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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兩個人再度易裝。
  南宮少秋把自己改得老一點,裝上了一簇短發,使他著起來更為成熟一點,更具有男人的魅力了。
  而胡美珍則裝得更為年輕了,像一個二十一、二的綽約盛妝少婦。
  南宮少秋深深明白女人的心理,對一個二十七八的女郎,你不能要求她去扮成一個四十歲的婦人。
  但是假如要她扮成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女,她比誰都高興。
  當兩個人開始出現在市集上時,的确是頗能引起一些艷羡的眼光,但也只是淡淡地掃過一眼而已。
  因為人實在太多了,而且陸离古怪,各式人等都有。
  居然還有不少碧目黃發,虯發繞頰的胡人和露腰現臍,打扮得風情万种的胡姬,在人群中擠來擠去。
  有些登徒子還故意擠近去,在那些胡姬們身上碰一下或撈一把,而那些胡姬們也不生气,反而頷首送過一個媚笑來。
  若不是這些胡姬身邊還跟著有几個抱刀的巨型壯漢的話,那些急色儿恐怕早就一擁而上了。
  胡美珍著了,忍不住哼了一聲道:“這些胡姬們真不要臉,她們是故意在此招蜂引蝶的!”
  南宮少秋卻微微一笑道:“這些狂蜂浪蝶們終究會后悔的,他們很快就會知道這一番輕薄要付出不少代价!”
  胡美珍听不懂,張大了眼睛問道:“怎么說?”
  南宮少秋笑笑沒有回答。
  一個登徒子的行動已經能夠解釋了,他大概是想炫耀一下伸手到怀中去掏鼻煙壺,卻掏出了一塊小石子儿。
  他忙又摸了半天,才臉色大變地叫道:“有扒手!把我的鼻煙壺掉了包……”
  然后又气急敗坏地訴苦道:“我這鼻煙壺是祖上傳下來的由整塊的瑪瑙雕成,值五百兩銀子呢!”
  經他這一叫,有人也警覺地摸摸自己的口袋!
  于是有人發現丟了錢袋,有人發現丟了隨身最值錢的東西嚷成了一團,而這些人都是先前藉机去親近那些胡姬的。
  于是,有人气勢洶洶地要找了去理論!
  可是也有人勸他們道:“老兄,算了吧,無憑無据,你去了也是白搭,而且還得不到同情,那几個胡姬都是莫布得王公的姬妾。”
  “莫布得王公是什么人?”
  “是西域回部的一個王公,他也經常到中原來做生意,很有錢,經常到熱鬧的市區上閒逛。
  打扮得妖妖嬈嬈的,你光是看,她們不會對你怎么樣。
  你若是手下不老實,想借机會揩揩油,她們總會給你留點記號的,剛才你一定是對她們不老實了。”
  被問的人紅著臉,說不出話來了。
  說話的又道:“你惹上了摸不得王公的女人。只有自認倒霉了,除非你能當場抓住他們,否則你就無理可申,她們的手法奇快奇絕,而且又是你老兄自己送上去的。”
  于是那些丟了東西的都沮然不作聲了。
  胡美珍笑道:“這一位摸不得王公很有意思,怎么我以前都不知道?”
  南宮少秋道:“他并不是一直都在中原,而且對付的只是一些無聊的人,受過他教訓的人更是難以啟齒,所以他的事不會流傳出名的。”
  胡美珍忽地一笑道:“卻沒有漏過你,你早已知道了。”
  “我听過這個人,卻并不認得他,只不過看見那几個女的施展妙手空空,才想起了這個人。”
  “哦!你居然能看見她們的手法。”
  南宮少秋微笑道:“她們的手法雖快,究竟還不夠熟練,瞞不過我這种大行家的。”
  “什么,你是大行家,你也會這种扒竊手法?”
  “當然了,我曾受業于當世第一神偷妙手空空晏無影門下,他是扒手老祖宗,我已盡得其技……”
  胡美珍張大了嘴!
  南宮少秋道:“你不相信是不是,我可以找机會證明一下的,不過由于輩份的關系,我出手一定要找個有份量的對象,否則會惹儿孫輩笑話的。”
  “什么儿孫輩,你才多大年紀?”
  “輩份与年紀無關,在空空門中,我是二代長老,現任掌門人還是我的子侄輩呢,自然儿孫滿天下了。”
  “你怎么會投到空空門下的?”
  “為了興趣,我很喜歡他們的五鬼搬運手法,而扒手老祖宗晏無影跟我姑姑是忘年之交,沖著我姑姑的面子他不好意思不收我,起初只是記名弟子,后來我學習進步神速,居然把他几個門人全比了下去,他才把我正式收錄門下,算是關山門的弟子。”
  “你家里也贊成你投入空空門嗎?”
  “那有什么不贊成的,空空門也是江湖門派,人在江湖,對哪一個門派都要尊重,何況南宮家与空空門一直就有很好的交情,得他們幫助不少。”
  “我以為你是堂堂第一武林世家子弟……”
  南宮少秋笑道:“就是這個身分坑了我,因為我將來要接掌南宮世家,所以空空門才沒有將我列為繼任掌門人選,否則晏無影一定會將衣缽傳給我的,他喜歡我得緊。”
  “你是晏無影的弟子,怎么直呼其名呢?”
  “那有什么關系,空空門不像一般武林宗派,講究什么規矩,他們平時沒大沒小,師徒之間嘻嘻哈哈不算回事,只有在開香堂時,才講究尊卑之分,一絲不苟。”
  胡美珍輕歎一聲笑道:“難怪別人叫你四不像少爺,你的确是四不像。”
  南宮少秋也哈哈一笑道:“我就是我,為什么要去像什么,我只要像南宮少秋就夠了。”
  整個集上的确熱鬧非凡,處處都是燈火輝煌。
  來往的有江湖人,也有不少衣冠楚楚的名媛富商,因為這儿是珠寶的交易市場,窮人是來不起的。
  出售的賣主很妙,他們多半占了一個位置,有的擺一張條桌,陳列出貨品,那是見得了人的。
  有的只貼了一張字條,寫著貨品和价格,例如東珠一串,售五千兩。玉佛一尊,售三千兩等等。
  買的人有意思,就撕下字條去看貨,合則成交,不合則交十兩銀子手續費,條子又貼回原處!
  所以沒有人會開玩笑,因為至少也要化十兩銀了的。
  南宮少秋是第一次參加這种市場,很感興趣地問值:“假如我拿件五十兩的貨品,標個五百兩,自然是賣不掉的,可是有十几個人去看貨,我不就發財了嗎?”
  胡美珍冷笑道:“沒這么容易,你沒有發現,這些字條都是統一印制的,貨色也經過有人統一估价的,絕不會准人占這种便宜,他們負責的……”
  “是誰負這种責任?”
  “有几家珠寶商跟一些江湖人,聯合承辦這种事務。他們的消息很靈通,哪儿有什么大集會,他們聞風先至,承攬這种業務。
  他們的信用很好,估价很准,大概總比市价低個一兩成,買下來絕不會吃虧,更不會買到膺品。
  他們若是成交一件,就抽取一成報酬,若不成,那十兩銀子就是他們的酬勞,也落不到他們貨主手中。”
  南宮少秋道:“那他們不是坐享其成嗎?”
  “看來是這樣,但他們也要付出相當辛苦的。第一是正确估价,假如有人在他們那儿買到了假貨,他們要負完全責任的。
  而且貨交給他們后,他們就完全負責,不怕被人搶奪或其他意外,所以有些綠林中人,還是愿意交給他們代勞。他們的生意很大,只受理一千兩銀子以上的貨品,所以貼上條子的沒有便宜貨。”
  “這倒有點意思,咱們瞧瞧去。”
  他走到一個三角眼漢子的攤位上,見他附近貼了七八張宇條,而且還有十來個字條的殘跡,證明他提出的貨物不在少數。
  胡美珍道:“這家伙叫黑心狼施方,本身是個小混混,不過他卻認識很多黑道人物,這些貨色多半是代替別人來銷賊的。”
  南宮少秋看見一張字條上寫著:“唐代天青古瓶一對,作价一万兩。
  他信手撕了下來,倒是引起了施方的注意,看了南宮少秋一眼道:“尊駕對古玩很感興趣?”
  南宮少秋道:“不錯,敝人對古瓷特別愛好,假如真的唐窯出品,我頗有意思買下來。”
  施方道:“東西經過几個行家鑒定過,絕對沒問題,只是他們定价略高,所以一直難以脫手。
  尊駕若是看了貨后真的感到滿意,我們可以打個商量,付給他們一千兩,兄弟只要半數,全部六千兩就可以脫手了。”
  南宮少秋道:“行,我去看看貨再說。”
  他拿了那張字條,一直向前行去,看見在空地上架起了一座布帳篷,有几個人在門口招呼著。
  胡美珍是認得的,低聲道:“就是這里,少爺,你當真要買那對瓶子?”
  “假如真是我要買的那對花瓶,我當然會買,你身上帶著銀票嗎?”
  胡美珍有點不高興地道:“銀票當然有。可是我認為花一方兩銀子來買一對瓷瓶太沒价值了。”
  “那是唐朝的古董,而且只要六千兩就夠了!”
  “我認為六百兩都太貴。在江湖人的心目中,古董是最不值錢的,因為脫手太麻煩,那個黑心狼抓在手中,很久都脫不了手就是這原故……”
  南宮少秋笑道:“可是找到了适當的買主立刻就能利市百倍,我若是看准了,你先墊錢買下來,我也許不會吃虧,而且轉手之間,就以十位的高价賣出去!”
  “少爺!你別哄我不識古董了,至少我還懂得行情,就算是唐代的古瓷,也不會高過一万兩的,我參加過三次這种市場,也都看見黑心狼在拋售這對瓶子……”
  “你看見過那對瓶子嗎。”
  “那倒沒有,反正標出這個价格,連看一看的人都沒有,我說過,在這种市場上,古董是最不值錢的。”
  南宮少秋只是笑了一笑,把字條交給了一個管事的人,那是一名中年的朝奉先生。
  他看了字條上的編號后,又看看南宮少秋,露出詫异的眼光打量了很久,才笑著道:“請進!請進!”
  把南宮少秋引進了帳篷,里面卻是用布隔成的許多間,每間不過丈許見方,除了正中放了一張小方几外,別無他物。
  方几上舖著白綢,想是展示貨物用的。
  他轉到布壁后面,捧出一口木箱來,打開木箱,里面是一對紅釉花彩的花瓶。他取了出來,放在方几上。
  接著點燃了几支巨燭,照得那對瓷瓶光彩奪目。
  南宮少秋丟下了十兩銀子,回頭就走,那人連忙叫住了他道:“尊駕怎么不仔細看一看就走了呢?”
  南宮少秋冷笑道:“不必了!這對彩釉花瓶時价可以值到一万二千兩左右,你們標价一万兩倒是不貴,只不過這是宋代正德窯的精品,卻不是字條上所標的唐瓷!”
  那人目射异光道:“高明!高明!看來尊駕是真正懂得古瓷的,請留步,敝人這就把真品取出來……”
  南宮少秋道:“原來你們拿的不是正品,這是什么意思,拿顧客們開玩笑。”
  那人笑道:“尊駕誤會了。敝主人也是一位古瓷的愛好者,那對瓷瓶委托我們代售已經一年了,始終沒有一個問津者。敝東十分失望,于是就作了以上安排……”
  “這安排又是什么意思?”
  那人陪笑道:“那是敝東測試一下客人的眼光,如果來者只是為了好奇,根本不懂得鑒別古董,就拿這對瓶子唬他一下。
  反正這對瓶子的价值也在万兩以上,我們也不算騙他。若是來人能一眼瞧出這對瓶子的來歷,敝東吩咐再以正品出示,尊駕請小候片刻。”
  南宮少秋點點頭道:“這么說來,貴居停到也是個有心人,就請把正品出示一下吧。”
  那人又進去搬了一口箱子出來,里面是一對素釉的淡青色花瓶,不過其中一口,已有裂紋。
  南宮少秋拿在手中把玩了半天,終于點點頭道:“不錯,東西的确是唐代貞觀官窯制品,年代是夠古了,只不過算不上珍品,同樣的東西,至少還有十來對……”
  那人臉現欽色道:“尊駕的确是行家,就算有十來對吧,畢竟是古物,這東西只會越來越少,越來越貴。”
  “話是不錯,但它已有了裂痕,一個不小心,破損的可能极大,身价就打了個折扣,以我看,它們最多只有半個价。”
  “价錢是敝東估的,絕對正确。”
  “若它們完好無損,估价并不算高,現在就不值那個价錢了。”
  南宮少秋放下瓶子,准備离開了。
  那人道:“尊駕是否真心想買這對瓶子?”
  南宮少秋道:“敝人好搜集歷成代古瓷,獨缺這一种,是有心想買下來,但是這筆貨色不對。”
  那人道:“价格是絕對不能減少的,敝東對于寄售之物,評估极准,從不二价。尊駕若是真心要買這對瓶子,就必須照估价付足;但是敝東愿意將那一對彩釉宋窯錦瓶為贈,這一來尊駕就不會吃虧了。”
  “那倒是不吃虧,而且還占了個大便宜。只是我不懂了,這是為什么呢?据我所知,你們作成這筆生意,抽取一成利潤,不過千兩之數,而這對彩瓶也值上万兩之數,你們豈非賠錢做買賣?
  那人輕歎了口气道:“實不相瞞,這對瓶子交給我們時,還是完好的,卻因敝東對它們十分喜愛,拿出來把玩之際,不小心失手碰破了!”
  “那也沒什么,你們自己買下來好了,這瓶破了一條縫,至少還值個半數,犯不著另外貼上一對瓶子呀!”
  “這可不行,若是敝東自己買下,被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們是貪圖便宜,故意估個低价呢。因為這類古玩本就無价,敝東可不能落人口實。”
  “這倒也是,貴居停是該避避嫌的,敝人倒是撿了個便宜了,付帳!”
  他看看胡美珍。
  她頗不情愿地掏出了一卷銀票。
  南宮少秋都拿了過來,數了十張一千兩的遞了出去。
  那人也小心翼翼地將兩對瓷瓶都放進了箱中,又用棉花塞穩,再蓋妥箱子,用繩子捆妥,交給他們。
  而后道:“尊駕真是好眼光,這一趟交易,我們雖是虧了本,仍是心甘情愿的,還有不少東西,尊駕是否有興趣一看?”
  南宮少秋道:“今夜收獲已丰,明天我還要到園里去看看有什么好東西,改天吧!”
  那人道:“也好!兄弟是城中德泰銀樓的朝奉,在西大街上,兄弟姓王,賤名得祿,尊駕到敝號一問就知,那時兄弟當為引見敝東,敝東收藏极丰。”
  南宮少秋笑道:“好的,兄弟這次是路過,好在這儿我常來日后得暇,一定再去拜訪。”
  口气頗為冷淡,好像只是敷衍,那人也不便過于熱衷,而且又有別的顧客來了,他忙著去招呼了。
  兩人出門之后,胡美珍就道:“一万兩銀子買了兩對瓶子,還有一對是破的!”
  南宮少秋笑道:“你別心痛錢,我保證你一本万利,回頭你就把那對破瓶子轉手,也能賣上十万兩!”
  “什么人會發瘋了來買這對破瓶子!”
  “你放心,我絕不騙你,你看,買主來了!”
  來的卻是阿寶!
  他穿了一身錦緞袍子,倒像個大財主似的。見了他們,忙過來招呼道:“少爺,你們怎么出來了?咦!這兩口箱子里是什么?”
  南宮少秋笑道:“我們出來逛逛,看有沒有什么便宜貨,怎么,你有沒有看到什么中意的東西?”
  阿寶黯然地搖搖頭道:“沒有!我前前后后都看遍了,也沒有找到一件似曾相似的東西。”
  “我倒買了一對花瓶,化了十万兩銀子,大姐,拿給寶哥看看,他若喜歡,你就賣給他,不妨賺他一筆,問他要二十万!”
  阿寶皺眉道:“什么樣的寶貨?要十万兩銀子!”
  南宮少秋已經把箱子遞給了他。
  阿寶接了過來,才打開蓋子,瞥了瓶子一眼,神色就已經大變,目中淚光盈然,雙手發顫。
  他正要伸手進去拿出來,南宮少秋道:“不必看了。這是我大姐陪嫁過去的東西,我認過了,沒有錯!”
  阿寶哽著聲音問道:“少爺,你是在那儿找到的?”
  南宮少秋道:“鎮定一點,寶哥,你這副神情會引人注意的,你說,二十万兩讓給你要不要?”
  阿寶連忙道:“要,要!兩百万兩我都要!”
  南宮少秋道:“包起來慢慢再說,有人在看我們了,你別這么沉不住气。”
  胡美珍這才有點明白,道:“少爺,原來你認得這對瓶子。難怪肯出這個价錢買下來了。”
  “我不但認識這對瓶子,而且瓶底下有一個小缺口,還是我小時敲掉的,當時我見闖了禍,不敢聲張,悄悄拿了膠水黏上去,幸虧沒人發現。”
  阿寶仍是十分激動。
  南宮少秋道:“寶哥,好容易找到這么一點蛛絲馬跡,你可別亂來,要是線索斷了,那可怪不得我。”
  阿寶終于慢慢地鎮定下來。
  南宮少秋道:“走,我們先去找那個黑心狼施方去。”
  阿寶道:“是他。”
  “東西是他拿來的,但是未必是他的,我得慢慢套他!”
  阿寶興奮地道:“剛才我還看見他在那邊的酒攤子上喝酒,我們找他去。”
  南宮少秋道:“他不是在擺攤子嗎?”
  胡美珍笑道:“他們那种攤子,不過是几張字條,隨便一收就走了,而且就算离開了,也不必怕人偷了,這只是讓人知道貨是什么人的而已。”
  “為什么要這樣呢?干脆一起委托那個集團代賣就算了,于嗎又要自己在那儿挂條子呢?”
  “這是怕万一在這儿找到有主的贓物,失主找上門來,他們不愿代人受過,所以要貨主自己出頭,免得麻煩。
  再者,有些人是黑道上挂了號的,他們的東西必然是贓物,估价時也必然會低個一兩成,讓人一看就知道,只要貨主不來找麻煩,可以撈到個便宜貨……”
  “難怪這對瓶子我以一万兩就買到手了,其實它雖然破了縫,卻仍然不損其价值的,唐時的古窯已經很少了,這是我家以兩万兩買進來的……”
  阿寶焦灼地道:“我們快走吧!別叫他溜了。”
  三個人走前去,但見一處柳林中,設了個小酒攤,賣些沾肉熟菜,倚樹放了几張條凳。
  因為這集市要做到天亮,所以這小酒攤的生意挺不錯了,許多衣食楚楚的豪家,也照樣坐在露天喝酒,甚至也有些盛妝女郎在座。
  施力正擠在一邊,他大概已經賣掉了好几票貨,所以很闊气,打了一角酒,叫了一只燒雞在啃著。
  這個市集很特殊非富即貴,所以這小露天酒攤子東西昂貴無比,差不多是外面大館子中的五六倍。
  只是口味還不錯,這世上的事無奇不有,如此簡陋的設備,如此高昂的价錢,偏偏吃的人還不少。
  但大部分的人都是買上一碗酒沏一小碟菜,一面喝著排遣時間,一面等候主顧。
  因為有些人把自己貨品的字條也帶了過來,在一根較長的竹竿上吊根橫竿,把字條都貼在上面。
  施方也是如法施為。
  不過他只剩兩張字條了,難怪他大方得很,十几兩銀子一只燒雞,十兩銀子一角的竹葉青,他也不在乎了!
  南宮少秋走了過去。
  施方倒認得的,笑著問道:“怎么樣,那對瓶子你還滿意嗎?”
  南宮少秋點點頭道:“東西還不錯,只是不值一万兩銀子。”
  “我說過,价錢可以再商量,我實在急著想脫手,因為它太細脆,容易破損,搬來搬去太麻煩。”
  “閣下說過可以打對折的。”
  “不錯!我是說過,但是還要加上他們的手續費一千兩,總共是六千兩,朋友若是真心要的話,咱們再打個商量。
  你等到天亮收市,我把瓶子拿回來,你只要付五千兩就夠了,省下那一千兩來,讓你撿個便宜。
  “那他們肯答應嗎?人家估价鑒定,也費了一番精神的,价錢估得并不差。只是這种玩意儿,識貨的人不多,我是買回去自己玩儿的,要是靠它賺一筆,真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呢!”
  施方道:“就因為這緣故,我才希望能快點脫手,這對寶貝在我手上三年了,連赶了七八趟市集,帶來帶去,實在煩不胜煩。
  我愿意降价賣出,可是他們不肯,說是這樣會影響他們估价聲譽。怎么樣?你閣下有興趣?”
  南宮少秋笑道:“當然有興趣,那一千兩的便宜我也不想占了。因為你說過只要半价已可成交,所以我才付足了一万兩,拿了瓶子,再來找你退回四千兩。”
  “你真的付了錢了?”
  “當然了,不信你可以問去,而且我也提了貨,這你總可以信了吧!”
  他招招手,阿寶捧了盒子過來。
  南宮少秋打開給他看了一下,施方又是高興,又是后悔,似乎沒想到真有人肯化大筆銀子去買這對瓶子。
  他又不能說了不算。
  南宮少秋道:“施老兄,你可別后悔,要不是你先答應了折价出售,我是不會買下來的!”
  施方微笑道:“閣下認識我?”
  南宮少秋迢:“常在這种市集上跑跑的人,對你黑心狼施兄很少有不認識的。”
  “可是你朋友倒很陌生呀!”
  南宮少秋微笑道:“我不常來,但偶爾碰上也逛個一兩次,以前我雖然喜歡,可是買不起。
  去年我娶了親,我岳父家可有錢,帶了几十万陪嫁的,所以我能夠揀几樣中意的東西買回去了。”
  施方看了盛妝的胡美珍,忍不住咽了兩口唾沫,心想這小子真他媽的走運,討著這么漂亮的老婆,又帶著几十万家產。
  這种好事,老子怎么遇不到!
  盡管心里不服气,但是他卻不敢耍賴。
  因為在這市集上三山五岳的英雄豪杰很多,何況他又不止對一個人說過頭意降价脫手的話,甚至于降到兩三成都干,現在再說沒講過這話,別人也不會相信,鬧開來,他就別想再在道上混了。
  舔舔嘴唇,他終于困難地道:“我姓施的在外面跑也不是一天了,怎會說話不算,可是現在我卻沒錢退給你,人家還沒給我,要等天亮收市結帳才能拿到錢。”
  南宮少秋道:“那可不行,我們可等不到天亮。我現在已累得很了,急著要回去睡覺!”
  施方道:“閣下,你再累也得等到天亮,要是三四十兩,我還能墊一墊,四千兩可不是小數目!”
  南宮少秋作出一副無可奈何之狀。阿寶道:“少爺!少奶奶!這樣好了,你們回客棧去,小人在這儿守到天亮。”
  他忘了自己是一個大富家翁的打扮,一時說漏了口。
  施方不禁現出了詫然之色。
  胡美珍冰雪聰明,立刻為他解說道:“寶大叔,您怎么還是這么客气呢,論輩份年紀,您都長我們一輩,而且您也是堂堂的大掌柜的,自己家里也用了十几個人,怎么還對我們如此稱呼!”
  阿寶這才知道自己露了破綻,連忙道:“小的若非老爺提拔;怎會有今天,小的不敢忘本……”
  這樣一解釋,總算讓人明白了,阿寶以前是下人,現在發跡了,但仍不忘故主,依然自居為下人!
  胡美珍覺得這正是讓阿寶釘牢施方的好辦法,倒不需要大家陪著。
  而且如何探消息,阿寶也懂得處理了,于是她道:“相公,我們就回去吧,讓寶大叔留下好了!”
  南宮少秋點點頭,笑向施方道:“我這位寶大叔現在可是金万寶珠寶號的掌柜,他的生意很大,你那儿還有什么好東西,不妨找他談談,只是他談生意很精,眼光也很高,差一點的玩意,你就別費事了。”
  然后他又對阿空道:“寶叔,一切就拜托你了,珍珍的身子差,逛不動了。關于老爺子的生日賀禮,也請您多費心看看,他老人家喜歡古玉,你別在乎价錢,只要東西好,你盡管買下來。”
  “是……是……少爺放心,小的理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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