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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吳韻珊道:“你要我住到飛鷹寨去?”
  俞士元笑道:“我相信薛寨主不會拒絕的,而且郝通与白居仁明爭暗斗,你在這兩派勢力的夾縫中,也需要吳小姐的机智為助!”
  薛嬌嬌道:“吳小姐到我那儿去,我當然歡迎,只是吳小姐以丐幫掌門人的身份前往,我保護不了!”
  俞士元道:“她的身份是絕對保密的,無人得知,她是以你的朋友身份前去小住,誰也不會怀疑她。”
  南彪道:“那有薛寨主就夠了,根本用不著我!”
  俞士元道:“南兄!我們相交一場,我對你只有這點希望,你總不忍心叫我失望吧,我這一生只交你們三個朋友,死后也希望能由你們替我料理后事,南兄家在百粵,吳小姐則不知將身歸何處,只有薛寨主有一片基業,所以我想問薛寨主借一片埋骨之地,南兄在那儿為我守几年靈,以答朋友之情,順便擔任保護吳小姐之責,這要求過份嗎?”
  南彪張大嘴:“你無非是不讓我陪你一起死而已!”
  俞士元道:“我身后之事,需要借重南兄太多,請南兄為我偷生行嗎?”
  吳韻珊道:“為什么你要埋骨桐柏山呢?我們可以替你送骨歸里!”
  俞士元道:“我家里都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我不能死后去連累他們,等天下太平了,再麻煩各位送我回去吧!”
  吳韻珊道:“這件事我一定可以辦到!”
  俞士元一拱手道:“那就感謝你了,人貴知心,我也不多說了!”
  吳韻珊道:“可是南天王不能為你永遠留在中原呀!”
  俞士元道:“那當然!我想最多不出三年,武林中必另有一個新的局面,到時候你的掌門人也可以交卸了,南兄自然也回到百粵,各位還有什么疑問嗎?”
  吳韻珊動容道:“俞公子,你以如此重任見托,我若是推辭,就太對不起你了,唯有鞠躬盡瘁,以報知己!”
  薛嬌嬌笑道:“這只是万一的准備,俞幫主如果不死,就無此必要了。”
  俞士元也笑道:“那當然,我把后事安排好了,才可以放心行事,其實我也不想死,我家一脈單傳,我該多活几年才對!”
  嚴肅的气氛被他這句話沖淡了,大家都笑了起來!
  南彪忍不住道:“俞老弟!我實在佩服你,洒家与你認識最久,也不過才一兩個月,吳小姐短一點,薛寨主更短,你居然把這么重大的事,托付給我們!”
  俞士元道:“我与故幫主,只有一面之識,卻肯替他挑起丐幫的重擔,這證明人之相知,并不在于時間之久暫,我信得過三位,你們也值得我信任,這不就夠了嗎?否則我也不會提出這种冒昧的要求,勉強你們了!”
  薛嬌嬌道:“得愛知于俞幫主,是我們榮幸!”
  俞士元笑道:“薛寨主說這話就見外了,萍水相逢,竟以后事見托,應該是我太冒昧才對,大家相交以一個誠字,其余都不必說了!”
  于是四個人又相視大笑起來,欣賞了一下湖光山色,大家都把話題扯到另一個地方去了。
  在紅日高照之下,他們的船折向岳陽,望著城陵磯下的岳陽樓,每個人心中都有著不同的感慨!
  岳陽城中有一新大庄園,是丐幫門下一個六結長老的家宅,雷法尊擇定此處為幫主駐蹕之所!
  他們進去坐下沒多久,畢青花前來回報道:“幫主果然料事如神,宇文瓊瑤的确是岳陽人士,她是本地世家,在湖濱有一所祖宅,父母俱亡,就是她一個人!”
  俞士元笑笑道:“她的師父有消息嗎?”
  畢青花道:“她只有一個老師,是個落第的學子,在她家教了六年書,此人名叫錢笑吾,是個有名的狂生!”
  俞士元問道:“她沒有別的師父了?”
  畢青花道:“屬下打听得很清楚,确實沒有了,据說錢笑吾是她父親的詩酒知己,六年來一直住在她家!”
  俞士元問道:“此人平時行止如何?”
  畢青花道:“他是岳陽有名的狂士,不拘小節,經常出沒市上,召妓品茗,上至達官貴宦,下至販夫走卒都是朋友,縱情詩酒常常鬧事,有一次跟縣大爺沖突起來,奮拳把縣大爺打了一頓,因為他交往頗廣,他的女弟子又有錢,所以不太有人敢得罪他!”
  俞士元問道:“他會武功不會?”
  畢青花道:“這倒不太清楚,事實上連宇文瓊瑤會武功也沒人知道,据報宇文瓊瑤回家后,曾經派人去找他,他醉倒在娼寮里,是用轎子抬回去的!”
  俞士元揮手叫她退下,皺眉深思!
  吳韻珊問道:“你不敢确定他的身份是嗎?”
  俞士元道:“是的!假如他是監督人,不會如此下流!”
  吳韻珊笑道:“我想他是佯狂寄世,才不會有人注意!”
  俞士元道:“他想避人耳目,就不會公開出現市上!”
  吳韻珊道:“越這樣,人家才越不會疑心他,所謂小隱于市,大隱于朝,誰會怀疑這樣一個狂人是武林中的第一至尊呢?”
  俞士元想了一下道:“好在時間還長,我要想個法子試試他!”
  吳韻珊道:“包在我身上,只要他再出門,你摸清他的行蹤,然后我跟薛大姐,加上你幫中的席錦霞,可以好好整他一下!”
  俞士元怔道:“你們三個人?”
  吳韻珊笑道:“絕對行了,一個女人能使天下大亂,我們三個人還怕治不了一個狂生,你也太看輕我們了!”
  俞士元道:“我不是輕視你們,而是怕你們吃虧!”
  吳韻珊柳眉一揚道:“笑話,我們三個人合起來,不遜于百万雄兵,斗智我可以充個女諸葛,比劍有公孫大娘,怕他什么?”
  俞士元道:“万一他只是個不會武功的文士,豈不打草惊蛇?”
  吳韻珊笑道:“我知道分寸的,即使他不是宇文瓊瑤的授技師父,我們也藉藉机會治治他的狂態,給宇文瓊瑤下個馬威!”
  俞士元見她主意已決,遂不再多說,對畢青花又吩咐了一陣,然后開始籌划其他的事情去了。
  气吞云夢澤,波撼岳陽城。
  這是前人對洞庭湖的壯描,但是八百里煙波浩渺的洞庭湖并不是整天都在波濤洶涌的澎湃中。
  它也有靜的一面,輕風拂動微波粼粼,映著月色,像是一幅銀絲織成的錦緞,那樣地閃眼,又那樣地柔軟!
  近湖處舟牆如林,酒樓上歡聲通宵。
  這是一家叫醉仙居的酒樓,一個中年文士正在倚欄小酌,忽然酒保持著一張桃紅色的小箋過去哈腰道:“錢老爺!”
  才叫了這一聲,中年文士臉色一沉道:“我姓錢,可惜此錢非那錢,沽不得酒,買不得佳人美,你們只認得孔方兄,可別管我窮酸叫老爺!”
  酒保知道他的脾气,笑著改口道:“是!錢先生,樓上有人請您赴宴!”
  中年文士瞄了一眼那張帖子道:“下帖子請我的,不是滿身銅臭的大老板,就是一肚子草包的傖夫,我今天懶得應酬,回說我沒空!”
  那酒保笑道:“錢先生弄錯了,這次是三個姑娘請客!”
  中年文士一怔道:“三個姑娘?”
  酒保笑道:“是的!三個姑娘,穿戴都很漂亮!”
  中年文士一瞪眼道:“這一定是那家的姨奶奶被打人冷宮,窮极無聊,湊在一起,拿我老錢去消遣,我不去!”
  酒保應了一聲,回身自言自語道:“這么標致的娘們真是不多見,可惜又不請我!”
  中年文士連忙喊住他道:“回來,你說那三個妞儿都很好看?”
  酒保笑著道:“豈止好看,簡直是天仙下凡!”
  中年文士眼光一亮,伸手道:“拿來!”
  酒保知道他要帖子,故意拿矯道:“錢先生,我看那三個娘們儿都不太正經,八成是大宅人家的姨太太,你還是別理她們的好!”
  中年文士笑道:“只要他們長的美,那就沒關系,宁可酒醉鞭名馬,不可嬌情負佳人,把帖子拿來,我瞧瞧是哪家的活寶!”
  酒保含笑呈帖子,他打開一看,首先贊道:“好!果然不俗,瘦描金体,有格有致!”
  然后又搖頭晃腦地念道:“愚姐妹浪跡紅塵,飄萍寄世,雖鬻歌市笑,然略識之無,稍具雅調,目前買舟西來,冀小作逗留,以微技搏粲,聊充妝奩,其奈羞于樹幟,至乏人問津,聞道先生法眼無雙,吾輩得先生一評,立可身价百倍,乃典釵市珥,聊備水酒,敬祈賜蒞,日后倘能稍作口碑而略解困境,庶免委棄溝鑿,則皆拜先生之賜也!薛嬌嬌,吳韻珊,席芳芳裕襖。”
  他看完之后,點頭晃腦,笑向酒保道:“快上去,說我立刻回拜!打盆水來,我洗洗臉!”
  酒保一怔道:“錢先生!您從來也沒有這樣正經過,樓上那三個娘們儿是什么大來路,您才這么隆重?”
  中年文士笑道:“是三個賣唱的!”
  酒保愕然道:“賣唱的粉頭儿,您還要洗了臉去見她們?”
  中年文士一瞪眼道:“嚕嗦,在我錢笑吾的眼中,賣唱的比公主還尊貴呢,公主可能會是丑八怪,賣唱的卻一定漂亮!”
  酒保笑道:“原來錢先生是以女子的美丑來比尊卑的!”
  中年文士吹胡子叫道:“當然了,男人以事業文章不朽,女子全以色相流芳,古來圣賢皆寂寞,唯有美女留其名!”
  酒保一面笑,一面替他打下水來,他著意地洗了一番,然后端整衣襟,撩起下擺,朝酒保喝道:“替本先生帶路!”
  酒保含笑在前,走到樓梯一半,他又吩咐道:“我沒有帶帖子,到了門口,替我通名求見!”
  樓下的酒客,既為那件新鮮事引起了興趣,又被他的狂態,惹得暗笑不止,可是沒有人敢笑出聲的!
  俞士元坐在一角,低聲對鄰座的南彪道:“這家伙有點意思!”
  南彪卻咕噥著道:“酒家真不懂,吳小姐跟薛寨主干嘛要為了這個瘋子,自降身分,居然當上歌女了!”
  俞士元笑道:“游戲人間,何事不可為,別的不說,我們丐幫門下,哪一個是真正窮得去要飯的,等著瞧熱鬧吧!”
  酒保走到樓上,果然裝模作樣地喊到:“錢笑吾先生到!”
  錢笑吾在他頭上打了一下喝道:“報全銜!”
  酒保跟他混熟了,連忙又叫道:“一等布衣,落第舉子,酒囊飯袋,洞庭狂人,湖海廢料,濁世厭物,朱門寄生,青樓恩客錢笑吾求見!”
  門帘一掀,吳韻珊首先迎了出來笑道:“錢先生這八大品銜可夠響亮的!”
  錢笑吾拱拱手笑道:“鄙人這頭銜輕易不用,除了前年在岳陽頭拜祭范文正公的祭文上用過一次外,今天是第二次用上呢!”
  吳韻珊喲了一聲道:“如此說來,錢先生是太瞧得起我們了!”
  錢笑吾朝三個人各看了一眼,點點道:“嗯!不錯,果然是瑤池會上客,羽衣隊中人!快給我引見一下,哪位是嬌嬌,哪位是珊珊,哪位是芳芳?”
  吳韻珊道:“錢先生難道就看不出嗎?”
  錢笑吾朝她們又看了一眼道:“楚腰纖纖掌中輕,我見猶怜,你一定是薛嬌嬌。身形隨風舞,一步一生蓮,你是珊珊。青絲壓云鬢,粉頰胜海棠,必是席芳芳無疑。鄙人沒猜錯吧?”
  他說得完全正确,吳韻珊含笑道:“錢先生果然法眼如電!”
  錢笑吾哈哈大笑道:“是你們的名字取得好,一個個人如其名!坐!坐!”
  薛嬌嬌道:“錢先生應該罰一大杯!”
  錢笑吾笑道:“不錯!是該罰,三位來到岳陽,錢某未曾恭迎,罪之一也,佳人當前,衣冠不整,罪之二也……”
  薛嬌嬌道:“滿口胡柴,唐突佳人,罪之三也!”
  錢笑吾連忙道:“這個鄙人可不敢領罪,鄙人對美貌佳人從不敢冒瀆!”
  薛嬌嬌笑道:“剛才錢先生把我們比作瑤池會上客還可以一說,羽衣隊中人就太輕視我們了,我們雖然不敢說出類拔萃,但絕不比什么薛飛瓊,董雙成差多少,再差勁也不致編到羽衣隊中,給李隆基那個糊涂皇帝去獻技吧!”
  錢笑吾大笑道:“說得對,該罰!你們做王母娘娘都有余!”
  席錦霞道:“不!是不足,不是有余!”
  錢笑吾道:“芳芳仙子何以教我?”
  席錦霞道:“若是羽化登仙做那個老太婆,我情愿下凡賣唱!”
  錢笑吾打了自己一個嘴巴道:“對!對!我這張嘴平時很伶俐的,怎么今天見了你們就老是說錯話,你們別見怪,權當我放屁好了!”
  吳韻珊滿斟一杯酒道:“認罰就得罰,先生請盡此一杯酒,送君入夜公!”
  錢笑吾接過來笑問道:“這是怎么說,一杯酒就能要我的命!”
  吳韻珊笑道:“不錯!里面下了砒霜!”
  錢笑吾引杯向口一飲而盡,然后道:“好!美人賜,不敢辭,曾經五手親斟,通是鶴頂砒鴆,錢府猶留香澤,含笑歸我太真……”
  吳韻珊格格一笑道:“早知道錢先生如此大方,我就該斟杯真的毒酒了!”
  錢笑吾翻起眼睛道:“珊娘,我們無冤無仇,你不至于會要我老命吧!”
  吳韻珊笑道:“我們与錢先生都沒仇,可是有人買通我們殺死你!”
  錢笑吾笑道:“是誰會要我的命呢?”
  吳韻珊道:“岳陽城中,您錢先生的人緣并不佳呀,要你命的人可不在少數,錢先生想想會有誰呢?”
  錢笑吾搖搖頭道:“岳陽城中我的名字比狗屎還臭,但也最多惹人討厭而已,沒有人會因為嫌狗屎臭而去踩它一腳呢!”
  吳韻珊道:“可是當街一泡臭狗屎,大家總希望能鏟掉它!”
  錢笑吾大笑道:“這一說想殺我的人則又太多了!會是誰呢?”
  吳韻珊道:“說了您也不相信,是您的那位女高足!”
  錢笑吾笑道:“我的女弟子太多了,琵琶黑巷的女姣姣,閨門千金,達宦婢姬,甚至于賣花的小女孩儿都是我門下桃李!”
  吳韻珊笑道:“您簡直濫收!”
  錢笑吾道:“我是來者不拒,有教無類,只要是四十以下年紀,中年以上姿色,口稱一聲老師,就是門生……”
  吳韻珊道:“可是要您命的這位女門生,都是您經過正式拜師大典的唯一女高足,也是您的東家宇文小姐!”
  錢笑吾大笑搖頭道:“不會的,吾門雖廣,門下卻無丑徒,有美麗臉孔的女孩子,都有一付好心腸,絕不會要我的老命!”
  吳韻珊笑道:“當然不是她本人的意思,她卻是您的勾命使者!”
  錢笑吾哦了一聲道:“這話怎么說?”
  吳韻珊道:“您想吧,宇文小姐現當雙十年華,姿容絕代,又兼才華出眾,身擁億兆家財,正是五凌王孫好求之對象!”
  錢笑吾道:“不錯!好色之心,人皆有之,好貨之心,人皆有之!”
  吳韻珊道:“可是人家多次延媒央冰,上門求匹,都被您擋住了!”
  錢笑吾道:“俗子太多,英才難選耳!”
  吳韻珊一笑道:“那是您的看法,求凰者豈肯承認自己不行,好事不成,您就成了眼中之釘,肉中之刺……”
  錢笑吾大笑道:“我明白了,是那些人想除掉我這顆眼中釘!”
  吳韻珊道:“對了,所以這主事者重金禮聘,請我們姐妹來擔任劊,他們知道您的毛病,您對女人最沒戒心!”
  錢笑吾笑道:“這一著子攻中了我的弱點,看來我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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