,您也不能輕易用兵的。”
  梅玉冷笑道:“他暗遣奸細,對我展開了暗殺行動,只此一端,已經足夠构成我發兵的條件了!”
  方天杰道:“二哥,你長途跋涉才來到此地,又要匆匆地發兵遠行,那在兵法上是所謂的師老兵疲,不征伐!”
  “這正是安南敢于惹我的原因,他們吃定了我不敢輕動,我就偏要動給他看。”
  方天杰道:“二哥何不領軍在此小駐,待兄弟率軍去討伐他們一陣!”
  “你帶哪一支兵去?”
  “圣光寺屬下征得兵了万人,經小弟訓練年余,已頗可一戰,再者,暹羅也能派出几千人。”
  梅玉一歎道:“老三!皇帝派我來西南開都護府,就是不希望圣光寺在此間的兵力太盛,你那一万人只能用于自保,不能用來打仗的!”
  姚秀姑也道:“是的!兄弟,永樂皇帝是個猜忌心很重的人,對于建文大哥匿居此地一事的態度,一直捉摸不定,你還是別去刺激他的好。”
  梅玉道:“但安南的問題必須解決,這是向我挑戰,我要開府西南夷,威信不容受損,必須儆以立威。”
  大家都知道梅玉的脾气,他決定的事也不容更改,但是梅玉這次卻作了很大膽的行動,他留下了大軍在后面慢行,自己只帶了一個吳文桂,兩人雙騎上路先行,吳文桂是因為自小出身在云南,通曉各种苗夷語言,梅玉帶著他是為了方便行路。
  他要一個人先走,主要是為了了解敵情,也是為了安全,他知道安南既然決心要對付他,暗殺的行動一定會繼之不斷,倒不如他一個人走在前面出人意料。
  大軍帳中只有姚秀姑一個人,帶著几名侍女,但是几位副帥每天還是循例到軍中叩清指示,實際上,梅玉已經領先走好几天了。
  暹羅通安南是有路的,但是梅玉卻要抄近路,他准備橫越老撾,由永珍直逼河南,而且也要他的部屬跟在后面走這條路,他本人在前面等于是開路,沿途留下記號,讓大軍隨后追上來。
  所以,他走的是小路,僅容一騎通行,梅玉卻不擔心這件事,他認為他的馬匹能通過的地方,大軍也能行。
  吳文桂是通曉夷語,不停地找當地土著問路,使他們一直能維持著正确的方向,而且也躲開了藍氏的偵騎,使他們一路很順利地行進著。
  七月天气十分悶熱,他們已經越過了邊境,進人到安南的境內藩岭之下,安南山脈綿延极長,越岭而過,十分的辛苦,山上山下气候截然不同,他們越行越高,天气也越涼,忽而遭逢到一陣急雨。
  兩個人縱馬急沖,隱隱見到一片村落,屋舍十分整齊,就放馬奔了過去。
  沖到村口時,雨勢更大,兩匹馬就一直進去了,到了一間較為高大的草堂前,他們才止住了馬,有一個老婆婆出來,看見他們后,臉上略有异色,不過很快就開了門,而且用漢語請他們進去。
  她說的漢語是吳依一帶的蘇州語,梅玉听來十分親切,因為他的母親是蘇州人,家中仆婦与陪嫁的丫頭也多半是蘇州人,他從小就听慣了蘇州語,也會說蘇州語。
  于是道了扰,老婆婆听他能操鄉音,更是歡喜,一面為他們送上了茶水,一面向他們道及根本。
  她姓韓,是人家的世仆,追隨老爺來此的,老爺与夫人都過世了,剩下就是兩位小姐在當家。
  這儿整個村子都是韓家開發出來的,而且村人都是韓家的世仆,居此已有三代,也有近三十年了。
  老太婆為他們送來了火盆,讓他們烘干了衣服,等他們略微像個樣子,才笑著道:“兩位小姐要出來見客人。”
  后堂出來了兩個年輕的女郎,衣著朴素大方,但是姿容秀麗,艷光照人,使梅玉的神色為之一亮。
  較為年長的那個女郎也操著吳依軟語,鶯聲嚦嚦地介紹自己道:“小女子韓玉玲,這是拙妹金玲,蓬門弱女,遠處天涯,卻想不到有幸能接待公子這等貴賓。”
  吳文桂道:“這位可不是什么公子,他是天朝欽封的西南夷都護使,兵馬大元帥,一等汝國公梅玉……”
  兩個女郎都為之一震,韓玉玲笑道:“原來是梅大元帥,那更使蓬革增輝了!”
  梅玉看了吳文桂一眼道:“文桂!你太多嘴了!”
  吳文桂道:“不是末將多嘴,而是末將突然發現了這儿的府記,知道此地是總降頭師的處所,因此才將元帥的身份揭露出來,免得她們冒犯。”
  梅玉微怔道:“總降頭師,就是統治苗疆各部巫師的神巫,怎么會在此地呢?”
  吳文桂道:“這個就不知道了,末將只知道降頭師是以星星來分等級的,擁有的星數愈多,等級也愈高,末將有個遠親,是苗疆人的降頭師,只有五顆星,据他說最高的總降頭師有七顆星。”
  他指著堂角一具舊花瓶中插著的一支黑令箭,前身上雕著七顆金色的星星!
  梅玉在西南夷也有年許了,自然也听說過降頭師的种种,他們是生番部族中的巫師,除了以符咒為人治病外,還兼具祭祀教化等工作,极具權力,有些部落中,酋長都要受其控制。
  他們是西南夷人中另一個統治階段,以降頭術(即蠱術統治著為數极巨的土人,不過他們自成一個体系,世代相隨,誰都無法深人了解)。
  韓玉玲一笑道:“客人真是好見識,愚姊妹的身份极少有人得知,居然被客人從七星令箭上看出來了,愚姊妹是七十二峒總降頭師,也是降頭術門第二百七十三代掌門人!”
  梅玉哦了一聲道:“流傳有這么久了嗎?”
  韓玉玲道:“是的,相傳本門為三國時蜀相諸葛武侯所創,他五月渡瀘,深人苗區,七擒孟獲之后,惟恐孟獲又叛,乃留下一些奇術,世代相傳以制苗人,所以本門的開門祖師,就是孔明先生。”
  “這……姑娘怎地不在苗區呢?”
  韓玉玲一笑道:“苗區廣大得很,川中云貴,只是一部分而已,西南諸夷,都有我苗家儿郎,幅員之廣,不遜中原,人員之多,也不下華夏!”
  梅玉自從辟居海外之后,眼界大開,倒是相信此言不虛,尤其是足跡遠及馬六甲、蘇門答腊等地之后,才知道天外別有天地,古人僅以中華為宇宙中心,實在太淺薄了。
  因此他倒是一拱手道:“姑娘說的是,敝人不知道姑娘有此等顯赫之身世,倒是失敬了!”
  韓玉玲卻輕輕一歎道:“這不過是我自我解嘲而已,苗域雖大,都是窮山惡水之地,苗人雖多,都是凶蠻未曾開化之徒,跟中原是不能比的!我這總降頭師雖能操握住他們的生死,卻無法號令驅策他們,跟中原的皇帝,畢竟是不能比的。”
  梅玉听得一怔道:“姑娘怎么想到要跟中原的皇帝去比較了。”
  從未開口的韓金玲卻道:“有什么不能比的,中原的皇帝也沒什么了不起,朱元璋也是我先祖的部下而已!”
  梅玉更為吃惊,韓玉玲微笑道:“提過去的事沒多大的意思,不過舍妹倒是不吹噓,先高曾祖韓林儿,曾祖韓山重,朱元璋是跟著他的舅父郭子興起家的,郭子興卻是先曾祖的部將!
  “韓林儿仗著白蓮教最先在元末舉事,其子韓山童為繼,郭子興是韓氏的部將,這倒都是事實,不過沒人提起,因為太祖得天下之后,將各路抗元的義師先后吞并,凡是自主為王的人,几乎全部加以族滅,而且還全力搜捕遺孤,加以扑殺,因為太祖最信服一件事,就是斬草除根,那些家庭的權勢被奪,先人被殺,仇恨結得很深了,不是任何方法可以化解的,只有除干淨了才會天下太平。”
  梅玉感到無言可談,只有一陣苦笑,韓玉玲笑笑道:“所以愚姊妹才會万里迢迢,跑到异城來安身,我們若是仍然在中原,恐怕早被錦衣衛給搜出來了!”
  梅玉只能道:“二位請放心,梅某不會為難二位的。”
  韓玉玲一笑道:“梅國公,你雖然貴為都護使,可是圣光寺中那位圣僧是什么身份,大家都清楚,跟你是什么關系,更是明白,愚姊妹可以相信你不會幫著朝廷來對付我們,可是這位貴屬卻是錦衣衛中人……”
  梅玉忙道:“姑娘錯了,吳文桂是禁軍中的參將,因為他熟悉邊境事務,才借調過來的!”
  韓玉玲冷笑道:“那就是國公對他的歷史不清楚了,這位吳大人一直是錦衣衛駐貴州的負責人,日前才調回京師,出任禁軍參將……”
  梅玉一怔道:“文桂,是這樣嗎?”
  吳文桂只有道:“是的,末將原屬錦衣衛,積勞十年而無錯失,才能首至正式軍功出身,這是錦衣衛一條進人正式功名的。
  路,走來卻很辛苦!”
  “你還屬于錦衣衛嗎?”
  “國公是多此一問了,錦衣衛這個圈子是有進無退的,一旦成為正式人員,終身都要在那個圈子里,除非我們的功勳再建,等封為國公,那時才可以脫离了。”,
  梅玉歎了口气道:“你還要兼著錦衣衛的工作?”
  “這是必然的,皇上建立錦衣衛制度,就是要把耳目促入到每一處地方,這樣才不會受到蒙蔽。”
  “我這儿的一切你都要向上呈報了?”
  “是的!鄭公接掌錦衣衛業務已經有十几年了,歷任太祖、建文、永樂三帝,建功至偉,在他有生之年,大概沒人能替代他的。”
  梅玉長吸了一口气,覺得皇室這一手實在厲害,他們把錦衣衛的有功人員,升任軍職,派到各地軍中,可以使人事渠道暢通。
  而且也可以把密探工作,不動聲色地在各處展開,最重要的是能論功計酬,使人人都干得起勁。
  本來梅玉感到奇怪,錦衣衛的待遇不是很高,鄭和管得很嚴。絕不准部屬有利用職權斂財的机會,官位也不高,只是權大一點而已,怎么可能吸收那么多的精英為用的,現在總算知道他們另有一套升遷的渠道。
  但是他對吳文桂的置身麾下,卻無可奈何,事實上他知道朝廷派來的這一批軍隊,雖可供他全權指揮,卻不是他的私人武力,他如有不利于朝廷之心,這支部隊立刻就會倒戈。
  因此,他只有苦笑道:“姑娘對于朝廷動靜,倒是頗不隔膜,居然識得文桂的身份。”
  韓玉玲道:“弱質女流,又不蒙當道佑護,當然要靠著耳目聰明一點而求自保了。”
  梅玉默然片刻又遭:“姑娘知道梅某此刻要干什么嗎?”
  韓玉玲笑道:“雖然不知道,但可以猜得一二,國公在鎮南關坏了藍紹光的事,藍小侯跟安南交好,托庇安南,國公大概是要去抓他歸案的。”
  梅玉見她居然猜中了,心中更是吃惊,表面上維持冷靜地道:“姑娘對梅某的使命有何見教呢?”
  韓玉玲笑笑道:“國公很重視我的意見嗎?”
  梅玉道:“梅某在西南夷不止一天了,深知道降頭巫在土人中的影響力,姑娘既是總降頭師,西南諸夷与姑娘的關系非淺,梅玉自然是重視的。”
  韓玉玲笑笑道:“我這總降頭師只能管管蠻荒土人,而各邦的元首國君和他們的部屬卻都不受我的管轄,國公如果問我的意見,我自然是希望你們打起來,打成兩敗俱傷,使我的土人能夠取代那些當政者……”
  梅玉道:“那是不可能的,人只會由野蠻進到文明,絕不會由文明再回到野蠻的。
  韓玉玲輕歎道:“我也知道可能性不大,若是國公折師過重,朱家天子一定會再派大軍前來支援,這一戰安南必敗無疑,因此,我只想能為國公稍盡綿薄。”
  “姑娘將何以助我?”
  “我可以號令所屬苗人群起合攻阮氏!”
  “姑娘能指揮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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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闖蕩江湖 掃描,高林 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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